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中的刀聲 第3章你真能睡覺

作者 ︰ 古龍

柳伴伴女十八歲她自己常常說老天把她這個人生下來就是為了要她陪伴男人的。

男人們的確也全部很喜歡她的陪伴。

她的身材非常高而且非常瘦可是她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是柔軟而富于彈性的你絕對模不到她的骨頭。她的腿非常長如果她的身高有五尺九寸她的腿長至少在三尺八寸以上。

這麼樣一雙修長結實的腿無論長在什麼樣一個女人的身上都是種非凡的魅力。

她的父親是個樵夫也是個獵戶半天打柴半天打獵。新鮮的山間空氣和十分富于營養的山禽野味使得她育很早。

還不到十二歲她就已經長得很高了。

有一天他父親下山去趕集的時候她到山泉下去汲水把褲腳高高的挽起露出了她一雙健康而結實的長腿。

一個上山來獵狐的惡少正好帶著他的豪奴從附近走過看見這雙腿眼楮就再也舍不得離開。豪奴們當然明白主子的意思對他們說來在荒山上強暴一個弱女子根本就算不了一回事。

幸好那天她的運氣不錯居然遇見了救星。

就在她最危急的時候一個穿荒山走捷徑趕去赴約的少年俠士忽然出現了割下了惡少的耳朵留下了一句話。

我叫丁寧如果你要報仇隨時都可以找到我。

從那天之後伴伴始終沒有忘記過「丁寧」這個名字。

今天晚上她又听見了丁寧的名字。

那時候她當然沒有睡著--韋好客和慕容秋水說的每一句話她都听得很清楚可是她也知道這些話是听不得的否則就一定會惹上殺身之禍。

幸好慕容秋水一向是個憐香惜玉的人無論多好奸狡的人要騙他都很不容易一個柔弱無助的小女孩則是他不會提防的。

所以伴伴現在還活著。

既然還活著就一定要報恩伴伴絕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她誓一定要救丁寧。

不幸的是她既沒有這種力量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去做。

侯門深似海要進去固然困難要出去更不容易。

如果連出去都沒法子出去她還能做什麼?所以這時候伴伴都以為丁寧已經死定了。

三天之後刑部就傳出消息有一名積案如山的江洋大盜將要被處決。為了慎重其事還特地請來了退隱已久的天下第一號劊子手——姜斷弦——來行刑。

姜斷弦少年時就被人稱為「姜斷菜」。意思是說他殺別人的頭就像砍瓜切菜一樣的容易。

他是世襲的官方劊子手除了一筆優厚的傣祿之外每次行刑時還有很多規例可收。

這已經可以使一個人生活得非常富裕也是一種讓人既羨慕又討厭的職業。不管怎麼樣殺人總是件非常刺激的事殺入而不犯法恐怕也只有這一行了。

但是他很早就已洗手退隱誰也不知道他去于什麼了。有關他的消息也沒有听說過。

這一次他的復出本身就是件很轟動的事所以這件事很快就變成了一個熱門的話題。所以人緣很好的伴伴姑娘也很快的听見了這個消息。

一一如果能買通這位劊子手是不是能留下丁寧的一條活路。

在別的路都已走不通的情況下伴伴決定從這方面著手。

她確信這個將要被處決的江洋大盜就是丁寧。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早就听說過姜斷弦這個名字這個人好像是她父親的朋友。

伴伴終于有了出去的機會是在二月初二龍抬頭的那一天經過了一夜纏綿萬般承歡。慕容秋水終于答應她去朝山進香而且答應她可以在尼庵中留宿一夜。

這已經足夠了。

因為她已經打听到姜斷弦為了這一件大案已經從遠方歸來搬回他京城附近的舊宅。

那地球在西城外賣花人聚居的一條深巷里從巷中一直走進去走到最深處有一個竹籬一扇柴扉就是他的「切菜居」了。

那地方並不遠7天之內盡可以來回而且那里附近還有一座很有名的香花寶蓮庵去庵中進香的本來就是些大戶人家的內眷。

二月初二嚴寒、雪。

還沒有轉入巷子已經可以听到深巷中傳來一陣陣淒涼的賣花聲听來就仿佛怨婦的低訴。

臘梅和水仙的花事都已闌珊薔蔽和牡丹的花訊卻尚未到。

賣花人賣的是什麼花?

一個反穿著羊皮襖的白老人肩上挑著一個幾乎把他壓得連腰都直不起來的擔子擔子兩頭的竹籠里有十幾個花罐罐子里種的也不知是什麼花。

「我們去買花去。」

伴伴姑娘告訴從侯府中跟隨她到這里來的奴僕轎夫和」廠環︰「現在已經是春天了我們既然已經到了這里怎麼能夠不買一點時令鮮花回去?」

所以她就來到了這條花巷看到了這個衰老貧苦的賣花人。

「你這些罐子里種的是什麼花?」

「這是種很奇特的花是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移植過來的。」

賣花的老人用一雙疲倦的老眼望著天未最後一線余光。

「現在知道這種花的人恐怕已經很少了能看見這種花的人更不多。姑娘我勸你還是買一罐回去的好。」

老人的話總是比較多的這個老人也不例外。伴伴對花並沒有興趣也不想買花她只想從這個老人嘴里打听出一點消息來、

所以她就帶著笑說︰「老人家我一看見你就知道稱一定是個見多識廣的人所以我本來不想買花的也忍不住想要來跟你聊聊。」

這種話出自這麼樣一位漂亮小姑娘的嘴總是讓人開心的。

老人果然開心的笑了露出了一嘴焦黃殘缺的牙齒眯起眼笑道︰「只可惜我已經太老了!像我這麼樣一個老頭子能陪你聊什麼?」

伴伴眼珠子轉動著。

「老人家你在這附近賣花一定已經賣了很久你有沒有听說過這條巷子里住了一位怪人?」

「什麼樣的怪人?」

「听說是一個劊子手。」伴伴故意壓低聲音很神秘的說︰「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劊子手所以忍不住想要瞧瞧。」

老人連想都沒有想就斷言道︰「你說的一定是刑部里的姜執事他就住在巷子最底那一家像是已經住了好幾代了。」

「難道他們世代都是劊子手?」

老人先不回答卻往前後左右看了一眼然後才壓低聲音說。

「姑娘你可千萬不可當著他們的面說他們是劊子手于這一行的都忌諱劊子手這三個字。」他說︰「你見著他們一定要稱他們為執事。」

老人又補充的說。

「尤其是這位姜執事于這一行也不知道已經于了多少代了听說他們家世代都是劊子手而刑部的執事們也全部姓姜。」

「為什麼?」伴伴問。

「听說老燕王有五位貼身衛士是兄弟五個人號稱姜家五虎一個個全部武藝高強刀法如神。」賣花老人說︰「老王爺遷都北京這五位兄弟就專替老王爺砍人的腦袋到現在阜城門外八里莊釣魚台附近還有座姜家墳。凡是干這一行的清明前後都要去燒燒紙保佑他們一年的安寧莫要被冤鬼纏身。」

伴伴故意做出很害怕的樣子︰「听說他們一刀就能把人的腦袋砍下來是不是真的?」

「當然不假。」

「他們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本事?」

「那也是人家下了苦功夫練出來的」

賣花的老人說︰「要十這一行先得磕頭拜師每天天一亮就要起身開始推豆腐。」

伴伴忍不住問。

「推豆腐?劊子手為什麼要學椎豆腐豆腐怎麼推?」

賣花的老人倒真是有點見識居然能把推豆腐的法子解釋的很清楚。

——用一把砍人頭的大刀反手提著順在乎背上。刀鋒向外以刀鋒片豆腐片得愈薄愈好等到手法練熟了就在豆腐上劃出墨線要一刀推下去讓豆腐齊線而斷不差分毫…再在豆腐上置銅錢刀鋒過處豆腐片落而銅錢不落才算小成。

真正出師就一定要在刑場上見紅了手起刀落人頭也落這一刀一定要砍在脊椎骨的骨縫里錯不得分毫。

賣花的老人侃侃而談伴伴听的入神等到老人說得告一段落伴伴就及時嘆了口氣。

「看起來要干這一行也不容易。」

「非但不容易簡直難極了要練成像姜執事那樣的本事又是難如登天。」

「他有什麼特別的本事?」

「這位萎執事的刀法可真神極了听說他可以把一只蒼蠅︰的翅膀用砍頭的大刀削下來讓蒼蠅還是可以活著在地上爬。」

這種刀法實在是神到極點。」伴伴問︰「這個人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這個人長得和平常人也沒有什麼不同也有鼻子眼楮也有嘴。」

老人說︰「只不過比普通一般人都要高一點手臂好像也比別人要長一點有時候我們會整年都看不到他誰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他家里就難道沒有別的人?」

「沒有。」老人說︰「他一向是獨來獨往連朋友都沒有一個。」

「他有沒有買過你的花?」

「最近他常買每次買的都是這種花」老人指著他一直在向伴伴推介的那些花罐子一雙老眼卻在瞟著伴伴︰「姜執事實在是個很識貨的人只有識貨的人才會喜歡這種花。」

他的意思已經非常明白了連年紀輕輕的伴伴都已經明白現在是非買他一罐花不可的了。

「可是你至少要先告訴我這種花是什麼花?」伴伴間老人。

老人反間︰「侏知不知道在遙遠的荒漠中終年沒有雨水的地方生長著一種很奇特的植物叫作仙人掌。」

「我知道只不過知道而已可是從來也沒有看見過。」

「那麼你現在已經看見了。」老人說。

他指著花罐中一種長著針芒的球睫上面還長著一叢粉紅色的小花。

「這就是仙人掌長在仙人掌上的花當然就叫作仙人掌花。」老人說︰「你不防帶一罐去送給姜執事他好像特別喜歡這種花。」

姜斷弦男四十五歲是刑部有史以來年紀最輕的總執事二十一歲時就已授職刑部上上下下的人都稱他為「姜一刀」。凡是有重大的紅差上面都指派他去行刑犯人的家屬為了減輕被處死的人犯臨刑時的痛苦也都會在私底下贈以一筆厚禮。

令人想不到的是這位刑部的大紅人還不到三十歲的時候就交卸了他的職務飄然遠去不知所終。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事隔多年他居然重又回到刑部。

他看起來遠比他實際的年紀老得多了伴伴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

那時候他正在磨刀夕陽將落涼風蕭索他看起來已經像是個垂暮的老人。

是什麼原因讓他老得如此快?是不是因為殺人殺的太多了?

劊子手殺人用的刀通常都是一種厚背薄刃頭寬腰細刀把上還系著紅綢刀衣的鬼頭刀。

姜執事用的這把刀卻不同。

他用的這把刀刀身狹窄刃薄如紙刀背不厚刀頭也不寬刀柄卻特長可以用雙手並握。懂得用刀的人一望而知這位姜執事練的刀絕不止于劊子手練的那種刀其中必定還摻有其他門戶的刀法甚至還包括有自扶桑東溉傳入中土的流派。

因為中土的刀法招式中是沒有用雙手握刀的。

伴伴在竹籬外就已看出了這一點。

柴門是虛掩的。

伴伴故意不敲門就走進去因為她怕一敲門就進不去了而且她想先引起姜斷弦的注意。

姜斷弦卻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還是低著頭在磨他的刀。

他用來磨刀的石頭也很奇怪是一種接近墨綠色的砂石就和他刀鋒的顏色一樣。

他的刀鋒仿佛還有一種針芒般的刺就好像仙人掌上的芒刺一樣。

伴伴也很快就注意到這一點。

她一向是一個觀察力非常敏銳的女孩子在這片刻之間她同時也已注意到姜斷弦月復上的皺紋雖然深如刀刻一雙手卻潔白縴美如少女。

——是不是這雙手除了握刀之外從來都不做別的事?

殺人者的手看起來通常都要比大多數的人細致得多因為他們手掌里的老繭是別人看不見的就正如他們內心的恐懼和痛苦也絕不會被別人看見。

伴伴在仔細觀察姜斷弦的時候姜斷弦卻好像完全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已經有她這麼一個人來到他面前。

他還是在一心一意的磨他的刀。

「我姓柳我想來找一位在刑部當差的姜執事听說他就住在這里。」

姜斷弦非但什麼都看不見連听都听不見。

伴伴一點都不生氣也不著急她早就知道要對付姜斷弦這種人絕不是件愉快的事而且一定很不容易。

「我雖然沒有見過姜執事可是先父在世時嘟常常提起他的名字。」伴伴說︰「我想他們應該是很好的朋友。」

她又補充著說︰「先父的朋友們都稱他為大斧頭。」

磨刀人居然還是沒有看她一眼磨刀的動作卻停止了吟冷的間︰「稱來找姜斷弦有什麼事?」

「我想求他救一個人。」伴伴說。

「姜斷弦只會殺人不會救人。」

「可是這一次非他救不可。」

「為什麼?」

「因為只有他能救這一個人。」伴伴說︰「如果他不肯高抬貴手這個人七天後就要死在你的刀下。」

她直視著姜斷弦︰「我想現在你大概已經知道我說的這個人是誰了」

暮色已深姜斷弦慢慢的站起來依舊沒有看她一眼只是冷冷的說︰「那麼你也應該知道刀聲一響頭如弦斷這個人既然已將死在我的刀下世上還有誰能救他?」

伴伴用力拉住了姜斷弦的衣抽︰「只要稱答應我不管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你能給我什麼?」

「我的人和我的命。」

姜斷弦終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揮刀割斷了自己的衣袖。

夜色已臨屋子里還沒有點燈姜斷弦頭也不回的走了進去瘦削的背影很快的就沒入黑暗。

伴伴看看手里握著的半截衣抽咬了咬牙也跟著追了進去。

「我知道你不會答應我的可是我還不死心。」

她面對著端坐在黑暗中的姜斷弦說︰「我是個從小就生長在山野里的女孩從小到大都一直不停的在動。爬山、爬樹、游水、打獵、采山花、追兔子、跟猴子打架我每一天都在不停的動。所以我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的動作都很靈活而且都非常結實我今年才十八歲從來也沒有一個男人對我不滿意過。」

端坐在黑暗中的人影淡淡的說︰「你用不著再說下去了我對你清楚得很也許比你自己對自己更清楚。」

伴伴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根本就沒法再說出一個字。

她的全身上下都已僵硬。

這個人說話的聲音她太熟悉了這個人絕不是剛才在磨刀的那個人。

她作夢都想不到這個人竟然會在此時此刻出現在這里。

黑暗中亮起了一盞燈燈光照上了這個人的臉他的臉色蒼白輪廓突出笑容優雅而高貴卻又帶著種說不出的譏俏之意。

「我相信你一定想不到我會到這里來的。」慕容笑得極溫柔︰「可是我卻早就已經想到你會到這里來了我知道的事好像總比你想像中多一點。」

伴伴依舊僵硬連勉強裝出來的笑容都僵硬如刀刻。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丁寧救過你你知道我們要殺丁寧所以你當然會來。」慕容道︰「因為你算來算去都認為天下唯一能救丁寧的人就是姜先生。」

他嘆了口氣︰「只可惜這一次你又錯了天下唯一不會救丁寧的人就是姜先生。」

伴伴忍不住要間。

「為什麼?」

「因為姜先生就是彭先生。」慕容反問伴伴︰「你知不知道江湖中有一位彭先生?」

江湖豪杰是很少稱別人為先生的可是「彭先生」這三千字已經在江湖中威風了很多年了。對于用刀的人來說這三個字就好像「孔夫子」在讀書人心目中的地位一樣幾乎已經可以成仙成佛成聖。

彭先生就是彭十三豆。

有知識的人都了解天下絕沒有一夜成名的事因為在那個人成名的那一夜之前已經不知道受過多少考驗和多少折磨。

可是每一種例子都有例外的。

彭十二豆的成名就在一夜間那一夜他連闖蕭山十寨用一把絕似鬼頭刀又絕不是鬼頭刀的奇形長刀破十寨後六寨七大寨主的連環四十九刀陣全身而入全身而退浴血而入飲酒而退。

于是彭十二豆的刀法和名聲就好像瘟疫一樣在江湖中流傳開了

準也不知道彭十三豆的刀法是從推豆腐上推來的。所以更沒有人會猜想到彭十三豆就是姜斷弦。

听到這里伴伴忍不住問︰「你能確定彭十二豆就是姜斷弦?」

慕容秋水點頭。

「現在我們當然已經可以完全確定。」他說︰「姜執事入刑部之後雖然殺人無數但是他殺的人非但全無反抗之力而且連動都不能動這麼樣殺人非但無法考驗出他的刀法實在也無趣得很。」

「所以他才要到江湖中去試一試他的刀法?」

「不錯。」

「劊子手的刀法到了江湖中那些刀法名家面前難道也同樣有效?」伴伴故意說︰「我不信。」

「你一定要相信姜先生的刀法並不是劊子手的刀法。」

慕容秋水說︰「姜先生是位奇人也是個天才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大概很少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刀了。因為他的刀早就已經變成了他身體上的一部份甚至可以說已經和他的生命溶為∼體。」

這位清狂倔做的貴公子在說到姜斷弦的時候口氣中居然完全沒有絲毫譏消之意。

「最難得的一點是他不但了解刀而且了解人。」慕容枕水說︰「對于人身上每一個骨節的構造每一根肌肉的躍動以及每一個人在面臨致命一刀時的各種反應他都了如指掌。」

他嘆了口氣︰「我雖然不大懂刀法可是我想刀法中的精義大概也就盡在于此了。」

伴伴雖然更不懂刀法可是她也明白無論什麼佯的人能有他這樣的刀法和他對「刀」與「人」的這種認識要以一把刀闖蕩江湖都不該是件困難的事。

慕容秋水接著說︰「只不過這件事我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而且就在最近這幾天。」

「哦?」

「姜先生悠游江湖我們本來根本不知道他的去處當燃也無法請他再度出山來執刑。

「這一次艱道是他自己來找你們的?」

「是的。」慕容秋水說︰「這一次的確是姜先生來找我們的因為他也從一位很有權威的人士嘴里听到了消息已經知道我們這次要殺的這個要犯就是丁寧。」

「他這次來就是為了要殺丁寧?」

「是的。」慕容秋水說︰「他要親手殺丁寧他要眼看著丁寧死在他刀下。」

「為什麼?」

「因為丁寧也要殺我而且差一點就殺了我。」黑暗中有一個人用沙啞而冷漠的聲音說︰「他能勝我並不是用他的刀而是他的詭計所以他也知道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他。」

從黑暗中走出來的這個人當然就是刑部的總執事姜斷弦先生也就是曾經以一把奇形長刀縱橫江湖的名俠彭十三已。

伴伴咬著嘴唇盯著這個人看了很久忽然笑了笑得甚至有點瘋狂。

「真想不到實在真是想不到我們堂堂刑部的總執事姜大人居然會是這麼樣一個偉大的小人居然會用這麼偉大的法子來對付他的對手。」

伴伴笑得愈來愈瘋狂了。

她已經完全豁出去了因為她已經不準備再活下去了。

「可是姜大人廊有沒有想到你這麼樣做簡直就好像自己在打自己的耳光一樣。」她咯咯的笑︰「你說丁寧上一次擊敗你用的是詭計你這次對他難道用的就是光明正大的法子廊說不願殺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人那麼我問你現在丁寧難道有什麼反抗之力?」

姜斷弦嚴峻的臉上毫無表情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歉疚當然更不會有悲傷悔恨得意失意哀怨清仇。

他臉上只有皺紋每一條皺紋都像是一條刀疤每一條刀疤中都不知埋藏了多少憤怒歉疚悲傷悔恨得意失意哀怨情仇。

他的聲音冷淡而空洞。

「丁寧已經要死了而且必死無疑他死在我的刀下總比死在別人的手里好。」姜先生淡淡的說︰「因為我的刀快。」

伴伴說不出話來了。

快刀殺人被殺的人最少也可以落得個痛快伴伴也相信丁寧也希望死得痛快。

——痛痛快快的活痛痛快快的死這豈非正是多數人的希望?

伴伴的眼淚流了下來因為她現在終于知道丁寧已經死定了。

丁寧確信自己絕不會死他跟韋好客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朋友他和慕容秋水之間的感情更深他們怎麼會讓他冤死爛死在這里?

所以他每天都在期望每天都在等。

雖然他已經被折磨得不像個樣子了可是他並不太著急因為他太了解他們了慕容秋水和韋好客都不是輕易會妄動的人。

如果他們要救他一定已經先有了萬全之計。他們自己很可能都不會出面但是他們一定會在暗中動用所有的力量把他救出去的。

--丁寧一向是個感情很豐富的人一個感情比較豐富的人通常都比較會安慰自己。

丁寧終于听到了他一直在期望著能听到的聲音一個陌生人的腳步聲。

每個人的腳步聲都有它的特質和特性就正如每個人的臉都不同。對于丁丁來說要分辨一個人的腳步聲簡直就好像要分辨他的臉那麼容易。

這個人的腳步聲無疑是丁丁在這里從未听到過的、它不像獄卒的腳步聲那麼夸張而響亮也不像韋好客那麼謹慎而沉穩更沒有慕容秋水那種蠻不在乎的傲氣。

但是這個人的腳步聲卻有一種異于常人的特性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很特殊的性格和其他任何人都絕不相同。

在丁丁頭腦里某一部份已經漸漸被遺忘的回憶中他仿佛听見過這個人的腳步聲卻又記不得這個人是準了。

腳步聲已停下停在丁丁面前。

丁丁忽然覺得很不安他相信這個人必定在用一種很奇特的目光打量著他就好像一個頑童在打量著一只已經被折斷雙翅只有可憐的在他面前爬行的蒼蠅一樣。

這種感覺使得丁丁幾乎忍不住要嘔吐。

更讓人受不了的是這個人居然還伸出了一雙手人丁丁頭後的脊椎骨開始模起模遍了他全身上下每一關節和每一根骨骼。

他的手冷硬干燥而穩定丁丁骨骼的關節卻已軟癱如死臥

這種屈辱有誰能忍受?

丁丁能為了生存他只有忍受他早已學會忍受各種屈辱。

可是這個人說話的聲音卻使得他連胸腔都幾乎完全爆裂因為他現此刻站在他面前像檢驗一只死鼠搬捏著他的人心然意是曾經敗在他刀下的彭十三豆。

「我姓姜。」這個人說︰「我就是刑部派來辦你這趟紅差的執刑手。」

丁丁憤怒。

彭十二豆的聲音是他絕對不會听錯的而且死也不會記。這個人為什麼要說他自己是姓姜的劊子手?

「丁少俠我相信你當然已經听出來刑部的姜執事就是你刀下的游魂彭十三豆……」

他的聲音淡而冷漠。

「你雖然沒有殺我可是也用不著後悔。」姜斷弦淡淡的說︰「因為我若死了還是一洋有別人會來殺你的你死在我的刀下至少總比死在別人手里好我最少也能讓你死得愉快一點而且也死得比較尊榮高貴。」

有很多人認為死就是死不管怎麼死都是一樣的、

丁丁不是這種人。

他一直認為死有很多種一直希望自己能死得比較莊嚴。

現在他確信自己是必定可以達到這個願望的了同時他當然也知道他已必死無疑。

在他眼前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他仿佛听見死之神正在用一種充滿了殘酷暴虐的聲音在唱著幾乎像是頑童般的兒歌。

「班沙克班沙克去年死一個今年死一個若問何時才」死光為何不同韋好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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