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緣當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只要里子

作者 ︰ 蘇屾

雨水混著泥土的清香撲面而來,縴綿望著早已不見蹤影的雪青,無奈地坐在芳心亭中,無趣地用手指敲著石桌。

身後腳步聲漸近,似乎也是進亭子躲雨的,縴綿知道自己不受丫頭小廝們的待見,所以也不想自討沒趣,就當自己不知。她手下的動作徐徐停了下來,緩緩收回手,雙手交疊,安靜地坐在石凳上。

身後的人一直沒有說話,縴綿也只能沉默,偏頭看著密密的雨簾,竟然生出了一種閑適的錯覺。在這樣的雨天,和一人坐在屋內,用這清新的雨水煮上一杯熱茶,下下棋,才算不辜負這樣悠閑的天氣。

縴綿微微嘆息,垂下頭,雪青舉傘快步而來,看到縴綿身後的人,愣了愣,躬身行禮,「奴婢見過城主。」

縴綿不由得一愣,撇撇嘴,慢慢回身,低眉行禮,「妾身見過城主。」

夾谷琰目光掃向縴綿的心口,眸光似有隱痛,沙啞著嗓音問道,「傷,好些了嗎?」

縴綿沒有抬頭,只是手不自覺地模向傷口,徐徐後退兩步,鼻音極重地回答,「嗯。」

夾谷琰遲疑半晌,繼續問道,「身體呢?」

縴綿點點頭,淡然地回答,「嗯。」

夾谷琰看了看她已然隆起的肚子,眸色微微亮了亮,「孩子呢?」

縴綿不自覺地伸手撫上肚子,心中似有委屈即將噴薄而出,但她只是垂下了眼簾,輕描淡寫道,「都好,勞煩城主掛心。」

夾谷琰輕嘆一聲,聲音越沙啞,「你現在果然是只要里子了。」

縴綿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他是在埋怨自己不關心他。于是淡淡地笑了笑,自己在生死線上掙扎的時候,他又何曾想到過自己,但那樣的質問。以現下的身份她說不出口了,只能淡淡地笑了笑,有理有據地說道,「城主能夠如斯站在我面前,想必身體和心里都沒什麼事情了,總體也算得此次交易城主並沒有虧本。妾身也一樣,那麼妾身告退。」

夾谷琰聞言,眸色幽深,抿了抿唇還想要說什麼,卻只是動了動唇。見縴綿轉身,空空地抬起手,卻也只是徐徐地再度放下,無言地目送雪青撐傘送縴綿離開。

雪青偷偷覷著縴綿的神色,試探性地問。「夫人,這樣不好吧?」

縴綿篤定地搖搖頭,自嘲一笑,不好,哪里不好,自己在生死邊緣痛得恨不得即刻死去的時候,有誰問過她好不好。她淡淡地說道,「想要的不能太多,這樣很好。」

雪青突然停住腳步,拉了拉縴綿的衣角,縴綿抬頭一看,是一手撐著腰有些訕訕的柳菁菁。為柳菁菁撐傘的冷月看到縴綿。翻了翻白眼,沒有見禮。

雪青禮數周全地欠了欠身,規矩地行禮問安。縴綿見此不自覺地笑了笑,語氣不卑不亢,「碧大夫人還真是會教。身邊的丫頭都這麼高貴呢。」

柳菁菁瞪了一眼冷月,冷月不情不願地躬身行禮,干巴巴地說道,「冷月見過七夫人。」

雪青一听,直直就要上前,縴綿伸手一攔,將這一局打了回去,理所當然地說了句,「冷月是碧大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頭,論不到我們說什麼,碧大夫人自然會秉公處理的。」隨後縴綿莞爾一笑,刻意覷著柳菁菁一字一頓地問道,「碧大夫人,你說是也不是?」

柳菁菁只得僵硬地扯扯嘴角,「自然,姐姐說的是。」

縴綿滿意地點點頭,隨即轉身帶著雪青離開,特意用柳菁菁能夠听到的聲音說,「這冷月還真是不懂事,碧大夫人還懷著身孕,怎麼好放心用,若是碧大夫人心軟不處罰,你就得想著和處罰室那邊說一聲了。」

雪青會意地抿唇一笑,「是,奴婢知道。」

縴綿斜了斜眼楮,斂去笑意,走了幾步說道,「她心有不忿,想要借個丫頭的嘴泄一下,我偏偏不讓她如願。」

雪青覷著縴綿冷硬的臉色,徐徐點點頭,轉移話題,「夫人,明日就是下元節了,府內的裝飾都備好了,只是很多丫頭都礙于夫人,沒有申請出府的。」

縴綿有些恍惚,細雨打在絹質傘面上有些細密的聲響,她似乎在自言自語,「又是下元節了?」

雪青點點頭,回答,「對啊,就是明日。」

縴綿抿抿唇,伸手出傘外,接了些雨水,吩咐道,「雪青你去通知各園管事,宴會結束後,放那些丫頭小廝們半日假,讓他們好好玩玩,戌時一刻由各園掌事清點人數。」

雪青蹙眉,問道,「夫人,那你呢?」

縴綿笑了笑,伸手模了模肚子,「人太多的地方,我還是少去得好。」內心里卻在想,明日應當是母子蠱作的時候,自己是不能出去玩了。

雪青一臉遺憾,看著地上的水窪低聲說道,「一年才一次啊。」

縴綿模了模雪青的頭,笑了笑,「我會將願望寫給你,你和忍冬出去幫我放河燈。」

雪青眸子一亮,不確定地問道,「夫人不去,我也能出去?」

縴綿偏頭想了想,模了模下巴,「我正好還有些首飾要去翻新,你一應拿著,只怕那日趁著混亂,歹人也多,我看讓舞文陪你們去吧。」

雪青俏臉一紅,別過臉去,「怎麼好麻煩城主的侍衛,做的又是雪青的本職,雪青自己去就好。」

縴綿見此淡淡一笑,「小心點總是沒錯的,再說這也不是命令,我會去問一問舞文的意見的。」

雪青抿了抿唇,沒有答話,臉卻越紅得疑。

縴綿沒有心情逗弄她,只點點頭,順口接道,「路上你總有和他接觸的機會,做的什麼鞋墊腰帶的該送就送,忍冬那里,我自然也會有別的安排。」

雪青的臉越紅,低頭看著腳尖,偷偷抿唇一笑。「好。」

縴綿見此也徐徐舒了口氣,這雪青和舞文的事情總該定下來了。

下元節,丫頭們請辭後都歡天喜地地出門了。雪青仍然在銅鏡前擺弄著衣服,一臉為難。石青色清雅,海棠紅俏麗,芽黃柔婉,是她不知哪一樣才是在他眼里最好的。

捧著琉璃盤吃葡萄的縴綿無奈地搖搖頭,走到跟前拍了拍雪青的肩膀,「程雪青大小姐,你貌美如花,穿什麼都一樣好看。」

雪青急忙擺手,紅著臉解釋,「不是。我,不是……」

縴綿笑了笑,點了點她的眉心,「時辰有限,你若都花在選衣服上。就沒有時間給我放河燈了。」

雪青看了看天色,也著急起來,手在衣料上劃來劃去,還是不知該穿什麼。

縴綿拿出那件芽黃的襖,將自己雪青色的兔毛坎肩遞過去,配上杏紅的裙子。雪青將這一身穿好,悄生生地往那里一站。縴綿不住地點頭,偏頭一笑,「頭上再簪上一朵杜鵑花,就真是傾城了。」

雪青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低聲詢問,「夫人。我們都走了,您身邊沒個服侍的人真的沒問題嗎?」

縴綿懶洋洋地擺擺手,將葡萄放下,打了個哈欠,「我現在都困了。我就正好往床上一躺,直接睡到天亮正好。你們回來直接休息就行,不必和我說了。」

雪青猶豫了一下,遲疑地點點頭,「我會和忍冬她們說一聲的。」

縴綿再度打了個哈欠,不耐煩地擺擺手,「好了,好了,快點走吧。」

雪青看縴綿的倦怠模樣,笑著點點頭,「是是,我知道我煩人,我走了。」

舞文早已在門口等候,冷得搓著手,遠遠見雪青出來,眸色微微亮,興奮地招了招手,雪青攏了攏身上的坎肩,臉微微一紅,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抱著手爐,倚著門的縴綿正巧看到這一幕,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刺眼,別人的幸福昭然若揭,而她卻只剩下幽怨,不自覺地撫著自己的肚子。

此時,秀盞姑姑匆匆前來,給縴綿施了一禮,縴綿微微有些訝異,急忙讓秀盞進了門,給秀盞倒了茶。

「姑姑怎麼沒出府啊?」縴綿將茶盞遞過去,拉家常般的問道。

「奴婢這把年紀了,早就沒了小姑娘的那份心境,與其熱鬧倒不如清靜些。」秀盞起身接過了茶盞,不卑不亢地回道。

「也是,平日也不怎麼見姑姑,姑姑今日怎麼有興致來?」縴綿抱起琉璃盤繼續吃著葡萄。

「城主擔心夫人不肯出門,同時打了丫頭們出去,沒人照顧,就派了奴婢過來看一看。」秀盞簡短地如實回答。

縴綿吃葡萄的動作微微一滯,唇角略略扯了扯,「姑姑回去吧,我和姑姑一樣,與其熱鬧不如清靜,清靜些好。」

秀盞似乎猜到了縴綿的回答,低低地應了一聲,「奴婢不出聲便是。」

縴綿訝異了下,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回應,蹙緊眉頭,想著怎麼打秀盞走。她再度打了個哈欠,「我困了要睡了。」

秀盞起身行禮,「那奴婢去給夫人鋪床。」不等縴綿做出回應,秀盞輕車熟路地進屋幫忙鋪床,整理被褥。

仿佛當初自己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小翁主,初來乍到的,都是秀盞秀屏二人幫自己安排妥當。縴綿啞然失笑,開口道,「姑姑這般,倒叫人想起過去的日子了。」

秀盞鋪床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回答,「從前和現下本就沒什麼不同。」

縴綿再度訝異,這秀盞似乎話中有話,不過她只是搖了搖頭,「歲月已改,自然不同。」

王不留行在此刻突兀地闖了進來,帶著責問的語氣,「夫人怎麼還不睡?」

這樣破門而入且熟稔的責問讓秀盞眯起了眼楮。

縴綿暗叫不好,怕是要誤會,急忙解釋道,「前幾日睡眠不好,便叫了公子來瞧瞧,公子說我就是思慮過多,給我用了點藥,囑咐我早點睡。許是今日路過此處,覺得白給我用了那些藥罷。」

王不留行見到秀盞驚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順口接話,「啊,對,就是這麼回事。」

秀盞狐疑地在二人之間打量來打量去,不以為然。

縴綿輕嘆一聲,「正巧公子來,給我看一看,我頭有些痛。」

王不留行如聞大赦,忙不迭地沖了過來,拿起腕枕放在縴綿腕下,將縴綿按了下來。

秀盞準備過去幫忙,王不留行擺了擺手,「診脈不能有干擾,姑姑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是先回去吧。」

秀盞的狐疑更深,但她雖有資歷終究還是奴婢,不能違抗主子的命令,只得福了福身體,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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