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红楼 第二卷 贾府春秋 第八十章 偶遇

作者 : 荆钗布裙

凤姐低声笑道:“她是平儿新收的徒弟,准备替她的手的——赖嫂子求了我,想让平儿给她作儿媳妇,我已经答应了。捡个好日子,就准备送她过门呢。”

王夫人一听这话,脸色立刻一变,忙道:“许给荣官儿了?不行,这可使不得”

王熙凤不过是随口这么一句话,再料不到王夫人竟然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倒吓了一跳,诧异地问道:“怎么使不得呢?姑妈是不是觉得赖嫂子家那荣官儿已月兑了贱籍,家里又有房有地的,平儿不配作他的正室?”继而不以为然地笑道:“这个姑妈不用操心,他能月兑籍平儿也能月兑,何况我还会额外给她一大笔嫁妆呢,凭平儿的相貌人才,嫁他也算绰绰有余吧。”

王夫人摆了摆手,欲言又止地皱眉道:“没说平儿配不上他,就是因为太配得上了,所以使不得……”

“太配得上了?姑**意思是……”王熙凤有些糊涂,觉得这二太太今天说的话很是费解。

“总之,你现在好好地留着平儿在咱们家,别给她配人,我自有我的道理。”王夫人说完这句话,看着凤姐惊讶又困惑的眼神,也觉得不解释两句很说不过去。毕竟是人家从家里带过来的陪嫁丫头,想怎么处置也轮不到作姑**来管。

她轻咳了两声,尽力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这是娘娘的意思,平儿那丫头的身世大概很不一般。你且放一放吧,别冒冒失失地把她随便配给个下人家的儿子,万一误了事就不好了。”

“身世?她……还有什么身世?不就是从人牙子手里买过来的么?”王熙凤吓了一跳,直瞪瞪地瞅着王夫人。

“你先别问,其实也还没弄清楚呢,你就先照着我的话办吧。”王夫人端起茶钟,暗示这场谈话可以结束了。

“可是,我刚才都跟她提过了,赖嫂子那儿也说好了,突然又反悔,这……未免有些……”王熙凤眉心皱成一个疙瘩,心里实在为难,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平儿解释才好。

“赖大家的那里,随便找个理由就完了,这有什么好为难的?至于平儿……就跟她说再等个一两年,有比赖家更高的门第等着她嫁呢。她听见这话,还不得乐坏了?”

“更高的门第……”王熙凤急速地眨动了几下眼睛,不吭声了。

从贾母这里出来,王熙凤低着头慢吞吞走到轿旁,才提着裙子要上轿,忽然又停了下来,转头对小红道:“你现在到二门上说给小厮,叫他们给你套车,你到外老太太家后街上找一个陈牙婆,叫她即刻来见我。那个老婆子在那街上很有点名气,你一打听就找着了。”

小红答应一声去了,这里凤姐上了轿,一径闷着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院门,见秀儿丰儿两个正在那里浇花,便问:“平儿呢?”

丰儿忙丢了水壶,笑回道:“平姐姐在西屋里做针线呢。”

王熙凤点了点头,信步走到西屋门口。秀儿连忙急步上前打起帘子,王熙凤心下踌躇,在门口停了一停,方吸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平儿正盘腿坐在临窗炕上,面前摊开着一幅卐字不到头的大红宫缎,手里拿着剪子一边沿着缎子上的粉线剪裁着,嘴里一边轻轻哼着“山坡羊”,神情很是轻松自在。

彩姐儿在东边炕头上盖着小夹被睡得正香。

王熙凤先瞅了彩姐儿一眼,皱眉道:“怎么又是你看着她,女乃娘呢?”

平儿一抬眼见凤姐回来了,连忙撂下剪子下了炕,笑道:“姐儿睡着了,我就让女乃娘吃饭去了。”

王熙凤便坐在炕沿上,歪着头瞅了瞅炕上摊开的布料,道:“这又是给彩姐儿裁衣裳呢?”

平儿忙笑道:“不是,这是给大姐儿做的。大姐儿这个做好了就给竹哥儿做”,她小心翼翼地望了凤姐一眼,顿了顿,方垂下眼皮又轻声加了一句:“彩姐儿的最后做。”

“唔……”凤姐一笑,伸手在那缎子上模了模,随口道:“这不是娘娘赏给你的那匹料子?上用的果然不一样,又密又厚实……这还不冷呢,怎么倒做起棉衣裳来了,还一口气做这么多?”

平儿脸上微微一红,下意识地抬手理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垂下眼帘轻笑道:“我想赶在出府前多给小姐少爷们做出几套来……”

王熙凤抿着唇看了她一会,好半天没言语。

平儿看她满面踌躇之色,不觉有些诧异,便微笑道:“女乃女乃是不是有话要吩咐我?”

王熙凤看着平儿微红的笑靥,只觉得那些话属实难开口,站起身交握着两手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方清了清嗓子,勉强笑道:“今儿跟你说的那话……只怕还得再等一阵子。”

平儿一怔,脸上神色便有些僵,迸了一会,方茫然道:“女乃女乃的意思是……又不放我出去了?”

王熙凤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不得劲儿,只得强笑道:“我想了想,小红才来,我用着还不太顺手呢,马上老太太就要做大寿了,我得大忙上一阵子,你要是现在就走了,我实在没个帮手。等过了这阵子吧……”

平儿没吭声,只是垂着眼皮默立在那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牵强了,平儿想不出为什么才一个时辰,凤姐的态度就变了。这一个时辰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或是谁说了什么,让她突然改了主意。到底——出了什么事呢?不会是赖家出了问题吧?平儿胡思乱想着,脑子里纷乱一片。

王熙凤见她只是怔怔的默不作声,心里越发歉然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主仆俩面对面一起沉默起来,直到彩姐儿忽然闭着眼睛皱着小眉头“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平儿才醒过神,慌忙上炕掀开小被子一看,原来是尿了。

凤姐借机一迭声地喊人,女乃娘抹着嘴一路飞跑进来,后面跟着秀儿和丰儿,众人忙乱着给彩姐儿换尿布换衣裳,这才把屋里适才的沉默和尴暂时遮了过去。

很快,小红便回来了,站在门外向内禀道:“女乃女乃,陈牙婆来了。”

凤姐“嗯”了一声,便向外走,临出屋时,又回过头来飞快地瞥了平儿一眼,歉意地笑道:“今儿给你一天假,你出去逛逛吧——要不然,到柳叶那里散散心去?”没等平儿说话,便很快地走了出去。

平儿坐在炕上默默地出了一会神,越想越理不出个头绪来,只觉得心里莫名的烦躁,索性将炕上的活计卷好放进针线笸箩里,随手拿了一件夹斗篷,出了屋子。

既然给了她一天假,就索性出去逛一天好了算起来还真是很久没见过柳叶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平儿坐在车上,一路听着马蹄得得之声,心情就象窗外青灰色的天空,说不上郁闷,只是有些灰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来。

车子渐渐颠簸起来,平儿掀起车帘一角向外望了望,路上逐渐冷清起来,就快到南城了。

赶车的是府里一个新来的车把式,年纪很轻的一个小后生,只有十六七岁,一路上一声不响的,看起来很是拘谨腼腆。他赶车的技术似乎还不太熟练,或许是太紧张了,总是没有前兆地猛地勒住缰绳,平儿坐在车里好几次差点吐出来,本来就烦躁的心情更平生出两分气恼。

头一天才下过一场豪雨,黄土路上很是泥泞,越往南城走路况越糟糕。平儿才刚掀起车帘冲前头喊了一声:“顺子,实在不好走的话咱们就换一条路吧?。”话还没说完,只听咯噔一声,身子便猛然往前一倾,平儿心里叫了一声“糟糕,一定是陷进泥坑里了”

便听顺子在外头鞭子甩得山响。气急败坏地连声叫着“驾驾”马车奋力地摇晃着前进两步,又倒退回来,来回几次,却终是原地不动。顺子急了,鞭子雨点一般抽在拉车的马背上,那马“咴咴”地嘶吼着,在地上拼命刨着蹄子,溅起半人高的泥水。

平儿怕惊着马,万一一趵撅子把她甩出车来就惨了,慌忙喊了一声:“停,别催它了等我下车看看。”一边说,一边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谁知那黄土路淹了雨水,早变成稀软的一片烂泥塘,平儿一脚踩下去,便觉得脚下一陷,象踩进沼泽里一般。慌乱地一抬脚,用力过猛,脚是拔出来了,崭新的软缎绣花鞋却结结实实地陷进了泥里。更糟的是,平儿这脚抬得过猛,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单腿踉踉跄跄向前跳了两步,站起不住一坐在了泥水里。

顺子扎煞着两手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平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平儿满身泥水,狼狈地爬不起来,一眼看见顺子只顾着站在马头前面发愣,顿时又气恼又窘迫,满脸涨得通红,不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恨恨地叫道:“傻杵在那儿干嘛?帮我把鞋拿过来呀”

顺子大概从来没经过这种场面,一听说让他去拾绣花鞋,脸腾的一下子红了,竟比平儿还要窘迫,只嗫嚅地“哦”了两声,却忸怩着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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