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滄海 第十四章 風尖浪口

作者 ︰ 琴昂

卷成實心的長筒毛巾,在水中沾了又沾。王大海耐著性子,哪怕多沾一滴水在毛巾筒上,就等于多了一分威力。毛巾就這樣制成滿意中用的軟鞭,遠比硬重的雷神鞭還要好使,手握濕毛巾筒,在手臂上搖動,然後,人身倏地旋轉,用力猛刷過去,具有狂風掃落葉般的強大殺傷力。

王大海又捏緊自己左手的拳頭,想起在化工廠宿舍大院里,最喜歡與隔壁趙伯伯的兒子一起玩,他是一位出國參加過自衛反擊戰的戰士,比王大海大到五歲,他在戰斗中被炸掉一條腳,每天有听不完的戰斗故事,王大海佩服得五體投地。現在回想起來,第一個印象,是他承認自己當時不會打戰,不然不會有那麼大的傷亡,但是他不後悔,他這一代戰友的流血犧牲,不但保衛了祖國的安寧,更重要的是用鮮血教會了後來者怎麼打戰。第二個印象,是與敵人短兵相接時,靠的是鐵腳硬拳。平時,小伙伴們與趙伯伯的兒子一起,在晚上納涼時,找個陰暗的角落練習,主要是樹樁,磚頭,沙包,用腳狂跺猛踢,用拳頭死錘爛打,一定要練出出腳或是伸拳都能至敵重創筋骨。

王大海氣定神閑地從眼角的斜光里,藐視了一下側身近處的吳兵和他的三位護駕,從他們白女敕的拳頭看,那可能是拿刀或是槍的一把好手,但是,赤手空拳肯定不是塊好料,不拿一樣東西在手上,感覺特別單薄無力。可惜,在勞改隊里連半塊磚頭都不允許有的,因為,那是違禁品。再從他們狂妄地抖著身子骨看,沒有凝神聚氣,缺乏爆發力,事先就已經注定了結局,王大海想,看來,吳兵成全了我的滄桑臉,我可能要重重的感謝他了。我的一個軟鞭必定要刷倒三個,一個戳腳門可能要吳兵休息半天,然後,還有一記鐵拳難道讓它下崗失業。

但是,王大海又一想,如果這樣發展下去,他們的身子骨抗不住,有個三長兩短的,不是中隊或是監區能管得了的。現在又是在風尖浪口上,正在淨化監內環境,嚴打尋釁滋事,監獄里肯定又要把這件事捅到檢察院,加個一兩年刑。怎麼辦?退出去,洗漱間的門已經被反鎖,他們像凶猛的豺狗,早已經分散開,站好隊形,等著撕咬,美餐一頓。王大海決定,人生,有時,身不由己,做到沒事不找事,事來不怕事,命該如此,沒什麼大不了。

吳兵站在王大海的近處,一只腳在地面愉快地睬著鼓點,看著自己身邊的三位護駕,有點急不可待的樣子,他想,今天,我就不要親自動手了,由他們三個怎麼弄都行,他們甚至都不要抬起自己的腳,只要六只拳頭錘上去,王大海的身子還有哪一塊肉一根骨閑得住。

吳兵的一位護駕吼叫起來︰「干啦!」

吳兵對這位護駕翻著白眼說︰「他不洗干淨,不髒了我們的手嗎?」

監院里十分的安靜,鐵門緊鎖,庭院森森,傍晚還不時飄來的清爽微風,全息掉了,偌大的操場上沒有一個人走動,惟有球場兩邊的籃球架下,阿不力孜和張胖子吊銬在那里,靜靜地沒有一點擺動,像是兩尊耶穌的雕塑,可惜,他們的身後沒有十字架。監舍里,大多數的犯人都睡著了,少數的犯人,原來約好,趁晚上值班警察巡查的一個小時空檔玩幾把牌,以彌補沒有看到電視的遺憾,但是,指導員說了,明天發西瓜吃,就放棄了這個雅興,也睡下了。

監院里設有兩名內務值班的事務犯,主要是協助警察維持秩序,警察一般情況下,都鎖著鐵大門,在外玩牌,除非他們的領導來查崗,必須趕到監內來。他們怎麼知道上級來人,這個任務就交給內務值班事務犯來做。這麼說,兩名值班事務犯有了分工,一位內務值班事務犯負責察看監院內,把監內的危險情況及時地報告給警察,然後,由警察來處理突發事件。另一位內務值班事務犯,守在大鐵門,從門縫往外瞄著,看二十米遠的馬路上有沒有來人,一旦有情況,立即報告,打牌者迅速撤離。

今晚內務值班事務犯黃志軍當班,與另一位內務值班事務犯,他們兩人都被吸引到了洗漱間,並且在窗外已經察看多時。犯人們正常洗漱肯定是沒有問題的,按照規定,發現有犯人爭吵或者打架斗毆等違犯監規隊紀的事件,必須立即上前制止,不想制止或者不敢制止甚至是制止不了的事件都必須向警察報告,今晚洗漱間里發生的情況,有點劍拔弩張,必須出面制止或者向警察報告。

另一位內務值班事務犯,看著令人窒息的場面,感覺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沉寂,有點害怕,怕不報告,如果發生什麼惡果,可能影響到自己的減刑。他對黃志軍說︰「我們趕快去報告吧。」

「現在不能報告,沒有動起來,報告了也是白搭,等他們打了刻把鐘時間,再去制止和報告,我們才能有立功獎勵的機會。」黃志軍的心里,其實也有點著急。他的急,不是怕影響到自己會失去什麼,而是想會得到什麼。他們在打架,我們又不動手怕什麼,他干過警察,鍛煉出的心里素質功,還沒有廢掉。他急的是這場精彩的演出怎麼還不開始。他對另一位內務值班事務犯說︰「你趕快到大門門縫去察看一會,看看上面有沒有來人,不能把外面的好事給搞砸了。等會兒,里面若打起來我叫你。」

王大海收回斜視吳兵他們的目光,既然逼著要干,自己必須要拉開場子,否則,放不開手腳,軟鞭也發揮不了威力,那就中了他們包抄剿滅你王大海的計謀。王大海轉身大叫一聲︰「啊!」

吳兵和三位護駕被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叫,炸得驚慌失措,模不著頭腦。心想,退幾步再看是什麼情況。

吳兵比他的三位護駕要鎮靜,他只退了一步,就立即調整好自己情緒,察看敵情,他判斷原來是王大海害怕了,想趁我們放松警戒的時候,沖出我們的包圍圈。不過,王大海,你想得太天真了,現在,包圍圈雖然擴大了一點,但是,你也休想沖出去,就是放你出去,你也出去不了,大門是鐵匠把著,想走,你得問聲它同意不同意。吳兵輕蔑地對王大海說︰「怎麼,害怕了。」

王大海在大叫一聲後,快速地向洗漱間開闊地帶,跨進三步,並調整自己的站位,握緊的濕毛巾筒,在手中搖動。王大海平靜地說︰「是害怕了,怕籃球架上又要多吊一個。」

「誒嘿,怕吊,那就從這里爬出去。」吳兵想,得加快進攻節奏,如果查監的來了,就錯失良機。

「我是趴下了,那你得陪老大去上吊。」王大海想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得羞辱他一下。

「你膽敢侮辱我們兵哥。」一位護駕高舉拳頭,沖向王大海。另二位也聞聲而動。

王大海突然向吳兵的方向,單腳躍起,一個《紅色娘子軍》中洪常青的旋轉,突圍出他們的包圍圈,抬起一直在搖動的手臂,身體在轉動中增加了毛巾筒的力度,只听「啪……啪啪……」酷似汽車爆胎的響聲,刷倒兩位護駕,個子矮的刷在頭上,當時昏倒在地,另一位個子高的刷在嘴上,兩唇腫得像剛灌好的香腸,紅油油的。一位沒有被刷到的護駕,想勇敢地往上沖,但他一時靠近不了毛巾筒以內的王大海。

吳兵本來想,有三對一,夠了,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但是,狡猾的王大海,趁自己防備松動之機,躥出包圍圈。更為卑鄙的是,他拿起毛巾做武器。看到自己兩位護駕受傷,開始有點慌亂的吳兵,趴在池子底下想找個硬物,好把王大海錘扁。但是,什麼也沒有,臭罵衛生員怎麼把環境搞得這麼干淨徹底。當吳兵抬起頭來的時候,看見架子上,排得整齊的塑料杯,他像是失散的孩子找到了爹娘,張開雙臂撲將上去,隨著「嘩嘩啦啦」地一陣亂響,五顏六色的塑料杯滾落到池子里和地面上到處都是。吳兵原本想,一次抱住十幾個杯子,作為手榴彈用,夠王大海喝一壺的。可是,最終只抱住五到六個杯子,這又出來一個新問題,杯子是抱住,可手騰不出來。氣急敗壞的吳兵把杯子全甩在地上,一手拿一只杯子,進行反撲。

王大海身體一個旋轉,手臂上的毛巾筒,連刷到兩位護駕後,背部對著吳兵,與未被刷到的一位護駕在對峙,香腸嘴更加瘋狂地向他揮拳。沒有防備身後的吳兵,手握杯子,比他老大張胖子更為凶狠,不是用杯底,而是,用插在杯中的牙刷把和牙膏頭,重重地戳王大海的後腦勺。

頓時,王大海的後腦勺,一條條血的小溪,在光頭上流淌,奔流到胸前後背。王大海用左手握緊傷口處,右手的毛巾筒,也因失去動力而垂下。他顧不上兩位護駕打過來的雨點般的拳頭,抬起右腳,一個後堂腿,踢在吳兵的下胸,瞬間,吳兵雙手捂胸,倒在地面。

正在這時,警察接到報告,立即趕來。黃志軍快速地跑到洗漱間的門邊,一腳就把門踹開,只見洗漱間里,吳兵雙手捂胸,臉色蒼白,蜷伏在地。王大海左手按住後腦勺,上衣滿是鮮血。被毛巾筒刷昏的一位,已經蘇醒,靠在池邊。香腸嘴與剩下的一位都低著頭,蹲在吳兵的身旁。

管教隊長也趕來,安排一名警察,將傷勢較重的吳兵送往監獄醫院,安排王大海到中隊的犯護室,對後腦勺的傷口進行包扎。

指導員接到報告,立即從家里趕到中隊,了解情況後,通知所有的警察都趕到中隊開會。中隊會決定,吳兵先治療,後視情況再議。王大海押送到監獄陽光隊,準備好材料。其他三名罪犯在中隊嚴管三日。

陽光隊是監獄對正在改造的犯人再犯事的管理機構,對你的思想進行陽光,是一個犯人听著心驚膽寒的地方。

王大海听到決定,心想,這下可真的闖禍了,到那個地方,受苦自己不怕,搞不好可能要加刑,家里的人怎麼接受得了。

管教隊長叫黃志軍拿著手銬和腳鐐,跟在自己的身後,來到犯護室對王大海說︰「你搞得好呀,我想罵你,可能再也罵不到了。」

王大海沉思了一會,突然靈機一動,對管教隊長說︰「報告政府,我要大便。」

「去吧,五分鐘後,直接到大門口。」管教隊長說完,就走到監院外,找監區派來的警車。

趁這時機,王大海走到籃球架,把一張紙條插入籃球架的底座下,對阿不力孜使了一個眼色,又對那一邊的張胖子擺擺手,從廁所里解了一個小便,帶上手銬腳鐐,坐進警車,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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