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四女子 五十五回傷 誤傷惡兄借刀殺人

作者 ︰ 林繼明

程姨太在蘇州辦完事一回到上海就生病了似的整天無精打采,歐陽謙的太太貴兒問丈夫︰「這程小姐蘇州回來跟變個人一樣,你去問問是否病了,我們好心收留她,不要生了什麼惡病髒了我們歐陽府的門庭。」歐陽謙知道太太是忌恨程姨太,不軟不硬的回答道︰「你們女人的那點病,我們大男人最好不要去過問的好,娘娘腔。」貴兒其實對丈夫與程姨太的媾和之事了如指掌,平時他帶著兩個女人去絲綢鋪做買賣,家里只留貴兒一個和兩名老佣人干家物,她不用動手在房間里繡花匣子里听折子戲,歐陽謙中途帶著程姨太偷偷潛回其它房間里尋歡作樂有時也會被她躲在角落撞見,她本人早就性冷淡,默認了林姨太事實上的陪房關系,他們彼此平時姐妹相稱,所以她看到丈夫偷程姨太也不去替林姨太捉奸,這回看他裝腔作勢的,乜著眼嗑了顆香瓜子狠狠吐出殼來道︰「吆,听著你好像是個聖人,別假惺惺的,你們偷雞模狗的事情以為我是瞎子?我讓你去問是為你好,別倒頭來給我們家添個丁什麼的,我們可沒錢養活。」歐陽謙眨眨眼思考了片刻,他與程姨太避孕措施做得很嚴密,想想絕對不能,矢口否認道︰「太太,你這話說的,我幾時與她有過曖昧?沒事就會拉郎配,我跟她很清白。」歐陽謙被震住了,真的拉程姨太去醫院檢查,結果出來並沒有懷孕,醫生也看不出她有什麼病,只說可能是氣虛,也就是心理壓力造成的思想負擔太重引起,在歐陽謙的再三追問下,程姨太把她在蘇州遭遇關阿狗之事哭訴了遍,這可把歐陽謙激怒了,自己心愛的女人被一個乞丐糟蹋了,便去找歐陽雅夫理論,好歹你們是一家人要給個說法,歐陽雅夫很吃驚,並不想為關阿狗買單,說歐陽家早就跟這個無賴月兌離關系,建議他們去報警,于是歐陽謙氣呼呼的領著程姨太去歐陽公館片區的警察署報了警,關阿狗的名字在全上海警察系統掛了號的,一听說他們抓了半個月無果的犯人出現在蘇州,就跑到歐陽公館來核實情況決定實施抓捕,他們之間的談話被路過客廳的關潔听見,她恨哥哥,但卻不希望他被抓,因為從犯都已經死了,哥哥這個主犯難逃厄運——她听得很清楚,警察說了關阿狗所處位置的大概方位,決定第二天去蘇州通知哥哥逃跑,給他點錢到北方去做些小生意度日,不要再回來了。

警察第二天早晨出發前上水果鋪找姨媽帶著女兒一起去誘捕,並謊稱是請他回來說明情況,這次他們是兩個警察穿了便衣去的,這個案子不想驚動蘇州當地的警察,這是上海維持會的丑聞,已經鬧得風風雨雨有群體聯名上書市政府,強烈要求取締上海維持會,官方在日本人的授意下一直以主犯沒有到案為由拒絕解散維持會,所以這次希望把關阿狗抓住再制造一次畏罪自殺。兩名便衣的警察西裝革履的看上去很文雅,姨媽信了他們的話,真充滿期待的對女兒念叨著︰「阿囡,我們要去見你爹爹啦。」關潔這天也早早的要去蘇州,她沒跟歐陽雅夫說明實情,而是借口去昔日小姐妹家串門,可能晚上不回來吃飯了,歐陽雅夫也沒有在意說︰「你一直悶在家里也不好,是得出去朋友間多走動,孩子托給二媽管著,玩開心點,回來前打個電話我去接你。」

關阿狗那天晚上干過壞事後醒來不見了程姨太,怕她去報警白天出去後躲在附近的草垛里過夜,一邊觀察廟宇有無動靜,隔了幾日風平浪靜,他的家依然在夕陽下冉冉升起,晚上乞討回來又住進了廟宇里,這天半路上踫見一位身著漢裝腳踏青鞋打扮的本地姑娘,手臂掛了只裝滿蓮藕的籃子,雲鬢輕挽裙裾飄飛,關阿狗尾隨其後看得入神,小姑娘走到胡同里發現身後有人在跟蹤,加快步伐往前奔跑,關阿狗就後面追,小姑娘也是慌不擇路居然走到了一條僻靜的犄角角落地帶,眼看逃不月兌了,小姑娘哆哆嗦嗦扔出香包說︰「叔叔,錢給你。」一聲叔叔把關阿狗喚得骨頭輕飄飄,揀起香包揣口袋里下流的打量著她說︰「蘇州妹子別怕,叔叔不是壞人,叔叔見你這衣料很好看,讓叔叔模模,嘿嘿。」說著放下乞討的碗靠近過去,小姑娘扔掉籃子抱住自己大喊︰「快點救命哪——」黃昏天還大亮著,關阿狗不敢造次扭頭就跑,香包里有幾個錢可以買上幾樣酒菜,回到廟宇打開酒壇子的封口就先喝起來,心里面想著剛才那位清新的小姑娘,沒有吃到實在太遺憾。一向寂靜的廟宇外面依稀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他警惕的從草堆下抓起把砍柴刀過去一看,不遠處走來兩男兩女還帶著個小孩子,定楮看,一個女人是老婆,小孩子是女兒,另一個居然是他睡過的程姨太,旁邊跟著兩個男人身強力壯,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很顯然是上海來的警察,他無路可逃,廟宇兩邊有幾尊金剛看上去可以藏匿,他跑過去攀登,重重的摔在地上,這時候來人已經跨進廟宇,程姨太第一眼就認出關阿狗,大聲喊道︰「就是他!」兩名便衣警察迅即掏出手槍對準他命令道︰「別動,你被逮捕了。」

這一天來得太快了,或許遲早會來到——關阿狗大腦浮現起這句話,但他是不甘心束手就擒的,從地上爬起來揮舞著手中的砍柴刀吼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姨媽喊道︰「阿狗,真是你嗎?他們有槍,你跑不掉的,跟警察回去吧,他們說沒事的。」警察也騙他說︰「放下刀跟我們回去說說情況就放了你,日本人在保你。」關阿狗聲嘶力竭的喊道︰「別騙我,日本人早就出賣我了,我不會相信,你們退出去!」警察恫嚇道︰「你拘捕我們有權開槍的。」姨媽一听對女兒說,「阿囡,讓你爹乖乖的過來,別跟警察叔叔對抗啊。「女兒一個多月沒有見到自己的爹爹也很想他,喊著跑過去道︰「爹爹,爹爹!」她一下子抱住父親,警察乘機沖上來,關阿狗見事不妙勒住女兒將砍柴刀擱在她脖子上,威脅道︰「別靠近我,不然我就殺了她。」

所有人怔住了。姨媽哭喊道︰「阿狗你瘋啦,她是你女兒啊?」——關阿狗對這個女兒還是喜歡的,但此刻他顧不得這些了,竟說︰「女兒?我命都快要沒了,還要她干什麼?」姨媽氣憤地罵道︰「你是畜生說這種話!我求求你放開她,我來給你當人質,好不好,好不好。」姨媽慢慢走過去,警察也悄悄的跟隨著接近他,關阿狗眼看就要無路可退,拖著女兒慢慢往側面走,語氣強硬地道︰「你們給我讓開路,我跑出廟就放開他,要不我與她同歸于盡,看你們如何交代。」警察哪管這一套,繼續小步朝他移過去,姨媽攔住警察懇求道︰「警察老爺,我求求你們了,讓他走吧,等放了我女兒你們再抓好了。」警察讓開一條路,關阿狗挾持女兒背對著大門慢慢後退,刀仍然擱在她的脖子上,女兒哇哇大哭,退到門檻邊時,姨媽說︰「阿狗,現在可以放你女兒了,你逃吧,你逃吧。」關阿狗不會現在就放,因為對方有槍,自己是個瘸子跑不快,就說︰「放肯定會放,等我跑到安全的地方自然會把她放在馬路上。」一名警察實在看不下去這等無恥的父親,往地上開了槍命令憤怒地道︰「你再不放下這孩子,我們立即擊斃你。」說完,兩把槍的槍管黑洞洞的調整了射擊位置指向他,關阿狗自知到了窮途末路境地,喪心病狂地將砍柴刀深深的按住女兒脖子喊道︰「好,來吧,我和無辜群眾一起死!」

關潔坐火車趕到蘇州,出了車站正巧遇見一名和尚在化緣,她施舍了幾個錢後問路,和尚往一處指指說︰「從這方向穿過一片農田有座破廟,但年久失修已經沒有香火了,要不女施主去靈岩寺,乾隆下江南時都拜過,非常靈驗,在這坐二路電車幾站就到。」

關潔謝過後往農田方向跑過去,她吃不準警察會不會也在抓他,時間就是哥哥的生命,她遠遠的望見有座破廟在雜草叢中豎立,猶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心想應該就是這里,但願自己能夠趕在警察的前面。

廟宇由小變大,她的心跳也隨著奔跑加速,一聲清脆的槍聲仿佛是從正前方傳來,她歇斯底里的沖過去,驚諤的發現廟里隱約有很多人,距離越來越近,她在一人高的麥田里快步的跑過去,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此時哥哥已經走到外面,這是掩護他逃走的機會,有一個孩子被哥哥挾持著,然後是姨媽哭喊的聲音︰「阿狗,不要啊,她是你的女兒!」關阿狗退到關潔幾米的地方,那孩子正是他自己的女兒,頓然氣憤起來,這簡直禽獸不如連自己女兒也要殺,她慢慢的麥叢里向哥哥靠近準備奪下孩子,關阿狗顫抖的發出最後的威脅道︰「你們快放下槍,我數到三,再不放下我就殺了她,一二……」

姨媽哀求道︰「阿狗,你殺了自己女兒也是要槍斃的啊,你死了,我怎麼辦,還有你妹妹,她會傷心的。」關阿狗大笑道︰「誰?我妹妹會傷心?」

麥田里有塊石頭,關潔雙手捧著竄出來準備打掉哥哥手上的砍刀救下孩子,姨媽發現她驚諤的喊道︰「關潔!」關阿狗笑得更厲害了,他知道自己今天逃不掉了,索性放開了說道︰「我妹妹會傷心?戲子無情,婊子無意,她除了被男人壓在身下外亂哼哼,還會同情別人?我都干了她兩次了,哈哈哈!」——他的笑聲在半空中回蕩,關潔失望之極,舉起石頭從背後砸向他的腦袋,關阿狗一回看看見妹妹,說了聲︰「你敢砸我?」瞬間轟然倒地,姨媽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沖過去抱起地上的關阿狗呼喚道︰「阿狗,阿狗……」月兌險的女兒也撲上去哭著叫爹爹。一個警察手放在關阿狗鼻孔下檢查有沒有呼吸,又搭了搭他脈搏,與另外一個耳語道︰「他還有氣沒死,上峰曾說關阿狗是只燙手山芋,日本人也嫌他,既然被犯人自己的妹妹砸了,我們不如就宣布死亡,大家省得麻煩。」

那個警察同意,馬上宣布道︰「犯人已經死亡,你們先走吧,我會通知蘇州警方來處理尸體。」

姨媽和女兒哭得死去活來,關潔楞在那里,好久大腦才反應過來跪下淚流雨下,自責道︰「哥哥,是我殺了你,我有罪。」

旁邊是條臭河 ,警察厲聲道︰「好了好了,別哭了,人死不能復生,你們先走吧。」一個警察硬是把他們趕到麥田路口的汽車上,留下的一個警察對地上嘴唇微微顫動的關阿狗說︰「對不起,兄弟,你必須死,不為別的,你連自己女兒也不放過就沒有資格再活下去。」關阿狗猛的睜開眼楮問︰「我在哪?」警察見他醒了,答道︰「你在水里。」說著抓住他雙腳拖到旁邊的臭河 邊,腳一踹,他翻入烏黑的水里,起了幾個泡泡,然後歸于平靜。

警車抵達上海後已經是夜里,正在下陣雨,車開到警署門口停下,全部下車後,警察走到關潔面前客氣的說︰「很抱歉小姐,你涉嫌殺人,我們必須逮捕你。」程姨太見關潔替她報了仇很感激她,上前與警察理論道︰「警察先生你們會不會搞錯?關小姐是為了救孩子才砸了他,再說犯人是她哥哥,不存在蓄意謀殺,這點是非觀念總該有吧?」警察聳聳肩做了個鬼臉說︰「小姐,我們只是秉公辦事,心里只有法律觀念,抱歉,請你不要防礙公務,不然連你也一塊抓。」姨媽哭紅著眼楮緊抱住睡著的女兒道︰「對,殺人嘗命,抓得好,抓得好!」

姨媽回到家將睡覺的女兒放床上,從櫥櫃里拿出關阿狗的衣服蒙在臉上哀號起來,嘴里還連帶著在埋怨關潔︰「阿狗啊,你好可憐,就做了一點點的錯事,人家就要取你性命,這是什麼世道,妹妹殺哥哥……」

程姨太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歐陽謙的家拍門,佣人打開門招呼道︰「程小姐來啦?哎呀,您沒帶雨傘啊,快進屋去洗洗澡換身干淨衣服,歐陽老爺剛才還在念叨您,說那麼久怎麼還不回家,著急著呢。」

到了晚飯時,歐陽謙擔心起程姨太來,說︰「算時間,上午**點鐘警車開去蘇州不過兩三小時就可以到,回來兩三小時,關阿狗的藏匿之地有了,抓個人不用一小時,這前後七個多小時按理早該到了。」貴兒沒好氣的嘲諷道︰「怪不得做買賣的,算盤珠子經常打,你不當數學家可惜了。」歐陽謙苦笑道︰「太太,你就會寒磣人,那程小姐挺可憐的,等會回來你就發發善心少說幾句。」貴兒不樂意了,嚷道︰「你心疼她了?人家林姨太對你這麼好你還不知足,姓程的有什麼好看的,一臉婊子樣,不像我們的林妹妹,看著端莊大氣,一看正經人家姑娘。」林姨太在旁邊沒吱聲,听太太表揚她偷偷在樂,貴兒捋一個打一個是想鞏固自己這個沒用的太太家庭地位,同時她看出林姨太總會羽毛豐滿,所以也有刻意討好她的意思,他們正鬧著,門口就听到佣人在喊程姨太,歐陽謙興奮的要出去迎接,貴兒擋住他斥道︰「不許去,別像見到親娘似的,瞧你這出息。」

貴兒撐了頂雨傘出去把程姨太擋在院子里,氣勢洶洶的說︰「你還到這兒來干什麼?歐陽家不想被你這垃圾玷污,你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程姨太被大雨淋得跟落湯雞似的,氣呼呼反擊道︰「我不是來找你的,你叫歐陽謙出來,他讓我滾,我立馬滾。」說完就往里喊,「謙,謙——」貴兒怒道︰「別不要臉,我這個太太還在,你就謙謙的,再不滾我叫警察啦?」歐陽謙在房內看了程姨太在雨里淋著就要出去,林姨太抱住說︰「親愛的,太太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你就是出去也拉不會來程姨太,再說了,這小女人被乞丐糟蹋過,你不嫌髒,我還怕你傳染給我呢。」程姨太喊了幾聲不見歐陽謙出來很失望,林姨太站在門口喊道︰「程姨太,歐陽先生不想見你,回去吧。」程姨太忿忿的說︰「讓我回去?我回哪?這里不是我原來生了五年的家嗎?老爺沒了,請他們來管工廠,工廠管得倒閉了,這宅子倒成他們的了?」林姨太說︰「這我不管,我只負責通知你,再見。」他轉身回了房間。貴兒得意的說︰「听到沒有?你的謙不想見你,再不走我真的要喊警察啦?」程姨太氣憤的大聲道︰「你喊吧,警察來了正好,大家說說清楚這宅子有沒有我的份。」府里伙計遠遠屋檐下站著在看熱鬧,貴兒朝他招手說︰「老王頭你過來,程小姐今晚住這,你幫她去洗個澡,洗洗干淨啊。」老王頭奔進雨里露出yin穢的笑容,感覺是真的要去拉她似的,程姨太避開他道︰「別踫我,你想干什麼?」貴兒其實是嚇唬她,命令道︰「老王頭,你還不請她進去?」程姨太沒折落荒而逃。

姨媽抱著關阿狗的大相片在哭,女兒醒了也跟著哭,程姨太無處可去,夜已經很深了,她又餓又濕,姨媽家不遠,想今晚去那里對付一下,走進去安慰道︰「夫人請節哀。」姨媽見是這個女人報的警,跳起來揪住她頭發就打,嘴里罵道︰「你這不要臉的勾引我丈夫,還倒打一 去報警,阿狗就是你給害的。」程姨太甩開她大叫︰「我也是受害者,你丈夫是他妹妹砸死的。」姨媽楞著,猛然醒悟又罵起關潔來︰「這個女人真狠毒啊,我要跟她拼命去,程姨太啊,我女兒就交給你啦。」

歐陽雅夫一頭撞進來,傍晚他下班沒有等到關潔電話就先回到公館,晚上九點鐘的時候還不見回來,對二媽說︰「想是關潔大概喝多了留宿在小姐妹家里。」二媽提醒道︰「若今晚住下,也應該請示一下才對,這不聲不響的不附和大姨太的性格,昨晚警察來我們家說關阿狗在蘇州要去抓他,想必是被關潔隔牆有耳听到,怕去小姐妹家聚會是假,蘇州救哥哥才是真呢。」上官露咕嚕了句︰「警察說要帶姨媽去勸姨夫回來,不知她回來了沒有。」這句話啟發了歐陽雅夫,立刻動身去姨媽水果鋪,姨媽見歐陽雅夫來了,剛剛哭了消停些又捶胸頓足的哭著說︰「佷女婿啊,阿狗死了,是他妹妹用石頭砸死的呀,你叫我今後怎麼生活?」歐陽雅夫驚訝的問︰「關潔也去了?」程姨太把關潔在蘇州砸死關阿狗和被警察逮捕之事說了遍,歐陽雅夫大腦第一反應就是「殺人償命」四個字,便對姨媽說︰「姨媽,我現在去警察署,你也上車吧,完了住我家里。」姨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不,我不住殺人犯的家。」程姨太勸道︰「夫人,關潔不能說是殺人犯,當時的情景你也看到的,那是為了保護你女兒,你可不能恩將仇報啊。」姨媽賭氣道︰「我不管,我只看到阿狗是被她給砸死的。」歐陽雅夫不耐煩的說︰「先別說這些,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走啦。」

姨媽還是堅持不走,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抱著關阿狗的大相片,歐陽雅夫開車走了,去他家公館片區的警署找關潔,晚上值班的警察告訴他,是有個姓關的女人被抓進來,但是很快就轉到總署去了,歐陽雅夫趕到警察總署已經快十二點,門衛讓他明天來,歐陽雅夫悻悻的回到家里,轉了個大圈子一無所獲,第二天去等開門,警察不讓他見關潔,說案子在沒有結果之前不容許串供,讓他在家等通知,歐陽雅夫又無功而返,歐陽雅夫打電話托了很多朋友,有個明白人提示他,關阿狗的死是上海警方樂見的事,他是個累贅,如果司法介入,關阿狗濫用職權、奸yin婦女和敲詐勒索三條皆罪不至死,但是其背後是上海維持會是否需要繼續存在的政治問題,而關潔失手砸死哥哥,與警方沒有關系,將她逮捕不過警方向公眾表明自己的公正而已,隨著最後一名嫌疑犯的死,意味著這個案子成為懸案,是非曲折無法定論,上海維持會撤消一說也無從說起了。

歐陽雅夫了解了其中的要害關系,關潔將會是個替罪羊,他聘請了律師負責為關潔進行辯護,同時又多方托關系與上層游說,效果很不明顯,控制權在日本人手里,歐陽雅夫又一次想到了白敬齋,而要說動他,只有請郝允雁出馬,他準備厚著臉皮去找郝允雁。

肖恩也听說了此事,上門來問候,道︰「嗨,老兄,看你這愁眉苦臉的惹上事了吧?」歐陽雅夫不想告訴他,不卑不亢地道︰「沒有啊,對了,你找我有事?有事快說,我馬上要出去。」肖恩笑笑,從櫃台外面手臂伸過去拍拍他肩膀說︰「老兄,自家兄弟不說兩家話,是不是因你姨太太的事發愁啊?我還知道你這幾天到處求爺爺告女乃女乃的,怎麼樣,都沒辦法吧?那是你沒有找對人。」歐陽雅夫認真起來問︰「應該找誰?」肖恩得意的取笑道︰「你這人平時蠻聰明的,我是誰呀,曾經法租界領事館參贊,我的路通四海,連日本人那也玩得轉,這事情只要日本人一句話那些警察敢不放人?」歐陽雅夫眼楮一亮,從櫃台里繞出來拉著肖恩到旁邊的椅子坐下,心急火燎地懇求道︰「那就有勞肖恩先生幫忙了,事成之後歐陽必有重謝。」肖恩詭異的笑笑問︰「謝?你打算怎麼個謝法?」歐陽雅夫問︰「你開個價吧。」肖恩興奮的一拍桌子道︰「好,爽快!不過,歐陽兄,鄙人幫朋友的忙從來不要回報。」他干咳了幾聲說到正題上,斜眼望望邊上陳列櫃內的兩只「自鳴鐘」說,「歐陽老兄,你我都是生意人,在商言商,我上次跟你提到的這只‘天球自鳴鐘’能否割愛賣給鄙人,價格盡管開,呵呵。」歐陽雅夫楞了楞,婉言道︰「很抱歉,肖恩先生,這店里所有東西你隨便挑,事成之後歐陽可以贈送給你,惟獨這兩只‘自鳴鐘’非本人所有,即便是本人的也不能出賣,更別提賣到國外去了,這是中國的一級文物,誰賣誰就是千古罪人。」肖恩尷尬地說︰「哎呀,你呀你呀,這文物到哪不是中國的?我們羅浮宮有一流的保護文物的技術,只有我們才能夠更好的保護中國的國粹。」歐陽雅夫斬釘截鐵地說︰「不行,我不能當賣國賊。」肖恩笑了,說︰「如果這也算賣國,那麼貴國汪先生的曲線救國怎麼解釋?」歐陽雅夫越听越反感,針鋒相對說︰「對不起,我只承認重慶的國民政府。」肖恩擺擺手說︰「目前大半個中國皆在日本人手里,早晚都是日本人的,你們中國有句古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算了吧,還是自己顧全自己,有錢賺就多賺點,你每天守著這兩尊古玩有用嗎?愛國能當飯吃?」歐陽雅夫听不下去了,霍的站起身義正詞嚴道︰「對不起,中國不是你們法國,194年5月1日德國僅用了一個多月時間你們就宣布投降了,丟人。」說完對一名職員說,「我出去一下,這里交給你了,東西給我看看好。」

肖恩馬上跟出去還想糾纏,歐陽雅夫打開路邊停泊的自備車門說︰「肖恩先生,看來你是很懂我們中國的古語的,我現在再告訴你另外一句話‘道不同,不相為謀’,以後閣下就別來找我了。」肖恩拉住他說︰「你別傻了,我這是向你買,老實告訴你,你這兩件東西日本人也知道了,早晚歸他們,到時可不一定是向你買了。」歐陽雅夫怔了怔,冷冷地回答︰「不勞你費心。」說完毅然鑽進車里走了。在路上,歐陽雅夫對肖恩的最後一句話深深的不安,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本在中國戰場勢如破竹,國土只剩下重慶、廣西、雲南四川以及西北沒有淪陷,民國可謂命懸一線,現在上海全境都在日本人的佔領下,果真他們若看上那兩尊「自鳴鐘」,自己單靠個人力量又豈能保護得住?

他想到了轉移它們,可哪里是安全之地?

白敬齋抽了個空又跑到郝允雁家磨蹭,整個樓里除了邊連友和玉芝這些天在軍統上海站里策劃一次大行動,好幾日沒有回家外,其余的人都出來了,底樓的周太太伸長著脖子在細听,恨不得跑到三樓去觀看才過癮,幸災樂禍的跟兒子兒媳婦說︰「這姓郝的別看她一本正經的像良家婦女,骨子里騷得一塌糊涂,男人躺在床上居然讓姘頭吵上門,可恥啊。」周曉天批評她說︰「媽,你又不知道具體情況,再說郝阿姨人很好的,別說那麼難听。」張恩華抱著兒子沒敢吱聲,知道只要自己的話不合婆婆的胃口就會被教訓。這時,幾年前去延安接受處分的沈默然突然出現,周曉天驚喜道︰「啊,是沈先生,你這幾年哪去啦?」沈默然這次是專程從延安回到上海他昔日戰斗過的地方,他的任務是聯合軍統上海站炸毀日本在松江縣的細菌倉庫,日本陸軍為了挽回目前在太平洋戰場的日顯頹勢,秘密研究了一批細菌疫苗儲存在松江縣的倉庫內,數量雖然不多且還在實驗過程,一旦成功形成武器級別將造成人類的大災難,由于他之前熟悉上海的對敵斗爭,組織上重新委派他到上海,今天是來找邊連友的。他一看身邊有其他人不方便多言,點點頭說︰「前段時間我在外地工作,你好嗎?」他指指上面又說,「我找下上面的邊老弟。」

周曉天說︰「邊叔叔好像不在呢,上面他們在吵架,好凶。」

「我去看看。」沈默然三步並兩步的跑上樓梯,他似乎听出是郝允雁的聲音。安靜了幾分鐘後又一次爆發震耳欲聾的聲音,郝允雁歇斯底里的叫道︰「我要崩潰了,求求你離開好不好?!」劉秋雲和伍侯一直在旁邊勸說白敬齋離開,白敬齋吊上了勁根本不理睬他們,話越說越直接和難听,他是采取一張一弛的手法想把郝允雁逼得害怕不得不妥協,這回他退而求其次,說︰「那我們去馬路對面的咖啡館里去談談。」都到這份上郝允雁也上了脾氣,大聲喊道︰「不去、不去,不去,我跟你渾身不搭界有什麼好談的?」白敬齋怒道︰「你在八年里拿了我那麼多錢,還說跟我不搭界?要不是我,你能熬到今天?」沈默然疾步上樓認出在吵架的老頭是白敬齋,問︰「是白老板,怎麼回事?」白敬齋楞了楞,他最怕的除了日本人外就是沈默然了,知道他是哪邊的人,幾年前在新公園險些被槍斃。劉秋雲可找到救兵了,對他說︰「這個白老板真無趣,我允雁妹不理他,他卻糾纏不休,不是一次兩次了,天下哪有這種男人,還是上海的大老板呢。」白敬齋趕緊解釋說︰「沈先生您不知道呀,我和她夫妻關系有八年了,不能說分就分吧?」白敬齋已經徹底直白了,郝允雁最怕他來這一手,現在既然挑明她也無所顧及了,反正兩個人的事情她一律不承認,沒和他上過床、沒拿過他一分錢,劉秋雲上前幫腔數落白敬齋道︰「白老板,你說話要托托下巴,誰和你是夫妻?我允雁妹有丈夫,你眼楮瞎啦?」白敬齋也豁出去了,此時他的形象也點也沒有了老板的風度,大熱天的穿了馬褂一本正經的來,鈕扣也松開了,禮帽歪戴在頭上,一顆顆赤豆凸現在臉上,吵不過就耍起無賴來道︰「她有丈夫?在哪?床上那具不會動彈的尸體嗎?」郝允雁面對羞辱忍不住沖過去就給了他一巴掌,白敬齋惱羞成怒的罵道︰「你這個賤貨,在老子床上像只剝了皮的狗,如今翻臉不認主人了?」郝允雁道︰「你別吃不到亂臆想,我與你從來就只有工作關系,秋雲姐是知道的。」白敬齋道︰「我要是冤枉你一會開車翻了,說你敢發毒誓如果撒謊你老公立刻就死翹翹嗎?」郝允雁羞得無地自容,「嗷」的一聲跑回房間里,跪在丈夫的床前頭往地上撞,劉秋雲沖進去緊緊的抱住她說︰「妹啊,妹啊,你這是干什麼?我們沒有人會相信他說的話,他追不到你在胡說八道呢。」

沈默然本來是想勸和的,白敬齋當年在日本陸軍部的偽鈔案中立了大功,這次組織上派他來同邊連友聯合炸毀日本在松江縣的細菌倉庫,其中有個任務是爭取白敬齋再立新功,所以他們吵架一時也不知怎麼勸,郝允雁跑回家的那種痛苦表情,讓他無法再無動于衷,正當白敬齋追進屋時,沈默然掐住他脖子道︰「你還想干什麼,不想活啦?滾!」

白敬齋非常清楚他的警告意味著什麼後果,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只是……只是想跟她談談。」

沈默然訓斥道︰「有你這麼談的嗎?人家話已經很清楚不想跟你談,還糾纏什麼?快滾,以後不許再來,要讓我踫到……」他說著手伸進口袋里嚇唬他,白敬齋見他要掏槍慌忙答應︰「是是是,我保證不來。」邊說邊連滾帶爬的逃下了樓,坐在汽車里在反光鏡里照照脖子,一條深深的紅印子,想起幾年前在虹口區新公園門口發生的那場慘劇,正是這位沈默然領導的地下黨干的,他要報仇,一踩油門駛向梅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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