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姐妹相见
花语低垂了眼睫。掩住心中骇浪。神仙般的云公子，竟亲手替她挽发？他的手指带着温温的热意，触着她的头皮发间，不经意便带来阵令人心悸的麻痒。
他的动作这般熟练，该是经常替府里的丫头们梳发点妆罢？
下一刻，花语只觉从云端跌落，胸口涩涩的不是滋味。低垂了眉眼，更是不敢瞧他，不愿瞧他。心中又暗自告诫斥骂自己，不可心生妄念。
再抬眸，她眼中已是坦淡无波，微启了唇，道声，“多谢。”
一路再无话，转眼便至杜府内院。
按之前相商，花语中途便下了马车，偷偷模模往六少爷的院子模去。若是遇上拦截的，她亦早已备好托辞，便道是云府的丫头，随云公子一道进府，一时贪玩迷了路。谅杜府的人也不会太过于为难自己。
六少爷的院落一路冷清，偶尔碰上几个行色匆匆的丫鬟婆子，倒也未刻意去注意她。花语运气甚好，凭记忆寻至那方院落，四下环顾，趁无人之际伺机敲响院门。
许久，才有婆子应声，又过了许久，院门才开。
花语骇了跳，这丑陋又老态龙钟的婆子是谁？
那婆子亦是一滞，浑浊的老眼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是何人？”
“我……”花语话至嘴边又咽了下去，戒备之心亦起，“我是云府的丫头，六少女乃女乃出阁前，与我府上的陶姑姑交好。陶姑姑数月未曾见六少女乃女乃之面，亦未派人传口诉，便有些担心，趁今日云公子入府，便托了我前来一探。”
“这样啊？”那婆子侧身将她让了进去，反手便掩上门。
“崔妈妈，可是有客？”往日熟悉的轻柔嗓音，听在耳内却尽显暮色沉沉。
花语浑身一僵，只觉眼眶瑟的发紧，忍了几忍，却仍觉眼前朦胧一片。
崔妈妈赶紧应道：“少女乃女乃，是……”
还未回完话。屋内便传来阵压抑的低咳，咳的，似要把心都从嗓子眼中咳出去。
花语且还按捺得住，顾不得礼数，拔腿便往屋内大步冲进去。
转过屏风，只见床榻上之人，云鬓松散，苍白着脸捂着胸口粗粗地喘着气。
极想扑身上前，但有外人在场，却是生生地止住了步子。犹自还记得大姐出阁前，自己那番冷言冷语的说教，“日后在杜府日子过好了便好，若是过的不好，便打落了牙和着血水往肚里吞。是人，便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如今见着大姐这般境况，更觉自己当日太过于冷血无情，心一揪一揪地痛。眼眶紧的生痛，再也忍不住，泪喷涌而出。
崔妈妈瞥了她一眼，暗暗有些吃惊，却是朝床上的人轻唤道：“六少女乃女乃……”
花馨微抬了眼。眼前的人影虚晃，待瞧见是何人时，秀目顿大睁，瘦弱的身子不可抑制地轻颤。
花语早已止住泪，但眼眶通红酸胀难忍，嘴里兀自冷言道：“六少女乃女乃，别来无恙？”
今日瞧见她大姐这般模样，如何能不气？气她一意孤行要跳入杜府这个火坑，气她傻里傻气只知为别人打算，气她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却要强出头……气过之后，心更是胀痛难受，本想说些好话，谁知临嘴了，偏又是番冷言冷语。
花馨挣扎着要坐起，却是苦无气力，晃了几晃，被一双细瘦却是有力的胳膊扶住。她眼睫轻颤，不敢去瞧妹妹的脸，轻声吩咐道：“崔妈妈，劳烦您去把院门闩上。”
崔妈妈暗暗打量了这二人一眼，应声离去，退出去时掩上了房门。
花语替大姐后背垫了两只软枕，退开了些锁了她的眼，压抑住怒气责问道：“你都病成这般，六少爷呢？”
“他……”花馨又咳了阵，“今儿道是有客，方才被三少爷派来的小厮唤走了。”
花语盯着她这模样，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末了却是恨恨地道：“是不是病死了，也不愿意告诉家里一声？便是不记挂着姐妹，也不想爹娘么？”
花馨闻言，再也忍捺不得，泪如雨而下，却是连哭，也哭的无声无息。
花语的心缩成一团，冲上去搂住她，抚了她的背脊，嘴里依然没有好言语，“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
花馨终是抽泣出声，哽咽道：“我……很好。只是许久不曾见爹娘，想的紧了。”
“还想骗我！”花语轻推开了她，“娘几次想来见你却都被门人阻之门外，后来才知你……”
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什么病，可有瞧大夫？”
“只是……受了些风寒……”花馨吞吞吐吐，“已请过大夫瞧过了，开了药……”
“只是风寒？怎的咳的这般厉害？”花语直勾勾地盯着她，厉声道：“可是，他对你不好？”
花馨避开她的眼。呐呐地道：“没……他对我……很好……”
花语看她这模样，便知她未说实话，当即迫道：“你还瞒着我！成，我这就去找他！莫要以为咱何家没兄弟便无人替你撑腰！”
“小妹你莫乱来！”花馨急道：“还未问你是如何进来的？杜……门房那定是不允你进来的罢？你还是快些回去，莫要惹出麻烦……”说着伸出虚弱无力的手便要去推她。
“怎么，怕我这个下溅的姐妹给你惹麻烦？”花语冷笑，“放心，我是托了人才进来的，不会赖到你头上！”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花馨捂了脸，哭呛道。
花语终是见不得大姐哭，坐近了些替她拭去眼泪。缓声道：“莫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咱家一定会替你撑腰！”
花馨抽泣了会，见小妹一直耐着性子等她的话，舌忝了舌忝唇：“你……姐夫亦是个苦命人，我不怨他……”
“便是因我们家摆不得台面的出身，他因此迁怒于你？”花语抿了唇，眸中有火焰在跳动，“他也不瞧瞧他自个，就他这处境，又有哪个姑娘家敢嫁他？他能娶了你，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要说了……”花馨低声疾呼，垂了眼睫，手抑制不住有些发抖，“这事都怪我，怨不得他……”
花语微诧，又气道：“你便是这般，什么过错都揽到自己头上。”
“真的是怨我……”花馨捂了脸，抽泣着断断续续地道：“那日四嫂五嫂派婆子来邀，约在花园相聚，我……本是极不想去，但……为免有人说六房的坏话，便……去了。我就知是去不得的……”
“倒底……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花语轻抚着她的背脊，软言相问。
“小妹，你还记得那日罢……”花馨的脸闷在掌间未抬起，越发羞愧，“娘带了我们姐妹三人去庙里进香，路上遇着韩府的人……”
花语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在后花园碰见那韩二少爷了？”
花馨紧紧抓住她的手，兀自在颤抖，“他……那个人是无赖！我一眼认出是他，当即便吓的魂飞魄散，转身只想逃。他亦认出了我，我本以为他能君子些，当作不知便这么过去。岂知……他，他竟高声同众人宣告，他同西平街的一名女子私定了终身，如此云云。杜三少爷的那众宾客少爷们便取笑他。道他如何不把那名女子拐了来与众人一见……”
“我又羞又恼，又急又怒，又惧又怕……但我心中仍存了丝念想，口说无凭，任他说的天花乱坠，我只消装作与我毫无关系便罢。岂知……我忍气吞声亦是惹恼了他，他……”
顿了顿，咬牙切齿带了几分恨意，“他竟从怀中掏出一物，道是与西平街那名女子的定情之物……”
“可是那方手帕？”花语惊呼，当日，她便隐隐觉着这事会埋下祸根。犹自还记得她娘得意的笑语，那韩二少爷收了帕子，那才表示他看上了你……
“便是那方手帕。”花馨拭了泪，继续道：“那方手帕被众人抢去，那恶人独独盯着我阴笑，却对你姐夫道，听闻嫂夫人闺名为馨字，可是同这方手帕的一模一样？”
“你姐夫见过我随身的手帕，皆是三朵小花围着个馨字，竟是与那恶人手中的差不了分离。”花馨捂着脸又泣道：“我怎的那般糊涂，竟留此等把柄落入他人之手。我……对不起你姐夫，给他脸上抹黑……”
花语咬了牙狠狠道：“韩二那恶人竟将此事闹的众人皆知？”
“倒没，他嘴上并未言明，但那些人心下已有所怀疑。”花馨身形晃了晃，又是一阵厉咳。
“好了，莫气了。”花语扶了她躺下，“此事还不算最为糟糕。捅破了，倒也好。若是韩二以此帕相胁，迫你与他暗通款曲，你不得更是煎熬不堪？再说了，你与韩二那厮，确是没什么事，又不曾做对不起他的事，姐夫因何来怪你？”
“我说了，但……他不听……”花馨咳出了眼泪，“我不怨他，是我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我活该……”
“说什么傻话！”花语沉了脸，斥道：“他若连这点胸襟都无，连这点屈辱都忍受不得，那么他这辈子，只是这永屈于人下的杜六少爷！”
“不怪他……真不怪他……”花馨捂了脸垂泪，着魔似地呢喃，“怨我，怨我……”
花语看她大姐这副病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便拖了她起身，嘴里喝道：“走，随我回家！便让杜府休了你，这辈子我养着你！”——
两眼泪汪汪，不准说我虐，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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