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臉色黑里透紅，站在測試台上，頂著數萬雙眼楮，從院長大人手中接過那枚金燦燦的「金鞋底」，听著四處響起的噓聲，他心里想的卻是︰這個金鞋底的量倒是挺足，值不少銀子吧？
不過當他看到鞋底正中央那個碩大的「德」字時，便再也無心去計較鞋底子的重量了。
「德」，這個高尚的字，被皇帝命人刻在鞋底上，這是什麼意思？
皇帝是在責怪他把師德踩在了腳下嗎？
生平第一次，他生出了濃濃的悔意。
他從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哪！
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眼里只看得到錢了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那些天賦不佳、又沒有送禮的學生，是可以任意欺凌的呢？
張先生神情黯然，帶著滿肚子後悔與窘迫，默默離場。
至此，沸沸揚揚鬧了半個月的鞋底子事件總算結束，看熱鬧的人緩緩退出了蒙學館的廣場，不過考試通過了的學生們還不能離開，因為接下來會有修煉者公會的人前來為通過考試的修煉者測試天賦屬性。
這場測試典禮跟蒙學館的結業考試性質完全不同。
如果說蒙學館的體術等級測試是手動的、簡陋的、粗糙的，那麼修煉者公會的天賦屬性測試則是自動的、華麗的、精彩的。
修煉者公會的測試，是武技天賦屬性測試，需要在空地上建一個復雜的陣法，被測試者站到布好的陣里，根據天賦屬性不同，會激發不同的顏色，那才叫一個絢麗多彩、美輪美奐。
當然，這樣的測試典禮，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看到的。
除了參加測試的學生與家屬外，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上一世時，端木瑾夫妻倆做夢也想去看天賦屬性測試，但到死也沒能看得成。
沒有了數量龐大的圍觀百姓，只有通過了結業考試的學生與親屬，場面比起先前的結業考試來簡直冷靜到了極致。
從全國各地搜羅來的、體術修為超過了後天四層的修煉者加起來也不過三百多人，加上各自的親眷，統共不超過一千人，這一千人放到偌大的廣場上，真的是不夠看。
修煉者公會的會長姓李，乃是皇族旁支的宗親，封號安國公，在他榮任會長之前，所有人都稱他國公爺，當了會長後，便只有「李會長」這一個稱呼了。
不過，雖然他是會長，但在修煉者公會里卻並沒有多少實權，修煉者公會真正的實權掌握在極北冰原六大世家的人手里。
這其中就包括端木世家和李家。
不過宋國的皇族李家只是被極北冰原李家放逐的旁支而已，並不屬于極北冰原李家。
像皇族李家和端木家這樣被超級世家放逐的分支，在各國境內都有不少，這也是超級世家的鐵律之一︰絕不收留無用之人。
不過，這些超級世家放逐的旁支，一旦出現天賦上佳的弟子，立即便會被召回極北冰原本家，著重培養。
這樣的事情任誰听來都覺得很殘酷、很現實，但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上，也只有這樣才能維持超級家族血脈強大，長盛不衰。
李會長上台，簡短地發表了幾句感言，無非就是激勵新進的修煉者們加油什麼的，隨後一抬手，朗聲道︰「接下來，請我們的天才陣法師寧郡王為我們布置陣法！」
天才陣法師？原來他除了身份顯赫、天賦絕佳以外，還是個陣法師麼？
端木若雲上一世時沒資格進入修煉者公會，根本不了解公會的情況，所以對李安然的了解並不全面。
想不到，他竟然比自己所知的更為優秀！
端木若雲不由自主地跟所有人一樣，把目光投向那個他可能出現的地方。
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一襲白衣、風華無雙的寧郡王自天藍色的帷幕後面緩步走出。
依舊是那般清俊的容顏，依舊是那樣冷漠的表情，卻仿佛把所有的陽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一般，讓人眼里只能看得到他。
李安然出場後，一句話也沒說，一個多余的表情也沒做，手臂微揚，長袖飛舞，抬手憑空畫了個半弧，隨後六枚圓盤大的白玉陣盤自他手中飛出，穩穩地按規則六邊形的形狀落到地上。
沒有片刻停頓，李安然扭轉腰身，雙手齊挽，宛如舞蹈一般，白衣翩翩，長發飛揚，只一瞬間便憑空畫出數道符文瓖嵌于六枚陣盤之中，隨後一枚閃著微光的石頭出現在他手中。
「天哪，那是妖核？是妖核啊。」觀眾里頭有識貨的人吼了一句。
只有四階以上的妖獸才會長出妖核，而四階妖獸的戰斗力等同于先天境界的武師，對于台下這一群還在後天境界模爬滾打的修煉者來說，獵殺四階妖獸還只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所以，哪怕是最低級的妖核，也不是這些初級修煉者們能夠擁有的。
如此珍貴的妖核，李安然卻沒有多看它一眼，揚手將之拋出，穩穩地落到其中一枚陣盤上，霎時間六枚陣盤發出一陣柔光，標志著陣法已成。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以及少男少女們的喝彩與尖叫。
但李安然卻像沒听見似的，長袖一抖，如他來時一般，面無表情地轉身退回到幕布後面去了。
李會長得意地點了點頭，心里頭琢磨著，這一屆的修煉者里頭，因為看了李安然的表演而選擇陣法師這個職業的人，應該會比往年更多了吧？
天賦屬性的測試並不十分復雜，卻很是花俏，而且造價高得驚人。
每測試五十個修煉者後便要換一塊妖核，三百個修煉者測試下來，至少得用掉六塊妖核。
听說，一塊最低級的妖核，其價值也在黃金百兩以上，而且還有錢沒地方買。
這麼說來，豈不是意味著今日的測試典禮，至少花掉了六百兩黃金？
端木若雲看著那些用完後碎成粉末的妖核，不由得有些咋舌。
難怪這些修煉者里頭稍微有點兒武技天賦的人，全都一門心思地拼命修煉，以「被超級世家選中成為其追隨者」為終極奮斗目標，敢情修為境界越高，消耗越大，普通世家哪里養得起？
還沒等端木若雲感嘆完，便輪到她上台測試了。
由于端木若雲在先前的蒙學館結業考試中出了許多風頭，所以她的天賦測試便顯得格外地引人矚目，許多人竟然屏住了呼吸，等著看這個一鳴驚人的少女到底是何天賦。
當端木若雲忐忑不安地站進陣法之中、陣法亮起五色華光時，整個廣場又再一次沸騰了。
不過，這一次沸騰的卻不是喝彩聲，而是一片質疑。
「什麼？這麼駁雜的天賦竟然能修煉到後天四層？」
「天哪！我的信仰崩塌了！」
「這是老天開的玩笑嗎？」
「作弊，她一定是在作弊！」
「……」
廣場上噓聲一片，甚至比蒙學館那位張先生離場時還要大聲。
端木若雲一時有些懵了，她只知道自己天賦不好，但從沒想過會差成這樣。
五色華光，在別的時候看來，是代表華麗、貴重的名詞，但在這個時候，卻代表天賦屬性異常駁雜，很難在修煉一途上有所建樹。
天賦屬性一共有七種，金、木、水、火、土、冰、電，其中最常見的是前五種，後面兩種是變異屬性。
對于體術修煉者來說，天賦屬性越純淨越好。
如果你的天賦屬性只有一種，那麼恭喜你，你將稱為天才或者超級天才，修煉的大門將為你敞開。
如果你的天賦屬性有兩種，那還好，只要肯努力，也比天才差不了多少。
三種？嗯，五十歲以前努把力也能修煉到先天境界，也算不錯了，修煉體術的人壽命普遍比較長，到了先天境界，壽命至少有一百三四十歲，等你修煉到先天境界時，你的人生才過完三分之一，還是有奔頭的。
四種？有點兒懸，能通過蒙學館的結業考試都得憑運氣。
五種？你在說笑嗎？具有五種天賦屬性的人能修煉到後天三層就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還想突破後天四層？你在做夢嗎？
七種？這不是人了，是妖怪了吧？反正整個蒼擎大陸也沒見過身負七種屬性的人。
幾乎所有的超級天才都擁有純淨的天賦屬性，而像端木若雲這樣，以五種屬性突破到後天四層境界的，不說絕無僅有，但至少千百年來也只得她一個。
這樣的結果，大眾無疑是無法接受的，就連端木若雲自己一時也有些接受不了。
自己竟然是這樣五毒俱全的屬性，難怪……
現場噓聲太大，幾乎所有人心中都存了疑惑，有懷疑是陣法失效了的、還有懷疑端木若雲在體術修為境界測試的時候作弊的。
李會長為了安撫眾人情緒，不得不把一直避在幕後沒有露面的李安然重新請了出來，讓他再次檢查陣法，並把端木若雲請到一旁，親自替他測試了體術修為境界。
「她沒有作弊，的確是後天四層境界。」李會長宣布了結果，又道︰「剛才已經重新檢查了陣法，為了證明陣法的確有效，請寧郡王先入陣測試一下。」
李安然對端木若雲的測試結果也有些意外，他也想知道，到底是陣法出錯了，還是老天出錯了。
他一步跨入陣法之中，陣法頓時亮起青色華光，這表示他的天賦是變異冰屬性。
很顯然，陣法沒有失效。
在李會長的示意下，端木若雲再次進入陣法，同樣的五色華光亮起，跟上一次的測試結果完全一致。
眾人不由得有些啞口無言，這樣的結果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這小姑娘到底算是廢材還是天才？
眾人茫然了，難道，天賦真的不是決定修為成就的唯一要素？
在場的眾人絕對想不到，這次的測試結果流傳出去後，竟掀起了一股修煉熱潮，無數以前被斷定為廢材的修煉者重新拾起了自信，開始努力修煉起來。
不過這是後話了。
余下來的測試沒再出過什麼意外，很快便結束了，眾人散場，由于端木若雲備受矚目，被不少目光所包圍，所以她並沒有覺察到，有個人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
——李安然靜靜地站在幕布一側，目光帶著幾分探究，一直注視著端木若雲直到她離場。
他此前便听說過關于她的傳聞，不過，對于沒有實力又很囂張的人，他素來嗤之以鼻。
囂張，是強者的特權。
所以神沐節那日初見時，他對她其實很是不屑的。
長得漂亮又有什麼用，修為上不去，注定只能成為強者的附庸，百十年後便化作一堆老朽，完全不具備令他關注的價值。
如今想來，她那時表現得那樣沉靜，難道是因為她在被張先生開除的時候，就已經突破或是將要突破後天四層了？
這麼說來，她如此隱忍，白白受了半個多月的無端指責和嘲笑，就為了等今日這一刻的反戈一擊？
這小姑娘，是個有意思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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