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滄海 第十三章 冰海利斧 4

作者 ︰ 琴昂

王大海通過吳兵驚慌的眼神與小陶肯定的點頭,知道是吳兵干的好事,他回過頭,用橡皮膏藥在頸部的毒蟲叮咬點上,反復貼了幾次,每一次,都粘出一個鮮紅的血點,到最後,看粘出來的是點狀的黃水,吐了一口自己的唾液,在叮咬處抹了抹,整理好敞開的領口。

對于高中生的王大海,何況還正在進行自修大學的學習,對老孫頭的講課內容,早已經爛熟在心。他想,還是申請到第一排,毛毛蟲的叮咬對自己沒有產生什麼傷害,做人應該退一步海闊天空,不必小肚雞腸。他向管教隊長報告,要求到前面抄寫孫教員的板書,以此避開不必要的騷擾。王大海起身,向銬在籃球架下的張胖子,用手示意一下,剛剛發生的一場惡作劇。張胖子也是一條漢子,向王大海點點。

政府發話了,要老孫頭結合實際來講,老孫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他在想,結合實際這件事比較麻煩,听者容易對號入座,本來不關听者自己的屁事,只不過是舉個例子,讓大家明白千古名言里做人的道理,听者卻硬要往這件事例的影子里鑽,對號入座,說你是含沙射影,故意在揭听者的短,出听者的丑,因此懷恨在心,尋機復仇,不除掉心中的惡氣,整個人不輕快,不然,不把人憋出病來,講者會出听者的醫藥費嗎?

打架斗毆的不能舉例,一拳揮來,我這個半小老頭子,豈能巋然不動。偷竊扒拿的也不能踫,我床下包裹箱里的無糖餅干,給他們的三只手伸完,這個月的血糖數字會往上猛竄,竄得要拚我的命。想那麼多干什麼,真是自尋煩惱,不如把屎盆子往自己的頭上倒。

結合實際,老孫頭不看板書,開始了月兌口秀,這樣的教學比剛才要好多了,加上老孫頭賣力喊叫,場面上大部人知道了今天的學習句子,听得也清楚一點,但還處在半生不熟階段,琢磨意思起來,不免要產生一些笑話。有人曲解了原文,把「無心非,名為錯。」理解為,無心無肺的人,殺了人只是個過錯,神經病殺人不償命。對「有心非,名為惡」這句產生了疑問,有心有肺的人怎麼又成了惡人,這句不能理解,聯想到自己的老大,仁義道德,到處捐錢,怎麼也抓進來坐牢呢?

老孫頭結合自己受賄罪經歷講起來,比如我自己,如果他們暗地里把錢塞到我的抽屜里,我又不知,這名為錯,然而,認為來者的事我把他辦成了,收點小錢沒有多大關系,這就是罪惡。

一位偷稅罪的犯人舉手提問︰「請問孫教員一個問題,我錢送了,收錢的人沒把我的事辦成,反而他沒事,把我給送進來了,想不通,我應該是錯呀,怪自己瞎了眼,把錢送錯了人。」

老孫頭認真想了一下他提出的問題,說︰「可能是沒有達到犯罪的低線。」

提問的犯人,始終認為自己沒有罪,頂多認個錯,罰點款也行,稅年年都繳,手頭緊時,當年少繳一點,光景好一點再說,都不能通融一下。他听孫教員這麼一說,心中更是怒火萬丈,氣憤地說︰「說我的錢送少了?」說著越想起氣憤,什麼監規隊紀都拋到九霄雲外,站起身,氣勢洶洶地沖上前,要找孫教員再理論一下,對著場面上的人說︰「現在生意多難做,說句模心窩的話,想賺點錢真的不容易。」

王大海站起來,攔住提問的犯人說︰「百年修得同船渡,有事好好說,現在是听課,你有什麼冤曲跟政府說。」

「這里不是法院,也不是檢察院,不準拿具體案件舉例。不服的可以提出申訴,我們把你轉報上去。」管教隊長很快制止他們的爭論,這里的人來自五湖四海,剛來的大多數人都是怨聲載道,他見多不怪。

場面上又冷清沉默起來,只有老孫頭嘶啞的聲音在中隊大院的上空回響。這次老孫頭真的難倒了,案件不誰講,又要聯系實際,拿什麼去聯呢?干脆聯系一下社會現象,現象雖不具體,但是,現象是一種實際的概括,老孫頭來了精神。

不是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睡覺,听講者又有大部分人開始睡覺。有的是睡回籠覺,剛才正在作一個美夢,被一陣爭吵打斷,現在又可以接著續起美夢,估計再夢一會,就可以下課了。沒有睡覺的人,也在東張西望,尋找可以提神的玩法,不然,余下的時間怎麼打法。

老孫頭用手掌在臉上一個大循環,掃蕩掉大大小小的汗珠。自我振作起來,說到︰「政府說了,不準說案件,那我就不說,現在來舉生活作風方面的例子。」

吳兵放養了毛毛蟲後,閑著無聊,正要打瞌睡,听到老孫頭關于女人的一番高論,來了心情,他站起來對老孫頭高聲叫喊︰「生活作風,我們听不懂,你就明說是搞女人,不要遮遮掩掩,說點痛快精彩的段子。」

老孫頭點頭哈腰地說︰「那是,是有關與第三者發生關系的事。我只是拿這種社會現象用來舉例,比如說,一個男人與老婆以外的女人發生了關系,有兩種情況,一是男人被女人誘騙,喝醉了酒或者是被灌下迷魂藥,與女人發生了關系,只能算是第一句,即︰無心非,名為錯。那末,男人用金錢和權力去找女人發生了關系,這就是第二句了,即︰有心非,實為惡。」

吳兵用自己的手指,做著分別塞在兩只耳朵里的姿勢,依然高叫著︰「這個我們不听,要听就听你怎麼搞女敕妹子的。」

听到搞女敕妹子的字眼,場面上立刻響起一陣開心的大笑,喚起了大家心中遙遠的回憶,竭盡自己的想像,豐富著每一個細節。在勞改隊里,有笑話說,老母豬都是雙眼皮,細看賽貂蟬。

「小伙子,這是學習會啊!」老孫頭想找管教隊長出面救駕,可是,往椅子上一看,位子是空著的,管教隊長剛才被指導員叫出去,商量在哪一天給犯人安排吃一次西瓜。

看老孫頭低三下四地向吳兵求饒,勸他不要再瞎胡鬧下去,場面上的人更是不斷地起哄,不知誰還掐著手指,吹起響亮的口哨,甚至有一部人在吆呼,一二三,講一段,都希望听到更加精彩的段子,既然電視看不到,听老孫頭講講貨真價實原汁原味的細節,也好帶個好心情回去睡覺。

吳兵看場面上沸騰起來,他更加得意,並從隊列過道中,大大咧咧地往前走,大聲說︰「老孫頭,你在外面搞了幾個女敕妹子?老實向大家交待。」

王大海早就坐不住了,心想,吳兵你也太冒泡了吧!強出風頭,拿一個小老頭來開涮,去取笑,尋開心,損得很。他心中感到憤憤不平,想起毛毛蟲的事,一股熱血又往上涌了一下,但是,王大海心想,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古訓,強壓住自己的怒氣,站起來,伸直手臂,用兩根指頭,對著吳兵的方向,一勾一勾的,向他招手,他眯眼笑著說︰「老孫頭那是老套路,講出來大家不願听,讓你上前面來講,講一段新鮮的,給大家快活一下。」

吳兵想,你王大海不是在眾人面前出我吳兵的洋相嗎,洗漱間里發生的,本來是張老大與邊疆人的事,跟你是五里隔著八丈,邊都挨不著,你湊上來干嘛,還俗不可耐,使出一些陰招,潑灑面粉,搞得人兩眼冒金花。更可恨的是還暗地里打小報告,從背後捅刀,你還想在江湖上混呢,簡直就是不足掛齒的小人。

吳兵冷冷地諷刺王大海說︰「王大海,你听好,我跟你說,你不要老是擺出一副老大的架勢。」

「我這個老大,不會有你這樣的小弟。」吳兵僅僅可稱得上是一個跳梁小丑,剛開始,還認為是個聰明的搗蛋鬼,時間相處長了才知道,是個十足無賴,連搗蛋的檔次都很低得愚蠢可笑,王大海鎮定地目視著吳兵。

「算了吧,你算老幾,是這個。」吳兵伸起自己的小指頭,在空中劃了劃。

正在兩人要劍拔弩張的時候,大鐵門 當一聲,打開了,指導員與管教隊長一起進來,一路說笑著走到隊列前面,指導員說︰「今天的學習就此結束,電視沒看,不少人心里可能有怨氣,這個怨氣也要到此為止,不能帶回監舍,影響自己的休息。最後,說一下,今年天氣熱得長,中隊向監區爭取到了西瓜,明天就發給大家進行防暑降溫。」

場面上立刻響起熱烈的掌聲,經久不息。真是久旱逢甘露,還沒吃到口中,那一股清涼已經沁人心脾。

王大海回到監舍沒有立即洗漱,靠在床上回想了一下這幾天的事,吳兵怎麼總是與自己作對,張胖子是個講江湖道義之人,怎麼他的小弟是這個攪屎棍。

出去洗漱的人,都陸陸續續回到監舍準備睡覺,王大海這才走到洗漱間,伸手拿起塑料杯,握住牙膏,往牙刷上擠了一小段牙膏,漱了一口清水後,把牙刷塞進口中,上下左右地刷起來,不一會兒,舌尖上感到一陣熱辣,他想,我的肝火也是太旺了,跟小人計較什麼呢,看這身體氣出火了。自己安慰自己後,忍著熱辣又繼續刷起來,可是越刷越不是滋味,到後來不光是熱辣,而是嗆著咽喉,大咳不止,大口吐在池上。王大海想有這種嗆味,肯定是牙膏出了問題,于是,往池上一看,白堂堂一片,沒有看見什麼異樣的顏色,天天刷的牙膏,今天怎麼就出問題,他用手把池上泡沫,抓了一把,放到鼻前聞了一聞,有一股石灰的嗆味,莫不是牙膏變質,不可能呀,今天早上剛刷的,不是好好的嗎?他又拿起牙膏,往外擠了一段,仔細辨認,是石灰泥,雖然是白色,但比牙膏的白,要黃一點,再繼續擠一段,沒有了。

王大海洗干淨牙刷,又重新刷好牙後,抖開毛巾,沾上水,洗起臉來,這毛巾還咬起臉來,像針扎著肉的痛感。王大海放下毛巾,用手往臉上抹,感覺針還扎在臉頰上,一把抹到掌心,放在眼前,發現還不止一根針,數了一下,至少有十幾根,開大自來水龍頭沖洗後,還幾根扎在手心,賴著不走。王大海攤開毛一看,哎呀,不得了,毛巾上扎滿了針,數也數不清,至少有幾百根。他仔細察看,是仙人掌的尖刺。

「哈……哈哈……」吳兵拍著手,在三個小兄弟的護駕下,走到王大海的近處,接著說︰「要想做老大,就成全你把臉蛋弄得滄桑一點。」

王大海低頭看著嘩嘩流淌的自來水,像是周身的熱血在奔涌,心想,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得要好好的感謝你們一下了,他把毛巾卷成緊緊的長筒,充分地沾足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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