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稱骨 第三十三章 鬼推磨2

作者 ︰ 亮兄

不拘小節的糧官認為這沒什麼大不了。既然有道士的半精玉鐲保護她,那她必定是有福之人。而有福之人嫁的男人必定更加有福。

那時候包辦婚姻是常態,讀四書五經的姥爹自然不會對這種父親一手操辦的婚事反感。他在信中見父親提起手上戴著血絲玉鐲的姑娘,不禁心生好奇,希望早一點看看她是什麼模樣。

姥爹此時返回的心情有點復雜,一則因為弱郎大王的事情還未塵埃落定,不知道何時何地會再遭遇它;二則世事不平,空有一腔熱血和報復卻不知道怎麼施展自己的才華。除了偶爾想起戴著血絲玉鐲子的姑娘時有點期盼之外,其他時候百無聊賴,心灰意冷。

雖然腳步朝著家鄉走,但心里沒了方向。

任何人在年輕時都有過迷茫的時候。姥爹也不例外。

在那段時間里,姥爹學會了抽煙。阿爸許家里收的上好煙,都由村長塞給了姥爹。姥爹千推萬推沒能推掉。他抽的便是原來應該由阿爸許享受的煙。

一天,姥爹躺在一個小旅館里抽煙。那時候他就以一副躺在竹椅上的愜意姿勢躺在小旅館里,在煙燻霧繚中享受寧靜流逝的時光。在三十歲之前,他沒有資格享受家里那把竹椅。竹椅暫時還由糧官享受著。當初坐這把竹椅,是因為糧官出去征糧時走的都是田間小道,轎子不好抬,轎夫只能抬竹滑。竹滑就是兩根竹竿上放一把竹椅,由兩個人抬著走,雖然沒有轎子那麼威風,但輕巧方便。

剛學會抽煙的姥爹在抽煙時不但覺得嗆鼻,還覺得燻眼楮。

可是那一天,他抽煙抽到一半的時候沒有嗆鼻燻眼楮。

難道是習慣了?姥爹心中猜疑。

姥爹抬頭一看,看見那只竹溜子棲息在頭頂的房梁上,正極力吸鼻子,將那些煙霧吸進去,肚子鼓脹如球,但很快恢復原狀,而煙霧沒再出來。原來是它將姥爹吐出的煙霧盡數吸光了,所以屋里不嗆鼻子燻眼楮。

姥爹見它也抽煙,笑著對房梁上是竹溜子說道︰「抽煙不是這麼抽的,你得先吸進去,然後吐出來!」

竹溜子突然如打了一個噴嚏,將肚子里的煙霧全部噴了出來。屋頂頓時烏煙瘴氣,如同一團烏雲進了屋。

小旅館的老板急忙從外跑了進來,說看到屋頂瓦縫里冒煙,所以跑來是不是著火了。

自那之後,每次姥爹抽煙,竹溜子都會跑到房梁上吸煙吐煙,不亦樂乎。

在此之前,竹溜子雖然跟著姥爹,但兩者之間沒有什麼交流,姥爹也就如多養一個隨身帶的小寵物而已,跟養鳥人,養蛐蛐的沒有什麼區別,只是這只竹溜子有點修為而已。但是抽煙成為他們倆的共同愛好後,他們的關系密切起來,變得像主僕,像朋友。竹溜子開始關心姥爹,保護姥爹,就像在蘿卜寨的時候對阿爸許一樣,甚至更為主動。

阿爸許把它當做利用的工具而已,而姥爹不把它當動物看,把它當做平等的生靈對待。竹溜子雖小,但也能感覺到其中差異,所以給姥爹的回報更多。

它每次吸煙之後,都會去別的人家偷些東西來。

第一次給姥爹偷來的是一個隻果。

姥爹剛看到屋里桌上有一個隻果的時候非常驚訝。他沒有買過隻果,更不可能有人送隻果來。他左看右看,以為是別人走錯了房間,將自己的隻果放在這里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姥爹發現桌上又多了一個梨子。晚上睡覺的時候門是關著的,這次不可能是別人走錯房間留下的。

正在猶疑間,竹溜子從梨子後面跑了出來,朝姥爹吱吱吱地叫,立起身子擺動前爪,一副它來請客的樣子。

姥爹知道老鼠有偷的本性,知道這些東西是它偷來的了,于是擺手道︰「謝謝了,我不吃這些東西。你是竹溜子,偷竊是為生存,我不怪你。但我是人,如果跟你分贓,就變成賊了。你自己吃吧。」

等姥爹去水房打了洗臉水回來,桌上的隻果梨子不見了。

第二次,竹溜子給姥爹帶來一個女人用的金簪子。

姥爹知道又是它偷來的,笑道︰「你以為隻果梨子不值錢,所以我不收。這金簪子非常貴昂,我就會收下。是嗎?」

竹溜子看著姥爹,眼楮里光芒閃爍。

姥爹道︰「你看,這金簪子上刻有花紋,既是裝飾,也是標記。倘若我拿出去換錢,失主可以通過當鋪找到我,我就會被抓起來。你這不是幫我,是在害我啊。」

不一會兒,金簪子不見了。

第三次,竹溜子給姥爹帶來幾個揉成團的紙球。

姥爹拆開來,發現是數額很大的鈔票。竹溜子進老鼠洞出老鼠洞不便于攜帶面積較大的紙張,所以它將鈔票揉成了一團一團。

姥爹哈哈大笑,明白竹溜子的意思——隻果太廉價,金簪子有獨特花紋,那錢總沒有記號吧?總不能被認出來是誰家的錢吧?所以它直接送錢了。

姥爹抓著竹溜子的尾巴,提到眼前半空中,說道︰「阿爸許之所以落得這個下場,是因為他貪戀錢財,手段不正。你跟著他修為一直不得提高,也是因為沒有改掉偷竊本性。你既然能修成現在這樣通人性,必定是有靈性的,所以你千萬不要被偷竊的本性掩蓋了靈性。這就像我們說的德才兼備,有德無才,難當大用;有才無德,禍害他人。你有了天予之才,卻德行不好,損害了修行,難成大器。」

竹溜子連忙兩個爪子合在一起作拱手作揖狀,表示它領悟了。

姥爹知道它認為吸了姥爹的煙,佔了便宜,想付點煙錢而已。于是,姥爹又道︰「我抽過的煙,你不吸的話也會自然消散,我不能收回再使用。所以你不必過意不去。」

竹溜子連連點頭。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竹溜子雖領悟到姥爹說的話,但仍然免不了要做些小偷小模的事情,只是不再竊取錢財來賄賂姥爹。

姥爹抽煙的習慣一直延續到七十多歲,後來肺部虛弱,吸煙就咳嗽不停,這才將煙戒掉。

外公曾指著姥爹睡房的一把高腳木椅對我說,以前你姥爹坐在床邊抽煙,竹溜子就在這上面的房梁上吸煙。

舊時老屋沒有吊頂,房梁如瘦子的肋骨根根可數,青瓦如鯉魚的鱗片個個可見。

外公又指著屋頂瓦片上一個如鍋般大小的圓形黑影說,那就是竹溜子在房梁上長期吐煙將那片區域的瓦片燻黑的。

姥爹的棺材入土後不到一個月,墳墓上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直通墓內。

畫眉村的好心人偷偷找到外公,說那恐怕是不吉利的預兆,叫外公想辦法預防一下。

外公會心一笑道︰「無礙。是父親的老朋友來拜訪了。」

姥爹攜著毛殼香囊,帶著竹溜子邊走邊歇,走到四川和貴州交界的地方時遇到一場連綿不絕的大雨,在一個小縣城的小旅館中被困了七天七夜。

第七天晚上,竹溜子從外面回來後吱吱吱地叫個不停,驚慌不已。姥爹抽煙的時候它居然沒爬上房梁,出人意料地在桌子上轉來轉去,用爪子將桌面撓得嗤嗤響。

姥爹見它異常,便將它放到手中,問道︰「你是不是生病了?鼠類也會生病的,我倒是差點忘記了。」

竹溜子猛搖頭,吱吱吱地叫。

姥爹見它搖頭,又問︰「是不是這屋里不安全,你叫我盡快離開?」

竹溜子還是猛搖頭,吱吱吱地叫。

「是不是雨天快要結束了,你給我來報好消息?」姥爹又問。

竹溜子仍然猛搖頭,吱吱吱地亂叫。

人與動物再靈犀相通,也無法達到語言溝通的境界。就如大人跟只會咿咿呀呀作語的小孩子說話一樣,能從小孩子的表現來判斷他的喜怒哀樂,要什麼不要什麼,但是無法溝通更為復雜的問題。

姥爹不明白它為什麼這麼驚慌,只好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

可竹溜子無法安靜下來,從桌上跳下來,在姥爹的腳邊團團轉。

姥爹心想,上次它這麼做是要我帶它離開,這次難道也是要我帶它離開不成?現在雖然雨水稍停,但夜色已晚,要離開這里也得明天天亮才行啊。

姥爹激靈一動。莫非它是要帶我出去看看什麼東西?

「你要領我出去看什麼東西?」姥爹問道。

竹溜子的腳步立即停下,抬起頭來用那雙小而閃亮的眼楮看著姥爹。

「那就走吧。」

姥爹將煙收起,披了一件外套就由竹溜子領著路走了出去。

還未見過竹溜子驚慌成這樣,能讓它這樣的事情,必定不是小事。姥爹一邊走一邊想。

外面月光如水。

小旅館所在的地方有個「雞鳴三省」的稱呼。意思是這里的雞打鳴能讓三個省份的人听到叫聲。因為這里地處雲南貴州四川三省交界處。姥爹突然心想,是不是弱郎大王怕我跑出四川境內,偷偷追到這里來了?而竹溜子這麼緊張是因為看到了弱郎大王嗎?倘若是這樣,我跟著竹溜子跑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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