一代女枭 一寸相思一寸灰04

作者 : 十三儿

没过几日秦殃就回来了,在莫愁小楼没找到人,立刻往清秋阁奔来。夏茉儿正与秦颂下棋,小凝在一旁观望,他像龙卷风似的扫了进来。

小凝面色一喜,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她吃痛惊呼,他铁青着脸扯开她手上缠绕的布条,二话没说,强行把她拽了出去,只留两人面面相觑。

“你说,秦殃会怎么做?”

秦颂头疼道:“那小子的火爆脾气连老头子都管不住,只望他别一把火烧了风云小筑才是。”

秦殃把小凝拽到风云小筑质问,态度恶劣。三夫人见他为一个丫头顶撞她,更是火冒三丈,厉声道:“殃儿就为了一个婢女来跟我顶撞?她不过就是个卑贱的奴仆而已,值得你如此动气?”

“她虽是丫头,却不下贱。”

“她敢勾/引你就是贱人,小贱人!”

“您再说一次?”

三夫人偏不信这个邪,难道他还会反天了不成?恨声道:“她就是贱人!”

秦殃的脾气一向很好,生性自由随性,也没有少爷架子,故下人们都喜欢跟他接触,人缘极好。她敢挑战他的底线,是因为他从未忤逆过她。但这次她错了,表面越随和的人,发起脾气来就越可怕。

他如同暴君般,把风云小筑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满地的狼藉仿佛昭示着他对门第观念的痛恨,她屡屡用身份来提醒他的所作所为,更是刺激他暴怒。

“殃儿,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三夫人早已被吓得花容失色,从未见他这般疯狂野性过。秦殃满眼血丝,嫌恶道:“松手。”

三夫人摇头,见他又要动怒,转而向小凝求助,“小凝,这事是我的不是,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就请你饶了我吧,我保证再也不伤你了。”

小凝本就心软,见她此番模样早被吓傻了,结巴道:“三,三夫人,小凝不敢,您这是折煞奴婢了。”她惊恐地看向秦殃,他顺势将她拽走,不容她反抗。

三夫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秦殃是她的命根子,从小纵容他为所欲为,而今成了这副德性,也拿他没办法,只道:“苏香怜,算你狠!若我周玉如不把你这丫头弄死,就算白活了一场!”

至此以后,三夫人果真规矩了不少。

天气愈发寒冷了,夏茉儿整日犯懒,缩在屋里无所事事。小春寻了些红纸,和婉儿剪起了窗花,她看着好奇,也同她们练了起来。

现在入冬了,整个府邸显得萧瑟,红色的窗花贴在窗户上,倒也增添了几分亮色。不过她做事只图新鲜,多剪几幅就了然无趣,索性钻到秦颂的书房,翻找书籍打发时间。

秦颂腿脚不便,也极少出府,故书房成了他最大的乐趣。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琴棋书画必不可少。他精通音律,棋艺高超,喜读书,还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他的字写得极丑,除了自己的名字写得好看外,其他字根本就没法入目,甚至比她用左手写的字都还难看。

这一发现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奇葩。

屋外寒风瑟瑟,屋内温暖如春。角落里的银炭静悄悄地燃烧着,偶尔发出火花欢快的噼啪声。秦颂专注地翻着一筒竹简,那竹简破旧不堪,都快散掉了,也不知是他从哪里收集来的。

夏茉儿坐在他的对面,津津有味地品着蜜枣糕。一个饱嗝很不适宜地划破了屋内的宁静,他抬头瞥了她一眼,继续埋头整理竹简,片刻后,他忽然问:“你在看什么呢?”

她探出头来,这才发现书拿反了,嘿嘿干笑两声,颇觉尴尬,他鄙视道:“别糟蹋了我的孙子兵法。”

她翻了个白眼,孙子兵法有什么了不起的?刚吃了不少糕点,有些渴,揭开旁边的茶杯盖子,水没了。见他手边的茶杯,要去端来喝,谁知他敏捷抢过,皱眉道:“自个儿倒去。”

“茶壶空了,没水。”

“叫丫头来换。”

夏茉儿偏不,偏要去抢他的茶杯,他死活不肯,凡是他用过的东西外人都不可触碰,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因为怕病疾感染了他人。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可这种距离感令她很不舒服,犯起了犟劲儿,抢不到茶杯,干脆朝他的嘴巴亲了下去。

残留的蜜枣糕渣子粘到了他的唇上,带着甜香。他顿时傻眼,脸色立马变成了绯红。夏茉儿很是得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他笑。

秦颂窘迫不已,显然被她的举动吓坏了。偏偏这会儿婉儿送热水来,见他脸色绯红,好奇问:“大少爷怎么了?”

他更是懊恼,把脸藏于竹简中,硬是憋着没有吭声。待婉儿加好水出去后,夏茉儿才笑嘻嘻道:“哎哟,咱们的大姑娘害羞了呢。”

秦颂白了她一眼,不予理会。她美美地喝热茶,愈发觉得心情愉悦。在这般阴冷潮湿的天气里,有他这样温暖可爱的男子相陪,没有纷争,没有烦恼,确实是件非常惬意的事。

这种安宁平静的日子持续到年底才被打破。她沉浸在他为她精心构造出的幸福中,完美得看不出任何破绽。

秦颂,他就是这么样的一个男人,爱得深,也掩藏得深,捧给她的是无限美好,吞噬掉的却是见不得光的阴影。

每到年底秦府都要焚香祭祀祖宗。焚香的规矩繁缛复杂,要命的是大冬天的寅时就要衣着整齐地去祠堂集合。夏茉儿不想坏规矩,所以在头一晚就早早准备好了,干脆和衣而睡。

秦颂失笑道:“见过懒的,没见过你这么懒的。”

她朝他做了个鬼脸,叮嘱道:“明儿你得叫醒我,可别让我睡过头了。”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身来,懊恼道,“哎呀,可麻烦了,你比我还喜欢赖床!”

结果才到半夜秦颂就把她叫醒了,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觉得冷,又赶紧缩回被窝里去。他催促她动作快点,说女人磨叽,光梳妆打扮就要耗费好多时辰了。她不敢误事,听他的话连忙爬了起来。

撑灯坐到梳妆台前发了阵呆,秦颂仍旧缩在被窝里,动都懒得动。突听外面巡夜人的打更声,她似想起了什么,立马往床上扑了去,掐他的脖子道:“龟孙子,敢捉弄我!”

秦颂闷笑出声,二人在被窝里对掐起来。

翌日,天不见亮众人就聚集到祠堂里头了,秦家大小恭敬地跪拜,秦老爷庄重道:“秦府第八代传人秦耘,虔诚与老祖宗焚香叩拜,愿老祖宗在天之灵保佑秦府一家平安。”

一叩头,二叩头,三叩头。

人们规规矩矩地焚香祭祀,表情肃穆。礼拜完毕后,众人便在大园里随意进食闲聊。家人聚会持续到一个时辰左右才各自散去了,夏茉儿正准备睡回笼觉,秦颂忽然道:“茉儿,我们去赏梅可好?”

“赏梅?可这天儿好冷哩。”

“去年没带你去,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很美的。”

夏茉儿哈欠连天道:“梅花有什么好看的?”

秦颂不依,耍小性子道:“不去拉倒。”

见他动怒,她连连道:“好好好,活祖宗,我怕了你了。”她本以为梅花就栽在秦府里的,却怎知是在山上,落樱山。

直到正午时分一行人才到达了半山腰。一片白茫茫的苍旷令她惊慑不已,举目四望,除了一望无际的白雪外,就只剩下了与世隔绝的空灵冷清。

几所楼台亭子静静地伫立在苍茫间,白雪堆积,更显宁静安然。四周的寒梅被雪渣掩盖,梅香夹杂着雪的冷冽,闻起来沁人心脾。

如此美景,如此雅境,他以前居然没有带她来过。她嗔怪他私藏好东西,他哭笑不得,戏谑道:“回去睡回笼觉。”

夏茉儿掐了他一把,啧啧叹道:“这辈子我若能死在这里,也不枉此生了。”

用过午饭后,两人相依在落樱亭下,静静地观望着漫天飞舞的缤纷小雪,那些脆弱的小东西宛若生命中最后的绝唱,翩然而逝。

“秦颂,你听,我听到了它们的声音。”

秦颂认真聆听,好看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夏茉儿抱着他的胳膊,许是触景生情,神思道:“记得小时候最难熬的就是冬天,家里穷,没好衣裳穿,常常羡慕别人家的孩子,一到过年就有糖吃,有鞭炮放,有压岁钱拿,可我家里什么都没有。”

“你爹呢?”

“我没爹。”

秦颂愣住,心口莫名一紧,有些心疼。她茫然地望着那片飞雪,恍惚道:“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他,后来娘病死了,没人管我,便和街头地痞厮混在一起,他们教我偷,教我抢,教我跟妓/女拉皮条……”

似想起了什么,她忽然闭嘴,神情有些惊恐。秦颂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面色没有任何波动。她这才放下心来,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刮子,方才说漏了嘴,这些往事怎可跟他说?

“你渴吗?”

秦颂“嗯”了一声,她连忙倒水掩饰自己的慌乱。他不声不响地盯着她,眼神深邃幽暗,不知在想什么。温热的茶水递到他手中,触碰到指尖上的冰凉,她赶紧握住,皱眉问:“你冷吗?”

秦颂摇头,手揽过她的肩头,淡淡道:“茉儿,我想抱抱你。”

夏茉儿怔住,有些反应不过来。他霸道地将她揽进怀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去拥抱她。鼻息间闻到的是他淡淡的药香气息,她把头埋入他的胸膛,温暖的体温极其舒服,可他的心跳却异常微弱。

这个拥抱仿佛比一个世纪还漫长,她贪婪地蜷缩在他的怀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贪恋起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气息。

“秦颂,我要你抱我一辈子。”

头顶上传来他无奈的轻笑声,“我的手会软的。”

“我不管,那是你自己的事。”

她任性地抱着他,像孩子似的不可理喻。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一个男人能让她像今天那样依赖,她依赖他的包容,依赖他的体贴呵护,更依赖他在精神上给予她的慰藉。没有门当户对,没有世俗礼仪教条,没有纷争利用,只是单纯地爱护她,给她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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