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些，沒有了？」
「我再想想。」
看著寫在紙片上的那些名字，唐旭宸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復雜感受。
按照歐陽鳳鳴的建議，唐旭宸把童年時的發小、從小學到大學的同學與老師、孤兒院附近的居民、假期打工與做家教時認識的同事與雇主等等，在他加入軍情局之前認識的人全都羅列出來。
雖然只是一個個看上去很陌生，卻又覺得那麼熟悉的名字，但是與之相關的則是唐旭宸的成長經歷。
回想起來，唐旭宸才發現，除了是孤兒，他的成長經歷與其他人沒有多大差別。
小的時候，他也很頑皮，讓院長媽媽與院長爸爸非常頭痛。
上了小學後，他經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跟同學打架。小學四年級，有一次因為搶乒乓球台，他把一個罵他是「有爹生無娘養」的同學打成重傷，在醫院里躺了半個月，醫療費用了幾千元。
他也有情竇初開的青春期，在初二那年，他故意弄壞一個女同學的自行車，只是為了在放學後載她回家。其實那個女同學並不漂亮，一臉的雀斑，大牙有點齙，還是斗雞眼，只是發育較早。
上高中前，他才猛然醒悟。
那年暑假，孤兒院的院長為了送他進縣里的重點高中，四處跑關系，結果在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貨車撞倒。
當時，他在一家私人開的錄象店里跟一伙小混混看成人動作片。
他趕到醫院的時候，院長媽媽已經走了。
院長爸爸告訴他，在他三歲那年，一個百說百中的算命先生說他是文曲星下凡，肯定能考上大學，將來有很大的成就。雖然他的初中成績非常糟糕，但是院長媽媽記著那個算命先生說的話。
一個月後，他邁進了縣城里唯一的重點高中，而且進了重點班。
他像變了一個人，從此不再跟社會上的小混混往來，也不再到外面鬼混，把心思全都花在了學習上。
三年後，他以全班第一、全校第二、全縣第三的成績考入北京某重點大學。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他跪在院長媽媽的墳前大哭了一場，而他下一次放聲痛哭是在兩年前，舍瑜酒店外面。
大學四年，他過得並不精彩。
孤兒院里還有很多孤兒需要照顧，院長爸爸想了很多辦法，甚至賣掉了跟院長媽媽結婚時買的手表，才為他湊齊第一學年的學費。他沒有問院長爸爸要生活費，入學的第二個月就找到輔導員，幫他介紹了一份家教的工作。那年春節，他帶著幾大包年貨回到孤兒院，把積攢的一千五百元給了院長爸爸。隨後幾年，他年年都能拿到獎學金與助學金，每個周末與每個寒暑假都到校外打工，做過家教、當過服務員、發過傳單、干過推銷，為了不給院長爸爸增添負擔，他在大三年年跟軍情局簽了勞務合同，由軍情局以獎學金的名義資助學費與每個月八百元的生活費。
改變唐旭宸命運的，就是那份勞務合同。
如果沒有那份合同，他也許會通過公務員考試，到某個政府機構工作；也許會被某家大企業錄用，在基層滾打幾年後，成為年收入數十萬的高管；也許會回到小縣城，白手起家開創自己的事業；也許回去上海、廣州、深圳等地，打拼出一番事業。但是不管怎麼樣，他不會加入軍情局。
回想起這十幾年的經歷，唐旭宸覺得有點苦澀。
有多久沒回去過了，七年，還是八年？
雖然每次回去，唐旭宸都會帶上很多禮物，大部分是給孤兒的玩具、衣服與零食，但是他平常很少跟院長爸爸聯系，忙起來的時候甚至難得打個電話。就算打電話相互問候，說到的也不過是那幾句話。過得怎麼樣哪，有沒有女朋友，工作順利嗎，身體還好嗎，孤兒院缺不缺什麼。
唐旭宸有點傷感，也有點後悔。
院長爸爸與院長媽媽不是他的親生父母，卻一手把他撫養成人，院長媽媽還是為了他的學業才被貨車撞死。養育為大，院長爸爸與院長媽媽就是他的父母。可是這麼多年來，唐旭宸沒回去過，即便在清明與中元，也就是俗說的七月半都從沒想起給院長媽媽燒紙錢，甚至從沒想到過。
唐旭宸嘆了口氣，拿起一張白紙，在上面寫了起來。
「想到了？」
唐旭宸沒有理會歐陽鳳鳴。
「在寫什麼？」
「遺囑。」
歐陽鳳鳴微微一愣，笑著說道︰「老唐，不要這麼悲觀……」
「我早就立了一份遺囑，在楊局那。」唐旭宸瞟了眼歐陽鳳鳴，「楊局死後，沒人提到這見事，恐怕已經搞丟了。如果你也立過遺囑，而且交給楊局保管，我建議你重寫一份，免得死後不得清靜。」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立遺囑？你想處理資產，怎麼不買信托保險？」
「什麼？」
「我存的所有錢都交給信托保險，在我死後，那些錢將轉交給一個專門救助戰爭孤兒的慈善基金。」
唐旭宸愣了一下，說道︰「能不能指定明確的受益人？」
「當然可以。」
「行，幫我也搞一份，由我指定受益人。」
歐陽鳳鳴點了點頭，沒等他開口，手機響了起來。掏出手機一看，歐陽鳳鳴的眉頭跳了幾下，隨即起身朝窗邊走去。唐旭宸有點疑惑，跟著站起身來，只是歐陽鳳鳴立即朝他晃了晃手，讓他不要過去。
「好的，我知道了，你現在在哪？」歐陽鳳鳴回頭看了唐旭宸一眼。「知道，十五分鐘內趕到。」
等歐陽鳳鳴掛斷電話，唐旭宸才問道︰「誰的電話？」
「‘夜行者’譚滔。」
唐旭宸微微一愣，隨即就鎖緊了眉頭。
「他在北京，說有很重要的線索，讓我們馬上過去，而且點名讓你去見他。」
「他認識我？」
「誰不認識你？」歐陽鳳鳴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雖然你不是五虎將之一，但是你的能力不在我們之下。我一直想不明白，楊局為什麼不把‘五虎將’擴大為‘六福星’。以你的能力，早該受到重用了。當然，楊局對你也不薄，一直很器重你，不然不會讓你組建國土安全局。」
唐旭宸翻了下白眼，對歐陽鳳鳴很是無語。
「走吧，他在等我們。」
歐陽鳳鳴沒去打擾田皓桐，兩分鐘後，兩人驅車離開了國土安全局總部。
「你很了解他？」
「他是我們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也最晚加入軍情局，算得上是楊局的關門弟子，而且我是他的領路人。」
「什麼？」
歐陽鳳鳴笑了笑，說道︰「他與我們不一樣，不是常見的那種情報人員。」
「那是哪種情報人員？」
歐陽鳳鳴癟了癟嘴，很夸張的比劃了一下，才說道︰「這麼說吧，你跟我很厲害，卻是那種拿不上台面的情報人員。長相是從娘胎里帶來的，就算現在的整形技術能把一頭母豬變成一個美女，有很多東西卻無法改變，比如氣質。如果說我們是窖藏二十年的威士忌，他就是雞尾酒。」
「很英俊？」
「應該是‘俊俏’。」
唐旭宸鎖緊眉頭，不大明白歐陽鳳鳴的意思。
「看韓劇嗎？那些女乃油味十足的韓國男影星。」
唐旭宸微微一愣，有點不大相信的看著歐陽鳳鳴。
「差不多就是那個樣子。」歐陽鳳鳴笑了笑，說道，「他第一次執行任務，去英國****軍情六處一名高級情報官員的司機，搞清楚情報官員的日常行蹤。司機是個基佬，身高超過一米九、體重至少兩百磅，還有嚴重的暴力傾向，最喜歡他那樣的小男人。他在同性戀酒吧混了三個月，表現很到位，****起了司機的興趣。到臨門一腳的時候，他犯了一個極為低級的錯誤。」
「什麼錯誤？」
「按照計劃，他應該在司機的酒里下毒，一種麻醉藥，然後由我跟另外一名情報人員把司機帶走。」
「他是怎麼做的？」
「有點小聰明，或者說有點天真。他認為跟著司機回家，再喝上兩杯，就能順利套出需要的情報。根本沒想過，司機根本沒有****的興致，跟司機回家不會有好下場。我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殺了司機，用一把磨刀鐵棍在司機身上捅了幾十個窟窿。他被嚇傻了，根本不知道如何善後。」
「然後呢？」
「我們處理掉了尸體，找來一名身材跟司機相仿的情報人員。很幸運，那名情報官員第二天晚上就去跟****幽會，在翻雲覆雨的時候被我們拍下幾十張少兒不宜的照片，然後被我們說服。」
「沒了？」
「我又帶了他大半年，雖然最初的表現不怎麼樣，但是他學得非常快，而且適應能力超乎想像。最後一次，我裝扮成酒鬼，沖撞了一名深閨怨婦，他則扮演護花使者，當天晚上就爬上那個老女人的床榻。在讓那個老女人嘗到人生的第一次****後，他拿走了放在保險櫃里的一份文件。」歐陽鳳鳴笑了起來，說道，「大概是那個老女人讓他覺得很惡心，他把用過的留在了保險櫃里面。幾天後，那個老女人被趕出家門，後來進軍影視圈，拍了幾十部愛情動作片。」
「日本？」
歐陽鳳鳴點了點頭，說道︰「此後，他就單獨行動，沒再跟我合作。當然，我一向單獨行動。」
唐旭宸苦笑了起來，看來每個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