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破之堇年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二章第四节芳草不迷行客路(四)

作者 : 小猫和蝴蝶

天色微明,便已到魏王府向曹操辞行,曹操自听步儿说明的来意,便一言不发,面上微有悲色,步儿示意侍女们送上几个包裹,一一道明是送给各人的礼物,曹操示意站在一旁的侍丛收下,步儿便起身告辞,知道这一别便再无想见之日,曹操亲自送步儿出了府门,看她弯腰上车,忍不住轻声唤住她,“步儿,如果你只记得悲伤的事,那么便永远不会快乐,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在许昌,许昌的城门便永远向你敞开。”

微笑着点头致谢,直至车门关闭,眼泪才尽情流淌,悄悄的掀起车帘,看曹操独自站在府门前,站了许久,马车转过街角时,他仍然站在哪里,与洞开的大门相比,他显得那么的孤独,步儿第一次觉得原来曹操已经那么老了。

马车到达城门时,天已大明,守城的军士一见这辆熟悉的马车,便将正排队出城的百姓分开,让马车通过,当马车扬起的灰尘缓缓落定,众军士看见许褚带着一队女兵从斜刺里疾驰而出,径直冲出城去,众军士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的涌出一个念头,许今后再也看不到那辆马车。

与曹彰谈笑着走进大堂,一眼便看见曹操正试穿新袍,那件度身量做的紫红色长袍恰到好处的衬托出曹操的气势,又不令他显得过于严肃,曹彰满眼羡慕,“父王,这件长袍做得真好,比我在铜雀台得的那件更好。”

看曹操面无表情的月兑下长袍,示意侍丛仔细收好,转眼凝视着垂手站在阶下的曹丕,他注视着侍丛手中的长袍,神情茫然,心中恼怒,“丕儿,前些时日步儿在铜雀台旁对你说过些什么?”

不着痕迹的颤抖起来,曹丕深埋着头,声音低若蚊蚋,“她说……,她说……。”

“她说你若两年之内登基为帝,她便回许昌与你相依?”曹操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头顶炸响,站在下首的司马懿看曹丕浑身发抖,便知那是实情,转眼细细打量曹操,他神情怒不可扼,微微放下心来,垂首退到一旁,静心听曹操咬牙切齿道:“你哑了吗?这句话是步儿说的吗?”。

曹丕跪倒在地,虽然浑身颤抖,便始终一言不发,就连司马懿也佩服他的坚毅,曹操却勃然大怒,走到曹丕身前,提腿便将他踢倒在地,又用力踢了数下,“混蛋,混蛋,我怎么会有你这般笨的儿子?你道她那般说,果真是为了要嫁你?她是借刀杀人,借我的刀,杀你,你这个混蛋,还在维护她?人家恨不得你死!”

蜷缩在地上的曹丕紧紧握着拳头,他想到那夜与步儿同看爆竹在天空绽放,铜雀台上并无第三人,父王是如何得知步儿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其实当日便已明白步儿是想置自己于死地,两年?父王春秋鼎盛,两年之内自己还只是魏王世子,要想登基为帝,只有弑父弑君,可那是步儿还在怀疑是自己杀了冲弟,所以她才会这般绝情,步儿是心痛得疯狂了,就像父王一般。

曹操气喘吁吁的坐回椅中,冷冷的注视着跪伏在地的曹丕,拉长了声音,“她走了,那个包裹是她送你的礼物,拿了马上滚,不要再留在这里碍眼。”

抱着包裹飞跑出魏王府,翻身上马,拼命的打马,顾不得马蹄下济济的人头,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步儿身侧,没想到这般快她便要离开许昌,仿佛她刚刚才至一般。

坐在道旁的茶棚中,鲁淑细细洗过茶碗,这才为步儿斟满茶碗,未及说话,只听马踪声凌乱,转过身,官道上黄尘滚滚,定晴细看,却见曹丕滚着黄尘而至,待他滚落马下,伏在地上,许久都未爬起身来。

冷眼看许褚上前将曹丕扶到茶棚中坐下,匆匆梳洗过后,曹丕快步走到坐在一旁的步儿身侧,“步儿,我听父王说你今日回建业,便赶来送你,幸好你还未走远。”

转身走到一旁的鲁淑微觉感动,此时距许昌已近三十里,看曹丕满身的尘土和那匹倒在一旁口吐白沫的马儿,不难猜到他为追上步儿,耗费了怎样的心力?万想不到心中蛇蝎的曹丕,也有这般似水的柔情。

相对而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曹丕见步儿微微一笑,伸手从袖中抽出一面绢巾递了过来,“擦擦吧,满头的灰尘。”

捧着绢巾,曹丕心中感慨,相识这许多年,这是首次步儿不带任何居心的关怀,“步儿,你说过两年后若我……。”

缓缓的起身,步儿走到茶棚旁,满面漠然的凝视着官道两旁无精打采的树木,“这世间的事真的很难说,就在一年前,我还坚定的相信自己会是冲弟的新妇,却不知一年后,我仍是孤身一人。”

她仿佛在否认自己曾说过的话,曹丕一阵愕然,却见步儿微笑着转过身,“有的人说过的话,就像风中的落叶,转瞬便不见了踪影,有的人说过的话,却是石上刻的字,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我就等你两年,我在江东等你。”

站在道旁目前着许褚护着马车远去,曹丕的心如同飘在半空,没有着落,两年?两年的光荫弹指即过,自己却没有一丝把握……。

牵马回到许昌,已是傍晚,走进城门,司马懿从城楼下的阴影处迎出,“公子,看你满头灰土,想是去送步儿姑娘了吧!”

那般的茫然,曹丕连话都懒得说,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公子可曾想过,魏王为何今日会特意道出步儿姑娘说的那番话?”

看曹丕满面茫然,仿佛魂游天外,司马懿知他心下黯然,微微一笑,“魏王是暗示公子,他并不怪责公子,甚至也不怪步儿姑娘,公子走后,彰公子嘲讽步儿姑娘寒酸,说魏王将半个许昌都送给了她,步儿姑娘的回礼只是几件破衣,魏王恼了,持着镇纸一通痛打,直打得他头破血流……。”

“先生,”曹丕突然开口,司马懿立时顿住,“你说父王明知我倾慕步儿,为何还要送她回建业?”

他果然想到了,司马懿展颜而笑,他想到自己这般问曹操时,曹操长声叹息,“仲达,我原不明为何外间传言诸葛亮倾倒于步儿的裙下,直到我见到她,一切都豁然开朗,想孙权不过二十出头,青春年少,也是一方霸主……。”

终是明白曹操心中的盘算,他待步儿以厚恩,加之步儿对曹冲念念不忘,来日无论她嫁给谁,想必对曹操也存有一丝宽容,旁人还道他坐拥四州,根基未损,其实赤壁战后,曹军元气大损,需得时日慢慢复原。

若步儿嫁给曹丕,以曹丕对她的感情,想必是言听计从,如此一来,他不仅仅少了一个外援,更是多了一个内患,两相比较,当然是送步儿回去对他更加有利。

虽是如此,魏王心里对步儿仍然存有感情,除了曹冲之外,她毕竟在魏王身边生活了数年,朝夕相对,更何况那般娇美可爱的小姑娘,巧笑嫣然,兼之痴心一片,即使是铁石心肠,也难免会软化。

“公子,魏王是雄主,身为雄主,难免会有不得已之处,”司马懿字斟句酌,回应得小心翼翼,“公子来日便能体会。”

走过两条街,曹丕已经重又振作起来,面上神情恢复正常,嘴角挂起一丝阴沉的笑,“步儿今日走得匆忙,连冲弟都未曾去告别……。”

“公子,”司马懿顿下脚步,神情肃然,“昨夜步儿姑娘并未回城,她一夜都守在小公子坟前,弹了一夜的琴,今日一早,她摔碎了瑶琴,这才回城向魏王道别。”

满地的碎琴,昭示着步儿在摔下去的那一刻是怎样的决绝,曹丕呆呆的站在琴的残骸前,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这般疯狂,笑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捧月复对司马懿道:“先生,我真真的蠢,为何没有看出步儿并未忘却悲哀,她只是将那悲哀隐藏在心里,不肯让人发现,她的心,就像这满地的碎片一般,再也无法复原。”

明明他在笑,眼中的神情却充满悲愤,司马懿缓缓移开视线,曹丕却在瞬间恢复了平静,“走吧!天儿要黑了。”

跟随在他身后走下山,翻身上马,只听曹丕冷冷道:“她道我真的是傻瓜?设下这般的毒计,父王既然没有中计,我且看她再设什么毒计来杀我,难道说服诸葛亮和孙权,合兵攻打许昌?”

听他尖刻的咒骂步儿,司马懿沉默不语,他知道曹丕的愤怒来自何处,他也明白,在这阵怒火燃烧过后,一切都会重生,和怒火摧毁前的世界一般模样,既然如此,那么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便是沉默,只有沉默才不会因为步儿而惹恼曹丕。

看步儿静静的咽下最后一口燕窝粥,想到日间曹丕风尘仆仆的模样,鲁淑忍不住笑道:“步儿,你说曹丕此时在做什么?”

“司马懿已经引他去看了碎琴,”步儿淡然笑道:“想必此时他正在咒骂我的狠毒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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