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兩種眼淚
「啊！」我驚恐的從床上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花容殿的軟榻上。
「你終于是醒了。」劉賀驚喜的跑過來坐在我身邊，「感覺怎麼樣？之前侍衛報告說發現你暈倒在回宮的路上時，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回宮的路上？」如果我沒記錯，我最後失去意識的時候應該是在那間空屋里，是侍衛報告有誤？還是有誰將我從屋里移出來了？目光情不自禁的看向門外，透過窗戶上的黑色影子，我看到李承正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外。
「怎麼了？是不是覺得哪里不舒服？」劉賀緊張的問我。
我揉了揉太陽穴︰「頭好像有點……」陡然間想起之前自己的後腦勺被撞到牆面的情景，如果我說頭痛，劉賀必定會請御醫來為我檢查，當御醫發現我後腦勺受傷，劉賀也必定會追查那個傷害我的人是誰，那麼李承歡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沒什麼，就是好像睡了很久，整個人的反應都有些麻木了。」
「真的沒事嗎？之前御醫來為你把過脈了。」劉賀小心的為我拉了拉衣領。
「御醫來過了？」我大吃一驚，那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已經發現我受傷了？
劉賀點點頭︰「是啊，他說你感染了風寒，加上悲傷過度才會暈過去的。」
「就這樣嗎？」
他靜靜的看著我。
我忐忑的看著他︰「難道他還對你說了其他什麼？」
「你還希望他說什麼？」劉賀反問我。
這一回輪到我沉默了。
劉賀從邊上拿過一個小碗︰「這是我親手為你熬的藥，來。」
我剛要伸手去接，可他卻執意要親自喂我，我想拒絕又礙于他是皇帝，而此刻的我也覺得渾身無力，沒什麼精力去跟他多爭執，便只得乖乖的張開嘴，任由他喂我。
「北國的天氣不如你們南國，這里一過了夏天就會很冷，你平時要多穿一點衣服知道嗎？」他一邊喂一邊囑咐我。
我點點頭︰「知道了。」
「既然來了北國皇宮，就別再獨自隱忍著了，這里有我，有什麼悲傷難過的事情你都可以告訴我，我可以為你分擔的，知道嗎？」
我愣了一下，但很快又點頭道︰「知道了。」
「那你能告訴我，你在為什麼難過嗎？」
時間似乎凝滯在了這個點上，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你是在為一個月後的婚禮而覺得難過嗎？」劉賀的問題一陣見血。
「我……」
「我只想听你說實話。」劉賀在我開口前突然強調到，「我不聰明，但也不是傻子，我只想听你對我說真話。」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我似乎看到門口的那個影子晃了一下，是他在听我們的對話嗎？
「是。」我低頭道，「我的確是因為我們的婚事而覺得難過。」
劉賀的目光瞬間變樣，他明明是難過的，卻硬是拉了拉嘴唇假裝自己不介意的樣子︰「你不想跟我成親是嗎？沒關系，你要是不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可以放你走的，你還記得嗎？我說過，只要你覺得幸福，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
我搖搖頭︰「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之所以為我們的婚事的覺得難過是因為，這個婚事從頭到尾都沒有我自己可以做主的地方，舉行的時間，地點，喜堂的布置，我穿的嫁衣等等，全部都是別人強加給我的，為此我覺得很難過。」
「什麼？」劉賀愣住了。
我解釋道︰「一個女人一輩子只能嫁一次，我願意嫁給你，但我希望可以自己親手去布置我的婚禮，而不是別人來為我做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劉賀喜出望外︰「我明白，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我一會兒出去就吩咐大內總管，讓他將所有事情，不管大小巨細都一一向你稟報，在征得你的同意之後再去做，你看好不好？」
我微笑著點點頭︰「可以。」
「靈夕。」劉賀無限深情的叫了我一聲。
「什麼？」我話音剛落就被他輕輕的攬入了懷里。
「謝謝你願意嫁給我。」僅僅因為我同意嫁給他，劉賀竟對我充滿感恩，我憑什麼？我只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尼姑，而他卻是高高在上的北國皇帝，我憑什麼能得到他這樣的愛？
「怎麼了？」劉賀有些驚訝的看著我，「你怎麼哭了？」
「你哭了？」腦海中竟然同步出現了李承歡之前的話語，「你為什麼會哭？是因為你也听到了你的心意對嗎？是因為你愛我對嗎？」
之前哭是因為我愛李承歡，卻不能告訴他，我愛他。
我輕輕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淡淡笑道︰「能被你這樣溺愛著，我覺得自己實在太幸福了，所以才會流下幸福的眼淚。」
而這次哭，卻是因為，我不愛你，卻必須騙你說我愛你。
「靈夕！」劉賀激動的低下頭，「我能吻你嗎？」
門口的黑影又動了一下。
我沒有回答，卻已經主動將自己的雙唇貼在了他的唇上。劉賀的唇跟他的人一樣溫柔，沒有李承歡那樣的霸道，也少了他那樣的激情，對劉賀來說，他真的太愛我，所以不敢對我有半分的不敬，生怕我會離他而去。不知道為什麼，在跟劉賀接吻的時候，我的心里卻一直在想著李承歡的那個吻，承歡，我好想此刻在跟我擁吻的人能是你……
「靈夕……」
劉賀已經動情，他想要的已經不是一個吻而已了，在他的手伸進我的衣領前，我淡淡道︰「今天已經很晚了，皇上您明天還要上早朝的吧？」
「啊……是啊，你說的對。」劉賀尷尬的松開我，「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再來看你好嗎？」
我笑著點頭︰「恭候。」
一直將皇上送出花容殿，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以後我才敢緩緩回頭。
「你們都下去休息吧。」我沖周圍的人道，「我這里不需要伺候了。」
宮女太監全部沖我行禮後退了下去，唯獨李承歡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極了一尊雕像。
我讓所有人都下去，這其中自然包括他，可他卻沒有走，其實我也不想他離開我，即便我們已經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也不想他離開我，能多霸佔他一會兒就霸佔他一會兒，雖然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就在我剛跨進花容殿的那一刻，一直站在門口的李承歡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我能向公主討一杯酒喝嗎？」他說。
我愣了一下︰「可我這里沒有酒。」
「花無邪有，在他房間的床底下有很多酒。」
「無邪？他喝酒嗎？」我竟然沒有發現無邪有這個嗜好。
李承歡淡淡道︰「也許，他也在為什麼人煩惱著，所以藏了很多酒，想以此來排解心中的憂愁吧？我在這里值守的時候，幾乎每晚都能聞到從他房間里傳出來的酒香。」
我身為他的姐姐，竟然沒發現無邪每晚都要靠喝酒才能入眠，真是太失職了。
「請公主賞碗酒喝。」李承歡再次重復道。
我點頭︰「好，我準你喝，你去無邪房里拿吧。」
「能請公主一起喝嗎？」李承歡問我。
我抱歉道︰「對不起，我是尼姑，不能喝酒。」
李承歡別有深意的看著我。
好吧，我騙誰都騙不了他的，在他面前，我都已經不知道喝醉過幾次了。
一起坐在了大殿里，據說花容殿以前的主人就是孫娘娘，那如果傳聞都是真的，那麼孫娘娘的那個孩子應該就是在花容殿的主臥里被生下來的。
李承歡為我倒了一碗酒放在我面前，隨後自己卻捧起整個酒壇自顧自的往嘴里灌著。
「好酒！」他在喝了將近有兩壇美酒之後才開口說第一句話，「花無邪這小子果然是個會喝酒的人，竟然藏了那麼好的酒在屋里。」
我微微一笑，無邪天生就擁有很快的速度，長期流浪要飯的生活，也讓他善于跟各種人打交道。當初我因為不知道李承歡在玄武門一戰中究竟受了多重的傷，所以就讓無邪去醫藥局將最好的刀傷藥偷出來，這原是一句玩笑話，也準備好了等他一失敗，我就會借機讓劉賀請最好的御醫來強行為李承歡醫治，可萬萬沒想到他卻出人意料的成功了。看來，那次偷藥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偷別人的東西了。不過現在重新想了想，以無邪的經歷，要不是會點小偷小模的本事，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無邪是從哪里偷來那麼多好酒的，但我很高興，因為他的酒可以讓我這麼平靜的坐在李承歡的身邊。
「你怎麼不喝？」他奇怪的問我。
「我怕我會喝醉。」我說。
他淡淡笑了一下隨即卻低下眼眸道︰「你喝醉過很多次，可好像從沒有跟我喝過對嗎？」
我愣了一下，是的，我喝醉過很多次，卻從來沒有跟他喝過一次。
「還有沒多久，你就要嫁給別人了，難道連跟我喝一杯都不肯嗎？」他打開第三壇酒的酒封，直接一只手將酒壇抬了起來。
四目相交，一切情感看起來平靜的毫無波瀾，但只有我們自己知道在這平靜之下暗藏的是怎樣的波濤洶涌。
「好，今晚，我舍命陪君子了。」我舉起酒碗跟他的酒壇踫了一下。
李承歡大笑一聲，再次抬起酒壇大口喝了起來。
而我，卻趁他喝酒的時候，偷偷將碗中的酒換成了邊上的清茶。
對不起，我不是不想跟你喝酒，而是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我不想糊里糊涂的渡過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鐘……
「你知道嗎？」當李承歡放下手里的酒壇的時候，他的眼楮已經有點發直了，「在敏兒死了以後，我幾乎每天都是一個人的，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做事，一個人說話，一個人走路，一個人看著身邊的風景，一個人哭，一個人笑，一個人望著漫天的星星不知道自己的將來究竟在哪里……直到有一天，一個叫穆靈夕的小尼姑出現在我的世界里。你知道嗎？在我第一次遇到穆靈夕的時候，我就覺得她……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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