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红楼 第二卷 贾府春秋 第九十三章 上宾

作者 : 荆钗布裙

车马早已备好,王熙凤笑对贾母等人道:“太后留了屠大人还有二叔他们还在宫中议事,事出突然,想来屠大人府上也没有准备,我看屠小姐还是暂回咱们家里再住上两天,等那边都安顿好了,再将屠小姐好生送过去才妥当”,贾母等俱点头称是。

当下,王熙凤便携了平儿的手,笑道:“我们姐们俩就一起坐我的车好了,老太太和太太们先请上车吧。”

平儿很有些不自在,上得车去便笑道:“女乃女乃不必这样,平儿看女乃女乃还跟过去一样。”

王熙凤亲热地握着平儿的手,笑道:“怎么会一样?只有比过去更亲密才对,从今以后我们真的可以以姐妹相称了。”又斜睨了平儿一眼,浅笑道:“你瞧,幸亏把你跟荣官儿的事压下来了,不然的话,现在怎么处?”

平儿整个一天都在忙于应付各样人和事,一直都没顾得上梳理纷乱的思绪,猛然听见凤姐的话,倒怔了一怔。

转瞬间便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微微皱了眉道:“二女乃女乃是说如今他配不上我了是么?”

“难道不是?一个奴才家的小子而已。”王熙凤不置可否地一笑。

平儿没有言语,亦是淡淡一笑,便掀起车帘一角,只顾着看街上的来往行人。

不觉便到了荣府。早有仆妇人等候在大门外,见贾母等人的车到了,连忙迎上去打起车帘。

赖大家的带着众仆妇给贾母等人请了安,复又满面含笑地到了平儿面前,一边笑道:“没想到平姑娘的身世竟是这样尊贵,以前有怠慢之处,还请姑娘见谅”,一边说着,便深深地向平儿福身下去。

平儿慌忙将她扶了起来,不安地笑道:“大娘快别如此,咱们都是自家人。”

赖大家的借势站起身,轻笑道:“自家人,那恐怕我们当不起吧?。”

还未容平儿说话,王熙凤便冲赖大家的皱眉道:“早遣了人先回来说给你了,如今给屠小姐准备的屋子收拾好了没有?”

赖大家的忙道:“已按着二女乃女乃的意思,把您院子后头的那个小套院赶着收拾出来了,一应动用物品都安置得妥妥当当的。”

王熙凤点头,犹自满嘴里还笑道“太简慢了”,平儿心中愈发不安,却也不好阻止,只得随她安排了。

众人齐至荣禧堂,贾母满面春风,早吩咐下去要替平儿摆下几桌盛筵;又有鸳鸯,琥珀,彩云,彩霞,袭人等人得了信儿,一齐上前向平儿道喜,上上下下人等当下见了平儿皆是满面含笑,态度谦和,更有那王善保家的之流又妒又羡,只得强压下满腔的酸意,也上赶着平儿叫“屠小姐”。

平儿被众人强按着与贾母同坐在榻上,又见鸳鸯亲自捧过茶来,心里越发不安,忙笑着站起来道“生受”,但见满室中处处笑脸相迎,唯独不见黛玉。也没有她房里的人。

平儿心知黛玉为人清高,目下无尘,越是这样的场合越不屑于上前,心中反而觉得很松快,思量着一会去潇湘馆向她告个别。

一时传了饭,平儿被强拉到上首坐了,倒是凤姐一如往常地跟李纨站在地下张罗着。平儿如坐针毡,背扎芒刺般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顿饭,伺候人伺候惯了,现在反被人伺候着,只觉得如同被五花大绑般难受,浑身上下不自在。因自己暗笑道:“难道是天生的丫环命不成?,有福都不会享。”

好容易吃完了饭,贾母又派人好生送平儿回住处歇息。平儿终于笑道:“老太太这样待我,倒让我实在是惶恐起来。一天来回都不知道要走几趟,老太太还怕我丢了不成?不用送,我还想着到各处去跟姐妹们说说话,晚一点再回二女乃女乃那边。”

贾母听她这么说,只得罢了

平儿从荣禧堂出来,回头望一眼身后的灯火辉煌,不觉长出了口气只觉得浑身象卸掉了枷锁般轻灵自在。因见赖大家的将自己送了出来,便站住脚,借夜色遮住微红的脸,垂了眼帘轻声道:“大娘,如今太太和二女乃女乃定然不会再干涉我的事了,那么,我和……和小荣相公的事,还作数吧?。”

赖大家的回头望了一眼,亦有些局促地低声道:“哦,哦,我们还能有什么可说的?屠小姐能看上我那个傻小子,那简直是我们家的荣耀,想都不敢想的事只是,恐怕如今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呀,屠大人能允许?太后能允许?”

“又关太后什么事?”平儿有些失笑。

“呃,这个还真是难说了……”赖大家的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方又抬眼望着平儿,诚恳地微笑道:“反正屠小姐知道我跟我老头子都是真心实意喜欢您的就成了,我们那小子更别说了。您要是能屈尊嫁进我们家,那简直是……那简直……就跟半夜捡了颗夜明珠一样就只怕我们实在是配不上您啊……”

“大娘您别说了,虽说今儿换了身份,可我没有变,还是过去那个平儿。只要您不反对,我心里就有底了,别的您不用担心”,平儿平静地微笑着,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要真是这样,那敢情好了”,赖大家的虽然半信半疑,还是打心眼儿里往外笑了出来。

“那……大娘过两日可遣了媒婆往大司马府去提亲了”,平儿红着脸,微扭了身子,拢了拢耳边的发丝,轻轻一笑。

“啊……”赖大家的瞪大了眼睛,有些口吃:“去……大司马府……提亲……我这幅嘴脸,哪儿敢上门啊……”

平儿抿着嘴唇顿了顿,笑道:“也好,我也不为难大娘了,待我回去后亲自跟屠……跟我爹说好了”,她停了一下,又道:“我想和小荣相公见一面,不知道……”

“成,成”赖大家的不待她说完,慌忙点头,“等我今儿家去就跟荣小子说,让他……”复又探询地瞅着平儿,恭恭敬敬地问道:“在哪儿见屠小姐才好呢?”

“就在西四牌楼的庆丰茶楼吧,如今我名正言顺地出门去,应该没人管我了吧”,平儿淡定地微笑道。

平儿忽然发觉,成为一个豪门贵女,只有一位宠爱自己的武将出身的父亲,家里没有什么庶子庶女一大堆,也没有什么父亲的小妾处处挑拨陷害,这日子……也不错啊?

独自一人身轻如燕地一径到了潇湘馆,见黛玉正独自歪在榻上看书,紫鹃坐在一旁拿着绷子刺绣,里里外外寂静一片。

“姑娘晚饭没去老太太那边吃,是不是身上又不好?或是和宝二爷又怄气了?”平儿一进门,便含笑说道。

黛玉见平儿来了,便坐起身,拢了拢鬓发,笑道:“都没有,平姐姐知道,我素来是不大喜欢热闹的。”说毕,便站起身走到房中那张花梨木圆桌旁,将覆在棉套子里的茶壶拎起来,亲自为平儿斟了一钟茶,回头笑道:“不过我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了平姐姐的事,心里替姐姐高兴了这半日。我算着平姐姐晚饭后必会到我这里来,好话众人自是已说尽了,我也别无他物,只能将我从扬州家里带来的茶叶拿出来请姐姐吃两盅茶,聊表敬贺之意。”

平儿连忙从黛玉手中接过茶,触手温热,温度正好下口,又见桌上那茶壶外蒙着棉套子,便知黛玉扣准了时候早已烹了茶等候自己多时,心下不由得涌过一股暖流,当下便微笑道:“明后日我就要搬出去了,今儿特来跟姑娘辞一辞行。跟姑娘相识一场,原想着能亲眼看着姑娘出阁,没承想这么早就要分开了,平儿心里真是舍不得……”

平儿说着,只觉得鼻子微酸,抬眼见黛玉也已红了眼眶,忙又笑道:“我虽然要走了,以后还是会常来看姑娘的。姑娘放心,您的心事我都知道,现在我在二女乃女乃,太太面前大概多少都能说得上几句话。我会尽我所能助姑娘一臂之力……”

黛玉未等她说完,早已红了脸,低头玩着手中的帕子不言不语。紫鹃忙丢了手里的绷子走过来笑道:“平姐姐如今不一样了,你说的话只怕老太太都会看重的。我们姑娘如今也没有亲娘给作主,终身大事虚悬在那里,老太太和太太又迟迟不表态,这如何是个了局呢?平姐姐若是能在老太太跟前美言几句,只怕就管用得多呢。”

黛玉脸涨得通红,将手中的帕子兜头向紫鹃打去,啐道:“死蹄子,你可是闲得发疯了?怎么说出这些疯话来了,还不出去。”

平儿便笑道:“紫鹃忠心耿耿的一心为了姑娘,心无旁物,这等忠仆到哪儿找去?她说的原是不错,姑娘不必羞涩,平儿自会尽力而为的。”

黛玉愈发的窘迫起来,只低头不语。

便听雪雁在院外向内禀道:“二女乃女乃来了”

一语未了,已见王熙凤一路笑着走了进来,先向黛玉脸上细细瞧了瞧,点头道:“林妹妹今儿气色瞧着不错”,又转头向平儿笑道:“南安老太妃打发人送贴子过来了,明儿要请老太太和太太过府作客去,还特意说了一句,请“屠小姐”也过去玩玩呢。”

“我?”平儿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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