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作者 : 楼笙笙

宗恪带着宗瑶回到华胤的那一年,太子宗玚才十五岁,因为一直病弱,看起来和十二三岁的孩子差不多。而宗瑶则长得又高又壮,比同龄的孩子更显大,所以兄弟俩在一起,差别非常小。为此,宗瑶很喜欢和这个小哥哥一块儿玩,他喊宗玚叫“太子哥哥”,还把自己带来的所有玩具,都拿给“太子哥哥”看。

然而宗玚对宗瑶却不太热情,甚至偶尔,还会显出几分恐惧的神色,就像小动物本能感觉到危险,要往后退缩。

后来宗瑶对母亲哭诉,太子哥哥不喜欢自己,不和自己玩,也不爱搭理自己。阮沅心里就有点别扭了。她怀疑,是宗玚身边的宫人在太子耳边嚼舌根,说“燕王”回宫,对太子的地位有威胁,所以太子才会疏远她的儿子。

但是这些话,阮沅不会说给任何人听,更不会去告诉丈夫,她只好温和的对儿子说,玚哥哥腿不方便,不像他能跑能跳,每天围着父皇转,所以看着他,再比比自己,就会产生距离感。

宗瑶听了半天,似懂非懂,他忽然说:“妈妈,你是说,他嫉妒我?”

这句话,说得阮沅心中感慨,孩子太灵敏了,一下子逮住了问题的核心。

“别这么说。”她柔声说,“既然太子哥哥不爱搭理你,那你也别去惹他了,不然爸爸会不高兴,妈妈也会为难。”

“嗯妈妈是皇后,所以太子哥哥也是妈**孩子。”宗瑶说,“我也得对太子哥哥好才行,不然那些白胡子老头们,要生妈**气。”

阮沅扑哧笑起来,这孩子,脑子里想的事儿,还真是和大人一样。

那时候,阮沅已经被宗恪册立为后,宗恪在那边和她夫妻相称那么多年了,回来华胤,自然不可能让任何人凌驾于她,这原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宫内宫外,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尽管蛊毒已经被压制住,但是宗恪对阮沅的心却没有改变,封后的事也是他和阮沅做的商量,他说现在孩子都跟着过来了,又何必非要与既定的制度作对呢?如果不给阮沅一个合适的身份,阿瑶往后的人生路也会受影响。

阮沅也明白,俩人的感情不是给什么封号就能改变的。在一起这么久,宗恪比信任任何人都更信任她。他仍旧像从前那样爱她,就算回到宫里,他们的相处也一如往昔。

虽然母亲这样劝慰自己,虽然太子对自己不怎么热情,但不知为何,宗瑶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去挹翠园,只要宗玚没有在念书,他就会很热心的凑上去,问东问西,甚至拉着宗玚一块儿玩。

可惜宗玚这孩子,自小心性就很冷,不喜欢这种热情的接近,人越近,他越躲,往往摆不出什么好脸色给弟弟,宗瑶也不在乎,只是回来以后,免不了和阮沅嘟囔两句。

时间久了,阮沅也不舒服了,她忍不住把这事儿告诉了宗恪,她没有直接去责怪宗玚,却说,儿子真是长了一张厚脸皮:哥哥明明不喜欢自己,还拼命要往前凑,惹得人家烦他,也不知道自觉。

宗恪听了,心里颇为不悦,他早知道长子脾气古怪冷僻,原先念在宗玚有腿疾,尚且能容忍,现在看他竟这样对待热心的弟弟,宗恪就不由生起长子的气来。

阮沅察觉到这一点,心中懊悔自己多了嘴,只好一个劲儿劝宗恪,不要生太子的气,个人脾气是扭转不过来的,宗玚不过是冷落了宗瑶,也没把弟弟怎么样,反正宗瑶是个厚脸皮,没心没肺,不会为此受伤的。

宗恪最后冷冷哼了一声,说:“玚儿那孩子,简直和他娘亲一个样”

从那以后,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开始发生微妙转变,他往挹翠园去的次数也变少了,只有在宫人通报太子又生病了,宗恪才会过去一趟。

相较之下,宗恪更喜欢小儿子,燕王宗瑶每天都守在他身边,和爸爸说这说那,把自己画的画、写的毛笔字给爸爸看,又百无禁忌地和宗恪说笑聊天,逗他开心,全不在乎有官员就在旁边。

他曾经问宗恪,为什么要封自己为燕王,“难道我是一只燕子么?”

宗恪被他逗得一时笑不可仰。

后来,他很严肃也很温和地给小儿子解释:“不是的,这个字,表示了你的封地。阿瑶,你未来的封地在北方,包括咱们祖先最早的那块地方,燕州包括旧都舜天在内。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封地,懂么?”

“爸爸,封地……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归你管的地方,未来,那就是真正属于你的地方。”

宗瑶想了半天,才说:“爸爸是说,这宫里不是我的地方?爸爸是要把我丢得远远的?”

宗恪一怔

宗瑶眨巴眨巴眼睛,很委屈地说:“为什么太子哥哥可以在爸爸跟前?为什么爸爸要把我丢得远远的?我也要在爸爸跟前我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下,宗恪就答不上来了,他总不能说,因为太子哥哥要坐爸爸这个位置,而你,阿瑶,你却得臣服于他,等到爸爸不在了,太子哥哥当了皇帝,万一瞧你不顺眼,那你就得离开京城,去遥远的北方独自生活。

这些话,宗恪说不出口来,也不想说。

宗瑶进宫没多久,就不肯喊宗恪“父皇”了,他总忍不住要喊“爸爸”,要说“我”,阮沅斥责过他好几次,孩子怎么也改不了。后来宗恪说别改了,干嘛逼着孩子改口呢?他就喜欢听孩子喊他“爸爸”,这样才像是真正的父子。

皇帝对太子的感情不如从前,朝中官员们立即嗅出了味道,如阮沅之前所料的那样,官员们立即划分了队伍:太子党和燕王党。两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果然被推上了斗争的舞台。

阮沅对这结果懊恼不已,为了弥补,她去挹翠园的次数更勤了,对太子的照顾也极为细心,不敢在太子跟前摆丝毫的皇后架子。但是宗玚不为所动,对她的态度始终淡淡的,不肯亲近。

宗恪看出她的用心没有结果,就劝阮沅别再浪费力气。

“他谁都瞧不上,就和他娘亲一样。”宗恪冷冷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一个人呆着吧。”

所以,尽管皇帝曾下旨,不许群臣议论改立太子之事,但就连皇帝的态度都如此明显,遑论底下人?虽然不许公开议论,私下的谈论却遏制不住,朝中的党争日益汹涌,这股暗流年深日久,反过来,也慢慢影响到皇帝本人。

几年之后,宗恪竟然认真思考起改立太子的事来。

得知此事,赵王宗恒第一个强烈反对。

从一开始,宗恒就对阮沅母子存有戒心,阮沅早就感觉到宗恒不喜欢她,她知道缘故,所以忍耐着。但是宗恒不喜欢她的儿子,这就让阮沅无法忍受了:孩子是无辜的,她有蛊毒,孩子又没有,为什么宗恒要歧视宗瑶呢?

宗恪与宗恒的兄弟感情,原本有着深厚的基础,他们曾经同生共死,一同闯过那么多难关。所以尽管有妻子在耳边嘀咕,宗恪却没受太大影响。

宗恪对赵王印象的改变,关键,在燕王宗瑶身上。

是宗瑶经常“不经意”地和父亲提起七叔,说自己每次去七叔家里找宗琰玩时,都会碰见朝中重臣,而且一个个见了他,神情都不大对头。宗恪起初,没有把儿子的话放在心上,后来他偶然一次将线索对上,这才发觉,赵王府里最近的确经常出入重臣。那些和赵王过往密切的人,基本上都是拥护太子的。

难道说,他们在结党?……

但是宗恪又努力说服自己,他认为宗恒不可能对自己不忠诚,这么多年的生死兄弟,不会经不起这么简单的考验。

然而如今,宗恒真的旗帜鲜明反对改立太子,这就让宗恪不愉快了。

赵王的意思是,太子虽然身有残疾,但思维敏捷冷静,胸怀大志,做储君,未曾有丝毫差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废掉他?皇帝有什么理由,说服天下悠悠众口?

宗恪听了,只是冷笑,他知道赵王的世子宗琰与太子要好,这么多年,男孩身边只有这一个伙伴,等到太子登基,必然会将朝中要职交予赵王父子。按照常理来看,如果太子被废,赵王一党也必受影响,这么一来,赵王自然不愿改立太子。

但是朝中维护太子的声音太大,老一辈的官员几乎全都站在太子那一边,这让宗恪在愤怒的同时,也感到无比荒谬:几年前,他们还曾同声斥责萦玉,强烈希望宗恪再多几个孩子,不要让这个残疾的亡国公主之子继承大宝。现在,宗恪有了第二个儿子,他们却又反过来维护宗玚,不许皇帝改立太子……他们不就是觉得燕王行事太放肆、和他**妈一样不合宫里的规矩么?

这让宗恪愈发下定决心:他就是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就是要和这些老家伙们对着干,让自己的小儿子做太子

就在君臣矛盾日益白热化,即将闹得不可收拾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这件事,彻底浇熄了争执的烈焰,把一切扭转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太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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