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林音知道本應該拒絕的，畢竟對方救了她一命，又幫她帶離那讓她避之不及的城中，已是讓她感激不已，覺得無以為報。
這銀子，按理來說她是不能再收的。
可林音咬著下唇，猶豫片刻，還是訕訕說道︰「多謝，這銀子……日後我會還你的。」
清歡剛想說不用。
林音已經說道︰「夫人想必是知道我如今身無分文，當初身上帶著的首飾也早已經被搜刮一空，唯一能賣錢的也就是自己了。若是夫人願意，我自是……自是能自賣。」
「不用了。」清歡忙說了一句。
林音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麼說，只是笑︰「所以那銀子，我怕是只能厚著臉皮先謝了。」
清歡笑︰「那不算什麼，既然幫你帶過來，也不在乎那一點銀子。」再說了是趙陽攬過來的事情，又沒有負責的打算。清歡自然只得處理妥當。
「我會還的，不過有一件事情，還請你幫忙。」
「你說？」
「我想留在這邊，您看？」
對于她的決定，清歡很是意外。
林音道︰「這些日子，我發現我挺喜歡這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說不定，其實這才是應該我投胎的地方。那個侯府，只是我的一個噩夢，原不該在那里。如今……或許，這才是我應該呆著的地方吧。」
「你不用如此。」清歡道︰「若是你要謀生，可以有其他選擇。這農婦之事，你實在是……」
「夫人覺得我方才勞作的樣子如何？」林音嫣然一笑，反問道︰「可是覺得真正合適呢？那些大嫂子也是這麼說。」
清歡不得不承認，她其實也是這樣認為。
顧而覺得驚奇。
只是到底覺得從前林音再不受寵，可也是一位小姐，而不是勞作的農婦。這樣的生活，一時新鮮還罷，長此以往，以此為生，卻是怕她吃不消。
清歡一個下午都耗在這里。
等回去之後，整個人覺得有氣無力地。
吃飯的時候，清歡趴在桌子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
這模樣看得容忱直皺眉。
「你這是怎麼了？」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這副模樣實在是太……太不像你了。」好不容易找了一個不太打擊人的詞語出來。
清歡抬起頭白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容瑾舉手。
「我知道，我知道，瑾哥兒知道。」
「瑾哥兒真厲害，快告訴爹，你娘今天做什麼去了？」
容瑾道︰「娘好厲害，種田。不過漂亮姨姨最最厲害了，比娘還會種田。爹爹，瑾哥兒也幫忙了，有遞苗苗。」
面對容忱眼里的疑惑，清歡解釋道︰「是秧苗。」
「今天去看林音了，即是趙陽帶過去的，我們總不能真的不管吧。加上到底也是緣分，最近安慶侯府那邊不是又在找她了嘛。我就想著如何處理她的安排。今天過去的時候，林音說她喜歡種田，想要做個農女。我當時都楞了，就和她說不合適。只是沒想到……我沒有說服她，反而被她說服了。」
容忱听了大笑，隨即問道︰「你種田重輸了？」
清歡白了一眼。
「誰知道那麼多規矩，再說了，我本來就沒有做過。林音學過一陣子了，這不公平的。」清歡還沒有說完，容忱就問︰「那你覺得她就學了幾天，能贏你多少？」
是壓倒性的勝利。
清歡頹然的繼續趴下頭。
容忱笑笑︰「她既然有這個決定，為此不是好事。你也別管了，還是想想過幾天去那邊的事情吧。」
聞言，清歡坐直了。
「那個又怎麼了？」
提到這，容忱嘴里露出一絲嘲諷。
「二弟在外頭有了外室，孩子都有了，如今鬧到府里去了。二弟想帶了那外面的母子進去，二弟妹自然是不肯的。」
「那……爹呢？」
「他……」容忱撇了撇嘴角︰「去母留子。」
清歡雖為那女子覺得可悲。
可這種事情在大宅院里並不是什麼事情。
「不過……」容忱又道︰「二弟自是不肯，正鬧著呢。那邊上門過來了，不過我過幾日要離開京中。怕是不能在你身邊。」
「辦差？」
容忱點頭。
清歡道︰「你近來似乎更加忙了。」
容忱抿抿嘴角。
「差不多了，不得不忙。」
清歡心中一動，目光落在容瑾身上。
容忱嘆氣︰「怕是他走不了了。」
清歡心里一緊，勉強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沒事，咱們一家子總歸是要一起的。」
……
這一年多，東容府沒少找了各式各樣的借口，讓清歡亦或是容忱過去。一次兩次還好，多了清歡干脆就推了。
十次里面只去個兩三次。
每一次都是帶足了人手，且坐一會兒就告辭回去。
但這一次……
清歡搖頭，從看到門房見到她露出的笑容。清歡就知道這一陣子這容府怕是不安生地很，也不知道是如何了。
帶路的丫鬟看著是個陌生的，似乎沒有見過。
清歡朝香濃遞了個眼色。
香濃走近，聊起話來。
話題先是說了她頭上的頭花，又從自己頭上摘了一朵下來。那是上好的頭花，一兩銀子才五個，是給清歡身邊得力人用的。
自然不是這種小丫鬟用得起的。
那小丫鬟心里一慌，想要拒絕。
香濃說道︰「這有什麼，我多得是呢。身邊幾個好的，都給了。今日看你，很像我的親妹妹，這才送了花。你莫不是不喜歡？」
「不……不，很漂亮。」面對著頭花，小丫鬟實在沒辦法說出違心的話，加上香濃說她像妹妹，這小丫鬟家里也有姐妹的，一時就覺得親近了幾分。
香濃笑了笑，遞到她懷里，貼著耳朵︰「收好，可別被誰搶了去，若是你真不能戴，賣了錢也是好的，這可是二百文錢一個呢。」
二百文？
就算便宜賣了，至少能得一百文。
小丫鬟一個月的工錢也不過三十文，立時覺得這頭花是她五個月的工錢，覺得燙手，可也不願意拿了出去，只訕訕收到懷里。
香濃笑了笑，不說這事情。
那小丫鬟慢慢放下心懷。
香濃故作不在意地問道︰「對了，那位現在是在府里還是外頭。」
「當然是外頭，二女乃女乃不肯，老爺也沒辦法。那位是那種地方出來的，養在外室並算了，總是不能進門的。」
原來是煙花女子。
清歡微微一笑。
這樣的話，四姑娘倒是站在有利的一方。
不過……若只是做了妾室，也不是不行。
她想到的事情，香濃也想到了，顧而問了起來︰「若是二爺執意要接回來，難道二女乃女乃還能趕了出去不曾？這府里到底是容府，再說了也是一個孩子嗎？」
「姐姐，我听說那……」小丫鬟似乎怕被後面的清歡听到，只是靠近香濃小聲嘀咕。
香濃眼楮都瞪圓了。
那小丫鬟小聲道︰「姐姐，你可不能說了出去。」
香濃自然說不會。
小丫鬟帶到正院就離開了。
清歡微一挑眉。
香濃道︰「那女子是暗娼里面出來的。」
「怎麼會？」清歡沒想到會是這個，一時驚訝月兌口而出。
誰知道暗娼里面都不是好的，若是真有姿色和本事，自然去了那上等的場所，這樣身價也高。可暗娼在怎麼也不值幾個錢。
在那邊做事的，大多是丑顏或者年老色衰之人。
可能被容豐看中，自然不可能是這樣的。
除非是這女子做了什麼事情，惹到了什麼人，被弄到暗娼里面就是為了折磨。沒想到……這樣也能搭上容豐。
容豐還能不嫌棄？
可見真真是個好本事。
清歡還未走到正院，就听到里面哭天喊地的聲音。
「容豐，你當我死了嗎？反正有我在的一天，那樣的女人就別樣進這容家大門。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我肯讓那孩子進門，已經是退讓許多了，你竟然還這般厚顏無恥。你去問問父親，父親也定是不肯的。」
「娘，女兒好命苦啊，怎麼就嫁了這麼一個人。」
隱隱約約似乎听到了二太太的聲音。
隨後听到容豐地怒吼。
「好心，退讓？你不過是因為自己是個下不了蛋的母親，想要個孩子罷了。可是我不同意，婉娘那樣美好，我一定要接她回來，不能讓她在外面受委屈。」
「畜生。」
「老爺。」
「爹……」
里面突然亂七八糟了起來。
清歡只覺得眉心處隱隱作痛，實在是不想進去，恨不得立時轉過身離開，就當自己沒有來過這里，更沒有接到過什麼話。
可里面走出來的丫鬟，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立時高聲喊道︰「大女乃女乃來了，大女乃女乃來了。大女乃女乃，您里面請。」
這樣是走不了了。
清歡頗為無奈。
隨著那幾聲高喊，屋子里面猛地為之一靜。
清歡自然猜到了原因。
方才的話，什麼**都出來了，偏偏又被自己听見，里面的人只怕正在尷尬中呢。其實清歡自己也是尷尬，早知道會這樣，定是不管不顧讓容忱過來，自己什麼也不管了。當然這種想法也只是說說而已。
容忱已經夠累了，清歡也舍不得真讓他過來。
清歡等了一會兒，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才進屋。
屋子里面似乎匆忙收拾過，但還是能看出其中的凌亂。
清歡故作沒有看見，往屋子里面走去，來到上位前，屈膝行禮︰「父親，大爺去辦差事來不了，走前讓兒媳過來看看。這是……怎麼了？」
容天覺得頭疼。
方才一窩吵架，亂得不行。
也只有清歡到的時候，才安靜了下來。
「你來了，就坐下說話吧。」
清歡微微頷首。
香濃掃了一眼屋子，掏出手帕，來到遠離容豐位置的一張椅子上擦干淨之後，才站在一旁。清歡走過來坐下。
「方才離得遠，也沒有听個清楚，只亂七八糟地。到底是怎麼會是？雖說我不在府里，可既然是容家的事情，斷然沒有不管的道理。」
清歡頓一頓看向今日過來的顏家人。
這一哦次顏老太太沒有過來，來的是二太太、王薔還有一個是四姑娘嫡親的嫂子陳氏，只是那陳氏安靜地低著頭。從清歡進來開始，一直沒有抬起來，似乎就是來做個木頭人的。清歡忍不住想笑。
但也明白她的為難之處、
對于陳氏，清歡也是略有些了解，知道能娶到她，是真真走了狗屎運。陳氏性情溫婉，不爭不搶，做事更是得體，只是家道中落，沒辦法才成為二太太的兒媳婦。對于這麼一個兒媳婦，二太太心里自然滿意。
開始的時候也端著婆婆的款，後來倒是相處起來比同四姑娘這個女兒還要和諧一些。
「大嫂。」
四姑娘突然站了起來，哭著跑了過來。
香濃往前面一站。
四姑娘猛地站住，狠狠地瞪了香濃一眼。
清歡歉意地一笑︰「我身子不太好，丫鬟總是愛大驚小怪，二弟妹不要介意才是。對了，你是怎麼了？」
清歡揮了揮手。
香濃這才走開。
四姑娘道︰「我不活了，大嫂，我怎麼就嫁給容豐這個狠心的人呢。自己在外面有了外室不錯，還找了個暗娼……」
「顏氏，你給我閉嘴。」容豐梗著脖子，雙眼赤紅，仿佛要殺人一般。
眼疾手快，身邊站著的兩個男僕一把拉住他。
「給我滾開。」
「二弟。」清歡突然呵斥道︰「怎麼，二弟是連我這個嫂子也要打。本來二弟妹的話，我也只是半信半疑，可你方才的樣子，可真是……」
容豐紅著眼楮。
清歡冷笑︰「我不是二弟妹，你大哥也不是你父親。你若是對我有一點不得體的地方，你想想你大哥會怎麼做？牢房里可是還空著呢，就是到時候傳了出去，也不過是弟弟不行，兄長教訓一二。任誰也不會說個你大哥不好，但是你呢？」
「你威脅我？」
清歡冷聲道︰「是啊，我就是威脅你怎麼了？」
容豐喉嚨動了一動，不說話了。
看到他突然慫了的模樣，四姑娘心里很是快意，若不是因為清歡的原因，只怕她更是高興一些。
「二弟妹，你繼續講。我今日即是過來了，你就講個干脆。咱們也把事情說個清楚，我能來一次，可下一次就不一定過來了。這一年來，你們可是沒少事情找我。我府里的事情也不少，再說了……」清歡看了面色已經有些不好的容天一眼︰「你們這樣，就是父親也會惱了，這就是你們的孝順不成？」
四姑娘心里一驚。
可到底是把清歡的話听進去了。
清歡這樣說，實在是有些不耐煩，說話也很是不留情。
顧而二太太很是生氣地說道︰「七佷女，你這樣就不對了吧，哪一家媳婦是像你這樣子的，你公婆還站在這里呢。」
「公婆？」清歡猛地站了起來，掃了一眼吳氏的方向，從她進來之後，這就是第二個悶葫蘆。清歡知道必然不是吳氏怕了她，不過是同樣不想要一個暗娼進府，顧而借助清歡的手來完成這一件事情。
「二太太也給我說一聲，我的婆母是在哪里？」清歡冷笑︰「我那婆母的牌位還在我府里放著呢，二太太是怎麼看到的？」
二太太嘴角一僵。
陳氏突然拉了她一下。
王薔道︰「七妹妹，你這樣過了吧，到底都是你的長輩，這就是你對長輩的態度？」
清歡淡淡地說道︰「今日請我過來難道不是因為容家的事情？如今我是容家的長媳，可不是顏家的姑娘。而二太太你們難道不是站在二弟妹這一邊的？莫非你們是同意那……那位進門不成？若真是如此……」清歡去看四姑娘︰「二弟妹，這樣的話，我開了似乎要回去了。」
這怎麼行。「
好不容易把她叫過來，讓她處理這個事情，就是因為四姑娘確信清歡也是不願意府里來了一個暗娼，畢竟她也是容家媳，還是長媳。
可四姑娘更是知道，若是她生氣了，說不管那就是真的不管。
想到這，四姑娘有些氣憤地瞪了王薔一眼。
至于二太太，更是理也不理。
清歡嘴角微翹，似乎在嘲諷什麼。」行了，你繼續講吧。「
四姑娘也不敢多耽擱，直接說道︰」二爺要把那娼婦帶到府里，把孩子帶進來，已經是我看在子嗣的份上，忍了。可那個娼婦……」四姑娘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一定不能讓容府成為笑話。」
「說得好。」
四姑娘聞言為之一振，繼續道︰「更過分的是，竟然還說我不……不」似乎說不下去，四姑娘紅著眼楮︰「竟然說我不能有子嗣才想要那孩子進來。可若是真的如此，府里隨便一個丫鬟生的，不比一個娼婦生的身份更合適一些，我又不是傻的。」
清歡嘆氣。
「二弟，她說得可是屬實，若是真的如此，那人是絕對不能進容府大門，除非。除非，我死了。」
「婉娘是個可憐的。」容豐急忙喊道︰「大嫂，婉娘也是不願意的，是沒辦法才成為……後來，後來就跟了我的。」
容豐眼巴巴可憐兮兮的模樣，頓時刺激到了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