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緣當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紙休書

作者 ︰ 蘇屾

縴綿捧著肚子倚在門口目送腳步遲疑的秀盞離開,徐徐舒了口氣,回頭對王不留行埋怨道,「你平日也不是這麼莽撞的,今日是怎麼了?秀盞姑姑是府里的老人,平日規矩最重,你此番一鬧在姑姑那里就是個沒規矩的了。」

王不留行的手有些顫抖,低垂的眼簾下眸色幽深,似乎還未從剛剛的驚嚇中轉圜過來。

「無妨的,秀盞姑姑並不是什麼壞人,應當不會有什麼閑言碎語的。」縴綿見他如此惶恐,不由得柔聲安慰道,「再說,你又是府里的公子,誰敢輕易說了你去?」說著,便重新緩緩坐了下來,伸出手讓王不留行參看。

王不留行觸在縴綿細細的腕上,不知覺察到了什麼,眉心突然一緊,似有為難之處,隨即垂下頭,咬了咬唇,低低地述說,「夫人的脈象來看,月復中似乎不止一個胎兒,以後夫人還是要多加小心才好。」

「此話當真?」縴綿驚喜地問道,忽略掉了王不留行不自然的神色。

王不留行仍然沒有抬頭,只是粗略地點了點。

「真好,謝謝你。也希望今後,你能好好照拂我們一家。」縴綿感念地雙手合十,驚喜之意溢于言表。

而她誠懇而直白的話語卻讓王不留行的身體不自覺地抖動起來,他猛然抬頭,張了張嘴,仿佛有極其重要的話要對她說。

縴綿看了看他的神情,遲疑地問,「怎麼?是否胎兒還有不妥?」

王不留行眸光灰敗下來,別過頭,搖了搖頭,結結巴巴地回答,「沒,沒,什麼都沒。夫人好好休息。隔日我再來。」

她抬頭看著面色古怪的他,卻因為母子蠱襲來所致的沉重的睡意無法思考,她只得擺了擺手,點了點頭。道「有什麼困難不妨對我說,我能幫的必然會幫的。既然你為難,也好,你先去吧!」

王不留行慌亂地收拾著東西, 里啪啦的聲響讓縴綿不由得困窘地揉了揉眉心。王不留行顧不上道歉,微微行禮之後,逃似地快步離開,見此,縴綿的眼皮終于撐不住,她解開衣襟。月兌下外衣,搖搖晃晃地奔到床上,拉起被子,滿足地拍了拍肚子,睡過去了。

漫長的十二個時辰。縴綿朦朧中感覺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臉,有人在晃自己的肩膀,耳邊隱約還有呼喚聲,是她實在太困,眼楮睜不開,終于一切歸于沉靜,她再度醒來。覺得渾身不自在,膝蓋,手臂有些麻木的疼痛,她懵懂地看了看周圍的一切,廳堂中似乎有幾個自己熟識的人影,低頭見自己跪在地上。手腕被粗糙的麻繩捆著。

她愣了愣,抬頭看著前方,夾谷琰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但她確定他眸光中有著滔天的怒氣。而旁邊捧著肚子一臉悲戚的柳菁菁時不時地看看自己,眼底不知是些什麼情緒。月皎則臉色白地對自己搖搖頭。似乎是惴惴不安。

縴綿閉上眼楮,再度睜開,終于確定眼前的一切並不是夢境,她蹙眉,只記得前一夜自己妥當地上床入睡,並沒有做什麼事情,雪青應當也不會有什麼差錯,思量半晌確定自己沒有做出什麼值得如此對待的錯誤,便不解地開口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柳菁菁看了看別過臉的夾谷琰,故作憂心地嘆了一口氣,「姐姐,怎麼這般糊涂?」她的眉心擠成一團,欲言又止,回頭有些嬌嗔地對夾谷琰說道,「城主,妾身實在難以啟齒。」

夾谷琰轉過頭,臉色僵硬地看著縴綿,硬邦邦地說,「孤也難以啟齒,讓她自己說。」

縴綿無辜地眨巴眨巴眼楮,也當真不了解眼前情況,搖了搖頭,道,「妾身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還請城主明鑒。」

夾谷琰攥了攥拳,眸中的怒色噴涌而出,蹙眉,暗暗咬了咬牙,從唇角擠出,「是啊,你一向都是不知錯的。既然你也不想說,那麼孤也不再給你留什麼面子,來人,帶王不留行。」

縴綿看著和自己一樣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王不留行被扔到了眼前,隱約覺得事情並不簡單,莫不是那個柳菁菁又出了什麼讓自己為難的招數了,這次又是哪一計啊。王不留行不敢看縴綿,斜眼看了一下柳菁菁的神色,見柳菁菁目光堅定,咬牙低下頭,極快地說道,「一切如城主所言,下臣確實和桐大夫人有私情,但那是在桐大夫人成為夫人之前,昨日之事只是情不自禁,還請城主寬宥。」

縴綿的思緒被王不留行刻意制造的濃情蜜意的話語拉回,她因為怒氣不自主地抖了抖,愣愣地望著王不留行質問道,「你在胡說什麼?私情?情不自禁?你明明知道昨日」

王不留行躲開縴綿的目光,打斷縴綿的辯解,急急出口,道,「事已至此,我們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城主會寬宥你我二人的。」

「到了這種境地,你們二人還有心打情罵俏?情不自禁,好一個情不自禁,孤好意派了個人去伺候,倒讓你們二人為難了,對不住了。」夾谷琰的聲音沉穩卻猶如帶著凜冽的冰霜的利刃瞬間刺穿了縴綿的胸口。

縴綿心下疼痛,卻腦中一片漿糊,王不留行到底在說什麼,到底要做什麼,夾谷琰在懷疑什麼,為什麼要去懷疑。一個個疑問在她腦中炸開,她混沌的思路需要一個指引,她慌亂地抬起頭,抬眸的一瞬,卻看到了柳菁菁眼角藏不住的得意,一瞬間醍醐灌頂,原來用的是陷害的這一招啊。她的目光略略掃過王不留行不安的面龐,啞然失笑,若是其他人夾谷琰自然不會相信,偏偏選了平日一板一眼的王不留行來誣陷。這王不留行還當真是為了柳菁菁什麼都做得,什麼都忍得。這種罪行自己還有什麼能辯解,又如何能夠洗淨這一身髒水,她極輕地嘆道,「是啊,沒什麼好隱瞞的,這世上之事事實和虛假也不過一線之隔罷了。」

夾谷琰怒極,一把拍碎了一旁的桌案。「孤並不想將這種丑事鬧得人盡皆知,你為何死不悔改?」

縴綿只想讓眼前這人相信,這世上無論別人如何說,她都不在乎。只要他能夠相信自己便好,她柔緩了語氣,喃喃,「我一個孕婦能做什麼丑事?」

夾谷琰冷哼一聲,冷冰冰地質問,「孩子,你還知道孩子?你看看你的肚子,幾乎和菁菁的一樣大,怎麼能是四個月,而且那一夜你並沒有落紅。孤早該知道,早該知道……」

夾谷琰的話再度猶如冰凍過的利刃再度插進了縴綿的心口處,剛剛撕裂般的疼痛還沒有消弭,此刻更是痛得她說不出話。幸好,血一滴沒流。全部凍結在傷口周圍,縴綿幾乎能夠看到自己的血液一寸寸凍結成冰,那殷紅的冰凌當真美艷絕倫,她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什麼,腦海中一片空白,她只得苦笑一聲,倔強地咬了咬唇。低聲繼續問道,「還有呢?」

夾谷琰看縴綿的態度,越怒不遏,攥了攥拳頭,「你並不是會用那種下作手段的人,除非是萬不得已。孤當時就有所懷疑,我們剛剛上路,大嬸說什麼了,你還記得嗎?試想懷孕十五日會孕吐嗎?」

縴綿只覺得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如一道劍光,過耳便是一道血痕。自己已然千瘡百孔,似乎就不在乎更多的苦痛了,她故作恍然大悟道,「原來城主早就懷疑了,是想過我為何這樣做嗎?」

夾谷琰抿了抿唇,抖著聲音道,「已經身懷有孕,卻硬要將孩子說成是我的。除了面子,應當還有別的原因吧?孤不想知道,也不想猜,孤,覺得髒。」

擲地有聲的話語讓縴綿霎時全身血脈逆流,若不是這樣綁著,她早就疼得在地上打滾了,冰寒之氣從心口向四肢傳遞,她痛得顫抖凍得抖,勉強勾了勾唇角,僵硬地重復道,「是啊,我都覺得髒。」

夾谷琰看著面色白的縴綿,聲音越冷冽,「這麼說,你承認了?」

縴綿口中一片腥甜,卻還是想要問上最後一句,一句足夠讓自己徹底崩潰的問題。她將一片淚光掩飾好,抬眸笑了笑問道,「我若不承認,城主你會相信我嗎?」

夾谷琰眯了眯眼楮,別過頭,冷冰冰的三個字擲地有聲,「不相信。」

縴綿早已料到這樣的答案,是听到的時候,心口還是鍍上一層冰,月復中的胎兒也開始躁動不安。對啊,他不相信,那麼辯解有何用,痛苦有何用,她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走到今日,她竟然想不到一個足以讓自己信服的理由,痛,渾身的痛讓她不能再繼續思考,她不自主地彎腰,頭順勢磕在地上。額部的疼痛讓她隱約有了些清醒,她的答案只是干巴巴的笑容而已。

王不留行見縴綿如斯痛苦,似乎想到了縴綿身上的鐘情蠱作的能,蹭到縴綿身邊,焦急地問,「你是不是……?你沒事吧?」

夾谷琰眯眼看著眼前的情景,越怒火中燒,怒喝道,「月皎,我叫你擬好的休書呢?」

月皎悲憫地看著縴綿,抖著手將休書放在縴綿面前,柔聲嘆道,「妹妹,我知道你苦,也萬不該做下這等事情」。

縴綿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疼痛和寒冷已經讓她精疲力竭,她用頭支撐著身體,唇不自主地抽動著,她卻一個字都不想辯解了,這世上沒有人再值得她開口辯解,她低喃道,「要殺便殺,要剮便剮,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忍冬提著裙角匆忙奔來,急急地說道,「城主大人,太老夫人說了,此事她來管。」

夾谷琰並沒有理會,大手一揮,「讓她簽。」

月皎輕柔地將縴綿手腕上的麻繩解開,將筆塞進縴綿的手中,縴綿迷迷糊糊地由著月皎將手放在休書之上。

白紙黑字,縴綿卻一個也看不清,她愣愣地提筆就要寫,月復中的孩子突然安靜了下來,她伸手撫向小月復,沒來由地心下又一痛,這一波的疼痛徹底將她的意識吞沒,她眼前一黑,徐徐倒在地上,再也听不見任何聲音。

她以為自己便要這麼死了,死在所有人的嘲諷聲中,死在含冤莫白的委屈之中。她竟在無邊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亮,那一點光亮在她眼前蹦跳,一點光化作了兩點,而她就在想要抓握這亮光的瞬間清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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