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周慶將躲在廢墟後面,一群鬼子凶神惡煞的沖了上來,密密麻麻的,像地里的玉米稈。再望一望身邊,整個世界卻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殺!殺!」,周慶將被自己的呼喊驚醒,忽的立起身子,憤怒的睜開眼,雙手死死地抓著床單,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上。
這是哪里?沒有硝煙,沒有轟隆槍炮聲。
周慶將疑惑著環顧四周,一片潔白,只見頭頂上方是一個吊瓶,吊瓶另一頭有一根管延伸著連到自己的手。一道溫暖的陽光透過潔淨窗戶照在潔白的床單上,粉塵顆粒在陽光下翩翩起舞……
不遠處幾個纏著繃帶的戰士正在房間里一瘸一拐的走路,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在後方的醫院。
周慶將疑惑地回想,剛才自己還在敵營中,印象中自己在跑動,後來一只腳突然跪了下去……
周慶將趕緊伸手去模自己的腳,還好,腿都在!
周慶將掙扎著試圖下床,卻發現左腳上一陣鎮痛,掀開被單一看,只見左腳像粽子一樣纏著厚厚的繃帶。
抬頭望著窗戶外強烈的日光,周慶將想起了老家白發蒼蒼的老母,自己的腳廢了,以後老母誰來背扶?又想到了家中的嬌妻,自己這樣妻子又該怎麼過活?不禁嗷嗷大哭起來。
听到哭聲,一個年輕的護士趕緊過來安慰,並講解病情。
問明緣由,原來周慶將是左腳被一顆流彈飛中,只是骨折,休養半年便好,腿絕對能保得住。至于恢復到什麼程度,要看個人的造化了,但奔跑干重活是短短不行了,逢打雷下雨可能有也會有反應。
周慶將一想,反正腿能保得住,管他那麼多,這才安心下來養傷。
生活太過平靜,內心總有波瀾。
在後方養傷的日子,已經習慣了軍旅生活的周慶將,在沒有硝煙的日子里卻覺得更加煩躁不安。
一邊是前線戰事吃緊消息頻傳,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不知道現在陰曹地府是否能夠安息,家中妻兒誰來幫扶。
另一頭是自己的未婚妻,不知道是否能等到自己回去的那一天。
養了半年有余,周慶將身體慢慢的好起來,已經能自己拄拐下地了。
一日,周慶將用過早餐,忽然心情大好,便拄著拐杖在院里曬太陽。
周慶將、周慶將!
嗯!什麼事?
有你一封信!
听到有人叫自己,周慶將應了一聲,抬頭一看,只見一名護士已經走到跟前將一封信遞到手里。
周慶將拆開一看,竟然是妻子的家書,亂世戰事連連,部隊輾轉多地,不得不嘆服妻子的智慧。
「慶將,近一年不見,妻甚是思念。夫在遠方可好。妻一切安好,勿掛念。夫走時,正值芒果花開,妻便發現懷上了咱們的寶寶,芒果金黃時便生下孩子,母女平安。眼楮像你,鼻子像我……。夫不在身邊,妻擅自給寶貝取小名思將,大名盼夫歸來定奪,望夫在前方奮勇殺敵,早日還鄉……。夫若安好,便勝過萬千。妻,麗萍字。」
看了來信,周慶將心中一陣暖意,身子骨好像一下輕了很多,腿突然有了力氣,扔下拐杖,疾步走回房間寫起家書來……。
周慶將興奮得一夜未眠,第二日天蒙蒙亮,便起來將家書交到通訊員手里,千叮嚀萬囑咐後,抓了幾個饅頭,背上行李消失在茫茫大地……。
一路往東,緊趕慢趕,餓了就抓兩把草往嘴里塞,渴了就喝路邊的水,走了兩日,周慶將終于趕上了前方的部隊。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除了戰事依舊吃緊,其他早已物是人非,183團3營倒還剩幾個,從百色府出來的老鄉除了王二狗其他人都去了奈何橋。
在後來的日子里,周慶將又隨部隊輾轉上海、江浙、南京各地。在戰火的磨煉中,也漸漸從一名普通戰士一直升到連長。
紫日東升、雄獅夢醒、巨龍騰飛、烏雲盡散,陽光普照大地。
1945年8月14日,日本裕仁天皇通過廣播發表《終戰詔書》,宣布無條件投降。在八年里,周慶將隨部隊輾轉各地,多少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現在終于迎來了回家的日子。
大伙有的開始收拾行李,有的聚在一起唱歌跳舞灌酒,累了、醉了、直接躺馬路上睡了起來,有的選擇逛窯子,因為今天中國的娼妓們愛國熱情不限噴發,或半價,或免費,只要穿軍裝就行……
第二天,大伙正興奮的等著回鄉通知時,卻接到命令,部隊原地休整三天後直接開拔陝西。
晴天霹靂啊,真的要骨肉相殘了,前一陣子在部隊里流傳的謠傳變成了現實。
周慶將一個人走到河邊,望著水中的倒影,自己當年離開家時剛好17歲,現在已是滿臉胡渣,也不知道遠方的女兒現在怎麼樣了,見面時會不會叫爸爸。
通訊員︰連長!連長!軍部有會,叫你馬上過去。
正當周慶將沉默著望著遠方滔滔江水發呆,忽然接到通知到軍部開會。
周慶將趕緊整理了一下衣服,往軍部奔。
來到軍部一看,全部是清一色的傷殘軍官,桌上放了一堆用紅紙包好的一堆袁大頭,像一座小山……。
原來是叫那些傷殘的軍官各自回鄉招募壯丁,補充兵力準備與共軍爭天下。
看來戰爭還要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了。
周慶將沮喪地帶著兩百銀元走出軍部大院,但轉念一想,馬上就可以回家了!心中突然激動萬分。
周慶將模一模懷里的銀子,自己長那麼大也沒見過那麼多錢啊。這麼多錢,買下他媽的整個南坡鎮都夠了。
再一想,家里老母見了他回家,不知道該開心成什麼樣。給老母再請個丫鬟,自己可以一手挽著老婆,一手抱著女兒,那該是多麼幸福啊?以後出去打仗也不用擔心妻子辛苦,老母體弱了。
再購上幾十畝地,讓鎮子里的男丁都當自己的兵,個個鞍前馬後,重振周家聲威!
硬邦邦的袁大頭揣在懷里,突然覺得有錢真好。
周慶將將手伸進兜里模了又模,又覺得那銀幣硬生生透著一股子涼意,直達心底。
硬幣濕滑,像極了鮮血的觸感,周慶將趕忙收回了手。
想起戰場上一個個倒下的尸體,心頭一陣發麻。這殺日本人還好,畢竟是畜生,但現在又要去殺中國人了,就好像要去殺自己的同胞伙伴,殺自己趴一個戰壕的兄弟一樣,心里是五味雜陳。
周慶將含著眼淚和弟兄們一一道別,簡單收拾了行李,再到街上買了兩件衣服,一大一下,也不知道思將現在身高幾許,便匆匆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