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自家侄女这一番暗带机锋的话，江氏立即呆在当场。她腿都有些发软，但兀自不相信自己竟又一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抱着最后一丝几乎不可能的希望，一把夺过如意递过来的帐本，狠命的翻看起来。
帐本上明明白白的记着这三个月来包府上下所有的帐目明细，除了一家子正常的生活开支外，每日里主子们额外支了多少，都一一有记载。
江氏下了死力两只眼睛几乎都要掉到纸张里，也没有找出大房的毛病来，倒是她三天两头打着身子不舒服的名号，今日燕窝，明日鱼翅，后日又要海参的，都开得是小灶，一笔笔都在那帐上记着呢。
江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张了几下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偷偷瞄了一眼上面坐着的老太太的脸色，在发现老太太一脸厌憎表情后，更是一句话也不敢乱说了。
如意早就决心今日一定要给江氏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以后不会再耍些小聪明，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便索性对她道：“二婶，这么快就把帐本看完啦？您再细细看看，可别错漏了什么。”
江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知道今日这事儿肯定不得轻易干休，只得厚着脸皮去求程氏：“这事儿是我糊涂了…大嫂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一时见到那么些布料，一下子晃花了眼睛，才…总之，大嫂你处事最是公道，就别跟我计较了…”
程氏今日也让江氏这一番作派弄得恶心了，便低着头跟没听见似的，也不答话，只看着手里的茶碗出神。如意见母亲这个态度，就知道娘也是想给江氏一个教训，便开口道：“二婶，按理说我做侄女的断没有说教长辈的道理，只是今日的事二婶未免做得太过分了。咱们是一家人，伤人的话您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起，也不怕大家伤了和气？您一句糊涂就完了事儿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道理？二婶今日的话明明就是指责我娘以权谋私，欺负了二婶你一个孀居之人，这话若是让不知原由的下人听去再传到外面，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
江氏被她几句话踩住痛脚，很是下不来台，见满屋子人没有一个替自己说话的，更是气狠狠的，仗着自己占着长辈的名头，便拉长了脸冷哼道：“哼，这家里还有没有规矩，哪有个侄女对着婶婶大喊大叫的，大嫂，你也不管管。”
“规矩？”如意冷笑两声，“真好笑，二婶如今也说起规矩来了？难不成指鹿为马，信口毁人都是规矩了？二婶既说我是小辈不便插手你们长辈们的事儿，那我便不说，由着祖母来裁决便是。”说完，便再不说一句话，径自在程氏旁边坐下，让丫头上茶来喝。
老太太方才听了如意的解说早已明白，心里不禁暗喜孙女儿有这份奇遇，竟得了一下子二十匹珍贵布料。虽说送人了四匹，但还剩下十六匹，那可是京里名门闺秀们买也难买到的好东西，放着做嫁妆可算是出尽了风头。就算将来有个人情往来的，送几尺绮云绸做礼物也是相当有面子的事儿。
老太太因着替孙女儿高兴，也就越发看江氏不顺眼，听孙女儿说要她主持公道，便用眼睛上下打量了江氏几眼。今日这事儿本就是江氏故意找茬儿，在亲戚面前闹家务不说，到最后还把自己陷了进去，简直就是一蠢妇，老太太越看她越来气，便板了脸厉声道：
“老2家的，你方才说什么规矩，我瞧着这个家里最不守规矩的就是你好生生的日子不过，非得隔三差五的找些事端来闹腾一阵，我瞧着你是闲得大发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整日找老大媳妇的麻烦？她不过心地宽厚又想着二房里只剩下你跟茗儿，所以凡事不与你计较，你倒越发得了意闹上来了。你也不想想，这府里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随云这些年辛苦挣回来的，你不说安安份份的，竟把主意打到他们两口子头上了。莫不成你大哥大嫂还亏待了你们娘俩？你还整日说嘴埋怨茗儿不与你这个亲娘亲近，你先瞧瞧你那行事再说话。你怪茗儿没有人来说亲，你可知道人家媒婆不知从哪里探听了你这做娘的德性，哪个好人家敢把女儿嫁进来给你糟蹋？”
江氏一听，火往上撞，顶嘴道：“她们自说亲就是，拉扯上我做什么？我清清白白的包家二房夫人，倒有什么叫那些老虔婆们说嘴的？”
“你以为时下但凡家境好些的人家给女儿找婆家光认银钱就是了？”老太太怒道：“那些人家的女儿也是自小娇养出来的，自然也是她们父母的掌中宝，这些人家挑女婿都是提前弄了许多人去打听男子家里的情况，若是听说未来婆母凶恶不好相处的，哪肯将女儿送去受委屈？你倒是尽着性子胡闹罢，亏你先前还想着要给茗儿说一个高门大户的闺女，若我是女家，断不肯把好好的闺女送你当媳妇。”
江氏一时间也愣住了，呐呐的说不出话来。老太太又瞪了她一眼，冷声道：“你这回冤枉你大嫂实属不该，我也不多说你了。只你今日开始便去佛堂安心住段时间想想，到底犯了什么错？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江氏就是一惊。老太太让她到佛堂住着，这可不就是禁她的足了？“老太太，就算我一时糊涂，冤枉了大嫂，我道歉就是了，何必…”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太太严厉的话语给打断了：“行了不必多说你既糊涂了，我便让你去佛堂里好生清醒一段时日，等你何时清醒过来了，再来与我分辨。你下去罢!”
江氏不敢再说，她知道老太太决意已定，再说也不会改变什么。往日里她惹恼了老太太，大嫂程氏都会在一旁给她说情，可是今日程氏却是跟没看见她求救的眼色似的，只顾盯着手里的茶碗，看都不向她这边看一眼。她再看了眼如意，见侄女正亲热的拉着那个苏家姑娘的手，正低声说着什么，是不是在说自己，拿她当个笑话看？
江氏心里又懊恼又恨，偏又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强压下怒气，勉强给老太太躬了躬身子，转身一溜烟儿的出去了。老太太瞧着她气哼哼的背影，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她当初怎么就放任了让庶子娶进这么一个不识大体又不懂事的媳妇呢？
周氏见老太太脸色不好，便主动活跃气氛，走到那两箱子衣料面前，笑道：“意儿这丫头真是个有福的，先头跟着你师父本是养病的，到头来却成了会治病的，还救了人得了这些个好东西。你可知道这京城里能一下子十匹绮云绸的怕是不超过这个数，”说着，伸出了一个巴掌来晃了晃，又道：“我方才听说你给了你姐姐四匹布料，那雪蚕纱我们就不客气收下了，那绮云绸是极金贵的东西，你放着将来自用或是送礼都是难得的，这个你姐姐可不能要。”
如意听了笑道：“姑母说的什么话，还说不客气呢，你不让姐姐收下妹妹的添箱礼，分明就是把我们当外人看了。那布料再金贵也大不过人去，我和姐姐一见如故倒象是相识了十几年似的，难得我们姐妹两个有这等缘分，姑母何必让我们生分了。若是不收，分明是嫌礼轻，不然那十匹绮云绸都给了姐姐也是可以的。”
周氏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上前拧了如意的娇女敕脸颊一把，笑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姑母是心疼你让你自留着点好东西，倒让你说的成了什么人了？好好好，你既这样说，那我也不管了，横竖这是你们姐妹间的情分，你便是把自己陪送了我也不说什么了。”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程氏就在一边笑道：“这才是了，她们姐妹感情好，送东西添箱咱们就不要管了。何况不过就是四匹好衣料而已，难得也只因为那东西少见罢了。将来玉儿是要嫁到皇子府里去的，那嫁妆过街时是要让千万人看的，有那几匹好东西也涨些脸面。”
老太太也道：“就是，别说是意儿这丫头了，就是我到时也要给玉儿好好添箱，你也就别管她们小姑娘们的事儿了，倒是刚才老2媳妇让你见笑了，她现在这个年纪竟还看不穿事情，真是让我没法儿。茗儿倒是个好孩子，我本想亲近些的，只是老2家的每每生出事儿来，也难免让我寒心。”
周氏闻言劝道：“老太太不必焦心，二太太虽做事情鲁莽了些，但毕竟不是那大奸大恶的，就算爱挑事儿了些，也不过是当着面儿闹出来，总比那暗地里合绊子的强些。她不过是年纪轻轻的便失了倚傍，再遇上娘家人那不省事儿的挑唆两句，便生了些怨气儿，常常挑些刺儿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