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夷珠 第一卷 醉洇红妆 第二十七节 松子启蒙

作者 : 垂枝银杏

晚饭后空气仍闷得很。石霏珠在小厨里按嬷嬷的指示,把瓜果洗净装了一小篓,上面搁一匣子精细点心,准备去雅间伺候。赶回来吃饭找换班的梅子坐都没坐,舀起一碗汤边吹着边大口咽下去,霏珠要给她搬个凳子,梅子一口呛到了,直抚胸顺气咳嗽。“快去,快去,忙成一锅粥了,雅间的公子酒喝多了耍拳呢,护着点姑娘,我稍歇一歇就过去。”

石霏珠一听赶紧问做饭的嬷嬷醒酒汤在哪里,她好一并运过去。嬷嬷一脸稀松平常,说送酒席时这些都成套放在食盒里,不消担心,让她去人帮个手就行了。霏珠这才想起青楼天天泡在酒里,想必客人耍酒疯司空见惯。她提起沉甸甸的瓜果篓子,走了一段,有点儿沉,索性放下来换到左手提。

走一段歇一步,霏珠擦擦汗,看到不远处有一群丫环也是行色匆匆,招手喊:“姐姐们,有人去雅间吗?妹妹力气小,一起抬点瓜果过去吧。”

那边莲子正在人群之中,听到霏珠的声音,跑过来帮她抬上:“霏珠,抬不动就歇一会儿,我只能陪你走到岔口,我们姑娘喊了人去摘莲蓬呢,大木盆飘子都搬过去了。去晚了要挨罚。”霏珠没想到凌羽认真要数莲蓬,对于凌羽能够喊来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去核实答案,她也有些惊讶。大约这就是才女姑娘在楼里的地位吧。

行到岔口,莲子放下篓子小跑着去墨池,霏珠甩甩手,提起过果篓一鼓作气快步走到院子前,柴门两侧守着侍卫,替她开了门。院里喧闹声一片,香脂味酒水味顺着风飘出来,丝毫不比已经开始挂灯迎客的忘忧楼逊色。

若不是前院竹意盎然,根本看不出这个小院昨天是个清幽去处。霏珠把果篓提进屋,门口候着的一位丫环冲她笑了笑,接过来自去切瓜装盘。霏珠不认识这位姐姐,只能也笑一笑,看到屋里松子也在,走过去问松子需要做些什么。

松子朝里屋努嘴:“大公子二公子在里头跟姑娘耍呢,我们在外边伺候着。”

霏珠听到里边乒乓乓又是男人笑又是大喊的,悄悄拉了松子的手问:“梅子姐姐说公子们吃醉了酒打拳,你听里头的动静这么大,像是砸东西,万一打起来怎么办?我们不进去帮忙么……”

松子顺手拿帕子给她擦擦汗,说不必担心。“砸了都是银子呐,砸得越多赔得越多,你怕甚。碧橘姑娘在里头有分寸,若她喊我们,我们立马进去,不喊就没事,千万别随便进去找不愉快。”看到霏珠表情还有担忧,松子拉着她坐下来,对隔壁的声响置若罔闻,向她传授起待客之经。

如果头一回来逛斜雨楼的生客喝多了,姑娘们会劝着少饮,后面端上的酒里一大半都掺许多水,也会把防醉的药汤兑在甜羹里奉上,连下酒菜都换成浸过药汤的。只要稍微有些酒量,都不至于醉了,好好扶着送出门去,算作一桩平常买卖。

如果是位口碑不好的熟客,譬如酒后打人骂人撒野,姑娘应付不来时,指使丫环去寻了主事姑娘早早把客人领出去。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姑娘们在斜雨楼里谁没些接待客人的本事手段?从当丫环起,日日耳濡目染,见习着接客。加上嬷嬷们的教导,姐妹间的交流,打发个把客人,不难。

假如遇到口碑风评都不错的客人,饮酒时,姑娘会尽力劝酒,反正酒水都是自家产的,酒坊里要多少有多少。客人不想醉呢,自己也会控制着不贪杯。客人若求酩酊一醉,姑娘自然乐得击箸添酒,听他醉后诉尽人生得意与失意,或者替客人披件衣裳由其伏桌大睡。结算银子时,那些价钱怎么添怎么减可就全凭姑娘心意了。

李沧和李凉显然已经被全楼上下认定为最后一种,有钱又风雅,断不会做出赖账之事。

而且……姐妹间私下里谈论各色客人的醉态,也是一种很流行的闺房趣话。英俊潇洒、迷倒斜雨楼无数小丫环的李凉公子,醉后是多话还是红脸?绝对的第一手消息啊!

松子还好心的答应霏珠,如果霏珠下个月拿了月例,送松子一件小首饰,松子就把上一任才女绘制的《览醉》悄悄借给她看。“可好玩了,里头还画着袁老爷装蛤蟆、孟公子喝醉以后抱着夜壶不撒手……”松子压低声音咬着霏珠耳朵说:“不许说出去啊!不然我们会被那些公子老爷们剥了皮。”

霏珠瞬时对斜雨楼的认识又提升了一个层次。真是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公子们自以为来斜雨楼找姑娘消遣消遣,殊不知他们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满楼姑娘丫环的消遣品了。想到这里,霏珠脸色一红,在松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惹得松子也红了脸,捏着她的手道:“不害羞的,想看就自己找主事要去,那些册子也是丫环该问的吗?”。

霏珠轻声替自己开月兑:“人家好奇嘛……这么说咱们楼里果真有?”

松子嗔笑她:“听说凝怡馆里藏书更丰富,不如求了主事把你送去取经?”两人说笑起来,门口候着的丫环正是碧橘姑娘屋里日常伺候着的,依着碧橘姑娘给起的名儿,唤作柚子,切完了瓜果,也凑过来坐在一起,三人在外间说笑,隔壁那些吵闹声音似乎真的可以“置若罔闻”了。

“二公子回来之后,碧橘姑娘前后共叫人送进去四坛子‘十三花’,一首曲子都没弹,我进去送菜时,看见琵琶搁在锦盒上动都没动,真不愧是我们斜雨楼数得着的一等姑娘,赚酒钱都比寻常姑娘厉害。”松子感慨地拍拍霏珠的手,十分佩服碧橘姑娘动动嘴皮子念几句诗就能让银子流水般入账。“霏珠,往后你是要出堂的,得好好向诸位姐姐学习。”

听了听隔壁仍在欢笑的声音,霏珠不解地问:“碧橘姐姐千杯不醉吗?”。

松子摇摇头:“戴着特制香囊呢,哪有酒不醉人的,有的姑娘爱借着袖子把酒倒帕子上去,有的姑娘会瞒天过海的手法,这些都是姑娘们压箱底的本事,我也不晓得碧橘姐姐如何陪到现在还不醉。”

霏珠忽然一拍大腿,光顾着听闲话,忘了李沧是个酒后乱xing的人,急急告诉松子,要她请主事姑娘过来。松子和柚子听到以后几乎要笑弯了腰:“霏珠呵,碧橘姐姐能耐大着呢!”

她们正在嬉笑,那边有推门声。三人赶紧站起来,只见李沧的小厮正心打起竹帘,碧橘一手掩着胸,一手招柚子:“回屋取件长衣来,酒洒湿了,不好见人。”

柚子答应一声,飞快地消失在霏珠视线里。

碧橘抹着酒晕妆,满腮飞红,从里间走出来,脚下略有踉跄,松子上前扶住了碧橘,霏珠紧跟着搬了椅子让碧橘坐下。正要张望屋里情形时,碧橘发话了:“喊外头的嬷嬷送些温水来,松子妹妹,待会儿带几个丫环进去服侍公子梳洗。”一边伸手从桌上端过瓜果碟,咬了口甜瓜,压一压喉中酒气。

正心出门去端水了,霏珠侧身往里看了一眼,桌上趴着一个,床上躺着一个,还有一个忙忙碌碌打扫一地残瓷、扶椅子正桌子的小厮是格物。酒气顺着风从里间刮出来,熏得她一阵头晕。霏珠赶忙扭过头,到食盒里去寻嬷嬷说的“银壶”盛的醒酒汤,倒了半碗递给碧橘醒酒。

不多时,柚子取衣回来,扶着披好新衣的碧橘慢慢回忘忧住处。松子送走了碧橘姑娘,才拉着霏珠进里屋,开窗透气。李沧尚在喋喋讫语,松子用温水浸了汗巾替躺在床上面若桃花的李凉擦脸。她趁小厮出门倒瓷渣子,对着霏珠赞李凉美貌:“明儿告诉金英那小妮子去,二公子活生生一个醉美人。”

霏珠刚把李沧扳到椅子上仰着,一边拧干巾子上的水,一边走过去瞧李凉,醉相亦如其人,安安静静躺着,呼吸绵长,眉头微微锁住一点梦里心事,嘴角有道自然弧度,似还在回味十三花酒的香气,粉面粉颈,堪称桃花君。

“哎,某姐姐也别太揩油,擦脸都擦了这么久。”霏珠看着李凉,取笑松子,被松子一胳膊肘送去李沧身边。

霏珠吃吃笑着松子,将布巾随意覆到李沧脸上,准备胡乱抹一把就收工。冷不防李沧身子一歪,整个儿斜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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