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红楼 第二卷 贾府春秋 第一三一章 逃生

作者 : 荆钗布裙

赖尚荣被囚禁起来时还是秋天,捱过了一个漫长的寒冬,眼瞅着冰雪渐渐消融,杨柳枝头依稀萌出了一层新绿,连扑面而来的微风中都隐隐透出了暖意。春天已经悄然到来了。

整整一个冬天,他都被囚困在东小偏院这方寸之地。事实上,他日常也只能在房间里坐坐靠靠,门窗上经年累月挂着几把沉重的大锁,每天也只有傍晚时有一盏茶的工夫可以到院子里稍微活动一下。

一直有四名穿便服的兵在厢房里看守着,其中一间改为了简易的小厨房。兵们送来的吃食自然是粗砺不堪,有时连着三两天只胡乱送来一碗白饭了事。

刘跃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赖尚荣能看出他内心深处的那种震憾和渴望。这位世子爷虽然把那种不屑一顾表现得很到位,但终究还是命令他详细画出一幅他坠崖的那座山的地形图。仅凭这一点,赖尚荣便知道他对自己描述的那能“一个时辰往返千里”的东西已经动了心;由此推论,自己的性命在短时期内是无忧的了。

他本来在当天就要被带到别处去秘密囚禁起来的,但赖尚荣坚持一定要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哪也不去,否则自己宁可被杀也不会再开口说一个字,而他手里那些惊世骇俗的秘密就此会永远尘封起来。

面对这种要挟,刘跃眼中的怒意明显满溢了出来,可当他看到赖尚荣若无其事地在他面前摆弄一个奇特的东西,那东西不用火折子点燃就会发光,而且比蜡烛还要明亮许多时,他又一次将那喷薄欲出的怒意强压了下去。

“这是手电,可以用来照明。而且不会被吹灭,不会燃烧,是不是也很有意思?”赖尚荣微笑着扫了刘跃一眼,“不过,这些需要用电,我虽然有个小型的手动发电装置,但是时间太久,已经坏了。我需要修一下才能用,这可能要花的时间很长。而且,我只能在自己家里才能安心地修它们,所以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待着。”

他镇定自若地说道:“我可以用几百年后的科技为世子爷效力,应该会对您建功立业有所帮助的。”

刘跃冷哼了一声,虽然仍是不置可否,却没再提将他趁夜押往别处的事。

“我现在只对你说的那个能在天上飞的东西有兴趣,一但让我发现你是在骗我,你爹娘就会先你而去了,我猜你不会做出这样不孝的事吧?”刘跃淡淡地抛下这句话就走了。

什么发电装置,哄鬼呢,哪里来的的发电装置……赖尚荣冲着刘跃的背影苦笑了一下。不过是硬着头皮拖时间罢了,能拖多久只有天知道……

显然,刘跃对赖尚荣所描述的能日飞几千里的那种神物是心心念念的,尽管半信半疑,却还是从他的神机营中精挑细选了五十名精干的营卫,暗暗地派出去寻访赖尚荣所说的那座高山。

西北方百里外……那里的确是山区,但是范围太大了,有名无名的山峰不计其数,五十人就算昼夜寻找也如大海捞针一般。这期间刘跃也曾把赖尚荣秘密地提出去几次,令他辨认方向,终究是无果而返。

就这样过了四五个月,刘跃终于沉不住气了。他面沉如水地盯着赖尚荣,冷声道:“在那边方圆百十里内都找遍了,什么也没有,你在戏耍我?你想让你爹娘死吗?”。

赖长荣长叹了一口气,道:“本来就象大海捞针一样,其实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只不过我一个人力量有限,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罢了。那个大致方向是不会错的,世子爷多派些人手,我想总会找到的……”

刘跃脸上阴晴不定,终于勉强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我就再信你两个月,如果还找不到,再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两个月……赖尚荣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再给他两个月的时间,也许可以月兑身出去了。就只是,不知道平儿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对他“上任”后的悄无声息起了疑心,然后能到赖家来看看……

每天夜幕降临以后那短暂的一盏茶的工夫,对赖尚荣来说是无比珍贵的。唯有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他可以走到院子里放放风。四个营卫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需要很小心地慢慢将藏在袖子里的泥土一点一点抖落在地上,或花圃中。因为箱子里,柜子中已经被泥土塞满了,再也没有可藏之处,而他的巨大工程还在悄无声息地继续着,看起来还要继续很久。

他当然知道,不管那架直升机最终能不能被找到,他都难逃一死,而他能拖延下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他一定要快,再快。

这天傍晚,天很阴,细密的雨丝漫天飘飞着。赖尚荣从屋子里蹒跚走了出来,慢慢坐在青石台阶上。因为下雨,又湿又冷,四名营卫都躲在东厢房里喝烧酒,只隔着窗子时不时遥遥向他这边张望几眼,赖尚荣可以比较从容地一边慢慢溜达,一边将沉甸甸的两袖泥土一点一点抖落在青石甬路两侧。

这时,他看见昏蒙蒙的暮蔼中有一朵白莲花优雅地从天而降。浑身的血液片刻间停止了流动,他急速地向东厢房扫了一眼,见那几个兵正在吆五喝六地碰杯,他转眼间便将那朵白莲花揽进了怀中,同时转过身去。

他迅速用牙齿将袍角撕下一条,继而狠狠地将中指一口咬破。十个手指头因为日以继夜地刨土,已经伤痕累累,所以对这点痛已经麻木了。看着指尖涌出的殷红的血,一时竟不知如何落笔。想要表达的东西实在太多,而他这时已听见一个营卫粗声大气地在说“等我出去也给他一口酒喝”,继而东厢房传来开门的声音。

完全没有时间考虑,从东厢房走过来不过十步的距离,他得赶在那个兵走过来之前把小白放飞。于是,只来得及胡乱写了半个宝盖头,便把它系在了小白的腿上。

为什么会是个宝盖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仓促之下脑子里涌上来太多的念头,他想表达的也许是“安”,也许是“家”,也许是“穴”,也许只不过是情急之下一个无意义的符号而已。

之所以一定要留在自己家中,也因为这里最熟悉。自己这间书房能通向哪里,向什么方向走最畅通无阻,他了然于胸,但即使这样,这个浩大工程耗费了四个多月的时间,这个地下通道也才刚从他的床底下延伸到后园子中间,离后角门至少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

每当他在夜里,匍匐在暗黑而气闷的狭窄甬道中,一寸一寸向前努力刨挖的时候,巨大的孤独和绝望感就会象一个恶魔般凶相毕露。他只有一把匕首可用,而随着一天天过去,匕首已经钝得卷了边,连手指都割不破了。现在,他剩下的所有工具就只有一把钝刀,几只秃笔杆,和自己的一双手了。

每当他几乎被绝望和孤独击溃的时候,就会想起肖申克,那个蒙冤的银行家,用了二十年才挖通了那条自由之路,是怎样的信念和毅力才能让一个人支持了二十年每当想到这里,勇气就会再次回到他的身上。

然而两天后,刘跃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连夜将他押上了车,一路带回了南安王府,关进了密室中。几个月艰辛的努力,就这样付之东流了在那一刻,再坚强豁达的人,也几乎彻底绝望了。

……

平儿从从南安王府匆匆回到家,一头扎进自己房中,摒退了所有下人,便躲到了床上,顺手放下了帐子。

手里紧紧握着赖尚荣塞给她的一部精巧的手机,那感觉恍若隔世。

从音频资料里找到了赖尚荣给她的留言,一字不落地反复听了两遍,再想听第三遍时,没电了。

直升机,坠崖,囚禁,地道……太多的讯息一骨脑冲进脑子里,让她片刻间几乎思维短路。

她无暇去细想那些前因后果,满脑袋只是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才能安全地把赖尚荣从南安王府里弄出来?虽然他那密室四周看似守卫稀松,但要想堂而皇之的让他从王府里走出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连那些大锁都很难在短时间内打开,随时都可能被发现……

难道还能请屠光远过府去要人么?她摇了摇头,这更加不可能了。

她坐在床上怔怔地想了好久,直到鸳鸯笑盈盈地走了来,在门外唤她:“姑娘在屋里做什么呢,也不点灯?”

平儿这才回过神来,下地开了房门,勉强笑道:“一不留神睡到了这时候……父亲回来了吗?”。

鸳鸯点了点头,向前一步,低声道:“回来了,跟夫人两个在房里说了一会话,看着那神气不大对。我们都不敢近前伺候,姑娘去瞧瞧?这就要吃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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