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红楼 第二卷 贾府春秋 第七十章 恨意滔天

作者 : 荆钗布裙

有一天,喜儿哄着竹哥儿睡下以后,把他交给女乃娘,自己便拿着针线走到小厨房意欲找新来的厨娘唠唠闲磕儿——从上回陈三明事发以后,胡妈便说自己忽然得了手气病,不干不净的不敢再伺候主子的饮食,很快便辞了工,如今小厨房里是一个新来的唐婆子。

喜儿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到唐婆子手上,笑道:“这是前儿你提过的那个麻糖,二爷昨给我买了些,倒是上好的。我却不爱吃这些甜东西,放在我那儿白糟蹋了,不如你拿回去给你孙子吃去吧。”

唐婆子眉开眼笑地接了过来,连声谢道:“哎哟,这看着就精致,不比市卖的那些便宜货,谢谢姨女乃女乃啦。”

喜儿端了个小板凳坐在脚地上给竹哥儿做一只虎头鞋,笑道:“不值什么,想吃就跟我说一声。我别的没有,弄点子麻糖还是不难的。”

唐婆子将一只药钵坐到灶上,一边往里添着药料,一边皱了眉悄声道:“我真不明白,姨女乃女乃这么和气大方的人,倒是因为什么得罪了二女乃女乃,怎么连这院子都不让姨女乃女乃进呢?”

喜儿垂了眼皮淡淡一笑,没吭声,顿了顿便顾左右而言他地指着那药钵道:“二女乃女乃又怎么了,这又是吃的什么药?”

“还不是最近太劳累了,犯了头疼病?听香儿说,她坐更的时候有时听见二女乃女乃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疼得狠了还拿头撞床栏杆……”

“哦?是么?”喜儿淡淡说道,浑不在意地从灶边将包着药料的方子拿过来一瞅,自语道:“这不是安魂汤的方子?看来二女乃女乃最近睡得是不怎么好,别是受了什么惊吓了吧。”

唐婆子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不过听香儿说二女乃女乃有几天常做噩梦,惊醒过来就睡不着了,睁着眼到三更天,收拾收拾就过东府去了。这样劳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哇。”

喜儿眼前不觉闪过陈三明的影子,自出事后,这个人就消失了,估计是活不成了。是不是他在梦里向凤姐索命来着,以至于把她吓成这样?想到这里,喜儿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姨女乃女乃帮我看着药钵子,我上个茅房。”唐婆子放下切了一半的菜,拿了两张草纸就往外走。

“成,你去吧”,喜儿抬头笑道,继而又低了头用心地地去绣虎头鞋上几根胡须。

小厨房里药香弥漫,安静得近乎惬意。药钵子已经沸了,里头咕嘟咕嘟翻滚着,喜儿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去掀开盖子拿勺子搅了一下,忽然停住手,脸上有片刻的呆怔,眼睛急速眨了几眨,目光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当晚,喜儿正歪在炕上哄女儿睡觉,平儿忽然急匆匆走了过来,伸手从怀里拿出一物直递到喜儿面前,皱着眉低声道:“你今儿又过去了?怎么说了这么多次只是不听呢?”

喜儿低头一瞧,见平儿手里拿着一团棉线,大概是日间在那边做鞋的时候落下的。

“哎哟你瞧我这不小心,下次绝不会了”,喜儿一拍脑袋,嘻嘻笑道。

“下次?还有下次?”平儿两道眉拧成一个疙瘩,咬着牙说道:“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你老这么着,只会越来越舍不下竹哥儿。一但让二女乃女乃发现了,她一定饶不了你……”

“行了别说了,听见二女乃女乃这三个字我都要吐了我看我自己的孩子,怎么倒成了做贼了?”喜儿下了炕,趿着鞋在地上烦躁得走来走去,脸色阴沉得要滴下水来。

“那你要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平儿极力压低了声音,将那团棉线塞在喜儿手里,极快地说道:“我没时间跟你多说,她最近身子也不大好,脾气更坏,倘或犯在她手里,一定没你好果子吃,我再劝你这一次,听不听在你。”

喜儿看着平儿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双拳紧握,眼中闪过两道阴郁的光。

……

送完殡,王熙凤只觉得力尽神疲,浑身每处骨头都是酸疼的。回到家里换过衣裳,意欲先到贾母那边请安回话,出了门才走出不远,便见琥珀迎了过来,站在轿下向王熙凤笑道:“老太太说二女乃女乃连日辛苦了,叫二女乃女乃回来以后不用过去请安,先回家歇歇,晚饭时过去再说。”

王熙凤连忙下了轿听她说完,笑道:“老太太既这么心疼我,那我就回去躺躺。”

转身回来,才进大门,还没绕过影壁,便听院内传来女子呢呢哝哝的软语温言:“乖宝宝,叫娘,快叫——娘——”

接着便是竹哥儿一串含混不清的童音和可爱的笑声。

王熙凤扭脸瞅了瞅平儿,见后者已是脸色煞白,正惊惧地望着自己,不禁唇边绽出一抹冷笑,信步走进院中,远远见那正房台阶下,女乃娘抱着孩子在晒太阳。喜儿正背对着大门,手里拿着个拨浪鼓,一边笑着,一边引逗竹哥儿:“叫娘呀,来,乖孩子,叫娘——”

王熙凤款款走了过去,在喜儿背后站住脚,慢条斯理地说道:“谁是他的娘啊?你让他叫谁呢?”

女乃娘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惨白着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牙齿打着战,磕磕巴巴地说道:“女乃女乃,我……是姨娘她,她自己跑过来的,我,我也没办法……”

王熙凤从女乃娘怀里把竹哥儿接了过来,交到平儿手里,转身一巴掌抽到女乃娘脸上,紧跟着这边脸上又一下子,直打得女乃娘站不住脚,连着向后趔趄了几步方勉强站住脚,两腮登时红肿起来。女乃娘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一软便跪在地下连连地磕起头来。

王熙凤且不理她,只转过身定定地瞅着喜儿,淡淡道:“我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是不是?还是说,你就是一心一意地要跟我作对呢?”

喜儿虽然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身子却努力站得直直的,语调平静地说道:“二女乃女乃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我不打你,也不骂你”,王熙凤居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皮糙肉厚,板子兴许打不疼你”,她转身吩咐小丫头:“到姨娘屋里把彩姐儿抱过来。”

“女乃女乃要做什么?”喜儿听了这话,陡然觉得象掉进了冰窖中,浑身上下冰寒彻骨。

另一个女乃娘怀里抱着彩姐儿惊疑不定地跟着香儿走进院里,喜儿紧走两步就要冲过去,王熙凤一把将她推到一旁,伸手将彩姐儿轻轻接了过来。彩姐儿一眼看见喜儿,笑嘻嘻地挥舞着粉团团的小拳头,嘴里呜呜有声,就要纵身向喜儿扑过去。

王熙凤将彩姐儿抱在怀中,伸手摩挲着她光滑细女敕的小,笑道:“小孩子的比大姑娘的脸蛋儿还滑溜呢。”

喜儿眼中满是惊恐,颤抖着声音道:“女乃女乃你,你要做什么……”

王熙凤笑嘻嘻地盯着她,手上忽然使劲儿在彩姐儿上狠狠拧了一下子。彩姐儿吃痛,立即双脚乱蹬,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啊——你这个坏了心肠的——”喜儿如受了伤的母牛一般嚎叫一声,扑上来就要抢孩子,早被耳房里两个粗使的婆子一把抱住拖到了一边。

王熙凤咬着牙往彩姐儿上又下死劲儿拧了几把,嘴里狠狠地骂着:“叫你犯贱,叫你犯贱”

彩姐儿两条小腿胡乱蹬着,哭得脸红气噎,几乎闭过气去。

喜儿拼命挣扎不月兑,眼睁睁瞅着女儿受苦,心疼得肝胆俱裂,几欲晕厥过去。

平儿咬着嘴唇,紧走两步上前,轻声道:“女乃女乃仔细手疼……”一边试探着要将哭得上不来气的彩姐儿接过来。

王熙凤瞪了平儿一眼,冷笑道:“不给她一次教训,她是狗改不了吃屎。”当下便冲丰儿扬声道:“去给我烧一把烙铁来,把这丫头的给我烙烂喽”

满院中人人脸上变色,吓得噤若寒蝉。喜儿大叫一声,疯了一般挣月兑了婆子的手,扑跪到王熙凤面前,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地哀求道:“女乃女乃,我再也不敢了,求女乃女乃发慈悲饶了她吧,求求女乃女乃……”

“你不敢什么了?”王熙凤待笑不笑地低头瞅着她。

“我……我……”喜儿张口结舌,泪流满面,闭了闭眼睛,方咬着牙狠声道:“我再也不来看竹哥儿了,一眼都不看了……”

王熙凤这才向地下啐了一口,恨恨地道:“我实在是太心慈手软了,居然留着你到现在再有这么一回,这丫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全是你害的也别说什么你生过孩子,我照样能找个人牙子来卖了你,你那二爷抱怨我也不怕”

说毕,将彩姐儿塞到平儿手上,一径进屋去了。

平儿抱着大哭不止的彩姐儿,心里止不住地又气又疼;再望一眼瘫软在地上的喜儿,皱着眉面无表情地说道:“别在这儿坐着了,快回你屋里去吧。”说毕,头也不回地当先抱着彩姐儿就走。

……

喜儿在灯下望着彩姐儿白女敕女敕的小上满布着的青紫掐痕,心疼得一颗心缩成了一团,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她紧紧地将彩姐儿抱在怀里,心中恨意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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