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第五十章 聘禮

作者 ︰ 天下歸元

怯怯遞上指甲油︰聘禮給你,快把嫁妝月票給我,然後咱們成親後,男耕女織,夫婦相合,你化妝來我畫眉,你抹粉來我上油。你上蹲坑我幫手,月票手紙大把有。這又是一副多麼美妙的場景……

……

------題外話------

「原來這東西叫指甲油。」那家伙歡喜地道,想了想,咬咬牙,壯士斷腕一般從懷中掏出那瓶指甲油遞了過來,「既然求親就該表示誠意,那這個,算我給你的聘禮吧!」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想到宮胤在不在這大把的人里頭?在吧?不在吧?在吧?不在吧……

「誰跟你男耕女織?姐是女王,有必要活那麼屌絲?」景橫波不屑,「姐一伸手,大把的人等著給姐上指甲油!」

「你看,」那家伙看她不了,越發殷切,「我們兩個多談得來?你在這大荒,還能找到比我更有共同語言的男人?以後還有誰能陪你談妝扮談衣服?這些我都很拿手哦,你想想,我們成親後,男耕女織,夫婦相合,你化妝來我畫眉,你抹粉來我上油。這又是一副多麼美妙的場景?」

景橫波不咆哮了,托著下巴看這家伙——有病吧?花痴?長得不錯哎,他都是到處抓人求親嗎?要不要叫他跳個艷舞看看身材?

「沒有耍你。」男子有點委屈地道,「我本來是來看看你的,看看師傅說的對不對,沒想到你比我想象得還好玩。我不娶你娶誰?」

兩秒鐘後景橫波的尖吼刺破人耳膜,「你又耍我!」

「……」

「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那家伙臉上忽然飛了紅,有點忸怩地道,「做我的好不好?」

「說吧說吧。」景橫波只想他快點滾蛋。

「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那家伙笑得親切,親切得近乎羞澀,還豎起了一個小指頭,以示要求真的很小。

「走吧走吧。」景橫波又趕他,她還要去村子里查探呢。

「多謝啊。」接地氣的家伙不挑揀,歡天喜地把瓶子揣進懷里。

那瓶是她最不喜歡的,一般都稱作「鴨屎綠」。

為了送走瘟神,景橫波心疼地在一堆指甲油中看來看去,才勉強地道︰「那那瓶草綠色的送你好了。」

「哦好。」他居然真的應了,有點舍不得地撥了撥指甲油,「這東西送我一瓶好不好?」

「你現在見識過了,可以走了。」景橫波才不希望冒出個阿貓阿狗節外生枝。不過看在一張臉還算養眼的份上,語氣柔和了點。

「沒有誰派我來。」他也眨眨眼,「我只是想提前見識一下我們未來的女王而已。」

當然現在景橫波毫無好感,腳踝還被點著呢!

嚴格來說,這人絕不如兩大國師令人驚艷,只能算是普通人中比較漂亮的那種,但勝在親切好看,令人一見就生好感。如果兩大國師真的和他競爭,只怕普通女子更易投入他的懷抱,原因無他——倆國師美過頭了,不接地氣,一看就不好套牢,還不如扶正備胎。

一張算漂亮的臉,不同于耶律祁的魅和宮胤的冷,這張臉線條柔和,不露稜角,唇線柔軟微翹,不笑也帶三分溫柔喜氣,眼眸特別大,也是圓圓的,有點像三次元漫畫男主角的眸子,但不是那種可以錐人的尖下巴,他下頜平滑圓潤,肌膚溫潤里透著淡淡的紅。

景橫波此時才看清楚他的臉。

男子維持著半蹲的姿勢,一面好脾氣地給她撿滾到一邊的指甲油,一邊含笑仰起臉來。

「天殺的!」甜美風情的面具一把撕掉,她柳眉倒豎,「你是誰?誰派你來的?是不是耶律祁?你想做什麼?」

不用說,有備而來,沒安好心。

好容易按下砰砰的心跳,裝作若無其事和他周旋那麼久,就是因為她坐著是沒法瞬移的,必須站起身才行。結果找個借口站起來要跑了,他來扶,再騙他彎身撿東西要跑了,他居然點住了她。

剛出現的時候她魂都嚇掉一半——一秒前看了四野還無人的!

哪里冒出來這只奇葩的?

天殺的!

巧笑嫣然風情萬種的景橫波一瞬間青面獠牙。

「我好心幫你撿,你可不要瞬移哦。」男子溫溫柔柔地講。

就這麼溫柔一點,她的瞬移,就失效了。

身子剛剛一晃,腳踝忽然一緊,她緩緩低頭,看見彎身的男子,一手抓滿了小瓶的指甲油,卻有一根尾指,點在了她的腳踝。

景橫波抬腿就要跑!

他彎腰。

紳士果然微笑,「那我幫你撿起來好了。」

是個男人就不能抗拒。

紅唇嘟起,眼波盈盈,幾分挑逗幾分小小的撒嬌,女子的風情,搖曳得似乎要漾出,淹死面前的獻殷勤者。

景橫波嘴巴向地下指甲油努了努,「可是人家腿酸了,彎不下腰怎麼辦……」

「樂意效勞。」紳士超級紳士地答。

「想不到大荒還有你這樣的紳士啊……」景橫波感嘆大贊,站定了,款款伸出雪白的雙手,一直遞到他面前,眨了眨眼楮,「那麼,你幫我涂指甲油好麼?」

「不客氣。」對方溫柔得似乎能滴出水來,「為做力所能及的事,是在下的福分。」

景橫波身子微微一僵,隨即又喜笑顏開,「謝謝啊。」

「那麼,我來扶你吧。」那只干淨的手立即體貼地伸過來,扶住了她的手臂。

「是吧?」景橫波飛了個媚眼,笑吟吟將指甲油一把攏了收起,放在一邊,很隨意地起身,「哎,坐了這麼久,腿都酸了……」

「啊……」來人也眯起了眼楮,不勝贊嘆景橫波的奇思妙想,「姑娘真是太聰明了!這真真是個極好的主意。」

「是啊是啊。」這種大男子主義泛濫的地方,能遇上這樣很有興趣和女子談妝扮的奇葩,景橫波似乎非常開心,笑得眼楮都眯成一線,「或者還有個想法,每種顏色都涂,五顏六色像彩虹,多好看!」

他嘖嘖贊美著指甲油的漂亮色澤,又贊美地看著景橫波同樣漂亮的指甲,雖然興致勃勃,但眼神卻不含狎昵,只讓人覺得,那是真正的欣賞。

「這個也不錯。」對方認真地端詳,平滑的額頭下可以看見高挺的鼻尖,「可以想象,涂上之後一定十分圓潤自然,渾然一體。」

「啊,你可真會,當然你的每個字都是正確的。」景橫波眉開眼笑,「哎,要不這個吧,白色!帶點閃金的!配我的裙子,多柔和多高貴。」

「油菜花是什麼花?我沒有見識過,想來是很美的。」那聲音溫文爾雅,似乎永遠不會駁斥他人,只會溫柔地提建議,「不過我以為,只有大荒最艷麗的金芙蓉,才可以比擬你的美麗。」

「你說得有道理,這顏色看起來不錯……」景橫波接過指甲油,滿意地點點頭,非常自然地遞過另一瓶綠色指甲油,「不過我覺得這個也不錯,黃配綠有種特別的鮮亮清新感覺,像春天田野里的油菜花一般嬌女敕。」

「我覺得配這個金紅色比較好。明艷又溫暖,特別適合你的氣質和紅唇。」一個聲音忽然款款地在她耳邊建議,一只修長干淨的手伸過來,順手遞了一瓶金紅色指甲油給她。

「哎,什麼顏色好呢?我今天穿的杏黃色,要不要配棕色指甲油?哎呀似乎老氣了些,或者我今天特別白,配個紫色算了,撞色,鮮亮……」景橫波把一堆小瓶子攏在裙子上,不斷比來比去。

「小白痴,這又不是寶石。」景橫波咕噥一聲也就算了,把注意力轉向選顏色這件至關重要的大事上來。

「哎哎你這個小混賬,還給我!」景橫波要拿回來。霏霏一個跟斗,早翻出三丈外,大尾巴搖搖不見了。

霏霏看見那五顏六色閃著熒光的小瓶子,眼楮就亮了,唰地抱住一只金色瓶子就跑。

閑著沒事,心情又轉好,她掏出指甲油開始涂指甲,懷里一排擺出七八只小瓶子,先選顏色。

這讓她心里有點失落,也有點放松,長長吁了口氣。

只是他費事演這出戲的根本目的是什麼?她一時還猜不到。但是只要宮胤是演戲,就說明今天的所有事態都在他早早的計劃之中,那麼,那小護衛被冤殺的可能性就極小。

宮胤演了一出戲。

景橫波心中的懷疑,越發得到了證實。

追捕的龍騎已經找到了這里,但是一直沒有接近,景橫波可以看見他們雪白的馬身在遠處隱隱出沒,看起來不像是來追捕奸細奪回人質的,倒像是來暗中保衛的。

景橫波撒了一陣歡,將樹葉翼翼用布包好,收進懷中,回頭看看,

霏霏蹲在一邊,莫名其妙看著這個忽然發瘋的女人。

「啊哈哈哈哈哈找到了!」景橫波忽然兩眼發光,低聲大笑,抱著樹葉在地上翻翻滾滾,「我還以為這里的土壤沒有這種樹,啊哈哈哈哈原來還是有的,哈哈哈這下啥問題也沒有了!」

又把掉落的樹葉撿起來,仔細看了看那邊緣有鋸齒的葉子。

她雙眼無神地看了一會兒,就手一扔,閉上眼三秒,忽然一骨碌坐起來,仰頭仔細看了看那樹。

剛閉上眼楮,什麼東西飄在臉上,癢簌簌的,她睜開眼伸手一抓,是一片綠色的寬大的葉子。

身邊有一棵樹,樹身不高,樹干細細的,樹下草叢柔軟,她在樹下草叢里躺下來,準備舒舒服服先睡一覺。

等天黑透了,她要模進村子,看看宮胤到底玩的什麼把戲!

她看了看,距離有點遠,前面又是一大塊無遮無掩的平地,這要瞬移不遠,正好站在平地中央,村子里的人一眼就會看見,還是等天黑透吧。

她到了地頭,四面一望,嘿,果然前面不遠處就是一個谷地,有幾間破落的房子,似乎是一個被廢棄的小山村,山村里人影晃動,似乎有不少人。

這些騎士並沒有派出斥候去四處尋找,他們似乎早有目標,順著一條路向前直奔。景橫波看著那路就一條,干脆幾個閃身,直接挪到了他們隊伍最前方。

這無疑為景橫波的猜測又添加了佐證。

奇怪的是,這應該就是去追捕奸細奪回人質的龍騎了,擔負如此重要的任務,這些人卻毫無緊張急迫之色,揚鞭指風景,信步晃悠悠,一路談笑風生,倒似去踏春。

再一閃之後,她看見了前方龍騎雪白的馬**。

一閃之後,她出了宿營地,看看地上的足跡和馬蹄印子。

等三個人一走,景橫波招呼一聲霏霏,身子一閃,不見了。

景橫波快速吃完飯,吃的時候弄髒了裙子,潑濕了地毯,這樣翠姐靜筠擁雪三個人都有了活干,一個去洗碗,一個拿毯子出去曬,一個去洗衣服。

晚飯很快送了來,送飯來的護衛很詫異也很不滿地看了女王一眼——國師那邊剛剛說晚飯不吃了,這位胃口倒好。

景橫波爬起身,拍打著車門,「快點送飯!我餓了!要吃飯!」

人質被劫持離開的時候,正是她因為那琉璃部少年被殺,憤怒地沖向宮胤的時候,她因為怒火上頭沒有注意奸細和人質的情況,宮胤那樣的人,怎麼會因此疏忽?

奸細怎麼逃月兌大軍追捕?

人質去了哪里?

一切都很正常,但景橫波先前那種詭異的感覺又來了。

黑白二軍一半人在遠處巡邏護衛,一半人據說已經去追那些挾持人質的奸細,余下的六國八部護衛,被聚集在一起,由宮胤的護衛看似保護實則半監視著。

這話似乎說到了心坎上,又似乎那麼有點難以接受,景橫波哼了一聲,坐起身,看看外面,暮色沉降,隊伍已經恢復了正常,正在尋覓合適地方宿營,準備明天再進城,女王是不能夜半入帝歌的。

「國師不是濫殺的人。」出乎意料的,不愛的小丫頭擁雪說了話,聲音細細,「大波你問我們,還不如親自去問問國師。」

這話景橫波不愛听,翻個白眼翻個身。

「管那麼多干嘛。」翠姐快人快語,「男人有男人的想法,大人物的想法更復雜。倒是大波,你這性子是不是收斂些,雖說我覺得你這性子挺好,但大荒畢竟不比鳳來棲。」

景橫波心里亂糟糟的,不想和她,捧住頭。

靜筠臉上出現驚怖之色,搖搖頭,唏噓地道︰「我不知道……那孩子……怪可憐的……」說著眼眶已經紅了。

景橫波最大的好處就是不鑽牛角尖,當然,這其實是因為她不愛動腦筋不愛折騰自己,不過,她自己都沒發覺的是,每次遇上和宮胤有關的事,她的腦筋就會動得勤快些。

剛才怒火沖頭,她直覺判斷宮胤是要斬除一切可能成為她助力的人,此刻稍稍冷靜了些,她又開始思考有沒有其它的可能性。畢竟宮胤從來不是肆意妄為的人,她並沒有見過他胡亂殺人。

景橫波卻不肯放過她們,四仰八叉躺在車里,望著車頂,忽然幽幽地道︰「你們說,他為什麼要殺那個琉璃族的孩子?」

那三個女人都悶聲不吭——對不按常理出牌的景橫波,閉嘴為上。

「不得擅離!哼哼不得擅離!」景橫波氣哼哼地在馬車里翻滾,「姐想走就走,想留便留,少和姐裝叉!」

……

「請陛下回馬車!不得擅離一步!」

宮胤的聲音,听起來越發冰冷。

一大片雪色的披風隨之甩來,蓋住了她的腿。

景橫波高高飛起,卻沒有重重落下,落地時身子一彈,正落在自己裁下的那一堆裙擺上。

「呼。」一聲響,被無情提醒的國師大人,終于將大庭廣眾下佔夠他便宜的女王陛下給彈了出去。

眾人終于做出了決定——為尊者諱,還是轉身當沒看見吧!

並且有轉紫的傾向。

一瞬間國師大人的臉青了。

「……」

「我那個去!」她大聲道,「我都揍不到你,還能壓著你?你自己不舍得起來關我屁事!」

景橫波怔了怔。

「放、開、我!」某人的聲音充滿寒氣,听的人覺得眼前似乎呵起了白霧。

一線鎖骨如玉,半幅肌膚似雪……

還有……她的視線忍不住往下一落……即使此刻別有心事滿腔憤怒,還是不得不承認此處風光真好啊……

這種表情會發生在他身上,真的很奇異。

景橫波清晰地看見宮胤嘴角在抽。

……

臉上的表情也很難規整。該笑好呢還是該表示憤怒?道理上應該是後者,可是感情上無限服從前者,唉,想整理好這一刻的表情,真難。

大部分人似乎想向前沖,又似乎在向後退,腳下不丁不八,姿態不前不後。不曉得是該解救呢還是該回避?

抽氣聲好響。

「……」

「不然我就光天化日之下,扒了你!」

她唰一下熟練地抽掉金絲,拔掉珍珠,就手一拋,一把抓住他的領口,雙手狠狠一分。

打擊禁欲狂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他luo奔!

裝叉!裝正經!道德犯!禁欲狂!

她立刻就想起當初睫葉扣住的領口,小宇宙再次燃起熊熊怒火。

一眼看見他的領口,用一顆碩大的淡金色珍珠,串著一根金絲束得好緊。

「不然我就……」景橫波覺得宰了閹了什麼的,都顯得虛張聲勢,做不到的事說了有什麼好得意的?必得選個做得到的事情,刺激他才行。

「不然你就怎樣?」心口似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梗著,他也忘了現在的情狀,啪一下揮開她的手,冷冷追問。

他眼神微微一冷。

她為別人生死的憤怒……

震驚太過,他連景橫波話也沒听清,只看見她灼灼燃燒的眸子,胸口因憤怒而大力起伏,洶涌得似要逼到眼前。

活到如今,身居高位,他被人害過也害過別人,風刀霜劍也沒少受,但是這樣「凶悍」的報復,還是生平首次。

宮胤也木住了。

圍觀的眾人已經不會呼吸了……

「面癱!冰山!裝叉犯!」她大叫,「討厭死你這樣子!為什麼要殺他!給我一個解釋!不然我就……不然我就……」

兩指一夾,指縫用力,我捏,我捏,我捏捏捏!

「住手!」宮胤再次伸手去擋,景橫波手揮到一半,卻忽然向後一縮,拐了個彎,一把捏住宮胤的臉。

放在平日景橫波必然要對這難得一見的美景,流一流哈喇子,此刻怒火熊熊,視而不見,揮起唯一自由的另一只手,狠狠地又擊下來。

紅若琉璃色,襯得他清透的眸子如黑色水晶。

「你做什麼!讓開!」他怒道。也不知是怒還是羞,平日里如冰似雪的臉,竟然涌上一層淡紅。

景橫波的手腕被宮胤截住,正高懸在半空中,景橫波掙扎兩下,宮胤的手紋絲不動。

不忍目睹這一幕的圍觀人群,听著聲音不太對,才敢顫顫悠悠睜開眼楮。

聲音清脆。

「啪。」

摔人是個力氣活,景橫波至今只用過兩次,一次耶律祁一次宮胤,每次都精疲力盡渾身發軟,就算這樣她也沒放過機會,撞上宮胤立即往上一躥,騎在宮胤身上,拳頭揮起對著宮胤右臉就是狠狠一拳——

不對,還沒顛覆完。

太顛覆……

哦……

眼前一幕沖擊力太大,連百戰余生的永烈營,都只能傻呆呆地站在當地,看大荒人民心目中如神如雪的高貴國師,被砸倒塵埃。看大荒人民心目中禁欲聖潔的女王,把臉埋在他們同樣禁欲聖潔的國師的小月復上……

逃的險些忘記逃,追的早已忘記追,想護駕的不知道該護誰,想拉架的找不到被打的那個。

全場都傻了。

……

瘋狂前奔的景橫波忽然腿軟,又收不住勢子,猛地栽在宮胤肚子上。

「砰。」

……

眾人眼睜睜看著馬上端坐的宮胤,忽然身子一仰,似被人狠狠拎起,砰一下摔下馬,砸進了泥土中。

「砰。」

一聲脆喝,比他更快。

「下來!」

「啊啊啊啊——」瘋狂的大波一邊跑一邊雙手大力揮舞,宮胤覺得這動作隱約有幾分熟悉,心中涌起不祥的感覺,忍不住月兌口冷喝︰「你別——」

宮胤停住了,神情也微微駭異,目光閃動,仔細看卻能發現隱隱期待。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著景橫波,裙子一撕就是一大截,連里頭的褲子都撕裂了,一跑一跳之間就忽閃忽閃露出雪白的大腿,她就以這麼個驚世駭俗嚇掉大荒人民心髒的造型,狂奔著跑向宮胤……

奔過來的險些落馬。

拉她的忘記拉。

騎馬的忘記騎馬。

走路的忘記走路。

這一刻。

一截深紅繡金的華麗裙擺被砍落,她踩著落下的一堆裙擺向前沖。

「啊啊啊啊啊!」她嚎叫著跳下馬車,厚重的禮服絆得她險些跌倒,她順手搶過一個護衛手中的刀,手起刀落,白光一閃——

她要宰了他,痛揍他,把他扔進最臭的沼澤里,用八萬斤粗鹽腌他!

她就看見那個家伙,堆雪擁玉一樣過來了,見鬼的干淨,見鬼的冰清玉潔,見鬼的殺了她當作弟弟一樣看的人居然還一滴血都不沾的暴!君!

宮胤快馬奔過來了,她看見了。

翠姐撲過來試圖拉住她裙子,她不知道。

龍騎和永烈營趕過來了,她不知道。

六國八部的護衛被驅散開了,她不知道。

裝滿奸細和人質的車從她身邊過了,她不知道。

憤怒如山轟然砸下,崩出無數爆裂的火花,她的眼楮里只剩下了宮胤,冷峻的,從容的,無動于衷的,淡然看人間一切血腥殺戮的。他。

清除掉她所有可能倚仗的力量,讓她一無所有,永遠爬不起身,成為他一個人的傀儡。是吧!

清除奸細,清除異己,清除所有對她友善、可能成為她的勢力的人。是吧?

她霍然抬頭,盯住了宮胤。

似火,將內心深處深藏的疑惑燒著。

血卻在一瞬間熱了。

景橫波渾身的肌膚都冷了。

他所帶來的熨帖和撫慰,除她無人能懂……

這個最早,也最真切地,在一路顛沛冷漠的旅途中,給她溫暖的少年……

保持著想要救她的姿勢。

他的無頭的身體,依照慣性,竟然還前沖兩步,鮮血淋灕的雙手,向她張開。

那頭顱兩眼圓睜,臉上肌肉緊張虯結,竟然還保持著死前那一刻,急切關心的神情。

景橫波的目光,卻只隨著那頭顱,向上,向上……

眾人驚呼,沒想到他竟親自出手,不過這般夭矯武器,真真也再適合他不過。

寒光一閃,沒入宮胤手中。

半空中那長形武器呼嘯盤旋,眾人此時才看見那是一條長形鎖鏈一般的武器,頂端有尖錘,兩側貼伏著無數冰稜般的倒刺,通體雪白,越血雨而不染微紅。

圓弧在頸項一勒一轉,利刺如堅冰突出,白光與血光同濺,一顆頭攜著丈許高的鮮血飛上半空。

「嚓。」

瞬間自圓臉少年背後升起,剛剛照亮人的瞳孔,便已經出現在圓臉少年背後,頂端微微一彈,似巨龍昂起驕傲的龍首,威嚴下望,下一瞬間,已經閃電般撲了下去。

弧狀,雪亮,游移靈活,夭矯如龍!

聲音未畢,一道亮光忽然升起!

想也不想,她撲在車轅上大喊︰「退回去!」

景橫波的心,立刻就墜到深淵,冰到凝結。

唇角微微勾起,慢慢一揚,冷峻依舊,那般的高山冰雪冷里,依稀有幾分篤定,幾分釋然,幾分意料之中終于如此的譏誚,這個笑慢慢定格在唇角,美,卻令人望而生冷。

他竟然……在笑。

奇異的表情。

這回宮胤有表情了。

但是,再次鬼使神差,在這溫暖又感動的時刻,她又瞟了宮胤一眼。

危機時刻,溫暖重來,她心中一動,險些熱淚盈眶。

景橫波仔細一看,竟然是琉璃族那個圓臉小護衛,她當做弟弟的那個,在那些來表達關切的六國八部族人中,這少年和她邂逅最多,她對他每次溫暖純真的笑意,印象深刻。

似乎被他的勇氣感召,他身後又陸續撲出兩三人。

「陛下莫怕!我來救你!」忽然一聲大叫,躲在一邊的六國八部護衛群中,撲出一條年輕的身影。

景橫波心中也一冷,一股酸澀之意瞬間堵住了咽喉,她狠狠一晃頭,把這多余的情緒甩掉,一手拖靜筠一手拖翠姐就要跳車。

驚鴻一瞥,是他依舊淡冷的面容。他竟然沒有動。

推擁雪下車的時候,鬼使神差,這麼緊張的時刻,她竟然還是看了對面不遠處宮胤一眼。

三個女人驚得腿軟,只有翠姐勉力扶起擁雪,那孩子裙子被車前橫欄扯住,景橫波撲,一把將她推下車。

「快棄車!往龍騎方向逃!」景橫波迅速做了判斷,龍騎雖然遠一點,但是人家是騎兵,自己幾人只要快沖幾步,有可能趕在敵人面前被騎兵救下。

「哎哎你這混賬!」景橫波大罵一聲,抬頭一看,此時宮胤的人還被隔在對面,玉照永烈兩營在遠遠的外圍,六國八部的其余人為了避禍一團一團地躲著,阻擋了宮胤護衛過來的路,女王車駕面前,竟然全是敵人!

話聲未畢,立即有人沖了過來。車夫驚得一聲大叫,連滾帶爬跳下車轅逃跑。

果然,有人目光轉了一圈,一指女王車駕,「女王車駕,一定沒問題!讓她讓給我們!」

對面宮胤衣袖微垂,冷淡從容。

景橫波心中一跳,暗叫不好。

人頭攢動,大家對峙著慢慢移動,這話從人群中出,也辨不出是誰說的,但挾持首領的奸細們,听了自然覺得果然有道理,目光下意識四處梭巡。

奸細們開始上車,忽然有人道︰「這馬車會不會動過什麼手腳?」

宮胤當真擺了擺手,示意兩軍不動。

奸細們挾持著首領們靠近車,大喝道︰「不許追來!玉照龍烈兩營不許動!」

眼前的一切真實發生,卻似蒙了一層薄霧疑雲,影影綽綽隱藏真相,她努力地將目光深入,卻無法看清幕後真正翻雲覆雨的手。

景橫波眨眨眼,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更濃了。

馬牽來,馬車送來,寬寬敞敞的大馬車,足夠裝得下所有被挾持的首領,像是早已準備好的。

相處這麼久,她太了解他外冷內剛骨子里月復黑悶騷還霸道的本質,被如此挑釁,他又佔據主場,怎麼可能這麼弱勢?

宮胤的反應不對。

景橫波越來越覺得詭異。

宮胤似乎一點也不著急,淡淡靜靜地揮揮手,蒙虎等人當真去準備馬車了。

大批量的奸細們,挾持著首領們向後退去,當先一人大喝︰「給我們準備馬!準備馬車!」

耶律祁有這麼大的本事?再說奸細內應越多不是越壞事嗎?

就算六國八部比較亂,隊伍比較雜,但是,三四十的奸細?

數了數地上尸體,已經有十幾具,再數數這次沖出來的人,有十幾人,前後加起來三四十人的奸細?

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馬車上景橫波咦了一聲。

「放我們走!」沖出來的人足有十幾人之多,不僅挾持了緋羅,也挾持了其余部族的頭領人物,厲聲提出要求。

喝聲里,宮胤神情冷淡,蒙虎等人無動于衷,一臉「你瞧,我們其實是保護你,是你自己不知好歹,現在倒霉了吧,活該!」的神情。

「放肆!大膽!」

「放開女相!」

眾人震驚,隨即紛紛叱喝。

這一下事出突然,緋羅又對身後人是完全信任保護的姿態,哪想到身後有鬼,一招也沒來得及交手,就落入敵手。

只是這麼一頓,忽然一聲叱喝,緋羅身後數條人影沖天而起,其中一條人影直撲緋羅身後,落在她馬上,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

「什麼?」緋羅一怔。

「嗯。」宮胤居然應了一聲,隨即冷冷道,「不過,我只是沒將你們的面子放在眼里,如果有人,沒將你們的性命放在眼里呢?」

不管怎麼猜測,事實擺在面前,緋羅臉色微微緩和,有些不贊同地道︰「清洗奸細是應該的,只是以如此極端手段,又行事如此暴烈,右國師大人,也未免太不將我們六國八部放在眼里了!」

難道是為了立威嗎?

景橫波一笑,以為她是安慰,拍拍她的小手。她微微皺起眉頭,也覺得奇怪。她不懂政治,卻懂基本人情道理。就算這些人里應外合和耶律祁勾結要殺宮胤吧,但無論如何,耶律祁不是反賊,是朝中名義上和宮胤平起平坐的國師,是他的同僚,宮胤並沒有那麼充足的理由,斬殺和耶律祁有來往的人。何況這些人也不是他部下,是六國八部的人,宮胤對六國八部這麼不留情面,難道不怕六國八部都因此不滿?行事如此決絕不留余地,這不像一個成熟的政治人物的選擇吧?

車內,翠姐臉色蒼白,靜筠恨不得把自己縮進車子里,擁雪倒漸漸放松了,忽然拍拍景橫波的手,低聲道︰「沒事……」

眾人心頭凜然,身上發寒,都想著右國師權傾天下,果然行事陰狠。也有些人微微疑惑,覺得宮胤此舉似乎和他以往風格有所不同,以往他可沒這麼暴戾來著。

耶律祁潛入帳篷欲待行刺,事後從容遁走,據說還險些挾持了女王,這事兒明擺著六國八部護衛隊有不少人和他里應外合,只是宮胤一直沒有動靜,眾人都以為他礙于耶律祁的實力,不想把爭斗擺上明面,就此算了。誰知道他不動聲色,竟然暗調大軍,在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緊要之地動手。連聲招呼都不打,轉眼就控制了六國八部的護衛隊;連句解釋都不听,立刻就殺了那麼多人!

「刺客?誰?」緋羅怔了怔,隨即才想起前幾天帳篷發生的事,臉色一變。

蒙虎代他回答,沉聲道︰「奉右國師命,捉拿與刺客勾結之奸細!不論身份高低,出于何族,格殺勿論!」

宮胤護衛群一分,中間的宮胤白衣如雪,不染縴塵,神情依舊是冷淡的,淡淡看遠處山巒,並不回答緋羅的質問。

景橫波也不由暗暗佩服,不管緋羅多麼的討厭,她于大亂前的鎮定和勇氣,以及準確的判斷和應對都值得她學一學。

她聲音高亢,手勢堅決,生生將場上的混亂壓制,人群漸漸從被突然包圍剿殺的驚恐中安定下來,開始有序地退到她身後,和蒙虎為首的宮胤護衛隊相隔一丈對峙。

「你們干什麼!」緋羅在尖叫,一把推開一個試圖拉她逃走的護衛,單騎馳到混亂的人群中,張開雙臂,竟然生生攔住了混亂的人群,「少安毋躁!不要被人鑽了空子!都到我身後來!右國師大人!為何忽然出動龍騎和永烈營包抄護衛隊,還下令斬殺我等!請給我們一個解釋!」

她又看見緋羅驚詫的臉一閃而過,襄國女相自從上次丟了丑之後一直深居簡出,這還是她之後第一次看見緋羅,緋羅臉上的神情令她心中也一沉——襄國是迎接隊伍中最強大的勢力,如果不是緋羅主使,那就是宮胤了……

這個發現讓她打了個冷戰——怎麼回事?難道……

又是一聲慘叫,一人濺血倒地,景橫波瞪大眼楮,認出砍人的是蒙虎,被砍的是前來迎接她的一個部族的護衛頭領,好像是黃金族的,路上一直對她很友善,還曾給她送過藥來著。

那怎麼會亂成這樣?

景橫波覺得有點不對,黑白二軍是宮胤麾下的強大軍隊,看起來並沒有兵變的模樣,只要黑白二軍忠于宮胤,這區區一兩千六國八部護衛,又能拿宮胤怎樣?

景橫波看見那漂亮的玉照龍騎正縱馬馳騁,將所有四散的人趕在一起,亢龍軍永烈營的人沉默著,將外圍守住。

「那邊有軍隊!」翠姐大聲說。

「兵變了?」景橫波喃喃地道,隨即一驚,急忙道,「宮胤!宮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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