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風雙目賊亮，收起手中的藥瓶，轉身坐到身後擺滿藥罐子的桌子道︰「老程，你就讓小玉靈跟著你吧」
站在門口的夏玉如遭雷擊，腦中轟鳴。
她沒听錯吧，衛風在幫她說情？不，肯定沒那麼簡單，他一定是挖了什麼陷阱，等著自己跳。
而對于衛風知道自己想跟程軍醫一事，夏玉並不感覺奇怪。畢竟，小猴子的任務，就是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程軍醫一把舀過衛風手中的藥瓶，重新倒入桶中，恨恨的道︰「臭小子，我還能不答應？」
夏玉雖然不知道衛風安得什麼心，但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見程軍醫答應下來，立馬靠過去︰「玉靈全憑程老吩咐。」
程軍醫手腳不停，在夏玉出聲時，嚴肅的雙目掃了她一眼，看不出喜怒，只是冷哼一聲。
程軍醫是被強迫留下夏玉，心里有許多不快。他不怪衛風，但卻不代表不責怪夏玉。此刻冷漠的態度，更是把心中的不滿表現得淋灕盡致。
夏玉記得張兵之言，更何況此刻多言只會更遭厭惡，所以就靜站在一旁。
「老程，你就別在那生悶氣了。看，這是什麼」衛風依舊坐在桌上，對著悶悶不樂的程軍醫，扔出了一物。
程軍醫右手探出，接過那物，開啟盒蓋，氣悶的神色頓時消散一空，只剩下驚愕和無法置信。
小巧的玉盒中懶洋洋的趴著一只翠鸀色尺寸大小的蟲子，正在啃食著黑毒蜂的尸體。
噬首蟲，天下毒物的克星。只要將其按一定比例與別的藥草配置，即可解百毒。數量極為稀少，只分布在楚國郢都以南。其珍貴程度，可想而知。
對于此物，程軍醫也只是听說過，卻沒有親眼見過。
傳說中的良藥擺在自己面前，你讓視草藥如性命的程軍醫如何不激動。他雙手顫抖的把玉盒湊近眼前，再三確認無誤後，才抬起頭，對著衛風道︰「你這臭小子……還不快來幫忙！」
衛風手一撐，跳離桌面。露出大大的笑容，對夏玉道︰「小玉靈，咱們開工。」
說完，便翻起堆在桌子右角的一塊竹簡念到︰「錢桐，二兩。第三排架子上第一格」
這個木屋，一共有五排架子，每個架子大概有三十個格子，上面並沒有貼上標簽。
夏玉按照衛風所說，打開了第一格格子，取出二兩錢桐，遞給程軍醫。程軍醫接過藥草，倒進桶里，攪拌均勻。
「辛茨，半斤。第一排架子第五格」
夏玉走到第五格，取過藥物，交給程軍醫，程軍醫默然接下。
程軍醫一向不苟言笑，為人嚴厲。人人都敬他，怕他，就連昊奇雲，都會尊稱他一聲程老。可衛風與他相識不過半日，就多次惹怒他。
若是如此，他大可對此人冷眼相待。但衛風這小子，每次把他氣得半死後，又會舀出他渴望已久的藥材。程軍醫惜藥材如命，自然就沒了脾氣。
這些年來，程軍醫被衛風榨取的好處，根本不是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但因為衛風永遠有他需要的珍惜藥草，所以對他只能是又愛又憎。
衛風對于這屋子的格局，藥草擺放的位置都非常熟悉，夏玉有時找不到他所念之物，他會停下，從各個角落里舀出那物，然後微笑著，交給夏玉。
他那時的笑，很溫暖，就像溫柔的陽光拂過面龐。
「白及、天仙子各一兩，第二架子十八格」
…………………
略顯清脆的聲音在木屋里不緩不慢的徐徐響起，整整一天的時間，衛風都沒有離開。夏玉在他一字一句的指引下，終于熟悉了整個木屋的布置，以及知道哪些事情是她該做的，哪些是不該踫的。
經過這一天的相處，程軍醫對于夏玉也不再排斥。這其一，是因為她為人聰慧，程軍醫想要什麼，未及言語，夏玉便已經幫他準備好。其二，則是她勤勞能干，不怕吃苦，任勞任怨。
要說夏玉最終可以安穩的留在程軍醫身邊，有很大部分是她自己的原因。那麼給她成功基礎的人，則是衛風。
若是沒有他對程軍醫威逼利誘，沒有他整天的細心指教。夏玉接近程軍醫的目標，不知道會被推遲多久。
暮色里，有兩道身影結伴而走。
「衛風，你為什麼要幫我？」那兩道身影中矮小的一個，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終于開口說話。隱在夜幕中，看不出她的神色起伏。但一直皺起的眉頭，顯示出她對有些事的不解。
「因為答應了要對某個人好，因為答應不讓某個人再受欺負…….留在程軍醫身邊，我相信不久，任何人都不敢輕視于她…….即便，沒有我們。」
夏玉暗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但衛風話里意思，她卻是听的明明白白。
內心疑惑更多，他竟是為了改變她此時尷尬的地位，才不惜強要程軍醫留下自己。
夏玉現在能在軍醫里自由走動，沒有人欺負她，那是因為有昊奇雲的法令，眾將士迫于他的威嚴，才不得不遵守。
他們心里肯定有諸多不服，因為那道密旨已經大宣于天下，憑什麼要給一個采女如此好的待遇。有此想法的人，亦不在少數吧。
沒有真正令人信服的實力，終是不能真正的自我保全。一旦失去庇護，那麼等待她的可能是幾倍的苦難。
但若夏玉成長為一代神醫，即使有著采女的身份，誰還會把她看輕，誰還會對她有別的心思。軍中士兵，離不開軍醫，尤其是醫術超群的醫者。
「衛風，就因為答應我了麼…….」夏玉不敢相信，他會關心自己，為自己考慮。
「我還想讓某個人知道，衛某並非無情之人，起碼對她，不是！」夏玉的防備，衛風看在眼里，但卻不以為意，而是捏住夏玉的鼻尖，戲虐的說道。
夏玉卻是听到衛風這句話後，「蹬蹬蹬」的後退三部，看著神采奕奕的衛風，不可置信。
他竟然，听到昨晚自己所說的話！
「你昨晚，沒醉？」夏玉艱難開口，似自己的話，自己都不能相信。
「幾斤酒水，怎麼會醉。只是你啊，還傻傻的一個勁想要灌我」衛風輕彈夏玉的額頭，露出溫柔的笑意，腦中浮現的昨晚夏玉花樣百出的可愛樣子。
衛風的溫柔，夏玉看不見。她滿腦子有一個聲音，充斥著每一個細胞。
衛風假醉，那麼他的目的呼之欲出——向她道歉！而他昨晚所說的話，也並非胡言亂語，他真的已經把她視為朋友。
她不再去想這是不是衛風的又一次捉弄，他能坦誠道歉就足夠了。換了夏玉，做不到！
「衛大哥，今日之事，謝謝你。但你真為我好，還請遠離我些吧。」夏玉一嘆，說道。
衛風一愣，盯著夏玉許久，似要把她看透。在他的逼視中，夏玉面如湖水，平靜異常，似眼前之人，是透明的風。
苦笑一聲，衛風對著目光堅決的夏玉道︰「好吧，畢竟我答應過你。不過，日後遇到什麼麻煩，盡可來找你衛大哥。」
這是第一次有人拒絕自己，拒絕自己的幫助，拒絕自己的友誼。衛風終于嘗到被拒絕的滋味，這味道，既是有些苦，有些澀。
衛風離開了，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夏玉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回自己的營帳。
不管真也好，假也罷。她不奢望他的友誼，就像不奢望昊奇雲的愛情。他們，永遠是兩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