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天降王妃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终是梦一场

作者 : 小狼008

周十二抱着恢宏里上了城墙,怀里的小子全副武装,没有小型盔甲便裹着大人的半身甲,怀里抱了个铁锅盖,头上还顶个小锅。钱梅花直翻白眼——有必要这样么!

造型很滑稽,却没有人笑,血肉战车,铁色城墙,生命的绞杀正烈,没有人有心思多看一眼其他。

恢宏里本来正哀怨他娘把他给抛下了,此刻得以上城,十分欢快,一看见百里幽过来,笑呵呵伸手要抱,手刚伸出一半,忽然看见对面一个汉子爬上城头来,满是横肉的狰狞的脸,扯一抹血迹斑斑的怪异的笑,在城头上火把的微光里,瘆人的一亮。

恢宏里惊得一颤,惊呼还没出口,就看见一个士兵扑了,手中钉耙当头一劈,咔嚓一声劈进那人脊骨,顺势一拖,犁出森白的骨头和鲜红的血肉。

恢宏里张着嘴,小脸瞬间惨白,好半晌后,上下齿关失控地碰在一起,也是“咔嚓”一声。

他手始终还僵僵地伸着,不知道再递出去也不知道收回,忽然身子一震,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恢宏里立即将大脑袋扎进那个怀抱里,带点拒绝和埋怨地,狠狠蹭着。

“先前给你看的,叫乱世。乱世里人命不如狗。”百里幽的声音响在他头顶,还是那么平静,不知怎的,却令人感觉多了一丝少见的怜惜。

她轻轻抚模小子光滑柔软的头发,轻轻道:“现在你看见的,是真正的战争,战争里人命是数字。”

恢宏里不抬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嗅见她软甲上新鲜的血气,仰起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点询问的看她。

“帝王之业,开疆拓土。”百里幽拍拍他,示意他安心,又道,“但凡有为君主,安定国力之后,想着的便是剑指天下,扩张国土,留予王朝万代,以成万世之基。所以有穷兵黩武,有战火连绵,有许多的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有许多父母亲人从此死别。”

她指指城下,又指指城上,恢宏里停止了颤抖,扭头默默看着。

“你是不是很害怕失去我?”

恢宏里立即狂点头。

“那些老人和孩子,也会很害怕失去他们的儿子和父亲。”百里幽低声道,“将心比心,你要记住。”

“嗯。”恢宏里吸着鼻子,“不要打仗。”

“不对。”百里幽冷冷道,“但凡所有侵入家门的,无故挑衅的,横蛮霸道的,欺我百姓的,抢我国土的,要打,要狠狠地打,打到它心惊胆战,打到它望风而逃,打到它再不敢骄纵狂妄,欺我父老。记住,一个外政上懦弱无为的国家,一样庇护不了子民,一个庇护不了子民的国家,迟早沦陷在外族的铁蹄下。”

恢宏里似懂非懂地听着,忽然道:“就像王先生抢娘亲,我也可以打,一个不能保护娘亲的孩子,迟早会没有娘亲。”

“你打得过尽管打。”百里幽道,“一个不能将所有敌手都击退的男人,他不配去抢女人。”

周十二看着百里幽淡定认真的神情,双臂抱胸,在城头冷风里萧瑟地颤了颤——王爷,您要不要把那份老将军给的秘笈再往深里练一练?

王平遥正好走过来,倚着城墙听两人对话,笑了笑。

没想到百里幽是这样的。

谁都看出她擅长战争,是战争之中光芒最为熠熠的宝藏,天下越乱,她越有机会展示属于她的坚刚特质,月兑颖而出。但谁也没想到,那般强硬冷静的她,竟然不是战争狂人。

她锋利,是因为遇强愈强,如蚌,张开坚硬的外壳,抵御一切窥探的海潮,内心深处,却柔软地托着圆润的珠。

“回去吧。”百里幽拍拍恢宏里的大脑袋,“好好练功,将来揍人。”

周十二带着恢宏里下了城头,日光猛烈地自头顶一窜,窜过箭楼,天亮了。

城下的喧嚣渐弱,百里幽传回身,看见西周兵开始退兵,第一波的攻城战,结束了。

几乎在西周兵退下城头的那一刻,所有新兵都瘫软在地,很多人麻木地发一阵呆,一转眼看见身侧血迹斑斑,肩膀后头的蹀垛上还堆着敌人死不瞑目的尸体,忽然便开始呕吐,痛哭。

也有大笑的,神经质一般又蹦又跳,狂呼胜利,却在被同伴一拍肩膀后,回转身泪流满面。

此刻疯狂的城头,没有人去阻止,百里幽和王平遥并肩默默地看着。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以血肉和死亡铸就钢铁心性。

这只是第一次,一场必经的发泄。等到第二波,第三波……一场一场的攻城战后,这些未见血腥的百姓青年,会眼睛都不眨地,将武器捅入敌人的心窝。

“他们会成为百炼精兵。”王平遥注意着四周新兵的表现,很精准地指出了其中的精英。

百里幽却道:“战争给人的,永远只有创伤。”

王平遥转眼看她,笑了笑。

“又有话在心里不肯说是么?”百里幽道,“你想说——百里幽看起来并不像那么悲天悯人的人。”

王平遥默然,半晌轻轻道:“你在我心中……很好。”

百里幽好像没听见这句话,接着又道:“正好我也有话想说——你看起来也不像一个真正温暖的人。”

王平遥的手搭在城头冰冷的灰砖上,洁白的手,和深黑的砖鲜明对比,看起来温润,却也是温润的冷,日光无声地,从指尖滑过。

“你看太阳。”他道,“晒久了终究会暖和的。”

“没有永恒的日头,却有从不迟到的黑夜。”百里幽望着那日色,眯起眼睛。

两人不再,静静看西周兵退去,那先前持矛险些要了百里幽性命的将领,在大旗下凌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退入后阵。

王平遥在城头放了一管烟火,通知城外配合作战的江湖人士撤离。

“我们现在只能等临近的上府兵出兵,或者天纪军来救。周围府县军力不足仅能自保,指望他们怕是不能。”王平遥道,“最快三天,我们才能等到援军。城里粮食够吗?”。

“饿两天不会死人。”

两人眼神并没有轻松,谁都知道城内存粮不足不是当前最大危机,援军只要几日内能到都饿不死人,但城内士气、军力以及内城城墙的弱势才是北严最大的软肋,三千不足的下府兵,分散在四个城门,本身军备松弛,军纪不严,战力低下,昨晚竟然完全是靠新兵被激,才能一气撑下来的重生左唯。

“我但望他们能快点适应,撑。”王平遥手扶城头,眼神淡淡忧虑,“西周穿山突袭,没带干粮,必然要以战养战,所以接下来的攻城战只会越来越凶狠。”

百里幽不,注视着那些青涩的少年,他们止住了哭,开始慢慢推下城上的死尸。

霹雳虎带着人,送干粮上来,一个大筐子装着粗面饼,一个大筐子装着咸菜汤,咸菜是从农户家中搜集来的,城内挤进了太多人,油盐瞬间告缺,但士兵没有盐就没体力,所以百里幽下令,对百姓控制盐米油,尽量保证士兵的供应。

百里幽起身,要去排队,王平遥一把拉住了她。

“这事儿该男人做。”

百里幽挑挑眉,不觉得自己有必要被照顾,却没拒绝。

王平遥排在队伍后面,士兵们看他和太百里幽一起,自觉地要让他先拿,王平遥微笑拒绝,过了一会儿拿了两份面饼和汤来,百里幽原以为他得跑两趟,结果王平遥把饼放掌心,碗放在饼上,一手托一个,稳稳地走过来,一边钱梅花寻欢都在吃吃地笑,百里幽看他那难得滑稽的造型,也忍不住勾勾唇角。

她决定,哪怕那碗底不太干净,面饼因此或许有点脏,她也一定吃下去。

谁知他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把碗和面饼递过来,手掌上发出簌簌的声音,百里幽这才看见,碗下和饼下都垫了干净的油纸,隔开了碗底和面饼,面饼和手掌的距离。

袅袅热气里他微笑着,咸菜汤在那样的笑容里,闻起来香气扑鼻。

钱梅花荣寻欢坐得远远的,一边啃面饼一边挤眉弄眼吃吃笑,如果不是对百里幽心存敬畏,只怕玩笑早开得满天飞。

百里幽接过汤和饼,面饼粗劣,直接咬是和牙齿过不去,她将饼撕碎了泡在汤里,饼子沉下去,一块块红色的肉块浮上来,仔细一看,是卤牛肉。

百里幽抬起眼来看着王平遥,王平遥笑笑,“得知北严被围时我们正在喝酒,酒坛子未及收拾便开始安排冲阵,我顺手揣了一块牛肉在袖子里,想着北严内城粮米肉类每天都由外城运进,内城被围,大量百姓入城,肯定食物紧缺,就算有,以你的性子,也肯定是让别人先吃,所以给你带块牛肉来,好歹吃着实在点。”

说完他随意地喝他那碗漂着咸菜叶子的清汤,笑道:“滋味不错,快吃,再等就凉了。”

百里幽出神地注目汤碗,腾腾的热气冲上来,遮没了她的眼神。

带点迷惘和怀念的眼神。

三岁之前的模糊记忆里,似乎那个冬天,大桥下的孔洞太冷难以御寒时,母亲便会带她去路边小摊,喝一碗牛肉胡辣汤。

胡辣汤酸酸辣辣,漂浮着一层鲜红的油,撒着褐红色的胡椒粉和五香粉,色泽浓重,灼烈而诱惑。一点面筋、粉条、黄花菜在其间浮沉,她总是要先挑粉条吃掉,那点韧韧的力道,咬在齿间,来回碾磨,像寒冷绵长岁月里,那些苦而回甘的日子。

母亲一般都不吃,坐在一边看着,她那时还小,也不知道让,埋头呼噜呼噜喝汤,寒冷的冬日沁出一头汗来。

汗珠要滴下来的时候,母亲的灰色大手帕已经等在一边,往脸上一蒙,手掌隔着手帕温柔地一抓,拭尽鼻尖盈盈的汗。

这么多年了。

落下的再多汗水或泪水,再无人擦男男一一缠绵入骨最新章节。

她正出神,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

指尖温柔,拈一方雪白麻纱帕子,轻轻拭去她眉梢额头的汗。

她抬起脸,被热气熏过的容颜,眉更黑而眸愈清,鲜妍如朝露下的新花。

那朵花开在城墙上,废墟间,因其不折而分外壮美。王平遥凝望着她,只觉得这一刻心情温存而震动。

可是瞬间他的眼底便飘过那年的雪,冰冷苍白,湮没一切。

他唇角勾起微微的笑,又是那种熟悉亲切,近乎完美的笑。

百里幽错开眼,好像没发觉他一瞬间心情转换,从爱的巅峰到憾的深渊。她只是默默又拿了一只碗,把牛肉汤分了一半,塞在王平遥的手里。

王平遥也没有拒绝,两人肩并肩喝汤,热气浅浅地漫上来,遮住了各自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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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丽京。

“周十二好像今天没有信来。”玄王府的书房内,墨然轻衣缓带,斜斜倚在软榻上,翻着侍从新送上的一叠文书。

“王爷。”他的书房总管轻声道,“偶尔迟上一天也是有的。”

“我总有些心神不宁。”墨然皱皱眉,挪了挪身子,抽出腰下垫着的厚厚软垫,扔到一边。

总管赶紧奔,把软垫拿在手里——老将军再三叮嘱王爷必须时时垫着护腰的,王爷从来不当回事,他得拿着,万一将军又来查房,好赶紧给主子塞回去。

“就不该回来。”墨然手指揉着眉心,神情不胜厌倦,“一回来,一点小事大惊小怪,非让我好好养那根本没有的病,等于被禁足,我那尊贵的老,怎么就不能饶了我?”

总管低头笑着不敢接话,墨然低头看看自己,又叹息,“唉,好像胖了点?也好,丑一点和那丫头更配些。”

管家揉着枕头,心想“那丫头”是谁呢?还有这么重要的消息要不要告诉老呢?

墨然将手中文书飞快地翻了一遍,他手里拿着的是近期西北地域的军事动向分析,他的书房幕僚们早已写了节略,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

军报在墨然手中哗啦啦翻成一条线,他的手忽然一停,抽出一张来仔细看了看,喃喃道:“西周频频出没那兰山西线,天历军严阵以待。”又看看下面幕僚的批注“外卫认为此举,或为西周故布疑阵,或为西周将大举攻天历本营,愚等以为,西周蛮人,素日不擅行军布阵,奇诡之道,想必近期欲图跨越那兰山,抢夺山下草场,定无重大战事发生。”

墨然眼睛微微眯起——那兰山?天历军驻地西侧五十里,其后是西周疆域,那兰山北侧气候寒冷,南侧草场丰美,西周一直试图抢夺南侧草场是真的,但是翻越高山并不方便,两山阻隔,就算夺下地盘也难以长驻,早在当初他驻守西北边境时,西周就几乎已经放弃了那个打算,怎么忽然又对那兰山感兴趣了?

“那兰山……那兰山……”墨然手指敲着桌面,指节无意识地在桌上划出一条起伏的线……忽然眼神一凝,将军报往桌上一丢,起身道,“备马,通知在京护卫,我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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