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为君顾 四十五回议婚事绿妍难做主叹人世采薇悲往昔

作者 : 冰雪蓝琪儿

这日日头很淡,云朵倒是很多。西边还顶着一层云霞,干枯的枝桠上萌生出了一层新绿,鲜女敕的很。鸟儿叽喳叫着,挤在枝头,看着陆府的人忙得不可开交。此时大门前已是停了两乘马车,并着许多的丫鬟仆妇。

在木槿和花影的搀扶下,沁雪披着一件大红披风从里屋走出来,见了刘氏,含着泪向刘氏跪下:“媳妇儿不孝,只怕是辜负了婆婆的厚爱……”刘氏想起雪吟额刁蛮,又念着沁雪的乖巧可人,不禁扶她起身,哭着说道:“好孩子,这不怪你……”

周围许多人见了,虽说平日里也是厌恶刘氏为人可恶,可是自从雪吟忽然进宫,被封了江城公主,那刘氏的态度竟是回转了不少。就连司刑房里的金雀儿也觉着奇怪,所以今日众人也都偷偷拭着泪。

“放心,有我照顾少女乃女乃,”花影说道,“你就只管着安心吧。”木槿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平日里办事细心稳妥,所以才让你跟着我们家姑娘的。”花影笑了:“咱们处了这么些日子,你还不知我么?”

如此简单的说了两句,沁雪便抽噎着扶了花影登车而去,木槿却还在挥着手,说着保重的话语。刘氏说道:“谁曾想到雪儿竟是仙女下凡,还真的闻所未闻呢。”木槿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服侍了姑娘这么多年,也不知呢。”

送走了沁雪,木槿忽然觉着,自己的生命里少了什么。毕竟相伴了七年的主子,按理说,该是自己随着沁雪一同回家去的。可是自己还要入宫,还要为了这么多年的准备去雪恨。

大约这便是命吧,她轻声叹道,正要回身,却见文泽骑着高头大马立在门前,对刘氏说道:“母亲,孩儿想要回松溪去。”松溪,那里是埋葬凤尾和三娘的地方,木槿自然了解文泽的意思。

刘氏听了挥挥手,道:“既然你不愿去做那生意,就姑且随你吧……”文泽像是得了特赦令,高兴的说道:“孩儿谢过母亲!”说完勒紧缰绳,随着马儿长嘶一声,文泽已是飞驰数十里。

“夫人的生意就这样不管不顾了?”木槿还是担心着府里无人照顾,刘氏却道:“有苏姨母的儿子苏子安呢,他不是一直巴着独占这份家业么?”“可是夫人……”木槿欲言又止,“咱们不能为了自己,而丢了陆家的祖业!”

这般严肃的话题,从木槿口中说出,刘氏忽然觉着可笑:“傻丫头,还不快些准备入宫去,这会子想这些作甚?”木槿的脸儿红了半边,低声道:“夫人……我只是替你担心而已……”

刘氏听了这话,越发觉着木槿可爱万分,遂说道:“你只管放心进宫去,府里的事儿我自有主意。不然到时候,我们如何里应外合?”原来刘氏是这样打算的,木槿松了一口气,却又道:“如今苏姑娘和五姑娘的婚事都办了,单单剩下四姑娘,这可怎么办?”

也对,府里现在不知情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个四姑娘绿妍还真是的拿她没办法呢。刘氏沉吟道:“她的眼睛不好,谁家肯娶呢?”“不然让苏少爷娶了她,”木槿忽然道,“也是亲近些。”

“不可,”刘氏道,“苏子安性情高傲,何况他还念着雪儿,这门婚事万万不可。”木槿道:“那个苏少爷也着实可恶,上次还……”她险些说出上次苏子安玷污沁雪之事,忙住了口,只是说了一句:“那夫人以为如何?”

说到这儿,刘氏竟是扼腕叹息:“都是我的错儿,是我害了她的母亲……当年她母亲亲眼见了我陷害陆含蓄的情景,所以我为了自己,只好杀了她母亲,不巧她又见了,遂自毁了双眼,苟活在府中……”

也许是因为怕面对这一切,绿妍才这么做的。可是木槿忽而想到夜辰对自己说过,绿妍的眼睛并不是真的瞎了,而是为了躲避这么多年来的恐惧,才故意装出来的。其实是清澈透明的瞳眸,一切都只是为了保命而已。

要不要对刘氏说呢,再说自己也不确定,绿妍的眼睛是否真的有疾。回到关雎楼,不再有沁雪孤独的身影,木槿只是觉着好生凄凉。桃夭打了一盆水进来,叹道:“虽说平日里我们几个拌嘴,可到底是有个伴儿,如今少女乃女乃和花影这一走,不知几时能回来呢……等你再入宫,府里岂不只剩下了我!”

说着说着,桃夭的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木槿上前软言道:“府里这么多人,你还怕没人跟你说话么?”桃夭不语,木槿又道:“你可以去找你妹妹初尘啊!”桃夭摇摇头,道:“你是不知道,四姑娘如今闹着要出家!”

怎么,府里已经有一个人出了家,怎么又要有人出家了呢?桃夭咬着唇,哭道:“四姑娘说,苏姑娘和五姑娘已经出了嫁,大少爷和二少爷又不在身边,三少爷进了京都,三少女乃女乃也回了娘家,独独剩她一个人……”

南风轻抚柳丝长,枯叶折翼蝶一朵。池水清暖小荷发,花落忧伤与谁说。

走进悼红阁的时候,木槿看到屋子里烛火闪烁,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便知绿妍尚未歇息。遂预备着叩门,却又见小萝提着食盒从里屋走出来。轻声问道:“四姑娘……”小萝摆摆手,道:“咱们到那边儿去说吧。”

凉亭下,小萝只是不住的叹气,木槿追问缘由,小萝才小声道:“你知道么?四姑娘的眼睛根本就没事儿!”这倒是木槿意料之的事儿了,她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呢?”

“初尘求了豆蔻做些糕点,说是四姑娘忽然想吃那桂花糕,”小萝道,“你也知道,豆蔻身子不好,我就让紫兰和菊若帮着做了些,这才送了过来。可是方才听到初尘说什么‘姑娘既然如此打算,不如骑了快马到南边崖州姨母家去’的话语。”

看来绿妍的眼睛还真的是如夜辰所说,为了躲避刘氏的迫害,不得已才装出来的。小萝道:“这事儿现在唯有你我知晓,我也不知该不该跟夫人说去。”“那你方才说什么四姑娘出家是怎么回事?”木槿又问道。

小萝说道:“那是她自己说的,说什么崖州的姨母家也是人口凋敝,肯不肯收留自己是另一回事儿,所以她打算着去奉天寺找素馨。”木槿知道,绿妍定是知道了自己在府中不可留的事情了。

那小萝也是闹不清怎么一回事儿,便道:“正好你也来了,劝劝四姑娘也是好的……还有,我听说,苏姨母像是给四姑娘定了一门婚事,她不愿意,这才想到出家的。”

苏姨母会想着给绿妍定下亲事,木槿觉着这事儿不妥。“我也只是听说,”小萝道,“豆蔻又病了,我得回去照顾她呢……”木槿忽而问道:“你不是一直在换洗房么,怎么这会子一直往膳食坊跑来着,我还一直奇怪呢。”

“我不喜欢桑梓,所以就求了夫人,把我调往膳食坊的,”小萝眨着眼睛道,“那个桑梓太过刻板,不过我也时常去那玩儿的。”言罢嬉笑着跑开了。木槿看着纱窗里的那个孤独的影子,不禁又是一阵叹息。

清晨的风吹动了一夜的离愁,绿妍简单的穿了件碎花蓝底儿红纱小袄,套了一条棉裙,乌黑的发丝上挽着墨绿色的发结。没有任何珠钗环绕,木槿看她的眼睛,在阳光下依旧是暗淡无光,却又怎么能像小萝说的什么,骑了快马去崖州?

许久未见的苏姨母见了绿妍,欢喜的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果真是好模样儿,只是……”她想说绿妍的眼睛,却又住了口,继续道:“如今应该是二十一岁了吧,我可是替你谋了一门好亲事,只等着你点头呢。”

绿妍只是羞红着脸,不言不语。梁夫人笑道:“苏姨母还真是好心,可这也得问问四姑娘的意思。”苏姨母素来厌恶刘氏,知道梁夫人是刘氏的亲妹妹,所以也是懒怠打理,只是回应了一句:“看绿妍的样子就知道,再说了,五姑娘比她小两岁都嫁了出去,难道绿妍就嫁不得?”

这话可是惹恼了梁夫人,刘氏按着她的手,笑着对苏姨母道:“不知姨母定的是哪一家?”“登州白家。”苏姨母随口说道,刘氏不禁眉头一皱,说道:“可是你舅父白家?”苏姨母点头称是。

这苏姨母说的登州白家,可是南边儿的盐商富户白万链。百万链当年借着陆家的手,硬是在登州做起了盐商,而且这生意是风生水起。也便就在同一年,白万链迎娶当地的侯门千金秦丽华为妻,并生下两男一女,日子过的殷实富足。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白万链五十大寿之时,竟是染疾下世了。白家的大少爷白康安亲自主持丧礼,谁知隔了三日,弟弟白康华被盗匪所杀,白家上下人心惶惶,还好白康安和母亲一起,熬过了这艰难的岁月。

原本想着求了苏姨母的,可是又不好开口。还是白夫人心细,以婚事为备,迎娶绿妍,也便就借着苏家和陆家重新开了盐场。苏姨母得了这个信儿后,一心想着救自己的娘家,便不顾绿妍的感受,接了这门婚事。

明明知道,白家现在是不行了。刘氏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绿妍对自己恨之入骨,就算自己说的话,她也听不进去的。所以便对绿妍道:“姨母也是为了你好,再说那白家也算是你的远房表哥,彼此亲近些。”

如此说定了,就只剩下了婚期。苏姨母问了登州那边儿,说是预备着五日后来迎娶,所以就催促着绿妍早早准备。待众人散去,木槿见绿妍准备回房,便喊住了绿妍:“四姑娘且先等一等!”

初尘回身,道:“姑娘这会子心里正不好受,有什么话等明儿再说吧。”木槿却道:“只怕是没有机会了……我只想问一句,四姑娘的的眼睛,真是……”绿妍忽然转过头去,轻轻解开面上的一层人皮,道:“这就是答案。”

不敢相信,面色苍白的绿妍竟会是这般容貌!干净白皙的面庞上,微微透着羞涩的娇红,清澈的瞳眸处,宛若秋水,尤其是左脸上的几点雀斑,衬得绿妍愈发可爱万分。

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容貌,绿妍此刻竟是不好意思起来:“你万不可告诉他人,尤其是夫人和苏姨母……”木槿愣了一会子,笑道:“万万没有想到,咱们府里竟是藏着一个美人!”

一旁的初尘将门窗掩了,对木槿道:“你只小声些……我们姑娘这都是为了保住性命而已,你应该知道的。”是了,她发现了刘氏的阴谋,所以唯有掩去自己的容颜,掩饰自己的过去。读些经书,试卷,让府里的人都以为自己超月兑了世俗。

“其实我们姑娘是很害羞的人呢,”初尘道,“先前都是装出来给人瞧得,连五姑娘和苏姑娘也都瞒了过去。”再次看着绿妍,木槿忽然觉着她甚是可怜。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在虚伪的面具下生活着,着实是可怜至极。

可是如今就要远嫁登州,木槿只是担心绿妍的眼睛,现在看来,也没什么顾虑之处。初尘忽然给木槿跪了下来,哭道:“既然姑娘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再瞒着你了……老爷生前曾经给姑娘许了一门婚事的,就是那白家的二少爷,可是那二少爷被盗匪所杀,这才又许了大少爷的……”

“都是白家,又是四姑娘的表哥,”木槿道,“没什么不妥……”初尘摇着头,道:“白家的大少爷已经娶了三房妻室,不到一年都过世了,这不是克妻的命么?我们家姑娘万不可嫁过去的……”

这可如何是好,不到一年,白家的大少女乃女乃竟是走马灯似的换了三个!倘或是绿妍嫁了过去,又不知是何结果。木槿也是犯了难,扶起初尘,安慰道:“先别哭,四姑娘是什么意思?”

绿妍叹了口气,道:“本想着去出家的,可是……姨母忽然说起了这门亲事,我……我自是不想嫁过去的,可我有什么办法?况且,婚期都定了下来。”绿妍说着说着垂下了头,绞着手心里的帕子,不再言语。

风暖暖,吹动一池涟漪。浮萍聚散,一点一片,洒落枝头。一弯新月,悄上柳梢头,微微喘息,独倚荷塘,看世间万千变幻。

再也不用为沁雪铺床熏香,再也不用轻声安慰沁雪。案头,仿佛仍有一抹消瘦的影子伏案写作。那泛黄的纸笺上,似乎还残存着点点泪光。木槿轻抚一桌一椅,一茶一灯,无不残存着沁雪淡淡的体温。

见屋子里还亮着灯,桃夭便知,木槿这是又触景生情了。遂走进里屋,说道:“都这么晚了,夜里又冷,你不去睡,在这里想什么呢?”木槿不语,桃夭坐下来,环顾了一圈儿凄冷的屋子,叹道:“花姐姐也走了,真没意思!当初说好的要一起为我祝寿呢……初尘一走,我才真正是孤家寡人了……”

虽说是四月的天气,起了南风。可是关雎楼里到底是没有了昔日的欢乐。木槿听桃夭说起了寿辰,便问道:“你什么时候生辰?我还不知呢。”桃夭笑道:“还有五天。”五天,便是四月初九,木槿记得,去年的那个时候,自己还未曾见过桃夭。

“姐姐什么时候?”桃夭笑着问道,“我猜定然是木槿花开的时候了。”木槿淡淡的说道:“比你晚了三日。”桃夭一听,笑的灿若桃花:“岂不是快了么?现在是四月初四,到时候我们可是要一起过的……”

两人又彼此说了些闲话,便梳洗了睡下了。夜里,木槿正睡得迷糊,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叩门的声音。她推醒了一旁的桃夭,问道:“你去看看是谁。”桃夭只好披了件外衣去开门,只见初尘满脸焦急的跑了过来,一把拉住桃夭问木槿在哪里。

尚未问明缘由,木槿便被初尘拉着往悼红阁跑去。近了内室,只见绿妍微微闭着双眼,歪在榻上。额角处竟是有碗大的一个伤痕,汩汩冒着鲜血!“方才苏姨母那边儿送来了嫁衣,让姑娘试穿,可是姑娘不肯,一头撞在了桌子上……”初尘哭得泣不成声。

好是刚烈的一个女子,木槿不禁心里叹道,上前看了绿妍的伤势,问道:“怎么不给瞧大夫?”初尘回道:“姑娘不让瞧,一心只想着寻死,我也是没了主意,这才想到你来……”

这可如何是好,绿妍虽说是庶出的姑娘家,可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苏姨母这是何苦逼她?木槿说道:“还是先请个大夫瞧着,再怎么说,四姑娘也是……”初尘只好匆忙跑去请了大夫。

好在绿妍的伤势不是很重,大夫嘱咐了要好生养病,万不可动气了。初尘抚着绿妍的面颊,哭着说道:“姑娘快醒醒,这是何苦来着,有什么话只管对初尘说就是,你这么做岂不是让初尘伤心么?”

望着如水的初月,木槿无奈的摇着头。静静等着采薇的消息,只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丝安慰。很快,采薇带来了消息,说是苏姨母那边儿打算在三日后准备绿妍的婚事。“可确切么?”木槿问道,采薇点点头,道:“我是做什么的,你连我也不信了?”

“不是不信,而是我怕自己听错了。”木槿对采薇说道,“你看四姑娘的病症,又如何出嫁呢?”采薇摇了摇头,道:“咱们家的三个姑娘还真是命苦……苏姑娘嫁去做了人家小妾,五姑娘嫁的是个痴傻之人,四姑娘这个夫君,可是死过三个妻室呢……你说,咱们女子的命怎么苦啊!”

没有人身自由,甚至连反抗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木槿和采薇对坐在凉亭里,想起昔日姐妹们说笑的场景,不由感慨万千。“常说‘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话倒是对了,”采薇叹道,“当初咱们一起玩笑,斗嘴,如今都是各自去了……”

这到让木槿想起了府里的其他姐妹。采薇手托着香腮,对木槿说道:“我来府上之前就听说莲香忽然投了水,也不知什么缘故。后来丁香为了她的一个表哥竟是上吊了!还有素馨,因为公主,却是出了家,做了姑子。”

茭白的月光映照在荷塘上,浮起轻轻的一层薄雾。采薇站起身子,又道:“我那可怜的姐姐被梁雪吟打断了腿,最是可恨。不过我觉着最最可怜的还是春柔和凤尾,本来是有了身子的,一个被金雀儿打死,一个吞金自杀。好在二少女乃女乃有自知之明,跟凤尾一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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