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情感热线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恨海浮沉(七)

作者 : 魔小猫

池宿笑了一下,声音非常的轻——或者说。是非常的虚弱:“我说真的。既然都惩罚过了,就让你把想做的事做成。”

没兴趣理他,反正已经得到了批准,白兰雪径直推开门,口中轻呼:“简从轩。”

没有回应。屋里和外面一样,一派漆黑。

简从轩睡了?还是,他又像那次一样,犯病了?

白兰雪紧张了起来,模索着走进去,找到了火镰和火石,点亮了灯。

没有人。竟然没有人。

“简从轩!简从轩!”

白兰雪大声的叫了起来,简从轩的房子不大,两个厢房,一个厅房,她花了几秒钟就最终确定,简从轩不在。

她愣愣地在屋里站了一会,忽然愤怒地转过头来,对着斜斜倚靠在门上的池宿吼道:“你把简从轩弄到哪里去了?”

池宿淡淡道:“这和你无关。我只是把他送到了一个你暂时看不见他的地方。只要你听话,他还是很安全的。”

白兰雪又恼又怒:“简从轩不在这里,我就没犯错误,你没理由对简从轩进行惩罚!”

“呵。这时候你还想着他呢。一码归一码,他虽然不在这里,可你并不知道。你就是冲他来的不是吗?”。

白兰雪被他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顿了一会,道:“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你必须告诉我。”

“说给你听也无妨。”池宿淡淡一笑,“你知道我是一向很忌讳让你们两个碰面的。为了彻底断你的念头,我给高东原提了个建议:高东昇好像很欣赏简从轩,就把简从轩做交换条件,让他代替你进宫,小小地满足高东昇一下。”

“高东昇?”白兰雪吃了一惊,“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什么叫代替我进宫?”

“你可能不知道,自从在当日夜宴一睹过你大骂朝官的风采后,高东昇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他亲自上门跟高东原要过好几次人,高东原烦不胜烦,就告诉他你死在狱中了。谁知高东昇不依不饶,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这样棘手的情况下,高东原不得不采取了我的建议,将他也十分喜爱的简从轩送进宫里,断绝他对你的念头。”

“你是说,简从轩现在在皇宫?他不是最不喜欢交际应酬吗?你把他送到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他能应付得过来吗?而且,他的一日三餐,有人按时供应吗?”。

“邬姑娘,你真的很关心他。”

白兰雪简直怒不可遏:“回答我!”

池宿淡淡道:“你是我最亲密的盟友,他是你最在乎的男人,除非我不想跟你合作了。否则,我是不会亏待他的。”

这样——还差不多!

“哦,你有什么事,直接对我说,我会转告他。”

白兰雪冷笑道:“你要靠得住,猪都会上树。”

说完,大步从屋里走出来,看也不看他一眼,擦着他的身子走了过去。

既然简从轩不在,她就没有在这里多停留的必要。

“停住。”他慢悠悠道,“我有事问你。”

白兰雪咬着牙停了下来:“快说。”

“你的耐心好像只给了简从轩一个人。”他不无讥讽的调笑。

白兰雪没有放在心上。自从他们彼此的关系被赤luo果地摆在台面上之后,她慢慢发现,池宿真的是一个伪装大师。他连自己的性格都可以伪装。他连目光都可以伪装。

比如,他明明是一个擅长冷嘲热讽的人,却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温润无害的男子。

他明明是一个有着鹰般洞悉一切的眼神的人,却可以让自己的眸子在特定的时候,清澈无邪,不染一丝尘埃。

和他相处得越久,她就越发觉得后怕。

世界上怎么有这样深藏不露的人?他为什么可以把戏演的这么像?如果他有心去欺骗一个人,谁能逃过他给的劫难?

白兰雪冷冷道:“有话快说,我没工夫听你废话。”

“嗯。那我就如你的愿。我说。你不会真的打算听高东原的安排,一走了之吧?”他背对着她,坐在简从轩小屋的门槛上,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不定。

“我真有这个打算呢。如果他放我走,你阻拦得了吗?”。

“我不会阻拦啊。你尽管走你的,我自有让你回来的办法。所以劝你,还是不要多此一举。”

“池宿,你还真是卑鄙无耻。”

“呵呵,我就当这是对我的赞扬好了。告诉我你的决定。”

“你知道我不会走。”

“很好。是为了简从轩?”

白兰雪一字一句道:“关-你-屁-事。”

“真是不文雅的姑娘呢。”池宿笑了起来,“你和简从轩也是这样说话的吗?跟高东原呢?”

相比起看他笑,白兰雪更愿意看他板着脸的样子,因为他笑起来,实在让人心惊。

“你今天的废话还真多,是不是晚饭吃多了盐,闲(咸)着了?”

“呵,我有时候在想,他们到底看上你哪一点?漂亮?泼辣?”他自己坐在那里摇头起来,好像还叹了口气。

白兰雪忽然冒起恶作剧的念头:“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池宿扶着门站了起来:“我没工夫想这些。这是闲人才会想的事情。”

“因为你喜欢的是男人。”白兰雪嘿嘿地笑着,“你是不是喜欢高东原,因为得不到他,所以千方百计害他?不是总有这种变态的爱吗?嗯,或者你喜欢简从轩,简从轩很中性哦,又美成那副德行,你喜欢他我也能理解……”

“姑娘,虽然你嘴皮很欠,但是不得不承认,你让我心情好了很多。”池宿没有理会她的疯言疯语,反而说这样好脾气的话。真是让白兰雪意外。

“我要是你,我心情也不会好。”白兰雪哼了一声,“整天不是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说起话来,十句有八句是谎话,你不累么?”

“累。”池宿很爽快地答,“所以我特意前来找你开开心。你有让人开心的特质。”

“别转移话题,继续说你……人生有很多种路可以走,你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被人唾弃的路?”

白兰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当着他说这些话,可能和坏人处的时间长了,觉得坏人也不过就那样,有时候看起来还很可怜。

比如池宿,他今天的状态就非常不好,而且他也承认了,他今天心情也不好。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的。有时候命运是被注定的,就像你,遇见我,协同我摧毁高东原,不也是注定的么?”

白兰雪听得心中一惊:“什么意思?难道你也是被人胁迫的?”

如果真是这样,他和自己有什么区别?

“没有人可以胁迫我做事,除非我自愿。”池宿的声音继续飘轻。

白兰雪舒了一口气,果然他是天生的坏人。

“对。我们那有一句话,生活就像是被**,如果反抗无效,不如好好享受。我估计你就是到了享受**这种麻木不仁的境界。”

池宿听得一愣,继而失声大笑起来:“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粗鄙的话?”

白兰雪高深莫测地笑,不回答。

这种话她当着简从轩是说不出口的,因为要在他面前保持形象么。对高东原也说不出口,他会皱着眉给她上思想教育课。

只有对着池宿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因为知道他是坏人,坏人不会、也没有资格谴责任何人的道德问题。

“邬姑娘,”池宿脚步虚浮地走了过来。收了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也许我们应该多进行几次这样的谈话,这样有利于融化你我之间的坚冰。”

“没可能。”白兰雪斩钉截铁地道,“从我得知自己被欺骗的那一刻开始,从你将简从轩当作威胁我的筹码的那一刻开始,你我之间就竖起了一道高墙。是高墙,不是坚冰。”

池宿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我真的不愿意被你这样的人记恨。”

白兰雪认真地告诉他:“可我会记恨你一辈子。如果你被最信赖的人背叛,你会明白我的感受——”

她忽然闭上了嘴巴。

因为她发现,在池宿的脸上,找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是鼻子,不是嘴巴,不是面部轮廓,是眼。

似曾相识的眼。

池宿看见她的停顿,眸子微微敛起,仔细地观察着她的举动。

“等等,你站在这里等等。”白兰雪忽然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她跑进简从轩的小屋里,拿了一张宣纸,撕成人的面部大小。

然后在相应的位置上,挖了两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池宿一直站在外面,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举动。

他或许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却并没有阻止。

白兰雪拿着那张纸出来,对着池宿的脸,轻轻罩上。

五官被遮住了,只余两只眼,透过宣纸上的窟窿,安静地看着她。

白兰雪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连连后退。

这是那萨满首领的眼!

“你……你……”

过度的惊愕,让白兰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邬姑娘的眼力很不错,到底让你发现了。”池宿似乎没有隐瞒的意思。

“你是当天救我的那个萨满?可是你的声音?”白兰雪仍然觉得没法相信。虽然当时那萨满一直避开她的视线,让她觉得很不对劲,可是他的声音,说话的语态……

伪装大师!对于一个伪装大师来说,伪装声音。伪装语态,这些事情哪里有一点难度?

她真笨,当时怎么没想到?

不对啊,当时她一心认为那个萨满是简从轩伪装的啊,她根本没有联想到池宿身上!

那么说,池宿和简从轩,他们的眼睛……

白兰雪仔细地看了一看,觉得血液都要凝固了。

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他们的眼睛,竟然是如此地相似!

只是,简从轩是冰,池宿是水。

或许帅哥的眼睛都是这样的,狭长而明亮,只是里面包藏的内涵不一样……

而在她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的那一刻所看到的目光,是摒弃了冰的寒冷,水的随意,是善的存在,所以她在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间,很理所当然的就往简从轩身上靠拢了……

可是,竟然是池宿,是池宿把他从死神手里救了回来。

匪夷所思。

他竟然会救她……救人魂魄,想一想都觉得很难搞定,可是他竟然为她做了……

难怪他今天看起来不对劲,脸色那么差,脚步那么虚浮,起个身都要扶着门框。

池宿站在那里,身体一直倚靠着榕树:“你也看到了,这是个很耗气力的活,所以我现在身体非常虚弱,你随随便便刺过来一剑,我就完蛋了。邬姑娘,机会难得,你要不要试一试?”

白兰雪咬着嘴唇:“别说这种话,我才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如果我是你,我会试。”他的声音不像是开玩笑。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yin*人家去杀你?”白兰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是你太傻了。我以这样的羸弱姿态,在这里和你攀谈了这么久,你都没想到趁我不备背后给我一刀。”他用手比划,做出拿刀捅人的样子。

“你习惯了阴险的思维,就觉得天下人跟你一样阴险。”

“不,我是在给你上课。趁人病,要人命。对我是这样,对高东原也是这样。该出手的时候,一定不要手软。”他脸上的表情极为严肃,真的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在这种时候,他竟然也不忘记给她灌输他的邪教理论……

“有道理,我倒想先在你身上试一试。”白兰雪正色。

“可以,随便来。”池宿摇摇晃晃地站稳,做出迎战的样子。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幽默细胞?”白兰雪简直哭笑不得,“你当我傻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再不济,弄倒十个我这样的也是小菜一碟吧?”

“嗯,那倒也是……”池宿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然后收起迎战姿态。

唉。

令人无奈的谈话气氛,让白兰雪迟了很久才抛出感谢信。

“对了,你为什么要救我?不管你救我的目的是如何,总而言之,谢谢你。”

池宿不置可否地笑笑:“又回到那个懂礼貌的小姑娘了呢。不过,你应该很知道我救你是因为我现在不能没有你的帮助。所以,不必谢我。”

白兰雪不客气地道:“明白。所以我刚才我在想,为什么在救我的同时,你没有因为耗费体力过多而死掉呢?”

“如果我没有自信的话,是不会贸然出手救你的。虽然你对我而言很重要,可如果必须在我们两个中选一个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牺牲你的。”

“池宿,你这人真的……很烂。”

“谢谢,今晚你夸我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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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告诉白兰雪,她会在痊愈后得到自由,高东原就很少露面了。他或者是很忙,或者是在提前适应没有白兰雪的生活。

白兰雪也不会主动去找他。等到痊愈的那一天,高东原会很惊喜地发现,白兰雪已经忘记了当初信誓旦旦说要离开梁王府的那一幕。

她也没有再回梅园,而是直接在高东原的房间里住下。

高东原说,住在他的房间,能确保她得到最好的照顾。这样,即使人不在她身边,他也能放心。

梁王府所有最好的东西,都被调配到了白兰雪身边。

一流的侍女,一流的侍卫,一流的御医,一流的厨子,一流的花匠,一流的吃穿用度。

白兰雪简直就像是生活在梦里一样。吃饭只需张嘴,洗脚只需伸腿。

据说,梁王府最好的东西,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也就是说,白兰雪现在在过天下第一流的生活。

白兰雪只觉得,一切都太恍惚了。

从最初落魄到极点的身无分文,到现在明媚鲜亮的养尊处优,是上帝在云端眨了一眨眼给自己开的玩笑么?

在穿越过来的那个世界,人人都信奉,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将个人实现梦想的能力推崇到了极致。

白兰雪曾经也是一个这样的信徒,相信命运是掌控在自己手里。

可是在现在所处的这个男权社会,纵使再杰出的女人,也难逃被男人们钳制的命运。

池宿,高东原,他们不都是钳制自己命运的人物么?

想到这里,白兰雪就觉得悲哀。

为什么会这样?表面上看起来,是事有凑巧,让自己长了一张特别的脸,被池宿一眼看中,挑进王府,遇见高东原;然后,又是因为这张脸,勾起了高东原心中别样的情绪,令他对她或虐或爱,总是念念不能忘。

虽然在其间,白兰雪曾经有过激烈的反抗,也有过人格爆发的时候,但是,这样的反抗和爆发能起到的作用,却是微乎其微——终究是逃月兑不了被他人牵制的命运!

有没有办法能改变这样可悲的局面?

或许,只要做到无情,无情就可以!

只要忘记一个人,忘记那个人就好。

简从轩。

只要忘记他,就可以忽视池宿的要挟,成为池宿的同盟。对于高东原,除非事情发生戏剧性的改变,否则,那深入骨髓的屈辱和仇恨,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淡忘的。

她本来可以心安理得地和池宿一起对付高东原,却一直因为无辜被牵连进来的简从轩耿耿于怀,本能地抵触池宿,抗拒他的任何安排……

忘记他,发挥性格里睚眦必报的劣根性,和池宿一道,将曾经深深伤害过她的高东原踩在脚底,永世不能翻身。

可是,因为有了横亘其间的简从轩,她的人生,终究是淋漓不起来,快意不得。因为本能地想要抗拒池宿,所以对高东原的恨,反而不如最初那般浓烈,甚至有时候,会因为他眼底看不明白的深邃而意外地心动。

简从轩,简从轩。

忘记得了吗?如果忘了他,现在一切的忍耐和蛰伏,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见到他,她会对他说,嗯,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被人踩在脚底的卑微侍妾了。

她会说吗?

不,说不出口。

因为赐予她锦衣玉食生活的,是高东原。

天知道,她情愿舍弃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被那苍白而古怪的画师牵着手,去沧海,去荒漠,天涯海角地过简单而真实的生活?

天知道,无数个梦里,他苍白的脸在黑白的世界里反复出现,记忆力他的样子,一遍一遍地重现。有时候他是笑着的,笑得生涩而腼腆,直如一个初学会笑的小孩子;有时候他是冷酷的,唇角的弧度漠然下垂,似乎天底下,没有人能解开他心底的那把锁……更多的时候,他蜷缩在那里,浑身抽搐,人事不省。即使在梦里,白兰雪也能感受到那种绝望,无能为力的绝望。她试探着走进他,抚模他的脸,却见他皱着眉,紧闭着双眼,犹如一个在睡梦里生气的孩子,而他浓密的睫毛下,悄悄地渗出血来。

而她战栗地站在他身边,无助,惊恐,心痛,在心底急速蔓延。

犹如看到自己。

她自己,不也和他一样,在这陌生而阴霾的世界里,被伤到体无完肤,只能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么?

简从轩——

不知道是在喊她,还是在喊自己。

或许,两个相同的人,需要寻觅到彼此,在寒夜里互相温暖身体。

而他的伤是什么?她不懂,从来不懂。

因为不懂,所以更加疼痛。

简从轩……

而他霍然睁开的的冰眸,在梦里,像是一把尖锐的锥子,直直地刺到她心里去。

“雪……雪!”

急切而紧张的呼唤,身体的战栗,好像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控制住了。

白兰雪猛然睁开双眼,看见高东原,紧张地看着自己。而她,脸上是湿的,眼角也是湿的。

她竟然在梦里流泪了。

“雪,你做噩梦了么?为什么连做梦都会流泪,浑身发抖?”高东原的声音极轻,像是怕触碰到她的梦,可是却有说不出的紧张。

白兰雪哆嗦着嘴唇,愣愣地望着他,想到简从轩在梦里流血的脸,泪水更加肆意起来。

“雪!告诉我,告诉我!”高东原将她抱起,一把搂进的怀里,“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若是在平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挣月兑他的怀抱的吧,可是现在,她竟然没有这样的欲念,就这样,在这样无助的时刻,忽然需要有个肩膀可以倚靠,有一个胸膛可以洒泪。

她蜷缩进他的胸膛,肆无忌惮地哭泣,泪水濡湿了淡蓝色的缎面锦衣。

哭到忘了哭泣的原因。

或许眼泪这种东西,在身体里蓄积得太久,是需要在某个时候滂沱而出的吧。否则,身体会因为载不动这许多又咸又冷的水而垮掉的吧……

她没有说话,高东原也没有再问为什么,他好像自己找到了答案。

他只是本能地紧紧抱住她,像是抱着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般,唯恐触碰到她的伤口,所以,不问,不动,不说话。

过了很久,白兰雪忽然听到他在耳边说:“我该死。我害你做噩梦。我害你连睡觉都在发抖,害怕。我是天大的恶人。”

白兰雪没有回答,他说得对,他是为她的夜晚制造噩梦的罪魁祸首。

“雪。你再也不用害怕了。因为你身边再也没有恶人了。”他在她耳边呓语似地讲,“我是恶人,明知道你害怕我,厌恶我,还一直栓你在身边,舍不得放你走。我从来只考虑到自己,忘了雪的感受。”

“雪,你明天就自由了——不,不是明天。”他顿了一顿,似乎要说的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我的雪,现在就自由了。”

白兰雪在他的怀里睁大了眼睛,一把将他推开:“你说什么?”

她这才看到高东原的眼,深得像看不见底的大海,可他脸上陈列的寂寥,任何人都能一眼看穿。

他在想些什么?

“我说,雪,你现在就自由了。”他的目光柔和而悲伤,伸出手来,抹去她眼角的残泪,替她清理额边被泪濡湿的刘海。

白兰雪傻傻地任他在自己的脸上做这些事情,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来我宣布得晚了。你马上就不哭了。早知道这么有效,我就早一点宣布好了。”高东原轻轻地笑了,而那笑容里的落寞滋味,却浓得化不开。

“现在是什么时候?”到了这种地步,白兰雪反而冷静下来。他竟然提出来要她走,她得好好分析一下,为什么。

难道高东原对她没兴趣了吗?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早已不奢望能从高东原手里逃月兑。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明白,只有留下来,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个已将孤独刻进自己血脉里的人,简从轩。

她也要拯救他的紧固,为他取得自由。

而在她最不想走的时候,高东原竟然提出,现在就要给她自由。

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现在么?好像是午时才过一点。”高东原茫然四顾了一下,目光完全没有焦距,他很快转过头来看她的脸,可是白兰雪明明看到,他盯着的只是空气。

相当的心不在焉呢。

“午时。”白兰雪淡淡地重复,“这种时候,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床边呢?”

高东原怔怔地看着她——这次是真的看了,过了好一会,才道:“哦,我和他们议事完,忽然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为自己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一个错误的地点,而感到抱歉。

话也很诚恳,没有编什么像“我刚好路过”“不好意思,我在梦游”这样的烂理由。

只是他的表情,还是有些木然,不像是一惯英明神武的梁王爷。

白兰雪皱眉:“别告诉我,你现在都还没有睡。”

难怪他的眼睛看起来那么干涩。

“最近北方边防吃紧,战事连连,所以朝廷里的事务也相应地比较多。”

白兰雪毫不留情地斥责:“战事多也要按时休息。深更半夜不睡觉,逞什么能?年纪一大把了,还当自己是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吗?”。

话出口,连自己也觉得荒谬。她想问高东原为什么忽然又让她走了,可是说出来却是这些话。真是……

可是高东原只是呆呆地“哦”了一声,样子木讷得很。

白兰雪歪着头看他:“我说高东原,你怎么了?走了魂了啊?”

“哦,没有。”他像是忽然回过神来,浅浅一笑,“我在想你走了之后的情形,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好头疼。”

白兰雪撇了撇嘴:“能是什么情形,皆大欢喜呗。”

“雪是欢喜的吧。”

白兰雪忽然高东原感到一直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力道加重了起来。

“嗯?”她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

“雪,你是欢喜的吧——离开我。”他看着她,目光中不无焦虑。

一种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任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他是舍不得她走的。

“我自然欢喜,你不觉得问得多余吗?”。白兰雪毫不犹豫地说,“你快走,你走了,我好在床上翻几个滚庆祝一下。”

“先别撵我走。”他对自己摇了摇头,“雪,我还有问题想问你。”

“废话很多啊,你。”

“就一个。”

“说吧。”

高东原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来,似乎问这样的话让他很难启齿:“我在你心中,是不是魔鬼一般的人?”

白兰雪有些吃惊。

他这不是自找难看吗?若是换在以前,她一定毫不迟疑答个“是”,给他当头一棒。

可是现在,这样的答案只会把他推得很远,也许真的就给她“自由”了。

可是她现在,还不想要自由呢。

“呃,要说魔君,你以前肯定是天下第一了。”她避开不去看高东原的眼。

可是即便是没有对视,她也能明显感觉到某人的眼里点起了灯笼。亮了一角。

“现在呢?现在还是吗?”。他的声音又迫切起来。

“现在还好了。”她转过脸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回答。

“真的,真的?”高东原的声音明显快乐了一些,捏着她胳膊的手还雀跃地晃了几晃。

白兰雪不禁在心里哀叹。

欧买噶的。中年人犯起痴呆来,实在够让人受的。

“对我评价的宽容,表面了你对那件事的心态,也在逐渐改善。”高东原站起身来,声音平稳,“我一直在担心,对你做了太过分的事,你会一直都有阴影。从不奢望你能彻底走出,可是,你能有这样的回答,我感觉到自己的罪过被宽恕了。”

原来他在担心自己能不能被原谅。白兰雪忽然觉得生气起来,说什么关心她,说到底不过是他自己心里觉得内疚,急于自我救赎罢了。

自私的人。

“你何必呢?”白兰雪的语调再次变得尖锐起来,充满了嘲讽,“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我以为你已经到达这种至高境界了呢。道德这东西,是给别人看的。高东原,有些事情,只要你能把自己说服,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呢?你是王爷,想做的事情,谁敢说你,谁敢拦着你?遇见下一个白兰雪,胆敢不听话,惹你梁王爷不开心,你照样可以把她剥光了,锁进金笼子,谁敢说你一个不字?”

说到“剥光”,“金笼子”这样的字眼,她竟然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哆嗦。

这件事,给她造成的伤害,已经刻骨铭心,是她之前说得太轻松,让高东原竟然以为他已经被饶恕了吗?

门都没有!

高东原已经转了过身去,看不到他现在什么表情,可是他的身子,却在微微地发抖。

是被气的吗?活该!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白兰雪悻悻地想。

“这才是你真实的想法。”高东原转过身子来,脸上的表情埋在阴影里,“雪,你还是那样容易被激怒,心里的想法,只要一句话就套出来了。”

白兰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什么意思,难道说,他方才的那番话,是为了套出自己的心里话,才故意那么说的?

“你说出这句话之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你的自由约束在我能看见的范围之内,毕竟我是自私的,还是想时不时能看见你,知道你的境况。可是现在,我终于下定决心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天涯海角,我不会加以干涉。我再无耻,也不愿意自己以魔鬼的面目,再次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说罢,他迈开大步,身影迅速消失在七重帷幕之后。

白兰雪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又被这个人摆了一道。虽然这么说,可是他毕竟是对自己有情,想要确定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才会这样套她的话,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头疼的是,她竟然适得其反地,令高东原下定了决心给她“自由”……

欧买噶的。她真的,真的不愿意就这样离开啊!

这下,事情可难办了……

开玩笑,高东原不是这么积极吧。

第二天清早,白兰雪还在温暖的大床上拥被而眠,早已经将高东原说的给她自由的话,忘了个七七八八。

还在迷迷糊糊地做着梦呢,忽然感觉身上一凉,似乎是被子被谁掀开了,睁开眼睛一看,却是高东原。

白兰雪正准备发难,高东原却先开口了:“你这又是个什么毛病?睡觉还把头裹在被子里,跟粽子一样,憋得不难受吗?”。

白兰雪没好气地将被子夺回来,重新蒙在头上:“啰嗦,我怎么睡觉用得着你管吗?”。

大清早的就来骚扰人,不是说现在国家边防吃紧吗?堂堂梁王爷,国家栋梁,吃饱了没事干啊?

忽然听见外面高东原的声音,大声在对幕帘外的某个仆人说话。

“邬姑娘看样子还要睡个回笼觉,我在外面等,她什么时候睡好了,你什么时候叫我。”

什么?他在外面等,她怎么可能睡得着?而且,真的有心让她睡觉,就一声不吭出去好了,还故意说这么大声,存心气她吗?

白兰雪猛然掀开被子,一坐了起来:“你有什么事,说,说说!”

“好凶悍的女人啊,你这样子,我真担心你出了府之后没人敢要你呢。”高东原笑着,咬着牙走近她的床,“今天天气很好,带你出去玩啊。”

白兰雪眼睛一亮。

天啊,自从从湖边小筑被池宿带回来之后,她闷在梁王府已经有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她身体孱弱得很,每每提出要求想要出去,高东原总是不允许。

“好,我马上起床。”白兰雪振奋地掀开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却看见高东原眼神古怪地盯着她瞧。

白兰雪忽然醒悟过来,自己一向有果睡的习惯,到这个世界以后,因为各方面的条件不允许,实在没办法向以前那样光着身子睡觉,而是,她又很不习惯穿这边的肚兜,贴身小衣之类,所以每晚只用一条大被单,像系浴袍那样,从胸前到背后,将自己身子一裹了事。

现在,她就裹着这样的被单,着肩膀,站在高东原面前。

白兰雪的脸刷的就红了:“你看什么看,转过身去!”

高东原反而坐了下来,坚定地道:“不。”

“我要换衣服!”

“换啊,我看着你换。”

“看你个头啊,快出去!”

高东原瞪眼道:“不知道你在害羞什么,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看过?”

白兰雪脸色愈发难看。高东原已经很久没有对她这番无礼过了,自从金笼子事件以后,他对她简直是彬彬有礼,在男女关系上再不越雷池半步,让她几乎忘记了高东原曾经有过那样邪恶而粗暴的时候。

所以现在又遇到他的正宗反应,白兰雪立刻便像一只刺猬一样,竖起了浑身的刺,充满敌意地看着他。

高东原皱着眉看她的反应,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快,叹了口气,掀开幕帘走了出去。

白兰雪刚舒了口气,却听见高东原在外面幽幽地道:“何必呢?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你没穿衣服的样子。哦,你看,我现在又看到了。”

白兰雪气得几乎要发狂,三两下穿上了衣服,扯开紧闭的幕帘,冲了出去。臆想中的高东原一定是带着猥琐的表情,闭着眼睛站在那里意yin。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会毫不犹豫放弃这数月以来苦心经营的伪良好关系,直接和他翻脸!

可是,扯开幕帘的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微笑着的高东原。

眼睛明净温和,如一株直挺的苍柏一样站在那里,浅笑着看着她的高东原。

“你走以后,我会很怀念你这头容易被激怒的小动物的。”

他说着,微微向她张开了怀抱。

或许是被他白兰雪不由自主地走向了他,就像走进一个开了门的笼子,无害的笼子。

她只是站在那里,没有迎合他的怀抱,她知道高东原会将怀抱锁紧,就像笼子会关上门一样。

她很想说:“你怀念什么?我又没有说我要走。”

可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这样的话,面对高东原,她始终还是觉得很难启齿。

高东原将她轻轻拥入怀里,两只手很自然地在她后腰上合紧。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仿佛这样轻松的相拥,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白兰雪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高东原开始放松了芥蒂,到了这样的地步呢?

他对她张开怀抱,她就只能顺从地走进他的怀里,没有别的选择余地了吗?

事实上,她完全可以无视他的动作,从他身边走开,让他的怀抱冷在那里。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就算是,在努力维系,他们两个之间的和平关系吧。

可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重复,不是,不仅仅是这样的。你的神经逐渐被麻痹了,白兰雪。

想到这儿,不由得浑身不自在起来,白兰雪着急地从高东原闭合的胳膊里钻了出来,又担心他会发现她的那点小心思,于是扬起脸来对他一笑:“你说带我去玩,玩什么呢?”

高东原没有让自己空了的怀抱僵在那里,而是很自然地收了姿势,皱起眉来:“很伤脑筋啊,因为我没有带女孩出去玩的经历。”

白兰雪板起脸,节目都没有安排好,就要拉人去约会啊?

一直专注于研究她表情变化的高东原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有些人才能学会一件事,不要让自己的心理活动这样透明呢?”

然后,他弯下腰来,像看小孩子一样地看着她,说话的口吻也像在和小孩子打商量:“骑马,我带你骑马,好不好?”

白兰雪强忍住想要跳起来欢呼的,板着脸道:“随便。”

骑马,一直想要做而没有做成的事情,好——快——乐——啊!

“哦,随便么,就是不太愿意了,那我们换一个好了,换什么呢?我看就去街上随便逛逛好了——”高东原拉长了声音,慢条斯理道。

逛街?好啊,逛街也好啊!穿越过来这么久,连这个世界的集市街道是什么样都没见识过,这件事说出来的话,应该算是穿越史上的一大丑闻了吧!

而且,好久没有血拼了,真的很馋啊。而且,高东原又是个超级巨无霸型的人形取款机,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爽的事了吧……

所以白兰雪的脸上就继续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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