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長端起龍井飲一口，笑容意味深長，王東生扳直腰未有羞愧，厚顏無恥，劉亮鼻青臉腫已經看不出任何表情，周佳敏一一掃過，板著臉說話︰「市局領導都通知到了，表示月底會抽出時間做客講壇。」
「這事暫擱一邊，小敏，來，爺爺泡了西湖龍井，潤肺止咳，消炎祛火。」老校長斟了一杯，端起遞過去。
周佳敏接手時偷瞄幾眼王東生，他從容淡定，似乎並不在意自己會揭發他，想起這人巧舌如簧伶牙俐齒，心下了然也不跟他斗嘴，選擇了沉默。
老校長笑了︰「難得見你們相處融洽，老頭子耳根清靜吶，小王跟我說了件事，與你有關……」校長把事以沉穩平淡的口吻重申一番，淡化了老王陳述時的憤怒情緒，很平和，索然無味。
周佳敏听劇般不為所動，哦了一聲沒了下文，老校長猜不出孫女的心思，一時間辦公室冷場，短暫沉默後，王東生說話了︰「校長，孩子尚年輕不懂事，動手打架是為過錯，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和教訓，希望校長能再給他一次機會，恢復他的學籍，收回處分。」
恢復學籍很繁瑣，需上報董事會找編程手修改系統編碼，再重新錄入檔案信息完善各種資料，一番下來怎麼也要兩三天時間，老校長活了大半輩子，倒不介意麻煩，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得有理有據有名有份才行︰「一個企業、團隊、組織集體運營的原則，是公平公正公開，不偏倚不幫襯，做到一碗水端平，如果我今天給你開小灶，明天給別人穿小鞋，那成什麼樣了？不但給人詬病，學校也將面臨誠信風險，無法立足，自毀前程。」
見劉亮垂頭喪氣，王東生鐵了心要力挽狂瀾︰「校長，這世上辦法總比困難多，天無絕人之路，事在人為。」
老校長默不作聲，不否認也不肯定，周佳敏雖惱老王扯皮推諉，但事關學生生死，不得不謹慎行事，她為人嘴硬心軟，見不得弱勢群體受欺凌，劉亮右臉青腫，唇破出血，手腳都要擦傷，顯得可憐巴巴，激起了她女性母性的一面︰「校長三思，再三思。」
老王一驚，周佳敏竟謹言相助，絕妙時機呀，他給劉亮使眼色，劉亮鼻翼一酸，抽泣起來，聲音淒婉哀絕，好不難受。
一股莫名的壓力，老校長揉著眉頭，刺激印堂穴位可達健腦醒神、安神定志、明目開竅的作用，但這一回卻不好使，孫女給他出了難題︰「處分已經全校通告，如果收回篡改，那就是食言而肥，同樣會損失信譽，對學校而言是重大的打擊，我不能單憑你之一言，就草下結論。」
王東生听出了言外之意，若他能獲得全校師生的支持，一致批準恢復劉亮學籍，校長才能有合理借口令紀檢部更改處分，同時不被外人指戳偏袒之疑，校長老謀深算，把皮球又踢回了他︰「有志者事竟成，我知道怎麼做了，叨擾校長了。」他推一把劉亮，說︰「還不快謝謝校長。」
劉亮收斂悲傷，頷首道謝，王東生拍他後腦勺，說這就是你的誠意？劉亮吃痛下鞠躬道謝，校長擺手扶起他來，說︰「小事一樁，等你們有了進展就知會一聲，我盡快給你辦理手續。」
王東生拘禮道謝，領著劉亮出了辦公室，老校長目送，心說我果然沒看錯，小王是個難得的璞玉，若精雕細琢，他日必成大器，周佳敏拾掇起紫砂壺拿去清洗，一臉失神︰我今個是怎麼了，怎麼幫這無賴流氓？我應該討厭他才對，為什麼……
恰逢第一節課下課，鈴聲回蕩校園，花紅柳綠的女生走過留下一縷清香，劉亮佝僂身子對短裙下白皙的長腿視而不見，王東生長吁短嘆，獲得全校師生的支持談何容易，要人命吶。
走進都藝一班，學生們圍上來詢問結果，王東生把老校長的意思說出，他們露出不滿情緒，認為校長在扯皮推卸，給了他們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王東生明白這是校長的一番苦心，說︰「校長做出讓步已屬不易，你們還這般怨天尤人，說到底是自身的無能，別人不肯幫助，我們就要學著自己爭取。」
徐蕾問︰「怎麼爭取？」
王東生掏起a4便條本，撕開封面露出白紙︰「簽名簿，收集全校師生半數人的親筆簽名。」
什麼？學生們不可思議張著嘴，呆若木雞，彭世強慘笑︰「你當都影幼稚園吶，說收集就收集。」張小慶探了老王額頭︰「老師是不是發燒了，四萬多人吶~」羅平絕倒︰「比遠投三分球還難百倍。」劉峰榮︰「老班一定是氣糊涂了。」
王東生拍掌︰「任務雖然艱巨，但我能感受到你們濃濃的情義，誰也不希望劉亮離開我們這個充滿朝氣的集體，對不對……都是年輕人，別垂頭喪氣一副便秘的表情，我以班主任的名義準許今天課外活動，好了，大家帶上紙筆工具，分頭行動。」
一群人病怏怏回課桌撿a4紙和簽字筆，劉亮心中酸澀哽咽不成聲，他也不想離開這個班級，看大家為他一人忙碌，一感動鼻子通紅眼淚掉了，王東生拍他肩膀說︰「記住，他們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哪天他們有難，你不能置之不理。」劉亮含淚狠狠點頭。
點燃老頭煙，入肺一圈吐出，煩悶之意淡泊了許多，老王動身去看學生們的表現，劉亮跟在他後頭，走了一段路劉亮想自己不能什麼事都不干，跺腳回教室拿紙筆去了，王東生看到他的動作，連抽幾口煙彈去半截煙蒂，快步走了。
靦腆、寡言、叛逆、沖動，是彭世強對劉亮的大致印象，除了踫面微笑、請假招呼外，兩人少有交流，但正如老班所言，相聚是緣分，要懂得彼此珍惜，這次出事，身為班長難辭其咎，為了挽回局面，他下了大力氣︰「老胖，拜托你件事……我班上有同學被開除你知道吧……現在有個機會擺在我面前挽救他……你給發動朋友幫忙簽名，再喊你朋友的朋友簽名……越多越好……放心，少不了你的好處……」
徐蕾跑去後幢齊賢樓，羅漢松花圃台坐滿了人，一堆男生聊天打屁，討論小說劇情網游攻略，她湊上前嗲聲嗲氣︰「帥哥~看你玉樹臨風，給小妹簽個名吧~」男生口眼歪斜滿臉雀斑，被甜甜女生一夸，頓時飄飄然說這怎麼好意思呢，接過簽字筆工整署名安琪二字，其他男生聚攏過來︰「哥哥也給你簽個吧。」他們爭先恐後搶紙筆簽字，左右推搡趁機揩油，偷瞄女孩的領口，盯那雙白皙碧玉的長腿。
張小慶步履輕快，屁顛地追上了賴錫金，攤手把紙塞他手上︰「你負責了，謝謝。」賴錫金一臉苦逼樣，白眼一翻差點吐白沫了。涂佐清做著掙扎，一大男生索要簽名，拉不下臉吶，有掛金鏈的同學看他，他瞪眼過去︰「看什麼看，過來簽名……」那人翻臉︰「媽的，敲詐到老子頭上，削他！」高藝一班涌出一伙人，圍住了他一頓打。
鄧海英怯懦不前，彷徨數度才狠下心攔人簽名，那人推了推眼楮看她︰「干嘛？」女孩匆匆遞上紙筆︰「麻煩簽個名~」
徐鵬輝下了血本，背著愛華仕雙肩包，來體育場聚乙烯草坪一坐，拉開背包，西梅、香辣牛肉絲、蜜餞、鹽津葡萄、酒鬼花生等零食撒了一地︰「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一個簽名換一包美食，超出你想象……」就當減肥了，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