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田园 第六十四章 蓝眼睛的礼物

作者 : 蓝小湖

小伙计彻底的蒙了。他起先还以为这女孩子是自家来看病的,没想到竟是跟那西楚人一伙儿的,可是他此时已经把医馆的门大敞着,难不成还当着这些人的面儿再给关上?

而且他看见怀里抱着阿洛的筱月衣裳湿了大半,头发都被雨打塌了,还在往下滴着水儿,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就算明知道这女孩手怀里的是个西楚的小孩子,伙计也有些不忍心了。

筱月观察到小伙计的表情有了松动,她赶忙趁热打铁,上前一步可怜巴巴的道:“这位小师傅,我这弟弟生了病又淋了雨,只剩下半条命了,实在可怜,您能不能行行好,让周大夫给他看看。他只有十岁呢。”说完,低了头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筱月本就相貌清丽秀美,如今被雨水一浇,那俏脸上的肌肤白的犹如透明一般,更显得她那对眼睛水汪汪的,浓密的长睫毛上还挂着水珠,这样一看如同春雨梨花般娇媚。

那小伙计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正是少年钟情的时候,猛然间有这样一个美貌的妙龄少女用那样可怜的姿态求着他,他的脑袋顿时有些晕了,怔怔的就侧身站到门边,嘴里的话就冒出来:“姑娘快进来,我们周大夫就在里屋。”

筱月就抱着阿洛进了医馆,元十三跟在她身边,瞧见那小伙计的眼睛时不时在筱月脸上瞄来瞄去,她一跨步就走在筱月侧面,正挡住那小伙计冒着红心的欢快视线。见那小伙计一脸失望的垮了脸,元十三心里恶趣味的笑了,臭小子,我们九爷还不敢这样左一眼右一眼的打量宋姑娘呢,啥时候轮到你了,再看挖出你的眼珠子。

小伙计感觉到了来自青衣少年身上传来的莫名的敌意,浑身一抖,觉得那青衣少年看人的眼神太可怕,忙低头避开了视线。

艾哈尔和萼都两个见筱月成功的进了医馆,两人忙跟在后头追了进来。那小伙计见他们已然进了屋,也不好再赶人出去,只得硬着头皮去里屋请周大夫出来。

这边筱月已经将阿洛抱到桌上面坐着,别看这小家伙挺瘦的,但是她如今的小身子骨也不大,抱时间长了她的手臂也受不了。她伸手模了模阿洛身上的衣裳,湿得像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样,虽说现在的天气还算温暖,但毕竟还不是夏天,这湿衣裳穿在身上时间久了会更招病人。

她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柳氏给她绣的元宝如意荷包,从里面捏了一块碎银子出来,交给元十三道:“十三,我想麻烦你到这眼前的布店给这孩子买身干爽衣裳。从里到外,要全套的。”

元十三瞧瞧她,看她目光坚定,心里暗叹口气,也没再雨什么,接了银子就往外走。她刚走到门口,就见门后放着把雨伞,便上前拿了,回头对那张大眼睛瞪过来的小伙计说道:“借用一下,等会儿还你。”

撑开伞冒着雨出去了。那小伙计气得两眼干瞪着,却不敢惹他。

艾哈尔瞧着元十三的身影走远了,想了想走到筱月对面,从怀里掏出块银子递过去:“我有银子。”

筱月笑着摇摇头,“收着吧,我找不开。”她眼光移到阿洛身上,那眼光柔软慈爱,象极了母亲在照顾孩子。

艾哈尔见她时不时伸手往阿洛额头上探去,知道她这是怕阿洛发烧在探热度,他怏怏的把银子又塞回腰带里,坐在筱月对面细细观察她。要是他猜的不错的话,眼前这个小姑娘应该还没有成年,从她的模样上看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可是他就是觉得她的言谈举止象个成熟的大人,丝毫不给人孩子气的感觉。相比之下已经十六岁的萼都则更像个任性鲁莽的小孩子。

他心里正想着,里屋周大夫已经板着脸出来了,一见他们就拉了脸怒道:“你们这些西楚人怎么回事?我都说了这孩子的病我看不了,你们怎么还是这样胡搅蛮缠,赶快给我走。”

艾哈尔盯着周大夫,慢慢站起身来,刚才还湛蓝的眼珠已经变成深蓝色。萼都气得一下子跳过来,分辨道:“你什么时候说过阿洛的病看不了?你刚才分明连门都没给开。”

周大夫被他说中心思,恼羞成怒道:“你这西楚小子胡说什么。我既然说看不了就是看不了,你们多说也无益,便是你们取巧进来了医馆,我也不会出手救治,你们还是找别家吧。”说着,转身要走。

筱月猛的站起来,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大声道:“周大夫,我想问问你。别人所说你为人善良,待病人心细如发,有时遇到生活艰难的病人还减免药钱,这些难道都是我道听途说来的吗?还是说这些夸赞都是假的,真正的周大夫是个病人在眼前,却甩手赶人的狠毒人?”

周大夫迈出去的脚步顿时停住,他活了四十来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戳着他的脊梁骨这样骂他,而且对方还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他不由的恼羞成怒,转回身吼道:“你一个小丫头懂得什么?他们不是咱们东璃人,你今日烂好心救了他,说不定来日两国再开战,你救的这人就会在战场上挥着屠刀伤害你的同胞,难道说我不救他还错了吗?”

筱月看着涨红了脸的周大夫,冷笑着道:“好一番冠冕堂皇的借口,自古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如今东璃和西楚已是和平相处了十几年,当初西楚国国君亲笔写下的停战书还在皇宫里存着,我听说那上面写着是永不开战,怎么?周大夫如此的忧国忧民,连皇上都不曾怀疑西楚,没有派军队在北境上驻扎防备,你一个小小大夫面对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就吓成那样?按你这样的论调,所有到你医馆来看病的病人,都得先接受你的考察?若是你觉得他们将来或有作奸犯科,行为不当的可能,便拒绝给他们治疗呗?周大夫,我瞧你开错了铺子,你不该开医馆,实在应该开个卦摊儿才是,以你未卜先知的本事,必定是日进斗金,腰缠万贯了。”

周大夫被这一番话说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半晌回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这么个小小姑娘竟然说出话来像刀子似的厉害。更没想到一个东璃的女孩子竟肯为西楚的人来说话,而且还堵的他哑口无言。他不得不承认那小姑娘说话虽尖锐,但她的话也有那么一两分道理,让他无从辩驳。

筱月见周大夫不说话了,心里一喜,觉得这周大夫虽然有些发倔,但是还算是能听进去别人的话,若是碰上那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那种类型,怕是说什么都不会管用的。

“周大夫,我想问你,何为医德?”她打蛇随棍上的接着开口说话,务必要把周大夫的倔筋给拧过来,不然以阿洛现在的情况,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的。

周大夫看她一眼,不悦的道:“自然是解救天下受疾病痛苦的人,救死扶伤,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对呀,医德就是重视病人,救死扶伤。那我敢问周大夫,这救死扶伤一条里有没有说不可以救自己国家以外的病人?或者说这解救天下这病的里面,没有西楚?”

周大夫语噎,张了半天嘴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方才给筱月开门的那个小伙计站在周大夫身后,已经是目瞪口呆了。他方才还觉得这小姑娘貌如春花性情温柔,怎么这才一转眼功夫,竟变得口如刀剑,生生把周大夫逼得毫无招架之力。这若是以后自己娶这样一个小娘子,怕不是被她压制得死死的...

小伙计只顾胡思乱想,那边却是门一响,元十三拿着刚买回来的干净衣裳大踏步进来。

筱月示意元十三将衣裳交给萼都,让他和艾哈尔两人把干爽的衣裳给阿洛换上,她对着纳纳不能言的周大夫,说道:“周大夫不必为难,我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我自己的一些肺腑之言,若是周大夫觉得不能认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等那两位帮阿洛换上干爽衣裳,我们就走。不会赖在这里。”

正在给阿洛换衣裳的艾哈尔和萼都听得心头一颤,她方才明明已经把周大夫说的哑口无言了,为何不再接再厉劝动他给阿洛看病,反而说要走呢。

周大夫也是同样的心思,他有些惊讶的看着面色平淡的筱月,疑惑道:“你这丫头,方才牙尖嘴利的说了我一通,怎么这回子又要走了?”

筱月听周大夫这话音儿似乎是他有所松动,她心里暗喜,但是面上却是毫无波动,只低了头眼睛看着脚下地面,苦笑道:“我方才是急切之下对周大夫说了些过分的话,我自知失礼。周大夫若是不想救治我这位弟弟,我也不好勉强,毕竟强扭的瓜儿不甜,我来时本想着若是周大夫能救治他,我就亲手做一副‘杏林春暖图’来亲手给周大夫挂在这门厅时里,好让大家都知道周大夫不仅医术好医德更好,只是如今却...”

她故意说到这里把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装做很遗憾的样子。果然,周大夫的脸上就有些微微的意动,筱月心里狂喜。偏这时,艾哈尔和萼都已经把阿洛的衣衫换好,筱月便交计就计,给周大夫施了一礼,道了声‘打扰了’便提脚往门外走。

‘一,二,三...’筱月在心里默念着倒数,果然在第三声落下时,身后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高声道:“几位请留步。”

筱月满意的点点头,终于出现了。这位周夫人。

原来,从刚才筱月进来请求周大夫救治阿洛时,她便注意到里屋的帘角处有一双绣鞋始终在那里,她便猜到那就是茶棚阿婆提到的周夫人。据说周夫人性直但却心软,她便故意在周大夫面前说了前面的那一番话,与其说是给周大夫听的,不如说是故意讲给周夫人听的。她最后冒险说要走,也是为了引这位周夫人现身。果然,她听到自己说要献‘杏林春暖图’便忍不住出现了。

本来也就没走几步,筱月很识实务的停住脚步,回身见这位周夫人大约四十左右年纪,中等身材,圆脸大眼睛,发髻梳的一丝不乱,一看就知道是个很利索的妇人。

“夫人有何指教?”筱月装做不认得她的身份。

周夫人笑着上前几步,走到周大夫旁边站定,笑着瞧了瞧丈夫,道:“我说你怎么刚才魂不守舍的在里屋走来走去,却原来是心里记挂着这么件事儿。我说你是医书看多了变迂了吧,两国交战关咱老百姓什么事儿?这会儿又不是打起仗来不让往来,太平盛世的给个西楚孩子看个病又怎么了?莫不是县太爷还能因这个抓起你来不成?你也活得太小心了。”

她训完自己的丈夫,把眼光落在筱月身上,道:“我是他媳妇,方才你说的话我在里屋都听见了,你方才说的那个什么杏林图是什么玩意儿?莫不成你小小年纪还会画画?”

筱月见这周家的半边天露面果然强悍,立马情势大好,便恭敬的冲周夫人福了个礼,道:“杏林二字是这世人对医者最高的赞美。这称谓来源于过去有位名医,据传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他心地极为善良,为人看病从不收取报酬,只要求病好的人要在他家的园子里栽种几棵杏树,重病的栽五棵,轻些的栽一棵。日复一日,十几年过去,被他治愈的病人数不胜数,而他家园子里的杏树也已聚棵成林,有了十多万棵。那杏花开时,仿佛红色的海洋,又如彩霞落在人间大地,非常的壮观。”

“这位名医就在林中修了草房居住,待到杏子熟时,他对人们说谁要买杏子可以不必跟他打招呼,只要装一盆米倒入他家米仓即可换得一盆杏子。后来,这名医又在灾年来到时,用杏子换来的米来救济贫苦的农民。名医去世后,人们就在他的隐居处修建了杏坛、报仙坛来纪念他。”

周夫人听得兴致盎然,扯了丈夫衣袖一把,道:“要我说你就给那孩子看看,我瞧着他病得怪可怜的,只当是给咱们行善积德了。”

周大夫早就心思动摇了,这会儿听夫人也这样说,便消了那胆小怕事的心,走上前去给阿洛诊病。

萼都欢喜的了不得,那女人还真有两下子,又是骂又是夸的,硬是让这位大夫乖乖的出手了。艾哈尔却是用那双湛蓝的眸子盯了筱月半晌,唇边升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那边,周夫人和筱月正讨价还价的说着那副杏林图:“我看就画那种非常大的,摆到大堂里的那种。多气派呀。”

筱月笑着给她泼冷水:“夫人,这杏林图我既然说要送就一定会尽全力画好送来的,但是您说的这个尺寸有些不合时宜。对我来说画副大的或画副小的都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多费几笔墨。但于周大夫来说,太大的杏林图是不是过于显眼炫耀了。”

周夫人这会儿听出些门道儿来了:“你倒是说说,这显眼不好吗?”

筱月压低声音道:“夫人你想,这城里不只是周大夫一人开医馆吧,但是挂杏林图的只怕真的是独一份,若是只画张大小合适的小中堂挂在大堂里,既不显眼又能让人觉得贴切,可若是弄张快赶上墙壁大的怕是会惹来别人的非议,您没听说过常人对别人有的而自己没有的东西先是羡慕,然后是嫉妒,最后就变成恨了吗?所以说,这杏林图宜小不宜大,若是您嫌这小的不好看,那我就送您一副杏林图的绣件,做成小坑屏的样子,这样又精致又好看,摆在那里又不显眼,您觉得怎么样?”

周夫人被她说的心动起来,连连点头。

周大夫按着阿洛的手,正在给他把脉。

阿洛虚弱的眯着碧色的眼睛,脸上的红晕比来时更盛。萼都忍不住在旁边问道:“大夫,可能治好他吗?他究竟中的是什么毒?我们那里的大夫查了半天也弄不明白,不敢随便给他吃药,这才跑到你们这里来看看可有什么方法能治?”

周大夫没有理他,好半晌他把手从阿洛的腕上拿下来,又翻了翻阿洛的眼皮,这才走到一边坐下。见萼都和艾哈尔都是一副急于想打听病情的模样,周大夫才叹口气道:“这孩子是中了毒,只不过不是人配出来的毒药,而是中了一种奇特的蜂毒。这种蜂子极少见,一般在瘴气遍布的山谷里才有它的踪迹,它以动物的腐尸为食,再加上它本身的毒性巨大,若是被这东西蜇了救治不及,怕是不到三天人就完了。”

艾哈尔想到两天前,阿洛确实跑到山里去玩,回来时说起被蜜蜂在大腿上被蜇了一下,众人也都没有在意,谁知第二天早上阿洛就开始时而昏迷,找了大夫查不出原因,他和萼都两个这才想着到东璃国这边想想办法。这一路上他们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竟是只蜂子惹的祸。

“周大夫,那怎么办?可有办法治疗吗?”

周大夫正色道:“办法倒是有,也简单得很。只是这孩子得遭些活罪。就是要把蜂子蜇的地方的浓毒挤出来,再配上汤药消去体内的蜂毒,再将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了。”

艾哈尔深深朝周大夫行了一礼,“还请周大夫给阿洛除毒,您这份恩情我会牢记在心里,将来有机会一定报答。”

周大夫闻言瞄了那边和自己夫人唠得兴高采烈的筱月一眼,道:“你还是谢那个小姑娘吧。若不是也一番激将法将我说动,今日老夫不一定会出手。”

他吩咐伙计取来他的药箱,又让艾哈尔和萼都两个死死按住阿洛,等会儿挤蜂毒的过程会非常痛苦,一般的大人都疼得嗷嗷在叫,何况还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

周大夫从针袋里取了一把银针,飞快的拈动扎在阿洛的左腿的穴位上,这样可以让他的腿周暂时麻痹,以便于他挖出烂肉。一根,两根,三根,接连不断的银针分别扎在阿洛的腿上,最后周大夫把一根稍粗的空心的银针直接扎在阿洛肿起的伤处。

阿洛感觉就像是刀子扎在了肉上似的,疼得大叫下来,直觉得就想挣扎。可艾哈尔和萼都受了周大夫的命令,死命的把他的小身子按得死死的,阿洛半点都动不了,只能嗷嗷的哭喊着叫疼。那额上冷汗如黄豆般大刷刷的往下流。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拿着棉帕按上了阿洛的额头,筱月边给他擦着汗,边哄他道:“阿洛是乖孩子,等你好了,姐姐带你去樱桃园玩。里面尽是红灿灿甜滋滋的大樱桃,随便让你吃个够,好不好?”

阿洛因为疼痛的关系,意识倒是完全清醒了,他听了筱月的话,极力忍了冲口而出的痛叫,咬着牙根对着筱月道:“真的?不骗我?”

筱月点头认真的道:“当然是真的。不骗你!”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姐姐家里还养着两只大黑狗,一只小狐狸,还有一只叫绿豆的小麻雀,你快点好起来,就可以到姐姐家玩了。”

阿洛痛苦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高兴的神色,碧色的眼珠灿烂的像是阳光照耀下通透的翡翠,“嗯,我一定快快好起来。”

他咬住周大夫给他卷成一卷的白帕子,接下来的排毒过程中,这个年仅十岁的小男孩即使疼得满脸大汗,五官都拧成了一团,他也再没有吭一声。就连元十三也不仅在心中挑起大拇指,这孩子有股子韧劲儿。

周大夫排毒的方法得经过三个过程,现下进行的挤毒是第一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阿洛腿上便挤出很多乌黑的脓血来,待得那血渐渐变得鲜红,周大夫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毒血挤出来,接下来再行一套活血的针法,再配以药物清除体内余毒便无事了。

这时,筱月再看阿洛的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比先前是好了太多,他那颧骨处异常的红晕已经消失不见,痛苦的申吟声也弱了不少。

筱月终放下心来,总算她没有白忙活一场。眼见着这个有着翡翠双眸的小小少年正在慢慢康复,她真的是替他高兴。元十三见她的额角处也覆了一层密密的细汗,连浏海儿都汗湿了,便从袖口掏出自己那块淡青的棉手帕递过去。

筱月接过帕子朝她笑笑,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周大夫等人道:“阿洛这孩子现下已经没事了,我也就放心了,总算大家没有白忙一场。我二哥找不到我该不放心了,我该回去了。周大夫,今日谢谢你出手相救,过几日我家里有樱桃宴,我请周大夫和夫人一起来玩,我来招待你们就当是多谢你们今日援手之恩。”

因方才筱月与周夫人谈天说地时已说过请她到樱桃宴去玩耍,所以她听了这番话并不吃惊。反倒是刚才一心给阿洛治病的周大夫听说她家里竟然有樱桃园子,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他刚想问些什么,却被身边的周夫人扯了一把,道:“樱桃的事儿等会儿我跟你细说,筱月姑娘还有正事儿要做呢,你别耽误了她。”

艾哈尔这时走过来,看着她道:“筱月姑娘,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今日一事,我们一族人铭记在心,日后定有相见的一日,那时定要敬姑娘几杯酒。”

说完,他伸手入怀,却是拿出一个刻着兽头图样的长方形铜牌来,递了过去,“姑娘,这兽头令你收着,若是遇到我们族人,他们见了这个会尽力帮助你。”

筱月笑得眉眼弯弯,颊边酒窝深深,几乎要迷了人的眼。

她接过那铜牌在手,觉得这是人家的一番心意,虽说自己未必能总与西楚人扯上关系,但若是执意不收未免显得太矫情了些。再说这铜牌雕得精致漂亮,当个艺术品收着也赏心悦目不是?

“好呀,这铜牌我就不客气的收了。若有事情到时候一定叨扰。我还想再见到阿洛呢。”

说完,便与众人告辞,带着元十三出了医馆依旧往茶棚里去了。

此时,外面风雨已歇,一道彩虹悄然挂在半空。

艾哈尔站在医馆门口,看着少女窈窕玲珑的背影,湛蓝的眼眸里现出温柔之色。萼都从屋里跟出来,寻思了半晌才道:“哈尔大哥,那兽头令你怎么就给她了?那可是咱们族里不外传的东西。”

艾哈尔眉眼飞扬的在萼都头上弹了一个爆栗,意味深长的道:“那就让她入我们族里不就成了。”

萼都想到那个唯一的可能性,彻底的傻眼了。

筱月没有在茶棚等太久,就看到了虎子从吕记杂货铺里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个满脸忠厚相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脸上带着兴奋的笑,直把虎子送过街才回去。

筱月猜想那位就是吕记杂货的老板,看他对虎子那殷勤的样子,就知道虎子的生意谈成了。

果然,虎子一见筱月她们,就飞奔着象个孩子似的跑来,满脸笑得象朵花似的,“月儿妹子,成了成了。吕掌柜的不仅收了那兽棋和跳棋的图样,还说以后再有这样新奇的玩意儿尽管给他送了来。他说明日就找人把那两种棋做出来,还问我是直接一次性付银子给我,还是在每副棋里提成。我想着你那天说,这个东西仿制起来太容易,也不过是卖开始那一阵子,便让他一次性付帐。”

他说到这里,左右看看四周无人,便从怀里掏出块银子来,足有五两重,“你看,那两张纸就卖了这些银子,我跟我爹卖十几张好皮子也没有这个价儿呢。我还跟吕掌柜说你原来提起的那个‘魔方’,吕掌柜很有兴趣,他还很想见见你,说是若你这样新奇的点子多,咱们可以合开个专卖这种奇巧玩意儿的铺子,生意一定火得很。”

“嗯,这主意还真不错。”筱月没想到这吕掌柜的还挺有生意头脑的,只是这县城地方太小,那些新巧的玩意儿若是开在象京城那样繁华的都城,想必会大火起来。“合开铺子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咱们如今先把樱桃宴弄成了,这就得一个多月时间。这期间零星的往吕记里面卖些图纸倒是可行的。以后吕记杂货的生意虎子哥你就负责起来吧。我只管给你设计新巧玩意儿,至于怎么让它上市卖得好,那就看你怎么策划了。”

她把虎子递过来的银子推回到他手里,笑道:“虎子哥,咱们当初说好了的。这棋牌卖的银子归你,就当是我付你的工钱。”

虎子还想再推辞,看筱月装做生气的蹙着眉,便哈哈一笑,将银子直接揣回怀里去了,“行啦,你千万别瞪我,我听你的就是。”筱月对他家这么好,他以后一定会好好跟着她打拼。

众人一起到城门口提了牛车,往雪山村返。

本来筱月让元十三不用再送他们,可她却说九爷的吩咐是要安全送他们回到家中。于是,筱月便让她也一起上了牛车。

虎子因为生意谈得顺利,心情很不错,将牛车赶得稳稳的。时不时和坐在后面的宋成文和筱月说话,元十三却是坐在虎子旁边,很有些嫌他聒噪。

等牛车渐渐奔入雪山村口时,远远的虎子就见土路旁李仁站在那里,一脸急匆匆的神色。他看到虎子的牛车后,连忙跑了过来。

筱月见他在这里,就知道他一定是有急事。果然李仁还不等她发问就道:“小东家,你快去樱桃园看看吧,有人想要买咱们的樱桃。宋大叔和陈二叔正在与那人交涉呢。”

筱月听得心里一跳,她这樱桃才与白玉楼签了合约,就有人上门要买。这人是谁?消息可够灵通的?

“走,咱们瞧瞧去。”

樱桃园前,宋汉平和陈由两个对着那个正口若悬河的少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因着要忙樱桃宴的事情,个个都分别去做自己的事情,好容易忙活的差不多了,在樱桃园看场子的李仁却跑了来,说是有个岁数不大的少年要买樱桃果。李仁不敢自己擅自做决定,便让大黑在园子口守着,自己跑去给宋汉平报信儿。

宋汉平和陈由两个去见了那个少年,说是等女儿回来才能决定樱桃肯不肯卖。但那少年一副笑面,一张甜嘴,一口一个大叔叫着就是不走,非要等到筱月回来买到樱桃果才肯走。

这少年赶又赶不走,说又说不听,直弄得宋汉平和陈由两个头都大了。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这么个缠人的少年。

筱月赶到的时候,正看到一个穿着花锦袍的背影正在滔滔不绝:“两位大叔,你们不要这么死心眼儿嘛。这樱桃是死的人是活的,难道那个能做主的人今天不在这里,这生意还就不谈了?我都说了,我出高价买这樱桃果,别说这五亩地的樱桃,就是再多五亩,本少爷也一样吃得下。银子我有的是。”

筱月就皱了皱眉头,这是哪里来的富二代?闲着没事儿跑到这来臭显摆来了。

那边宋汉平已经看到闺女一行人来了,这心才稳了。陈由看到儿子和筱月一起,便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对那少年往这边一指,道:“好了,你也莫磨我们两个了,能做主的人来了。你跟她说去。”

那少年一回头,便见有个衣着简朴的乡下少年并一个容貌标致的乡下少女走过来,他就愣了一愣。

宋汉平仿佛明白他的疑惑,笑道:“你不用瞎寻思,那个女孩儿是我闺女,这樱桃园就是她整治出来的,全归她说了算。这樱桃果她说卖就卖,你算是都包圆了买走也不是问题,可她要摇头说不卖,你可就一个樱桃果也带不走了。”

那少年就重新用打量的眼光去看筱月,他觉得这小姑娘除了长得漂亮些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就她能种出寒地里从未种出过的樱桃来?他真的是有点不信。

筱月向来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评估货物的眼光来打量她,这少年一开始就犯了她的忌讳。她走向宋汉平身边,对那少年也不过用眼角扫了一眼,这一眼已看清这少年长相清秀,瞧着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但身姿如松,那身气势却不是装出来的。

只一眼,筱月已判定这个少年定是出自富贵之家,而且还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那种。她对这种公子哥儿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爹爹,我回来了,”筱月走上去给宋汉平跟陈由打招呼:“咱们的生意都谈好了。陈叔,虎子哥今天表现真不错,他把那棋都卖给吕记杂货了,那吕掌柜还说要接着与他合作呢。”

陈由听了乐得够呛,大蒲扇般的巴掌在虎子肩头拍了拍,笑道:“好小子,如今你也出息了。跟着你妹子好好做事,看来我将来还能指望上你呢。”

虎子被他爹拍得直呲牙,咧着嘴上去揽着陈由的肩膀,俯耳悄声道:“爹,我今天赚了五两银子呢,月儿妹子说那是我的工钱,我想着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咱家的房子都可以好好重修了。”

陈由喜得眼角皱纹都开了,把虎子拉到一边乐呵呵的说话。

那少年见这些人只顾着自己说话,没人理他,便咳了一声,对着筱月道:“这位姑娘,我叫秦关。听说你是这樱桃园的主人,我想要订些樱桃,不知道...”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那小村姑头一扭,脆生生来了一句:“不卖!”转身去逗那只朝她扑过来的大黑狗,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

那少年秦关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半晌缓不过神儿来。等到他终于回过神,那清秀的脸上已是羞恼的通红一片,说不出话来。他想要发火,但是眼前这小姑娘还未及笄,他若是跟个小黄毛丫头一般见识,传出去可不坏了他秦二爷的名头?

他想想这笔生意若是想做成了,可不能随便得罪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他若是把樱桃果的生意弄回去,他爹还不得高看他一头,不会再说他是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败家子儿了吧?到时候他大可以在那帮朋友里扬眉吐气,那些叫他纨绔的人也该老老实实闭嘴了吧。

秦关想到这一层,便是刚才有些火气也压下去了。他瞧着筱月不过是个农村女孩儿,想来是好糊弄的,见她在那里和大黑狗玩得欢畅,便也笑嘻嘻的蹲子,想和她套套近乎。

他见那黑狗仰躺在地上眯着狗眼,露着黑漆漆的肚皮任那小姑娘抚模,便也伸手往大黑肚皮上模去,口里还笑道:“这狗子真乖...”

哪知他手还没有模到大黑的一根狗毛,大黑已迅雷般一翻身,冲着他嗷的一声怒吼,张口便朝他手掌咬来。秦观吓得一缩手,险险与大黑的狗牙擦身而过,吓得一**坐在地下,偏地上有刚下过雨的水坑,于是秦二少爷彻底的悲催了。

筱月连忙喝住大黑,伸手在它脖颈上抚模着安抚它的情绪,她看着刚才还唇红齿白的公子哥转眼间成了泥人儿,那崭新的花锦袍湿淋淋淌着黑泥水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大黑是雪山村里人公认的第一猛犬,没有宋家人在场的情况下谁也别想碰它一下,这秦关哪里知道大黑的威猛,这一下子撞在枪口上了,弄得狼狈不堪。

秦关想死的心都有了,想他秦家二爷风流倜傥,名满成曲县的大街小巷,谁知今日竟在这偏僻的乡野间被只狗子给弄得面子全失,这还不算,一堆人围着他不说扶他起来,而是都在那里笑得畅快,尤以那个小姑娘笑得最大声。

他脾气再好这会子也窜上来火了,他决定用恶狠狠的眼神吓唬一下那没有同情心的小村姑,谁知他眼光移到那小村姑的脸上,便移不开了。

筱月笑得脸蛋发红,如同上等的凝脂玉上扫了一层淡淡胭脂,两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笑出了眼泪,左脸颊酒窝深深,红唇间那两排雪白的牙齿映着阳光,显得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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