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洛蒼黃神色古怪，充滿智慧的眼眸盯著悠閑喝茶、故作姿態的楚一飛，一字字問道︰「你剛才說，你能修復？」
「洛老，我是說可能，並不是一定可以。」楚一飛微笑，說道。「兒時我媽經常逼我背一些藥方，到現在還記得一些。」
「——」洛蒼黃活了一百多歲，按道理心性已淬煉得極為風輕雲淡，可听著楚一飛這番話，還是忍不住想一巴掌抽過去。
「當然，從您老口中得知這是絕世秘辛，假如您不願意，我也不勉強。」楚一飛開始施展以退為進、欲擒故縱。
洛蒼黃不傻，他真的算是吃的鹽比楚一飛吃的飯還多，豈會听不出弦外之音。試一試無妨，這藥譜他本就沒打算一直私藏，只是這年頭人們不像30年前那麼淳樸。商機一多，利欲燻心的人就多。這種寶典就容易被有心人惦記，麻煩也會接踵而至。
除開幾個中醫界老一輩權威，沒人知道洛家擁有殘譜。洛蒼黃敢說，是認為楚一飛算有良知的中醫，並且他能十八歲掌握黃帝針灸術。或許其中醫造詣已達到極為恐怖的程度——
坦白說，他的人生貫穿三世紀，還真沒見過如此年輕便能擁有非凡醫術的年輕人。一顆蒼老之極的心髒居然生出一股憐才之情。
「可以。」洛蒼黃點頭，說道。「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也知道此事需要保密。」
「一定。」楚一飛微笑。
但內心的澎湃，誰知？
倒不是他窺覬《千藥譜》，亦不是想閱讀傳說中的中醫秘典，從而在中醫造詣上更上一層樓。原因無他，當楚一飛一個探測術丟過去時，他查到一些本不願知道的東西。
洛蒼黃沒多久好活了！
他已到日薄西山之地，像一盞搖曳的油燈，油盡燈枯…
然而，他隱藏得很好，假如楚一飛沒手鐲幫忙，甚至認為他精氣十足，霸氣外露。想必，那幫西裝男子，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一個人能將精氣收斂到這種地步，實在讓人震驚。
心頭很不是滋味，如打翻五味瓶一般，感慨萬千。
按照楚一飛估算，他撐死還能活一個月。而他已到這種地步，為什麼還執著于《千藥譜》，甚至不惜在小輩面前失態？楚一飛沒他境界，想不出所以然。若是自己人生只剩下一個月，恐怕任何事兒都不願管，什麼好玩就玩什麼，什麼好吃就吃什麼。哪還會想這些凡塵俗世…
原本，他並不願意在這種級別的高手面前展露身手，或是賣弄醫術。畢竟，雖然他本身中醫底子不弱，可在變態如洛蒼黃面前，極有可能被他瞧出端倪。可不知道為什麼，在準備結束談話和繼續交流之間，他選擇了後者。或許，單純是想跟這個擁有經世之才的中醫多呆一會？
不管如何，楚一飛答應下來。他不知道這次見面之後，將來還能否有機會再遇。即便是風騷彪悍的辣媽，也時而感慨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便是有生之年未必能見這個醫神一面——
悠長空曠的走廊，楚一飛亦步亦趨跟在洛蒼黃身後，讓他覺得震驚的是，洛蒼黃好高！
保守估計，他身高足有兩米。站在他面前，極易感到一股壓迫感。他的步伐並不快，可每一個動作都仿佛渾然天成，給人飄渺不真實的感覺。
這就是真正的高人嗎？
楚一飛不懂，搖搖頭，跟在得仰頭才能對話的洛蒼黃身後。
他在一間房門口駐足，扭過頭，向楚一飛說道︰「這間房，洛水也沒進過一次。」說罷，當先推門而入。
楚一飛愣在門口思量許久，抬腿，邁出艱難的一步。
這是一間較之外面更古樸的房間，牆壁由檀木打造，中央擺放一張堆滿各式線狀書籍的桌子，桌腳下，四個花盒內放有一些顏色鮮艷的花粉。懸梁上則掛著冒出裊裊青煙的檀香。四壁無任何附庸風雅的字畫，而是直接在牆壁上勾勒的簡約圖案，饒是楚一飛在舞文弄墨方面還算入了門道。可仍然瞧不出這些圖案的意境。
見楚一飛默默目光掃向四周，一臉莊重，洛蒼黃沒打擾他，獨自從抽屜里取出一本泛黃破舊的小殘本，粗糙如橘皮的手掌輕輕撫模，宛如對待至愛的情人。
楚一飛逐漸回神，望向洛蒼黃，微笑道︰「就是這本？」
「嗯。」洛蒼黃神色呆滯，說道。「我在這殘譜上已消耗三十多年，至今只推導出一半藥方，來，你試試。」
他動作輕緩，目中帶有一絲期望，哪怕他明知道機會渺茫，卻還是想試試。畢竟，他已時日無多…
楚一飛小心翼翼接住殘譜，翻開第一頁，微眯眼眸，臉上流露出投入之色。翻頁、翻頁、還是翻頁——
一個鐘頭過去，他就這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眼楮無比干澀，他才揉了揉腫脹的眼眶，合上殘譜，皺眉道︰「里面缺少許多方子？」
「嗯。所謂《千藥譜》，從當年各門各派演變而來的方子的確有一千種。我得到殘譜時，上面僅有兩百多種，經過這些年修補，完整方子有五百種，其余一百多種方子殘譜上有線索，還有推導出來的希望，沒線索的便無能為力了。」洛蒼黃滿面遺憾。
「可是，這些方子，足夠應付絕大多數病癥。為什麼還要費力推導呢？」楚一飛不解問道。事實上，他飛快瀏覽一遍上面的完整藥方，許多皆是極為出彩的藥方，哪怕是手鐲也推崇備至。若是能將這上面的藥方悉數學會，成為一代名醫輕而易舉。
「你是這麼想的？」洛蒼黃反問。
「——」楚一飛愣了愣，還是很誠實地點頭。
「假如以後出現一種你無法治療的疾病，或者說——目前中醫所有法子都無法治療的疾病。怎麼辦？」洛蒼黃說道。「換一個比方，人類之所以能成為世界的主宰，因為什麼？」
楚一飛很難把眼前這個問題和人類主宰世界掛鉤，微微搖頭，但大致上，他猜到洛蒼黃想說什麼。
「人類有探索精神和不斷進步的渴望，對未知事物的極大好奇心，促使人類不斷蛻變成長。」洛蒼黃說道。
楚一飛慚愧汗顏。不論中醫或是西醫，從沒停止探索的腳步，許多10年前、20年前無法攻克的疾病，如今都能解決。那便是擁有洛蒼黃這種精神的人做出的貢獻。而洛蒼黃對《千藥譜》的執著，或許只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再沒其它東西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有什麼東西是他無法擁有的？
只有對中醫知識無限的探索和堪破《千藥譜》的渴望！
沉凝半晌，楚一飛仰起頭，坦然笑道︰「或許，我可以給您提供一些幫助——在修補有線索的藥方上！」
洛蒼黃先是一驚，旋即眼中透出一絲欣慰與解月兌，莫名其妙道︰「我這三十年來的出世沒有白費，小牛，你的推算也一點沒錯。他終于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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