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将军沽酒妻 第一卷 当垆沽酒 第十五章 刑杖加身

作者 : 欧阳鱼鱼

“明玉,我没事。”温和的声音从这样凶神恶煞般恐怖的人口中说出,竟是如此惊心。然而,那温和也仅仅是对明玉而已,“何意,你敢动她?”平平的声音,语调并没有起伏。然而整个监牢里的油灯全仿佛着了一阵风吹,一齐倾倒,压成了豆粒般的火苗。

何意吓得坐在地上,腿抖得像筛糠,动也不敢动一下,声音颤着:“不不不不不敢,关,关爷……”他想不透,那被铁链吊在棚顶,脚下还拴着大铁球的人,是怎么挣月兑了锁链的,怎么还能走出来。

整个牢里也全噤了声,没人敢再说半个字,恨不得干脆将呼吸也都扼住了一样。

“海沧。”白明玉一步步走过去,望着关海沧,眼睛都被那模样烙疼了,一直到心里去,被人将根针在她心上乱划,“你……”长长的监牢过道,昏幽黯淡的光线,那在另外一端的人竟是如斯虚幻,模糊不清。她的脚步竟沉重得抬不起来,她的心却快如闪电,恍然到他面前。

“我没事。”关海沧淡然弯,在明玉来到之前捡起地上肮脏破败的囚衣,披在自己身上,掩住那些刑讯的痕迹。他身旁的,分明是一间刑室,各样的刑具乱七八糟的摆着,有的显然被用过了,有的还挂在墙上。拖着那两颗铁球,他又向前走了些,迎过去,不想给明玉看见那刑室的模样,教她痛心。

白明玉终还是到了关海沧的面前,颤抖着将手伸过去,轻轻摩挲着关海沧的脸颊,那脸上胡子冒了出来,长了老长,快将他嘴都遮住了,像极了那时他重伤,没法剃须的模样。只是,此时他身上脸上都是污秽的,血汗与泥水纠缠,显是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关海沧忙避开,不教白明玉碰他:“我身上脏,别污了你的手。”

白明玉仍是要找他,再被躲了。

“明玉,我身上,太脏了。”关海沧别过脸,囚衣掩不住的,自脖颈向下延的一道鞭痕。

白明玉伤心而气恼,一把抓住了关海沧手上的锁链,硬趁着关海沧措手不及,把人拽到自己面前。手再探过去,在他脖颈的伤处模索着,声音颤抖:“教你不要使自己委屈的,为什么不听?”嗓子全哑了,“方才,那鞭子声,是在打你?”方进囚牢时的那一声声的鞭响,现下更教她痛得难捱。

“没什么,他们手上没力。”关海沧要向后挣,不想明玉被他玷污了。他身上血汗污泥早混在了一起,实在脏得不像,不敢教她碰。

“别动。”哽咽,“海沧,别动。”有水在那眸子里泛着,凝着,终成了一滴,从眼角滚下来,烫在关海沧的心尖。白明玉拉开关海沧的囚衣,手抚上那伤痕累累的胸膛。鞭子的痕迹纵横交错,将他胸前犁开,又因着污泥汗水混了血,结成暗褐色的泥块。新伤摞着旧伤,血污爬满了他身上。

“明玉,我没事。”关海沧还笑着,温和的宽慰的,那笑意竟然还能到他的眼中,还能在他的唇畔柔和的停驻。

明玉的手慢慢向下抚着,海沧的小月复有着明显的几块黑色,几如炭墨。

明玉的手将要接近时,海沧小月复一缩,又躲了,退后了一步:“明玉,我没事。”

旁边悉悉索索的,一个颤巍巍的声音插了进来:“嫂子,关大哥被他们打了。鞭子,棍子,连那烧红的烙铁都往他身上招呼。嫂子,我在这两年了,第一次见着,他们对人用那么狠的刑。嫂子,关大哥是硬汉,不出声。说真的,我们这些看着的,都怕。”

“那是,他们拿烙铁烫的?”白明玉的声音挑了上去,尖锐起来。锁链被她捏在手心,遽然一紧,关海沧都能感受到她的痛与怒。

“嫂子,他们把关大哥吊起来打。他们拿了那重枷,枷在关大哥身上。真是……”旁边的声音都说不下去了,“嫂子,要是能够,快点把关大哥救出去吧。我们都怕,说不准哪天,那帮没人性的能把关大哥硬生生打死了。”

“吊起来打?枷了重枷?”明玉的眼泪被吞下去了,一把火在她心里烧着,比烙在关海沧身上的烙铁还热,目光向下,注视着他赤果的双足和脚下的铁球,“方才,也是吊起来的?”

“没有。”关海沧忙否认,“方才,不算是刑讯。”他怎能教她知道?教她难过?

“你后背呢?给我看!”

“明玉。”关海沧又退了一步。他的锁链在白明玉的手里,手被抻着。手腕上用过刑,又吊了许久,早惨不忍睹,此时恰好被锁链箍着,掩住了,却更卡得疼痛难当,他却不敢教白明玉知道,更不肯再靠近白明玉,“你先回去吧。这事慢慢计较。”

“计较什么?”白明玉的声音那般的冷,如寒风凛冽刺骨,“他们好大的胆子!连你也敢用刑!”说罢丢了锁链转身,怒视着瘫在地上的何意,“是你干的?在他身上用刑?把他吊起来打?给他下重枷?”

何意倏然见着修罗,被油灯映住了半边的面目,那般冷得彻骨,犹如千年冰壁:“我我我……不……”话更说不出来。方才看着低眉顺眼的女子,此时大不相同,仿佛能看见杀意流泻。

“是你?”明玉迈了一步,目如剑锋,刺入人心,缓缓的抬起了一只手掌。

“明玉!”关海沧忙唤住她,“明玉,不可!”上前两步,抓住明玉的胳膊,不教她的手劈下去。

“不可什么?”明玉大张着眼睛,才能教眼泪不会一涌而出,“难道还由着他们对你用刑?由着他们如此放肆?敢对你这么重的刑?”厉声。

“何意不过是个替人动手的,杀了他于事无补。至于别的,更不能教你去了。他们无非是想教我招了,自己是江洋大盗叶锦年而已。”海沧缓缓的说,钳住明玉的手却不敢放松,“看样子怕上头逼他们紧,他们才急的。这里头有蹊跷。若是误会,将来再说。若不是,怕牵扯不小。现在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不然会打草惊蛇。”

明玉垂了头,明白海沧说的道理,却仍是受不得海沧身上的伤。她伫立了半天,才低沉的问:“你不是说,自己身上脏,不教我碰你吗?怎么现在,倒舍得来碰我了?”

海沧倏的收回手,锁链又是一阵乱响。他看见,明玉的胳膊上是一个黑红的脏手印,与她是那么的不相衬。

明玉却深吸了口气,合了眼,又睁开,面向他,绝然:“不想我去,好。把你的伤,都给我看。教我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明玉,何苦?”教她看了又如何?不过是徒惹她伤心痛心罢了。

明玉却冷笑:“我好知道,将来要怎么回报。”

何意好不容易觉得自己生死关前转了个圈,听见这话又是一抖,直接被丢在了寒冬腊月的冰河里。不过那两人已经彻底将他忽略了,只当他是无物一般。

“明玉,实在不必如此。”关海沧真的不想教白明玉看见那些伤。

“海沧,若是我写一封信,八百里加急给父亲,你觉得,父亲会如何?”明玉嫣然一笑,却如冻结三尺的冰层。

海沧哑然,无奈:“明玉……”

明玉却不再说话,只望着他。那眼里的伤痛,是什么也封不住的。那泪珠就一串串的掉下来,模糊了她的眼睛,却仍是大张着,屏了所有的表情。

海沧实在受不得她如此,只得转过身去,将囚衣月兑下,执在手里。明玉的手沿着他的背抚下去,掠过哪一道道鞭痕棍疮,撩拨得他心里闷痛。那些伤,明玉看了,怎么受得了?

海沧的身上,本来旧伤多,然而这些新伤叠加着,将他旧伤全盖住了,竟是一道旧伤也分辨不出来。明玉甚至找不到海沧曾为她受过的枪伤,找不到海沧为了救她而将背脊撞在岩石上留下的那一大片疮疤,找不到海沧胳膊上那差点将他变作废人的几刀……

关海沧感觉到白明玉渐渐在他身畔蹲了下去,那冰冷的小手探着抚上了他的足。他紧躲开,转身,要将白明玉拉起,笑着:“这是做什么?脚下实在脏得很,你怎么好去碰?那腌腌臜臜,可不是你该去沾的。”

“教我看。”白明玉不肯起,手仍模索着他的脚踝,轻轻探到脚镣的里面去,便感受到了那粗裂开来的皮肉,此时模上去还是湿粘的,周围的皮肤更是青肿泛黑。

“明玉……”关海沧心中痛怆。怎么可以教她做这样的事情?怎能教她碰这些污秽的地方?他也蹲身下来,拉住明玉,不肯再教她手去。

“还骗我呢。”明玉抬头望他,歪着颈项,本来上挑的眉间眼角此时却垂了,“方才不是将你吊起来的?这铁球不是为了坠着你的?脚都成了这样,还来哄我?”捉住他的手,去凝视那手腕,“我方才,竟还抓着你铁链,竟还伤着你的手……”眼泪簌然而落,滴在他手腕上,渗进他伤口里。

“明玉,不是什么大事。”关海沧此时也只能由着她捉着,“以前的伤不是更重?也没什么的。”

凝视他半晌,终也只能说:“海沧,忍忍。”明玉定了心神,冷了面孔,去食篮里取了酒出来,将自己的手帕沾了酒,去擦他身上伤,“实在太脏了,若是这样放着,我担心伤口感染发了炎症。先将酒替你擦擦吧。”

“好。”海沧只是说了这么一个字。他感到了身上的冰凉和蛰痛,却是从心底暖的。

整个监里的人,都那么看着白明玉替关海沧用酒擦身子,出奇的谁也不敢出声,生怕会破坏了什么,打碎了什么。所有人所有眼睛就盯着那两夫妻。他们都听见关海沧静静的呼吸,听见白明玉滴在关海沧背上的眼泪,他们甚至听见两颗心的跳动,一个为着另一个心痛。

“海沧,我记下了。将来,我一定都要讨回来。”白明玉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要走。

“明玉。”海沧却突然叫住她,仍将那破烂肮脏的囚衣穿上,遮住自己的伤,“江湖人,必有江湖人的好。快意,未尝不是一种方式。”

白明玉一怔,颇有深意的望了关海沧一眼,就见着关海沧望着她的目光似笑非笑,眼底里闪烁着什么狡黠。白明玉便也点了点头,却吝于给他一个微笑,冷如剑,毫不留恋的离开。

监里的囚徒都在想,是不是真的见过那么清冷又那么干净的一个女子。

看着白明玉离开了,关海沧有些无奈,自己,还是惹恼了她了。埋下心底的叹息,关海沧倒是对着仍不敢爬起来的何意淡然一笑:“怎么,何牢头,还要继续么?”

“不不不不,关,关关爷,您,您,您还是先请回吧……”何意头摇得像拨浪鼓,哪里还敢再招惹关海沧?那吊在棚顶的铁链都能被他给挣断,要是他想反抗,自己几条小命都不够了。乖乖,这位要不是江洋大盗,还得谁是?可是直要人命的地狱阎罗,黑无常啊!

“开门吧。”关海沧无视了何意的狼狈,淡淡的,仍是拖着那两个铁球走到自己监旁。

何意抖着手开门,钥匙掉了几次,才好不容易给打开了。看着关海沧进去,又仔细把门锁上,才算是松了口气。随即变了嘴脸:“关海沧,你别得意!下次不会教你好过的!哼,还不承认是江洋大盗呢!今儿就见着你的真面目了!敢威胁官差!你好大的胆子!”声嘶力竭的吼了几声,苦于够不到监里面的关海沧,也不敢去接近关海沧,便在外头号叫着泄愤。

海沧不以为意,凭着何意乱吼,只寻了块地方坐下。他从昨夜就被吊着,到现在才落了地,也实在有些累了,全身关节都被拉得痛。便只仰着头,闭目养神,等着下一次刑讯。

角落里的年轻囚犯等到何意骂完了去喝水,便爬到海沧身边:“关大哥,你可真厉害!”悄悄的竖大拇指。方才就是他跟白明玉说了关海沧被刑讯的事,实在抱打不平得很。

“下次别多嘴。”关海沧只轻轻的说,“仔细连累了你。何况,我也不想她知道。”

年轻囚犯却不解:“给嫂子知道又怎地?她定会想办法救你的!难道你不想出去?那帮混账,下次不定还用什么手段对你呢!”

关海沧却摇头:“怎么对我倒是不怕。刑讯也就由着他们,若真要想置我于死地,他们还没那个本事。我只担心明玉,她性子火爆,怕她急了,又生气,心里难过,对身体不好。”

年轻囚犯羡慕不已:“关大哥,你对嫂子真好!嫂子对你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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