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趙琳兒也覺自己問得奇怪，笑了笑卻又問道︰「你還要堅持嗎？」
趙琳兒一再緊逼，林冰吟倒不能不回答了︰「這不是由我決定的。」
「哦？」趙琳兒仔細地看著她的臉，似乎想從中看出什麼。半晌，她終于長嘆了一聲︰「無論如何，你可以說服皇上去看一看他的孩子。」她淡淡道，「你應該明白，他為什麼一直拖著不去。」
林冰吟當然明白，只不過是沒有想到而已。「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她輕嘆著，「你應該恨我才對。」恨我奪取了你的丈夫！
「我為什麼要恨你？」趙琳兒卻微笑著反問，「你覺得我有什麼理由恨你？」
「因為……因為……」林冰吟紅了臉，實在有些說不出口。
趙琳兒又笑了笑︰「因為皇上？」她慢慢地搖著頭，「有你如何？沒你又如何？宮中的女人，一生都在等待和爭奪中度過，再純真無邪的女子，也會被逼得滿月復心機。我累了，也倦了，我不想再爭，再搶，我只想平平靜靜地過完下半輩子，而我相信，你是一定會給我這樣的機會的。」
林冰吟沉吟著，眼中多了一絲了解和尊重︰「只是，女人如果不介意自己的丈夫和其它男人在一起，只會有一種可能。」
「不錯，的確只有一種可能。」趙琳兒居然同意，「他既然不愛我，我為什麼要愛他？更何況，」她伸手在面前的棋盤上下了一子，「棋子，是不需要有任何情感的。」
林冰吟先是愕然，隨即恍然。女人，只有為了自己的親人，才會做如此的犧牲，將自己的青春埋葬在這寂寂深宮。
「可是，皇後卻和我不一樣。」趙琳兒忽然說道，「她愛他，很愛他。所以你們……」
林冰吟明白她的意思︰「她沒有錯，那是她的丈夫。」
「你是想說，你錯了嗎？」趙琳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想退出？成全她？你成全的了嗎？」她的聲音，忽地嚴厲了起來，「林冰吟我告訴你，你現在已沒有退路，對皇上而言，這種打擊，只怕比將他關在地底黑牢更讓他痛苦。如果你願意看著大齊就此倒下，將辛苦多年的成果拱手讓與他人，你就盡管退出！」
林冰吟默然。爭，不能爭；退，亦無可退。「我明白了，謝謝你。」她抬起了頭，誠摯地說道。忍字頭上一把刀，她之所以轉身出宮，因為她已忍無可忍；可是現在，她依然得忍，必須得忍。
「你明白就好。」趙琳兒柔聲道。
碧桃捧著茶盞，輕盈地走了進來︰「娘娘，奴婢還從來沒見您和其他人說過這麼多話呢，一定口渴了吧。剛才奴婢想著你們一定有體己話要說，所以不敢過來打擾。」
「你現在倒是歷練得越發謹慎了。」趙琳兒笑道。
「還不是娘娘教的。不過，奴婢不懂，為什麼娘娘對貴嬪娘娘這麼好？依奴婢看來，娘娘對二老爺家的幾位小姐也沒有這麼上心呢。」
趙琳兒出神地看著手中的茶盞，白色的茶盞，純得沒有一絲的雜質，碧綠的茶湯中，茶葉根根舒展，隨著茶盞的晃動一上一下。許久她方笑了笑︰「你泡茶的技藝也高了不少了呢。」
碧桃惶恐地道︰「奴婢知錯，奴婢話太多了。」
「不，」趙琳兒輕輕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落寞，「深宮之中本就寂寞，如果連你也不肯在本宮面前說些真心話，本宮又還有何人可以相信，可以倚靠？」
「小姐！」碧桃心中感動，竟不自覺地將舊時的稱呼用了上來。
「你不過是提醒了本宮。」趙琳兒輕嘆著垂下了眼睫，「原本本宮對她好，只不過是想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可是現在，本宮才發現，自己一力助她，不過是為了圓自己的一個夢——一個本宮永遠無法達成的夢。」兩行清淚，從她的腮邊緩緩地落下。
碧桃沒有再問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夢，哪個少女不曾有過同樣綺麗的夢想，可是這樣的夢想在現實面前，又有多少會被無情地擊碎，把自己的夢想寄托在他人的身上，這——又是怎樣刻骨的無奈！她無法安慰自己的主人，只是無言地陪著她垂淚。
趙琳兒卻收住了眼淚，緩緩問道︰「碧桃，可曾恨過本宮把你帶到了這不見天日的地方？」
碧桃慌忙搖頭︰「當然不。小姐對碧桃的恩情，碧桃一輩子也報答不了。」
趙琳兒深深地凝視著她，忽道︰「總有一天，本宮一定會放你出去，讓你尋一個本本分分的男子，開開心心地過完這下半輩子。」
碧桃急忙跪了下來，哭道︰「碧桃要一輩子陪著小姐，小姐不要趕碧桃走。」
「碧桃，」趙琳兒用力握住了她的手，「你听本宮說，這，是本宮的另一個夢。你，難道不願意讓本宮夢想成真嗎？」
「小姐！」碧桃咬著嘴唇叫道。
「當然，現在還不是時候。」趙琳兒緩緩地躺了下去，「至于究竟是什麼時候，到時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