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农与商 正文 第七十九章,亲事(十)

作者 : 一个木头

等安五出去,留弟扑过来哭:“姐,你要不要紧?”莲菂微笑抚着留弟的头安慰她:“不要哭,你也帮我出气了。”油灯下安五手上的伤口,似乎可以看到骨头。

小枫烧热水送来,给莲菂拧热手巾重新擦过,再看着她服过伤药。又给留弟洗洗,打发她睡觉。此时是真病的莲菂也觉得这样服侍是挺可心。

想想刚才把小枫打晕,她心中愧意上来,不过这愧意只对着小枫头上的伤口:“你也去洗洗包一包吧。”

“我在这里守着姑娘,”小枫是大义凛然的语气,全然不管自己额头上有泥还有血,看起来狼狈之极。象是自己再一会儿看不到,又有逃妇要出来。

莲菂苦笑一下:“你们都是忠心人,我已经很明白,我这样子能往哪里跑,你去洗洗再来这屋里睡吧。这炕上地方大,睡得下你。”

小枫出去把自己重新收拾干净,再进来时抱着铺盖卷儿,就在地上打地铺睡下来。莲菂只能继续苦笑,这样的忠仆几时我也能有几个,有一个也行,能有一个今天晚上我也逃了。

一个忠仆也没有的莲菂姑娘只能在炕上养伤,这一夜把莲菂拘束的不行。只要她轻轻一咳,小枫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倒茶倒水。弄的身上有伤心里有伤的莲菂更是精神紧张,这样近

身不错眼睛的服侍让莲菂受用的难过。有心忍着不咳不翻身子,却忍不住不咳,而一侧睡累了翻一翻身子,不由自主的申吟声就逸出唇间,莲菂就紧张地看着小枫再一次爬起来。

莲菂狐疑:我这伤要些日子才能好,她难道从此不吃不睡就此昼夜看着我。莲菂忍着,晚上你可以这样,白天你总要做饭洗衣服吧。

身子一直是剧痛,近天明的时候,可能是服下的伤药效果发作,莲菂才沉沉睡去。等她醒过来,是近中午的时候,炕上留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看到姐姐醒来,留弟先高兴一下:“姐,你好些没有,要吃什么,我给你端去。”

“留弟,你这打扮真好看。”一觉醒来,留弟变成小姑娘,头上梳两个小髻,戴着两朵纱堆的花儿,还有一个首饰。留弟很不好意思:“小枫姐姐说,我打扮成女孩子,姐姐病也好得快。”

莲菂再申吟一声,这样伶俐的人要是我的忠仆该有多好,我期盼留弟早日改装的心思,她居然能看出来。

听到这申吟声,留弟忘了改装的难为情,赶快再问:“姐,你还在疼吗?”。然后又接着骂安五:“坏人,坏蛋,等我长大打死他。”骂过的留弟再告诉莲菂:“多了一个人做饭,小枫姐姐说你病着,她以后就只陪着你说话。”

莲菂再次申吟一声,这意味着以后白天我也不得轻闲才是。唇边苦笑象是生根的莲菂觉得饿了:“留弟,给我拿点儿吃的来。”

小枫先送进来的是热气腾腾的一碗……汤药:“医生一早来看过,说要养上几个月才行。”和安五是同一阵营的小枫也要骂安五:“手太重了,就是留姑娘,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

而莲菂看着小枫头上的伤口歉疚,听小枫帮着自己说话,忍不住一笑。这一笑扯动胸前又是一痛,莲菂缓一缓气,接过汤药来服下。

送汤碗出来的小枫再去端早饭,在院子里遇到安五,小枫又忍不住要说一句:“姑娘刚才又吐一口血,老人说年青人吐血最损身子,以后落下毛病来,看公子揭你的皮。你昨天夜里就不能轻些。”

坐在院子里的安五头也不抬,端着饭的小枫看看厨房里,婆子正在忙活象是听不到,又小声问安五:“你早上回公子,公子怎么说?生气还是不生气?莲菂姑娘可病着呢,一句重话也经不起。”

不耐烦的安五低声道:“送你的饭去。”把小枫撵走,安五也没好气,伤到她能怪我,她昨天夜里不是也用着全力来打我,再看看自己手上白布包裹着还在疼。

回身看那两道贼兮兮的眼光,是留弟小姑娘在院子里正不怀好意地瞄着自己,那样子象是还要再给自己来上一口。安五才是最冤枉,手上伤口都无处找回来。

当天夜里莲菂姑娘额头滚烫,装病弄出真病来,把小枫和留弟都惊起来。这一次昏昏沉沉烧上好几天,白天夜里都人事不知。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安公子温和的语声,莲菂姑娘迷茫中冲着那语声只是想说,我是不情愿的……然后听到留弟的大哭声,再次陷入昏迷中。

安公子立于炕前,脸上担忧的不行,伸手再探一探莲菂的额头,这一次额头滚烫和面颊上赤红不是假装出来的。莲菂病的这样狠,安公子心中越发恼怒,这是无事找事生出来的一场病。可是心里还是担心的不行。

给莲菂盖一盖被角,安公子温和地交待留弟:“不要再哭了,你总是哭,也惊到病人。”留弟拉着安公子的衣袖:“求求公子救救我姐姐。”

“出来说话吧,你在这里这样哭,她哪里能养得好病。”安公子心中担忧和气恼,语声还是温和可以安抚人,留弟觉得他说的有理,哭泣泣跟在后面出来。

外面正屋里是叔公们和村里人,乌压压的或坐或站是一屋子人,医生坐在桌前,看到公子出来,赶快站起来,也是心中惴惴不安:“姑娘的病,象是重的很。这样的高热发上几天,好人也能变糊涂。”

安五和小枫都跪在安公子脚下垂首不语。一个屋子的人眼睛都在安公子脸上,安公子面上的担心关切是人人可以看到,这一次是真的不是假装。

安公子强打精神告诉医生:“但有的药都给她用上,没有的药你开出药方来,让人四处寻去。你医道向来是高明的,保她一条命,我重重谢你。”

眼睛都哭肿的留弟第一个跪下来:“多谢公子救我姐姐。”一个村子里的人都跪下来:“公子仁德。”安公子苦笑在唇边:“这是我家的人,当然我要尽力救她。”再看看安五,安公子叹气:“你起来吧,这不怪你。”要怪的人在炕上昏迷不醒,眼前只想着她能好,哪里还有怪她的心情。

再让小枫起来:“你好生侍候着。”这样一一交待过,安公子看看屋中来看视的村里人,叹气道:“我秋闱在即,不能天天来看。她这病势又不能挪动,有劳各位乡邻多来看视才是。”

自莲菂姑娘订下亲事以来,村里是闲言不断,此时可以稍稍得到平息,公子对莲菂,不象是一时的玩弄,此时看来,是有真心。

这真心是几时出来,就是问当事人,估计他也不知道。此时安公子都没有想到自己是不是一片真心,只是想着如何保莲菂一条命最要紧。

重新进来再看莲菂,昏迷中轻声呓语:“……我要回去……送我回去……”安公子突然心灰,初听到安五来回报的时候,安公子还有责罚莲菂的心,只想着等她好了,好好和她算帐。此时心灰意冷,只盼着早些好,哪怕就是活蹦乱跳的对着公子出言讽刺:书坊里印话本儿呢,都是公子的佳话。

只要你好起来,这事情既往不咎。安公子为莲菂再掖一下被子,再交待留弟要听话,这才出门上车离去。一路上只觉得手心炽热,仿佛莲菂额头上的滚烫时时在手边心中。

自此院子里天天药香不断,安公子就是以后再不来,这村里的人也暂时不敢小看莲菂,这样的用药,没有公子,村里哪一家都用不起,更不要说两、三个医生守着轮流诊脉。在莲菂醒来以前,十里八乡能传谣言的地方,都知道安公子出重金四处请医生,出重金要保住宋姑娘一条命。就是大小寺院里,也散了几百两银子请人念经保佑。

安公子是愧疚在心,亲事是压着订的,只为他避祸;莲菂是安五打伤,要是小命不在,这条性命是断送在他手里。安公子不能不尽心尽力,他长于算计,却不是富家恶少。这事情由他而起,当然他要尽责任。

过些时日,莲菂月兑离危险病情后,这一天精神好,看着窗外初夏的风光,听着留弟对自己说这一时的事情,莲菂心中叹气,以后公子负心,别人都说不出来他什么。这位公子可真是会装相。

负心是开始就谈好,莲菂心想,随他以后负心名声好还是不好,从来没有想过让他坏名声。留弟笑眯眯还帮着安公子说话,是很犹豫:“姐,我现在觉得,公子对你也挺好。不比梁五哥差。你说过拿梁五哥当兄弟看,要是你不喜欢梁五哥,这亲事已经订了,咱们就在这里等着成亲吧。”

吓一跳的莲菂是没有想到自己一病,留弟的心思天差地别的变了样。这个同盟军一点一点地象敌营滑落。留弟还在意犹未尽地道:“公子给你,人参是论斤的送来,现在还剩下多少在那里,,虎骨熊胆用了不少,你只是不醒的那几天里,三个医生在家里从早到晚看着你,还套上车四处让人请医生。”

留弟再下炕去拿来一堆寺庙送来的安康符咒:“这是在寺院里给你念经的和尚和姑子送来的。”给我念经,莲菂这才一笑,念的不是超度经卷吧。

“留弟,公子他说了什么?”莲菂淡淡问出来,留弟认真皱着小眉头想:“就是说要你早些好,他说秋闱不能天天来,不过送药的人天天来。让我听你的话,别总是哭害你不能养病……”

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话的留弟道:“就这些。”莲菂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再笑着问:“公子面色如何?”指不定比锅底还要黑。留弟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担心你,姐,公子对你好,全村的人都这么说。”

留弟下面说着又不象话了:“你病了公子这样对你,村里人都说尽心。后面的春桃也说病了,让她家里人往城里去找人家,”说到“找人家”地时候,留弟撇一撇小嘴儿,十足的小姑娘样子,让莲菂忍俊不禁。

“春桃天天在家里喊着心口疼,然后她爹娘天天满村里说,春桃也发热,也要病的不行了。人家家里也没有来人。”安公子就是这样无意中把留弟小姑娘也收伏了,他是一片真心花钱派人上心地来救治莲菂。

莲菂对着留弟的表情莞尔,不必再问安公子大约花了多少钱,人参虎骨熊胆和三个医生,估计把我卖了也还不上他这钱。

留弟偏偏提起来这个,声音是小声些,脸上也是神神秘秘的:“姐,知道为你花了多少钱吗?”。莲菂摇头微笑:“姐病着呢,怎么能知道。”

留弟的话又先偏离一下:“村里的邱二妮,也跟着春桃一起装病,城里人家只送来五两银子。”留弟一提起来这个差异就笑嘻嘻:“为你请医生,一个人先送二百两,你好了又是三百两。”

莲菂觉得头疼,五百两银子可以在集市买上几个人,荒年里买人人更多。这钱……三个医生一千五百两,莲菂听过头更疼。

屋后吹来一阵小风,带着夏天特有的草叶清香气,留弟面上是笑靥如花,还沉浸在莲菂的身子比同村的人贵重的心思中;莲菂姑娘是头疼,以后公子不要来找我要钱,我实在还不起。

“公子以前是隔一天来一次,就是不来也有人来看,现在听说他准备赶考呢,最近是不怎么来,不过还是有人一天来一次问你的病情。”留弟这样说过,小脸儿上继续乐陶陶。

莲菂对自己一个冷笑话,一天来问一次,象是养猪待宰,天天来看肥了没有。正在这样想着,屋外有人轻声道:“留弟姑娘,我来看莲菂姑娘。”

“姐,这是咱村新搬来的一家,是你病的第三天就搬来了。”留弟小声说过,再答应一声:“进来吧。”

一个陌生的语声而且清脆动听,莲菂也好奇地转过脸来看,进来一位姑娘,上身是干净的红衣,是绿色长裙,一身衣服不是绸子,却不是粗布,象是一种细布。

再看她头上两个银簪子,一个银挖耳,耳朵是一对小小的金珠耳环,手上也是一个细金指环,却没有镶东西。脸上七分笑带着拘谨。第一面让莲菂的感觉就是这姑娘比粉玉还要白,还带着粉嘟嘟。这一白再衬上端正的五官,好一个俏丽的姑娘。

“莲菂姑娘,我叫翠翠,是你新搬来的邻居。”翠翠来看过几次,莲菂都是睡梦或昏迷。今天是两个人正式见面,翠翠对着莲菂从来是羡慕,安家的公子对她这么好,算是告诉别人,这是他们家的人。

病这许久的莲菂看到有人来说话,又年纪相当也是喜欢:“上炕坐,留弟给姐姐让个空儿。”留弟让出位置来,翠翠刚坐好。看半歪着的莲菂挣扎着要坐直,翠翠和留弟都赶快道:“还是歪着的好。”

“我睡的太久不舒服,留弟扶我一把,”略动一动的莲菂觉得心口烦闷又上来,扶着留弟才坐起来,然后停上一停等胸口烦闷感过去,才对着翠翠笑一笑:“多谢你来看我。”

小枫打门帘进来,送上一碗黄澄澄的参汤。莲菂打心里是不愿意再沾这光,可是自己稍动一动就手足酸软,不得不喝下去。

翠翠笑得很是讨好,对着那参汤也羡慕:“姐姐一里一里地好起来,我心里比什么都开心。”

听着这话的莲菂试着提一提气,到胸口那里就烦闷上来。不想安五竟然是这样的高手,莲菂试着想想那天晚上,自己如断线风筝一样飞出去摔在地上人事不知,再醒来就是听到安五说留弟:“哭闹只会让人知道。”

看一看这新来的邻居,面上可以看出来,对着自己一片向好之心。这种向好之心只会让莲菂难过,我和留弟有什么让人要示好的地方,这样无端的示好只能是冲着安家。

“你是哪里人?”莲菂和翠翠说起话,翠翠倒也有问必答:“原先住在城那一侧的周家庄,新搬来这里。”

问问她住在哪里,莲菂忍不住一笑:“那屋子说是在外面做生意的田连家里的,你是买过来还是租着住?”去年有人要租都不到找应下来的人。

翠翠脸一红,让莲菂奇怪一下,这问题有什么可脸红的。翠翠红着脸道:“应该是租的吧。”这样的回答让莲菂又笑一下:“哦,原来如此。”自己家的屋子自己竟然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再问翠翠:“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爹娘。”翠翠这样回答过,莲菂就没有再问屋子的事情,她本来就是顺口问问,或许翠翠是不知道,是她家爹娘料理的房子也不一定。

翠翠是可以看出来的小心翼翼,找着话和莲菂说:“你这衣服真好看,”这话让莲菂又难过一下,只要提到安家,她就要难过一下。留弟附合道:“这是公子新送来的。”莲菂觉得象是安公子已经无处不在。

莲菂赶快找个话题出来:“翠翠,你家里作什么的?”翠翠脸又是一红,低下头道:“没作什么。”

“种地?在城里做小营生?”莲菂找的话题是只要不提安家就成。翠翠黑幽幽地眼睛对着莲菂深深地看一眼,你不是和我一样,也是富家公子养着,不过你的穿戴比我好,听说每个月的银子也比我多,就是服侍人也是安家的人,为什么穷追不舍地问这个话题。

翠翠眼中的幽怨之意让莲菂模不到头脑,为什么还有指责的意思在。难道是做的营生不好,看看翠翠面上一团稚气,是个正经人。莲菂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错在哪里。

还是留弟打开这个僵局:“姐,翠翠姐家不种地,人家刚搬来,你打听的也太多。”莲菂失笑:“你说的是,”只想着把话题带开的莲菂觉得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

翠翠随口再回答一句:“随便做些。”眼睛就在屋里打量,这屋里来看过好几次。炕是农家的土炕,地上镜台却是一面雕花鸟的新铜镜。镜台上摆着胭脂水粉,还有一个黄灿灿的首饰匣子,如果是馏金,光面上至少几两金子,这就贵的很了。就是铜的,铜可以铸钱,也是一样的不便宜。

莲菂的眼光随着翠翠的眼光转,随着她把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看过来,莲菂又觉得象被人剥光衣服那样。

镜台是安家送来的,两口四角镶铜边的箱子也是安家送来,里面是四时的衣服,这屋里看着样样都是安家的痕迹,已经失去原来农家韵味。莲菂心里打着鼓,千万别再对我提安家,既然不种地就求不到安家,来陪我说话,就让我高兴一下,说些别的吧。

莲菂心中害怕提的事情不少,留弟那天夜里哭闹,被人听到会怎么传话?还有安公子,这个一切“狡”人之首,向来是记仇不能得罪的人,他以后又要如何欺负人?莲菂眼神略带失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姑娘,公子让人送东西来了。”小枫喜滋滋地打起门帘,进来的是一位穿戴整齐的妈妈,四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就慈祥,进来就在炕下面给莲菂行个礼,因为不是正经主子,看在公子面上才行这一个。也已经足够让莲菂惊慌,欠着身子道:“快起来,快起来。”

欠着身子去扶的莲菂起身猛了,又是一阵干呕上来。这位妈妈和小枫一起进来搀扶,翠翠看着黯然,周公子来看自己,都是自己带着一个家人过来。她从来没有受过周家别人的殷勤。看着莲菂姑娘这样春风得意,翠翠是佩服她有能耐,只有莲菂自己心中叫苦不迭,颇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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