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回答，仍旧让孙绰感到一阵棘手。
孙绰原本打算治理拿捏尚宫局的良方，便是以规矩做一切的主，她只是那执行的人。琼贵太妃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宫里，最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孙绰以理服人，既避了风头又一招扼喉，不怕人不从。而且那规矩多数是正确而严厉的，满足了孙绰幼稚的正义感。可是如今唐蕊儿亲口承认了，这是明目张胆的违规矩啊！还没等说嘴，就打了嘴。
孙绰漫不经心地在锦盒里取出一支双蝶比翼钗，递给诚妃的大丫鬟珍珠，勉强笑道：“姐姐太小心了，这宫里哪能有谁越过姐姐去？何必这样落人把柄。”
诚妃叹了口气，紧张地抹掉了眼泪，才道：“妹妹你是大人大量，不怕你烦恼，你是那高位下来的，哪里懂得这些险恶心酸？杜家的势力摆在那里，难道循妃就甘愿屈于我么？我也不曾存什么险心，只是安插个人瞧着些，若是有危机，提早知会一声罢了。哪里知道，她就……她就……”
孙绰眼见着她眼圈一红，又慌忙起来，只好无奈地安慰道：“姐姐你也别急了，事已至此，走一步回旋一步吧，没准还能扳过来。只是姐姐记着，若是还有隐在哪个宫里的，速速招回来，日后也别再安排了。”
说完这话，孙绰便无心再留在裕亨宫。诚妃心里怯怯不安，也知道她要去料理，不留她午膳。送至裕亨殿大门，诚妃过意不去地命小丫鬟捧来一个红漆食盒，道：“这是我亲手做的豆沙凉圆，妹妹拿去解暑是好的。”
孙绰明白她是真心好意，只是自己这一出裕亨宫，难免不有人盯着，再捧出东西来，又是一桩是非。孙绰苦笑着推辞：“我回去还远得很，太阳这样大，搁在食盒里久了，便不好了。等事情料理好了，我自来找姐姐要的。”
诚妃听“事情料理好了”，脸上一红，执意送孙绰至宫门，瞧着小车走远了，方回了大殿，愁云惨雾地发呆。
孙绰坐在小车内，不比诚妃好上多少。太阳已经攀得老高，接近正午，火辣辣地金光发泄似的倾倒在禁宫里，一丝帮衬这样的云彩也没有。孙绰忍着闷热，只想自己的一门事。如果那奸细丫鬟实实招供，自己再禀报与君铎，惹得龙颜大怒，折损了诚妃，她孙绰的高位倚靠便没了，联盟中失去重量最甚的一颗棋子，未免太得不偿失。可若是糊涂神糊涂庙地混过去，循妃落败不说，那一脉的朱婕妤，江婕妤难道还能消停？何况江婕妤还有一肚子的筹码！孙绰手中的大权定然不保，退一万步说君铎再一时偏心，如此混淆了事，尚宫局那些人还能受规矩管束么？明摆着让人戳脊梁，最终惹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结局落败。
然而有另外一个极狠的主意，浮上孙绰心头，与那丫鬟串供，唆使她供出朱婕妤来，使得循妃一脉自乱阵脚，内讧起来。君铎厌恶那两人，亦不会深究，草草了事无伤大雅。孙绰毕竟少年良善心性，栽赃陷害还是多有犹豫。她细细回想循妃那几个人之间的眉来眼去，江婕妤是个有胆量又顾大局的主儿，以往循妃说不过别人，她都要插嘴帮忙，这回有孕又闹得兴师动众，绝对不是个没心机的。栽给朱婕妤，如果这江婕妤有股韧劲儿，仗着月复中胎儿节外生枝，可就麻烦了。
孙绰头痛得很，主动权太多在手中，难免不知如何下手。最后一个主意，就是让那奸细丫鬟一口咬死不承认，说循妃草木皆兵胡搅蛮缠。这说法，皇上面前过得去，想想上回君铎在孙绰面前嘲笑循妃的架势，如此这般说循妃，并不会让他起疑。另外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众人除了说孙绰有些软弱无能外，也说不出什么别的，不会影响下一步的治理。这也算个万全之策。
孙绰掀开窗纱，向水杏道：“你着人去打听，循妃逮住的那丫鬟是个什么来历，越详细越好。”
水杏忙不迭应下。孙绰想想那丫头在牢里，这回是循妃自己占理，犯不着杀人灭口，倒是安全。不过她还是命小薛子去关照着些，好不容易有些主意把握，别让局势变了才好。
兴许是回家的路线，只觉得比去时快了些，小车上的搭彩竹帘一掀，孙绰轻盈地跳下车来，紫云宫门口站着满满的护卫与内监，齐齐俯身请安下来。孙绰心里俏皮地一笑，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君铎来了。
不必想就知，君铎正在紫云殿内间，嘉洛的房中逗弄儿子。孙绰笃笃地走进去，稳稳地行礼如仪，起身再嗔怪：“还不到摆午膳的时候，皇上怎么就来了内廷？”
说着她伸手从君铎怀中抱过儿子来，离了这小家伙还不足一上午，心里已经想念得滚烫了。君铎的面孔在夏日耀眼明亮的光线下越发显得英俊中透出成熟来，他的唇边浮现出自然地弧度道：“这才有了活儿，就嫌弃我好吃懒做呢？这几日太热了些，朕命袁公公守在御书房呢，有急事朕顷刻就去，没急事就让满朝文武回家歇歇吧。我也来你这里蹭顿饭吃。”
女乃娘们恰到好处地笑了起来，带头的落落大方地上前福了一礼：“皇上与娘子都忙了许久，皇长子也随父皇母妃，该进膳呢。”
孙绰瞧一眼外头日影，她说得倒不假。君铎携手与她出去，这一踏出儿子的房门，孙绰脸上不由自主地漫上些犹豫和焦虑来。君铎好奇道：“你这是累了？还是尚宫局那些人不好管，惹得你生气了？”
哪里是这样浅显的原因？孙绰心中对君铎那份柔情和信任，始终都不曾改变，如今又是琴瑟和鸣之态，这奸细案中的难办之事又浮上唇边，可是又哪里能说呢？她只好推说一路中了暑气，躲去卧室更衣匀面。
可是这心性竟是不由己的，她更了轻纱裙装出来坐下，脸上的神情变成了迫切地想要说什么又不能开口。这哪里逃得过君铎的眼睛，他屏退了侍从和丫鬟们，柔和道：“你发现了什么吗？有话要对我说？”
孙绰握着筷子，摇摇头，可是月兑口道：“莲兄，奸细确是诚妃派在循妃身边的……”
君铎凝视着她，面无表情地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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