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鋒芒之一品佞妃 078心心相印,竇閥之殤!(兩萬更高潮!

作者 ︰ 步月淺妝

八月二十一。

宜出行。

宜宴請。

秋日的清晨從一片美麗的藏藍色天幕開始,黑暗褪盡的廣闊蒼穹因這抹藏藍愈發顯得澄澈而高遠,有灰藍的雲朵柳絮般層層疊疊堆在天邊,無形無狀的排布開來,伴隨著藏藍色由深變淺,第一抹初陽好似把利劍一般穿透雲層,為君臨城帶來嶄新的生機。

安定門緩緩開啟,城樓上負責戍衛的青甲軍們精神抖擻開始檢查早就等在城門之外的平民百姓,數日之前,這些青甲軍們還在因為自己的主子被關入了天牢而萬分擔憂和沮喪,而今日,他們已然能夠挺起胸膛成為君臨城最為堅實的鎧甲,而那個被稱為戰神的男子也沒有叫他們失望,無論是在戰場還是在這叫人憋屈的帝都,他們的主子從不叫他們失望!

趁著晨光君臨城中的酒肆店家開始了這一日的生意,大街小巷的叫賣聲也漸漸響了起來,比之往常,今日的君臨城熱鬧的速度似乎格外的快,當太陽才露出半個臉的時候整個君臨城已經活泛起來,看著那一輛接著一輛的華貴大馬車傾巢出動一般的在街市之間來回,全君臨城的百姓都知道今日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日子。

今天是當今聖慈太後的六十四歲壽辰。

關于聖慈太後,不僅在宮中有諸多奇聞異事相傳,便是在民間,關于她的傳聞也頗多,大秦民風開化,這位從宮女之位一路入住壽康宮的女人早就成為許多女孩子心中崇拜的對象,不僅如此,在先帝最後十年對大秦的統治之中,在今上登基的前三年之中,這個女人在廟堂之上的位置亦不可小覷,是以無論男女,對這位聖慈太後都不陌生。

過了六十的便是大壽,今日乃是聖慈太後的第四個大壽,城門上的守軍門因此而打足了精神,街市上的販夫走卒們因此加大了傳頌皇家軼事的力度,青樓之中的女子們相比平日里生意冷淡了許多,因為君臨城中各家權貴公子們今日沒工夫來光顧她們,宮外的人因太後大壽多多少少受到了兩分影響,相比之下宮內的諸人可就沒這麼輕松了。

一大早華景公主就為今日里穿的衣裳戴的首飾罵哭了三個丫頭,華陽公主因為要幫著貴妃西岐茹安排今日的壽宴早早就等在了棲霞宮外,賢妃申屠婉因為要參加壽宴不得不放下手邊的佛經同時還要不斷的接到來自哥哥申屠致的帖子,只為控訴那個獨自遠走去從軍的庶子,淑妃也起的很早,但她不是為了準備太後壽宴,她只是為了為昨夜留宿在她宮中的昭武帝親手準備早膳,再看德妃竇瀾,整整失眠一夜的她剛剛睡著壽康宮送來的藥便到了,她被吵醒,煩躁的打發了壽康宮的宮女,親自將那黑沉沉的藥汁倒在了她窗戶邊的天竺葵之中,這盆天竺葵在她以藥澆灌之下愈發幽香四溢,她滿意的深吸口氣,款款上塌睡了過去,不過是太後的壽宴而已,只需到時候去坐坐便可,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主子們且如此,君臨城的世家權貴當然也沒閑著,各位大家長一早就開始打听今夜宮宴的座次,好看著宴上能和哪位公侯皇族聊一聊,各家的公子們也打听著今年去太後宮宴上的貴族小姐們都有哪些,各家小姐們則都心思花在了自己的裝扮上,這世上的女子若有了幾分姿容,必定也就有了獲得各位主子青睞的資本,這當中,自然除了沈蘇姀。

這幾日過去香書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今日一早依舊是她為沈蘇姀梳妝打扮,新做的十套衣裳當中她選擇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煙藍色,那顏色雖然清新出塵,也與沈蘇姀的氣韻十分相符,可是在這肅穆秋日里頭稍稍顯得有兩分暗。

「小姐,您說您衣服這麼暗,身上還什麼飾物都不帶,今天晚上君臨城中所有的世家小姐都要進宮,您這幅樣子一站到人群當中就要被淹沒,小姐,您好歹帶個發簪呀!」

沈蘇姀從鏡子里頭看著香書一臉的著急搖了搖頭,「今日里並非是我過壽,我還是照尋常那般打扮便好,別人自有別人的風頭,今天晚上,我們只做個看客。」

香書自知沈蘇姀的向來都是這般素慣了的,只好哀怨的由了她去,今日里同時進宮的還有沈琳瑯這位準五皇子妃和老太君沈王氏,沈君心做為沈家唯一的男丁當然也要被老太君帶在身邊進宮去見見世面,總而言之,今日的沈府對太後的壽宴十分慎重。

這慎重的程度只看沈琳琳那一身水紅色的遍地花開燙金織錦廣袖宮裝便可見一斑,做為準五皇子妃,作為一個未婚夫被關在天牢之中前途未卜的權閥小姐,對于她這身衣裳沈蘇姀不發表任何意見,因為無論她穿的素還是艷,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人若是遭遇到極致的情緒波動,任何東西都挽救不了,包括華美的衣裳。

酉時未到沈琳瑯就等在了那里,訓導嬤嬤離開了沈府,她終于不再低人一等似得受人管制,她已有多日未曾進宮,此番急切的心情大家當然理解,沈蘇姀剛剛在府門之前站定,身著白袍頭戴玉冠的沈君心便邁著小短腿走了過來!

「五姐!」

沈君心好似沒有看到沈琳瑯一般只對著沈蘇姀打了個招呼,沈琳瑯或許也從未將這個弟弟看在眼里,也或許是因為那香草肚子里的新生兒讓她重新做了選擇,總之她也假裝沒看到沈君心,沈君心奔奔跳跳的跑到沈蘇姀身邊,一把拉住她的手不放!

「五姐,今天老太君讓我跟著你走。」

沈蘇姀有兩分意外,老太君對沈君心的寵愛素來是捧在手里怕摔著含在口里怕化了,怎麼這一次這樣舍得了?沈君心見沈蘇姀有些疑惑,不由得壓低了聲音道,「老太君說你認識的人多,讓我跟著你認認人。」

沈君心對著她也不避諱,沈蘇姀看他這模樣不由得有些好笑,「那你可得跟緊了,也要乖乖听話,不準跑得不見人也不準隨便亂說話,宮中可沒人寵你!」

「我知道宮闈是什麼樣子!」

沈君心極為傲氣的接一句,就好像他對宮闈極為了解似得,沈蘇姀笑笑不語,眼看著今日天色萬分明媚,可她眉間卻不似尋常那般從容靜琬,那好看的黛眉之間輕輕籠著一層含煙薄霧般的凝重之色,似乎有什麼事情叫她放不下。

三人等在府門之前,沒多久沈王氏便在楊嬤嬤的攙扶之下走了過來,沈王氏乃是從前的洛陽侯夫人,雖然現如今沈府的爵位不在,她仍有一品誥命在身,今日里亦是按品大妝上的,沈君心雖然年年都要見上幾次,此刻卻仍是不忘的夸贊一句,「祖母穿著這身真是好看呢!」

沈蘇姀唇角一搐,這邊廂沈王氏已經萬分受用的將一個玉墜子套在了沈君心的脖子上,「就你小嘴兒甜的很,今天晚上好好跟著你五姐,不許隨意玩鬧。」

話音落下又看向沈蘇姀,「五娘,好好帶著君兒,他將來是要繼承我們沈閥爵位的。」

沈蘇姀淡笑著應是,「祖母放心,蘇姀明白。」

如此一來便可出發了,沈王氏滿意的看著沈琳瑯今日里的裝扮,相比之下看到沈蘇姀的衣裳之時眉心微微一簇,大抵想到了別的什麼,她什麼也沒說的朝府外走了出去,三兩馬車,沈王氏走在最前,沈琳瑯第二,沈蘇姀和沈君心第三,坐在馬車之中,沈君心表現出幾分超乎尋常的興奮,不停的掀開車簾看向外頭的街市。

「怎麼,還想自己跑出來一次?」

沈蘇姀玩笑似得逗他,沈君心好似也想到了多日之前的事情,小臉一白搖了搖頭,他大抵是想起了那位救他的申屠二公子,不由一問,「今日可能見到那位二公子?上次他救了我,我都沒有好好謝謝他。」

沈蘇姀眸色微暗,搖了搖頭,「你只怕暫時沒這個機會了,他不在君臨了。」

沈君心「奧」一聲,到底還是小孩子,興致來的快去的也快,一轉頭便又扒著窗戶朝外看了,沈蘇姀這陣子與他相處下來自然比往日里親厚些,看他一雙滴溜兒轉的眸子頗為感興趣的看著這街市上的一切,沈蘇姀模了模他的發頂,「等你往後做了洛陽候,想什麼時候出來就能什麼時候出來,到時候遇到賊人自己就能將其打跑。」

沈君心聞言眉頭一皺,即便是沒有旁人在車里還是壓低了聲音湊到沈蘇姀耳邊道,「我才不想做那個洛陽候呢,二夫人也不會讓我做,她找了個靈婆算過,香草肚子里的那個就是個男丁,所以你看,她越來越不待見我了!」

沈蘇姀對此多少知道一些,又看著她道,「那你自己想不想做洛陽候呢?」

沈君心極其肯定的搖了搖頭,「一個洛陽候算什麼,這個名號尚且配不上我!」

果然是年少不知愁,潑天大話也能說得豪氣萬丈,沈蘇姀看著他這模樣一笑,「那你想要什麼樣的名號?」

沈君心眸光微轉,「我想要天下第一獨一無二萬人之上!」

「天下第一獨一無二萬人之上……」沈蘇姀將這三個詞在唇邊過了一遍,看著沈君心的眸色頗為鼓勵,「很好,你既然想,那就得自己去奪。」

沈君心看你這沈蘇姀的眸色微怔,「你不覺得我是痴人說夢?」

沈蘇姀頗為凝重的看了他片刻,搖搖頭又點了點頭,沈君心眉頭一簇,「那你到底有沒有覺得我在痴人說夢?」

沈蘇姀煞有其事的想了想,「你這話,乍一听是痴人說夢,可仔細想想,人活一世可能性很多,你有這想法也總比整日只知胡亂混日子的紈褲子弟要好得多!」

沈君心本來滿面的期待,聞言唉唉一嘆,「怎麼能拿我和那些紈褲子弟相比!」

沈蘇姀聞言便笑了,「你可知君臨城之中十個世家公子有八個都淪為了紈褲子弟,你若是像他們一樣也沒什麼奇怪,不過老太君對你期待甚高,你說你不想做洛陽候,她老人家可知道你這離經叛道的想法?」

沈君心挑了挑眉,「自然不知……」

沈蘇姀無奈的搖了搖頭,看著又趴在窗戶口的小女圭女圭眼底露出兩分深思,沈君心看著那街市上的東西都帶著兩分新奇,忽的朝外頭一指,「五姐,這街上為何如此多的士兵?」

沈蘇姀眸光簇閃,「因為今日太後壽宴各世家權閥出動之人頗多,需要有人來維護秩序。」

沈君心點了點頭,「可是為什麼士兵們穿著的衣服顏色不同?」

沈蘇姀眉心一皺,也掀開窗簾朝外看了一眼,果然,今日街市之上除了青甲軍之外還有身著藍色侍衛服的竇家軍在其中,沈蘇姀眉頭微挑,下意識的打開了她馬車之內的小匣子,那小匣子之中存放著近幾日送來沈府的邸報,她一張張的打開,近三日沒有的就去看近十日的,找來找去終于在十日以前送來的邸報之上發現了有關金吾營巡防軍變動的內容。

眸光掃過那些小字,沈蘇姀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沈君心見之有些好奇,便也湊過去看了看,一邊看一邊念,「金吾營擾民滋事……特準……什麼……同治……」

「竇閥。」

沈君心開蒙較晚,有些字尚且不認識,沈蘇姀將那二字念出來,心頭不由得一沉,自從金吾營掌管君臨巡防之後,申屠因實力比不上竇閥便消停了兩分,竇閥一直都在力爭搶回這戍衛之權,然而金吾營乃是天狼軍出身,現如今嬴縱只是掛個名,真正負責的還是嬴縱手下第一大將王翦,這位將嬴縱的治下手段學了沒有九成也有八成,擾民滋事,這等低級的錯誤當真是金吾營所犯?亦或者,是被人陷害?

沈蘇姀只知道這中間一定不會十分簡單,一時間卻也想不出到底是怎樣的因果,而前面馬車滾滾而動,沒多時便越來越慢,至最後直直停了下來,掀開車簾一看,巍峨的天聖門城樓近在眼前,沈君心下了馬車瞧著那城樓,「是不是每個國家的皇城都是如此?」

沈蘇姀不知他為何問起這個,愣了愣才道,「或許吧。」

今日的禁衛軍數量增多了不少,宮門口已經停了許多輛華麗的馬車,等最前面楊嬤嬤拿出腰牌放行,沈蘇姀便牽著沈君心的手跟了上去,一行數人穿過高高的門洞在侍女的指引之下朝內宮而去,沈君心一雙眸子眨巴眨巴的四處看看,「天還沒黑,怎麼覺得陰森森的。」

話音剛落沈蘇姀便覺得一道寒涼的目光落在了她肩頭,轉頭一看,車輪滾滾聲中一輛熟悉的車輦正從宮門之下而入,許是那奢貴墨色與別的車架都不一樣,沈君心發出一聲驚呼,「嘖嘖,這是誰的馬車啊——」

沈蘇姀看了一眼他這模樣無奈搖了搖頭,一把將他拉在身邊等那馬車經過,墨色的馬車窗簾門簾緊閉,沈君心不知道里面坐著的是誰,只覺得一股子逼人涼意來襲,讓他不自覺的朝沈蘇姀身邊靠的近了兩分,沈蘇姀垂眸,那馬車分明四周都圍得嚴嚴實實,可她就是有種如芒在背叫他盯著的感覺,待那馬車從她眼前經過她才微微松了口氣。

可一想到那夜在宮門之前分別的場景,剛剛落地的心又猛地提了起來。

「那是當今七王爺的馬車,你給我安分點。」

沈蘇姀看著那馬車消失了才回過神來,一轉頭,沈君心也興致勃勃的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他嘻嘻一笑,在沈蘇姀的輕喝聲中收斂了自己貪婪的目光,前面沈王氏和沈琳瑯都已經走遠,她二人趕忙跟了上去,宴會之地仍然在太液池,沈蘇姀想到那一日的驚魂頗有些擔心,今日,可別再出什麼事才好。

走至一半便遇上了如意宮的宮女,沈王氏隨宮女去了如意宮,只剩下三個小輩朝太液池而去,她們來的不算早,還未走近就已經看到湖邊的回廊亭台之中盡是衣香鬢影,這太液湖四周都已經由禁衛軍守好,飲宴的諸位外臣與命婦都不得隨意亂走,沈蘇姀帶著沈君心跟在沈琳瑯身後走上了萬壽亭之下給沈閥準備的席位之上,稍稍抬睫一看,萬壽亭已經被修葺完好,此刻亭中席位林立侍婢靜站,好整以暇的模樣似乎沒有什麼問題。

其他幾閥都還沒有出現,沈家做為第一個到的自然引來了諸多目光,尤其是沈琳瑯那一身衣裳更是叫人移不開眼去,可沈蘇姀知道,今天的許多人看著沈閥的目光再也沒有往日的艷羨,只因此前被視為沈閥榮光的五皇子妃很有可能會成為沈閥的拖累,至高無上的五皇子被關進了天牢,這都近十日了都還沒出來,比起前幾天的七王爺,這個似乎沒有要出來的打算,皇帝雖然沒有讓人公布五殿下被關的內情,可大街小巷早就將其陷害七王爺的事情傳遍了,一來二去,市井之間關于五殿下不忠不義的話越傳越瘋。

「五姐,我們能先去逛逛嗎?」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大人能將任何事情權衡利弊之後藏在心里,小孩子卻不知這些,眼看著距離開宴時間還早,沈蘇姀索性帶著沈君心出了亭子沿著回廊往太液湖另一邊逛過去,還沒走出幾步,一道火紅色的身影頓時閃現在了沈蘇姀眼前!

「蘇蘇——」

謝無咎今日里再次帶著那只鸚鵡出場,他那一雙桃花眼本是半眯著看著沈蘇姀,一垂眸驟然看到她身邊站著個玉雪可愛的小女圭女圭,不由得眸光一亮,一雙魔爪頓時伸向了沈君心的臉,「哇塞,這是誰家的小可愛,真的是很可愛啊,來,讓我揉揉!」

「相爺,這是舍弟。」

沈蘇姀一把將沈君心拉到自己身邊,一句話便阻止了謝無咎的魔爪繼續伸過來,沈君心小臉煞白的看著這個穿著打扮長相都像姑娘一般的男人,一雙眼楮里閃動著兩分排斥和抵制,也對,誰喜歡別人把自己當個小玩物呢,謝無咎悻悻的收回手,大抵也明白自己給這小女圭女圭的第一印象有失水準,眸光一轉立刻從袖子里掏出來金光閃閃的一物,「原來是沈家小少爺,初次見面,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沈蘇姀和沈君心起初以為那是一根金條,可隨即謝無咎將那金條拔了開,竟然是一個蓋子加一個看不出是什麼的東西,謝無咎眉頭一挑頗為得意的對著他們比劃道,「此物名為鋼筆,乃是純金打造,只要將墨水倒在里面就可以寫字,可以隨身攜帶,比狼毫筆要方便多了,小少爺一定還在上學堂,這只鋼筆非常適合你的氣質,拿著吧!」

將那鋼筆放在沈君心身前,謝無咎忽然想起什麼似得對這沈君心挑眉道,「哦,忘了自我介紹,我是焉耆副相,是你姐姐的……那個,呵呵,你懂得……」

沈蘇姀眉心頓時緊蹙,沈君心大而化之的將那鋼筆收入袖中,一雙眸子大睜著看著謝無咎,「我知道,你是我姐的朋友。」

謝無咎唇角一搐,點點頭,「也可以這麼說。」

沈蘇姀看著沈君心就這麼收了人家的東西頗為無奈,謝無咎卻已經神秘兮兮的看向了她,「蘇蘇,你知不知今天晚上宮里要有大事發生?」

沈蘇姀心頭一跳,「何事?」

謝無咎上下左右的看了看,靠近她身邊壓低了聲音道,「五殿下要被放出來了!」

因為距離行宴那處有些距離,周圍的人並不多,沈蘇姀听著他低低一言眉頭頓時緊皺,此刻天色已經漸暗,不遠處陸陸續續來了更多的人,湖面上一盞盞蓮花燈亮起,沿湖的宮燈也次第點燃,火樹銀花連綿不夜,瞬時讓這一方天地變成了另一個世界。

沈蘇姀蹙眉看向他,「知道多少說多少。」

謝無咎看著她這鄭重目光當即再不敢輕慢,繼續壓低了聲音道,「看似是五殿下陷害了七王爺,可只要有人一反口,也可以是七王爺陷害了五殿下,關鍵是這個人選很重要,因為是寧家軍去抓的人,所以這一次竇閥將目標放在了寧閥的身上,只要能找出個人指證七王爺和寧世子,不僅七王爺要再進天牢,恐怕連寧世子也不能幸免。」

沈蘇姀立刻狹了眸,想到香詞說的話心頭有些不安的急跳起來,這些日子竇準雖然沒有什麼動作,世子竇昕卻沒有消停過,她眉頭一挑,「他們找到的指證之人是誰?」

謝無咎搖了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竇閥要對付寧家和七王爺呢?」

沈蘇姀凝眸一問,謝無咎輕咳兩聲道,「前兩日竇家那小郡主進宮了,我本想……那啥……可是那小郡主一點都不領情,我本是讓隻果跟去戲弄她一番,結果一不小心听到了她們說的話,隻果,你再說兩句?」

沈蘇姀正在心中疑惑隻果是誰,隨機耳邊便想起一聲尖利的炸響!

「寧家寧家!」

「五殿下五殿下!」

沈蘇姀被這鳥語驚得面色大變,這邊廂謝無咎打了個響指肩上的隻果就閉了嘴,沈蘇姀沒有時間感嘆他一個大男人怎麼會給自己的寵物取隻果這樣一個少女心的名字,她只是疑惑的看著謝無咎,「你確定你能從這幾個詞判斷出他們的陰謀?」

謝無咎那雙桃花眼瞬間一亮,撫了撫肩頭毛色艷麗的小東西勾唇,「當然也不是只有這兩個詞,我自己養的寶貝我當然知道它想說什麼,信不信由你。」

沈蘇姀回身看了一眼,宴會似乎還有一會子才會開始,如果真的按照謝無咎之言,難道竇閥是想在這壽宴之上反過來指責寧閥和他?到時候這麼多人的情況之下爆出來的事情可比現在五殿下有皇上遮遮掩掩的效果好多了,沈蘇姀唇角冷冷勾起,「你為何告訴我?」

如此一問謝無咎就是無奈的一嘆,「我這個人心中可藏不下什麼秘密,可這秘密偏生被我知道了,于我而言他們的爭斗到底是五殿下勝還是七王爺勝都沒有關系,這滿宮上下,我不是只有蘇蘇你一個朋友嗎,我不對你說對誰說呢?」

素來嘻嘻哈哈的人竟然也有如此語氣可憐的時候,沈蘇姀轉頭掃了他一眼,「莫要在我面前裝可憐,你這份好自然會有人記下的。」

沈蘇姀說完拉著沈君心就走,謝無咎笑眯眯的看著她朝那行宴之地走去,轉頭看了看自家的小隻果,「咱們又要大賺一筆了!」

「五姐,你們在說什麼?」

沈君心疑惑的看著沈蘇姀,沈蘇姀搖了搖頭,「你不懂,也不要問。」

沈蘇姀面色沉凝腳步疾快,一路朝著已經坐滿了人的亭台之中去,剛走到沈閥席位之時就看到一襲白衣的竇煙正在和沈琳瑯說著什麼,她走近兩分,卻見素來劍拔弩張的二人這一下竟然心平氣和,更有甚者,沈琳瑯面上還帶著兩分笑意。

「總之你放心便可,我先過去。」

見沈蘇姀和沈君心回來,竇煙掃了她們一眼便起身朝自家的席位上去,沈蘇姀看一眼沈琳瑯唇角的笑意心中更沉,眸光幾掃,卻發現寧閥席位之上根本沒有人,轉頭一看,諸位皇子坐席上只有三皇子與六皇子落座,嬴策和嬴縱雙雙未至。

沈蘇姀眉頭緊皺,忽的開口道,「在這坐著,我去看看祖母怎麼還沒來。」

沈君心看著沈蘇姀轉身便走有些無奈,轉頭看向自家三姐漫不經心的笑意之時頓時換上了一副討好的模樣,「三姐的心情好像不錯哎,是有什麼好事發生了嗎?」

沈琳瑯睨了沈君心一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沈君心拿起桌案上的小吃食吧唧著嘴,一邊含糊不清的道,「肯定是天大的好事!」

沈蘇姀快步走出那行宴之地,一路疾走朝棲霞宮而去,然而到了棲霞宮之時宮門卻是關著的,那守宮的侍衛認得她,不由得一問,「沈姑娘,您找誰?」

「你們王爺可在宮中?」

沈蘇姀急急一問,那侍衛搖了搖頭,「王爺早就出去,太後壽宴要開始了,您有急事嗎?」

沈蘇姀心中咯 一下,搖著頭轉身走了,不是在棲霞宮便是在壽康宮,沈蘇姀心頭一定,趕忙換了個方向朝壽康宮而去,從太液湖至壽康宮一路上都是禁衛森嚴燈火通明,新來的侍衛並不認識沈蘇姀,偏生她今日沒有帶太後給的腰牌,無論如何說侍衛們都不讓她走上去壽康宮的道兒,沈蘇姀眉頭緊蹙,難不成今日該是他的劫?

沈蘇姀攏在袖子里的拳頭緊握,狠狠地定了定神才將心頭的不安壓下,轉頭看了看遠處燈火通明的宮室,她心中一嘆,若是天意如此她便也顧不得許多,正兀自愣神,卻忽覺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裙擺,一垂眸便看到個面若白瓷的小小公子!

小女圭女圭一見她轉過頭來立刻眉眼大亮,「是你——」

「噓——」沈蘇姀極快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蹲下來與這個小女圭女圭對視,「忘記姨娘告訴你的事啦?在別的地方我們要裝作不認識呢,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哦?」

眼前這位金冠華服的正是在素心齋遇見過的竇閥小少爺竇宣,沈蘇姀每每帶人去素心齋時總能與他踫上,一來二去的與她也不算是陌生,和明生清遠兩人更是成了好朋友,只是他們之間是有規矩的,想要繼續在一起玩,便不能告訴他見過她們。

「本公子知道!」

竇家人的脾性在這樣的小孩子身上已經體現的淋灕盡致,沈蘇姀看著他這幅傲嬌模樣一笑,眸光一轉輕聲問道,「今日事太後的壽宴,你準備了什麼禮物送給太後呢?」

竇小公子眸光一轉,神秘的笑笑,「我要背詩!」

沈蘇姀捧場的眸光一亮,「哇,真是厲害,太後娘娘最喜歡背詩了!」

她替他整理了一下袍擺,唇角微勾的悠悠道,「太後娘娘很喜歡小孩子在她面前背詩,待會子你若是看到太後不高興了只管站起來為太後背詩一首,太後必定會高興,到時候一定會賞賜很多寶貝給你,不僅如此,你的父親和爺爺也會有賞賜,到時候你爺爺一高興,你的姨娘就會變成你的母親了。」

竇小少爺被她溫柔的話語定了神,愣了愣才算徹底的明白了她話中之意,他眸光微眯的笑起來,稚女敕的童顏之上滿是無害與天真,「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我一定會讓父親和爺爺驕傲的,那首詩我偷偷和明生他們學了好久呢,連姨娘都不知道!」

沈蘇姀萬分贊賞的點了點頭,「真厲害!等下一次再見的時候,再讓明生給你帶你喜歡的老鷹風箏,不過可得記得保守咱們的小秘密哦!」

竇小少爺使勁的點點頭,「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听著他新學會的成語沈蘇姀滿是欣慰的笑起來,小小年紀的竇小少爺並看不出來沈蘇姀的笑意未達眼底,當然,那一份藏于漆黑眼瞳之下的淡淡悲憫他也體察不到。

「宣兒。」

忽然出現的男子之聲讓沈蘇姀一愣,一抬頭便看到一身錦袍的竇閥世子竇昕正從不遠處走過來,看到竇小少爺的瞬間眸光一定,「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竇宣見父親來了趕忙垂頭站好,似乎有兩分畏怕的樣子,竇昕起初沒認出沈蘇姀來,待沈蘇姀站起身來他才是眉心微蹙,隨即有些意外的一嘆,「竟然是沈姑娘。」

沈蘇姀朝竇昕一福,看著竇宣笑起來,「小少爺好像走迷了路了。」

竇昕將竇宣拉在了手中,看著他低頭不語的模樣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孩子性子頑劣頗不听話,總是闖禍,這一會兒便跑的不見了人,多虧沈姑娘拉住了他,不然還不知跑到何處。」

那話中帶著責備,竇宣听著不由將頭埋得更低,沈蘇姀聞言笑笑,「小公子很懂事也很乖呢,宮中太大,小孩子難免的要迷路,世子爺不要怪罪。」

竇宣听沈蘇姀一眼立刻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沈蘇姀回以鼓勵的微笑,竇昕見她和竇宣似乎頗為投緣,不由得朝她身後看了一眼,「沈姑娘剛從壽康宮出來?听說壽宴快開始了,太後娘娘只怕也快出來了。」

竇昕的面容清秀,尋常並不給人驚艷之感,唯有那一雙眸子看似朦朦無狀卻時有精光一閃而過,沈蘇姀沒有回答她是不是從壽康宮出來的,只是有些感嘆的道,「太後本是要早早出宮的,卻因為七王爺忽然要出宮給耽誤了一陣,寧世子不知怎麼了也要跟著去,您知道的,太後最是疼愛七王爺,否則壽宴只怕早就開始了。」

竇昕眼底果然有冷光一閃而逝,他淡淡垂眸笑開,「又是什麼能比太後的壽宴重要,七王爺和寧世子現在出宮莫不是外頭出了什麼事?」

沈蘇姀搖了搖頭,「這就不得而知了。」

竇昕笑意未變,看了看默默無語的竇宣道,「估模著也不會很晚,我先帶著宣兒過去,沈姑娘慢來。」

沈蘇姀點點頭,又看了看竇宣準備目送他們遠去,可等她一抬頭卻看到嬴縱、寧天流和寧微傾三人正朝他們走來,竇昕自然也看到了他們三人,沈蘇姀心中暗叫不好,眉頭一簇抬步搶先一步迎向嬴縱三人走去。

「王爺——」

嬴縱早就看到沈蘇姀和竇昕父子二人站在一處,此刻見沈蘇姀面色有異的朝他們走來不由得有些奇怪,可他的情緒素來不外露,只對著她淡淡點了點頭,身後竇昕也朝他們三人而來,沈蘇姀眸光一轉笑起來,「剛巧才和竇世子說你們出宮去了。」

竇昕也勾唇一笑,略帶深意的掃了嬴縱幾人身後一眼,「王爺和世子爺回來的真快。」

沈蘇姀額上沁出兩滴冷汗,心中一個勁兒叫苦,早知道一轉眼就能遇上他們,她又何必說這些話讓竇昕生疑呢,眉頭緊蹙的掃了嬴縱一眼,恰巧嬴縱也正看著她,四目相對一瞬又蜻蜓點水般的滑開,嬴縱淡淡道,「為點小事耽誤不到多少功夫。」

沈蘇姀心中松口氣,竇昕一默,「壽宴還未開始,王爺回來的正是時候,竇昕先行一步。」

幾人看著竇昕離開,轉頭便看到沈蘇姀面上的冷意徹底的沉了下來。

嬴縱打量她一瞬,「出了什麼事?」

沈蘇姀眸光萬分凝重,掃了在他身後的寧天流和寧微傾一眼,「寧世子身邊或許出了內鬼,竇閥要利用那人在今夜壽宴上揭露真相。」

沈蘇姀說完嬴縱的眸光便是一深,寧微傾站在嬴縱身後眉頭一簇,「不可能,哥哥身邊的人都是親信,絕不會倒向竇閥。」

寧微傾的語氣略急,好似沈蘇姀之言對于寧閥是種侮辱一般。

沈蘇姀听著這話面上沒什麼表情,也不去看寧微傾,只仍是看著眼前這雙深重的眸子,嬴縱眼底一片幽深辨不出情緒,只微微頷首,「知道了,壽宴將開,你先過去。」

沈蘇姀點點頭,轉身朝太液湖而去。

回到太液湖邊的時候整個亭台廳閣之中都坐滿了人,遠處嬴策安然在座,見她過來朝她揮了揮手,他現在身上的傷基本上痊愈,又恢復了那朗然模樣,澹台公主也和華景、華陽二人坐在皇族席中,沈閥的席位之上沈王氏已經回來,看到沈蘇姀歸來眉頭略皺,沈琳瑯掃了沈蘇姀一眼,「既然是說去接祖母,怎麼祖母倒是比你先回來了。」

「走岔了路。」

沈蘇姀淡淡一語坐在沈君心旁邊,小女圭女圭有些疑惑的看著她,她拍拍的手搖了搖頭,沈王氏的面色並算不得好看,不知道去如意宮說了什麼,萬壽亭之中除了貴妃西岐茹和德妃竇瀾之外其余諸位妃嬪都悉數落座,西岐茹大抵是要和太後與昭武帝一起來的,可是德妃又是為了什麼呢?底下的世家權貴們的目光不時掃向那亭中,低低的議論聲便也響了起來。

「皇祖母,您喝茶。」

沈君心大抵是看出來沈王氏的心情不是那麼好,便主動的為沈王氏倒起茶來,貼心的小模樣不由得叫人喜歡,沈王氏接過那杯澄澈明透的六安瓜片,一雙眸子微微眯起,本想說什麼,末了卻只是長嘆了一聲,沈君心見此不由得笑起來,「祖母為什麼而嘆氣?今日乃是太後壽宴,您要高興些,三姐說今日里有天大的好事呢!」

沈王氏聞言挑了挑眉,轉頭看向沈琳瑯之時果然看到她和平時的感覺不甚相同。

「三娘,有何好事?」

沈琳瑯本不打算在此刻道明,現在听到沈王氏問起卻不能不答,眸光幾轉的朝距離他們不遠的竇閥席位之上一掃而過,她壓低了聲音道,「五殿下的事情有了轉機。」

沈王氏先是一怔,隨機眸光大亮,她轉過頭去怔怔的看著沈琳瑯,沈琳瑯頗為肯定的點了點頭,沈王氏大松一口氣,舉起手邊的茶盞輕抿一口,和適才的沉郁相比此刻的她好似卸去了渾身緊繃的勁氣松快下來,壓低了語聲搖頭道,「適才去如意宮,你姑姑還說五殿下的事情難辦,我心中正是為此郁郁不安呢,沒想到……」

沈王氏的語氣略帶著感嘆,沈蘇姀唇帶淡笑的听著,一旁的沈君心不住的將眸光落在她身上,待看清她唇角噙著的淡笑,不由得就瑟瑟然抖了一下,這邊廂沈琳瑯還在與沈王氏低聲言語,「竇閥郡主適才告知與我,今夜的壽宴還會有一場好戲,祖母且看著吧。」

沈王氏眸光微狹的掃了竇閥席位一眼,世子、郡主還有那小少爺都落座在後,竇準一身深色長袍加深,正背影清雋的坐在坐前面,到底已經是半百的年紀,此刻從沈王氏的角度看過去,竇準的背脊有兩分佝僂消瘦,好似已經承受不起竇閥這座巍峨門楣。

短暫的靜默之中,執路太監揮鞭開道的聲音驟然響起,滿場眾人都在瞬間挺直了背脊將目光落在了萬壽亭的回廊之處,也是在此時,沈蘇姀眼角之處看到一身墨袍青鬼獠牙的嬴縱腳步沉穩的走上了自己的位子,跟在他後面只有個寧微傾,寧天流卻是不見了蹤影,好似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嬴縱轉過頭看了她一眼,而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們坐的雖然是兩處亭台,相隔的距離卻不遠,沈蘇姀見他點頭心中微安,她會為他奔走當然不是為了他,今夜若是讓竇閥找到了可利用之人扳回一成,那她的計劃該如何呢,更何況,現在對于她來說寧閥和他都沒有竇閥更為棘手!

沈蘇姀唇角的淡笑似乎愈發輕柔了兩分,她將那桌案之上的茶盞握在手心之中緩緩磨挲,也和眾人一道將目光看向了正朝他們緩緩走來的太後幾人,從此刻起,這場壽宴再和她沒有半分關系,她只是個看客了。

太後今日里著一身玄紅之色的廣袖宮裝,比起素日里的素淡,此刻的她雖然容顏已老,那雍容華貴威勢迫人的模樣更能說明她是這大秦帝國最為尊貴的女人,在她的身側,昭武帝一身明黃色的九龍翔雲龍袍溫潤矜貴,另一邊一身紫紅色端麗華服的西岐茹儀態萬千,這是這後宮之中最為尊貴的三人,當他們齊齊出現,其余眾人都只能拜服在地!

山洪海浪一般的呼喝聲之中三人一起走入了萬壽亭之中,昭武帝和太後落座主位,西岐茹坐在了左下手位上,甫一落座三人便看到這熙熙攘攘的宴亭子之中竟然還空了一個位子,待看出是誰還未出現,昭武帝本來溫厚愉快的面色立刻沉了下來。

陸氏的面色也不十分好看,略帶著兩分冷意的眸光從那空著的席位之上掃過,因她素來不將德妃放在心上此刻便也不慎在意,她不得不再一次的夸獎貴妃,從她的位置看下去,不僅湖景盡數收入眼底,便是底下坐著的小輩們個個她都能看的清楚,先是掃過諸位皇子席位,而後便看向了各個權閥席上,每張桌子上都有她熟悉的面容,看到沈蘇姀之時她不由得笑了笑,這個小姑娘啊,別個都千嬌百媚花招盡出,偏生只有她一個素的很!

西岐茹沒想到德妃這個時候都還沒有來,趕忙叫身邊貼身的宮女去棲雲宮瞧瞧,另一邊欽天監的禮官已經上前行禮,而後在祝禱樂中轉過身子念起了長長的祝壽詞……

竇瀾此時正出宮門,因昨夜整整一晚的失眠讓她今天的精神十分不好,從早上到下午都處于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知道天色將晚她才徹底的睡了過去,貼身的侍婢都知道這幾日她的狀況,見她睡著了便也沒說什麼,可眼看著到了壽宴開始之時她還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不由得有些著急,開始還沒人敢去叫她,等時間實在有些緊張了才大著膽子去喊她起來,沒想到這一喊就喊了小半個時辰——

高高的車輦從棲雲宮而出,竇瀾仍是著一身紫紅色的廣袖宮裝,面上的妝容更是草草裝扮所以算不得精致,耳邊響起的祝禱樂聲沒由來的讓她心中生出一股子煩躁,不由得冷聲催促,「還不走快點,要讓本宮在所有人面前丟臉嗎!」

凌厲的輕喝讓宮人們不敢怠慢,趕忙腳下生風快了許多,就連選擇路線之時都是按照最近的路走,竇瀾只覺得精神十分疲憊,一只手支著額頭靠在架輦上閉著眸子養神,剛走了一會兒竇瀾便覺得有些不對,不知怎地渾身似乎都有些冷,她迷迷糊糊的只覺得天上好像下起了雨,一滴滴的都滴在她臉上,耳邊忽然響起了朦朦朧朧的說話聲,男子的聲音,女子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說的是什麼她卻又听不清,只叫她心頭生出滿滿的煩亂來。

忽然,脖子上微微一涼,竇瀾陡然一驚,想要看看是什麼東西,可她整個身子像被綁住了一般動彈不得,漸漸地,脖子上的涼意越來越重,好似一條繩子,又好似一條吐著信子的蛇,某一刻起,那繩子上忽然注滿了力量,越收越緊越收越緊,好似要將她勒死一般,竇瀾急促的呼吸起來,被綁住的身子無力抗衡,只能仍由自己體內的生氣一點點的被抽走!

雨越下越大,她的身子越來越冷,那繩子幾乎嵌進了她的血肉之中,刺骨的疼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她想要尖叫,卻根本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眼前一陣暈眩,將死之時她的手忽然又能動了,下意識的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眼睫一顫,卻看到整個手掌都是觸目驚心的血紅,竇瀾尖叫一聲,整個人驟然清醒了過來!

「娘娘您怎麼了?」

「娘娘可是又做惡夢了?」

「娘娘莫急,馬上就要到了!」

竇瀾恍惚的看著自己仍然身處架輦之中,她不明白怎麼在這里她都能睡著,且還能做那樣可怕的夢,她仔仔細細的模了模自己的臉,仔仔細細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甚至不放心的將手心在裙擺之上使勁的磨出了紅血絲,分明手上什麼都沒有,可那樣灼熱且粘滯的屬于血的觸感于她而言又是那樣的記憶深刻!

夜里的風略帶著涼意,遠處太液湖邊的燈火通明映紅了半邊天,風聲一靜之時還能听到絲竹樂曲之聲,竇瀾呼吸久久不能平復,她滿心不安的抬起頭來只想快點到那該死的壽宴之上出現片刻又回棲雲宮,可她剛抬起頭的瞬間整個人便愣了住!

凌雲殿!

她竟然又走到了凌雲殿!

眼看著那座悄無聲息的黑漆漆的宮殿好似一只匍匐的野獸佇立在那處,竇瀾下意識的開始發抖,因常年無人居住所以呈現出的蕭索淒涼不僅讓竇瀾覺得不妥,便是幾個宮女都心有戚戚,竇瀾一雙眸子死死的盯著那大殿,忽然害怕的大叫了起來!

「給我回去!」

「為什麼要走這里!」

「本宮說過以後再也不要再走這個鬼地方了!」

她整個人忽然發起狂來,縴細的身量在高高的架輦之上瘋魔了似得掙扎,眼看著就要到了卻又要原路返回,宮人們心中即便再不願卻還是得听主子的話,然而或許是坐在架輦之上的竇瀾太不安分,也或許是抬著架輦的宮人們沒有看清腳下的路,就在那轉彎準備返回之時,也不知哪個宮人腳下一滑,而後,整個架輦便那般倒了下去!

「啊——」

在竇瀾的慘叫聲中一起跟來的幾個宮女都慌了神,她們手上拿著宮燈,慌亂之間宮燈忽然被夜風吹熄了,頓時這凌雲殿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宮女們急著要去扶竇瀾起身,竇瀾卻在她們靠近的瞬間將她們各個推了出去!

「別過來!」

「都給本宮離遠點!」

「滾開……你們這些陰魂不散的東西……」

宮女太監們不知道到底怎麼了,宮燈熄滅,夜風大作,再加上竇瀾淒厲的吼叫,連這些沒有患病的人都有了兩分害怕,她們想要靠過去扶住竇瀾,可竇瀾根本不讓,一片幽暗的光線之中宮女們只看到好像有個影子向竇瀾越靠越近,隨後一閃而過朝那凌雲殿中去!

不只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幻覺,宮女們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也不知是誰將遠處回廊之下的宮燈取了下來,一路跑回來將這一出照了亮,「娘娘,娘娘,沒有什麼,您看錯了,咱們還是先回宮吧,您別怕——」

微弱的光亮讓竇瀾精疲力盡的平靜了下來,她神情恍惚的跌倒在地,一雙眸子發直的盯著那安寧佇立的凌雲殿,宮人們陸續將熄滅的宮燈點亮,不多時這眼前的一切都看的清楚了不少,宮人的勸說不斷,竇瀾卻好似聾了一般什麼反應都沒有,某一刻,她忽然拿起了身邊一個宮女手中的宮燈,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的朝那無人住的宮殿走去,破舊的窗欞半掩,那個剛才折磨她的鬼物正是從這里進去的!

她知道回來找她的是誰,不僅要害她,還要害了她的兒子,竇瀾眼底忽然閃出兩分狠戾的冷光,她往後退開兩步,看了看手中的宮燈,驟然一揚手將那宮燈朝那窗欞砸了進去!

「啪」的一聲脆響,瓷質的宮燈被打碎,燈油盡數流出,被那還燃著的燈芯一點,「轟」的一聲爆出刺眼的光,宮殿之中的東西五年未動,早就是殘碎不堪遇火便燃,妖冶的火舌順著波瀾的帳幔席卷而上,地上的書木,屋頂的房梁,頃刻之間就變成了一片火海,竇瀾身後的宮人早就被嚇得白了臉,可她自己仍然站在那宮殿之外,火光映出她略顯猙獰的臉,紅唇緊抿,喃喃自語分外癲狂,「燒死你們,燒死你們……」

太液湖上一片漆黑。

星輝交映的夜空之下忽然飄出幾多發著銀輝光芒的雲朵,那雲朵栩栩如生,眾人正兀自感嘆,那雲朵上忽然又現出一衣帶當風的女子,那女子面上帶著薄薄面紗,縴繞的身量隨著一陣簫聲悠然起舞,簫音裊裊,恍如仙樂,女子娉婷,渾似仙人……

在這「仙人祝壽」的小節目之中沈蘇姀發現寧天流依舊沒有出現,再看竇閥席上,竇準和竇昕靜然落座,分毫沒有任何異樣,沈蘇姀坐在沈閥席上眉頭微蹙,頗有些擔心寧天流一人無法得手,竇閥既然打定了注意要翻盤,自不會讓別個那麼容易破局。

湖岸上眾人興致勃勃的看著湖上的表演,並沒有很多人注意到寧閥世子的缺席,沈蘇姀雖然心中略有疑竇,可她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一時間也還算悠然,席間有美麗侍女衣帶飄飛的在場中來回送酒送食,某一刻,沈蘇姀鼻端忽然沁上一股淡淡冷香。

那冷香她分外熟悉,此前已見過兩回,她無論如何沒想到在太後的壽宴上還能見到,一個小宮女從她身後走過,手中拿著一只銀壺,直直朝皇族席上走去,沈蘇姀眸光一狹,果不其然又送到了嬴縱的面前,只見嬴縱面無表情的掃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酒壺,手一抬便將自己的酒杯斟滿,抬手將杯中酒液喝盡,似乎全沒發現那酒有問題。

「五姐,你怎麼老是盯著那人看!」

「那人竟然臉上帶著面具,他是不是長得很丑?」

沈君心在她身邊問題頗多,沈蘇姀聞言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那是七王爺,不許議論。」

沈君心「奧」一聲點了點頭,復又將目光落在了湖面上,沈蘇姀眸光一轉看向萬壽亭中,德妃的位子依然空空如也,她不動聲色的低頭飲茶,也隨著沈君心將目光落在了湖面上。

「德妃是怎麼回事,派去的人沒回來嗎?」

昭武帝的語聲有些沉暗,西岐茹搖了搖頭,「第一次回來的說德妃已經出宮朝這里來了,之後派出去的人大抵是還沒有接到德妃。」

陸氏聞言一笑,搖了搖頭看向貴妃,「得了,叫人都回來吧,德妃這麼多年隨心所欲慣了,哀家的事情她什麼時候放在眼里過?不必去找了,她不來,哀家心中還要好過些,今年的節目安排的不錯,在湖面上表演這個點子真是好。」

貴妃听著太後之語略有無奈的苦笑一陣,抬眸看向昭武帝,卻見昭武帝面上的溫厚笑意散了不知多少,只是淡淡道,「這麼多年愈發不知道規矩了,朕稍後定然好好訓斥她,想必是因為小五被打入了天牢她心中太過意不去。」

陸氏不置可否的笑笑,又繼續和貴妃說起今次安排的節目來。

不多時那仙人祝壽便已表演完畢,在成片的掌聲之中只听得「咻咻」數聲,整個太液湖一周都放起了焰火來,眾人齊齊抬頭看向天空,焰火花樣百出,竟然還有能排出個「壽」字的,陸氏看的滿面歡喜,口中一個勁兒的夸贊著貴妃費心了!

「看那邊,那是什麼!」

最先發現不對的是淑妃西岐影,從她坐的位置看過去正好能看到凌雲殿的上空,她本是要看焰火的,起初看到那紅彤彤的一大片還以為是焰火的光,可那焰火都放完了怎麼那邊的天空還是若晚霞似得呢,她的位置顯眼,這般驚呼一聲,眾人都隨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落滿了星子的夜空被一片火紅的光擋了住,伴隨著陣陣騰起的烏煙,稍有幾分眼力的幾乎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麼,是非焰火,乃是走水!

「怎麼回事,那是何處,速速派人救火!」

昭武帝一聲令下,身邊衛城諸人趕忙就派人朝那處趕去,底下行宴的眾人看著那一片天頗有兩分驚駭,宮中素來守衛森嚴,別說是走水,就是平常有個小火星兒的都不行,看著那濃煙滾滾火光映天的模樣,這必定是一場大火才有的陣勢!

「五姐,快看,那邊是怎麼回事!」

「宮里竟然也會著火,這麼多的房子,不會燒死人吧!」

沈君心大呼小叫兩聲,沈蘇姀朝那邊看了一眼,波瀾不驚的面上沒有半分意外,她坐在沈閥最靠外的席位,一時沒多少人看著她,卻見圍著這太液湖的侍衛們絲毫沒有慌亂的站著,她不由得揚唇笑了笑,轉過頭去,沈王氏的面色卻有些白,眉頭緊蹙著,顯然是不安。

「怎麼會走水,宮中已經有多少年沒有發生過意外了!」

沈王氏喃喃一語,抬眼朝竇閥席上一掃,「不知今夜這好事有沒有變數!」

沈王氏的自言自語沒有人應答,沈琳瑯強自挺直了背脊讓自己不要色變,因為從她這里看過去,竇閥席上正有一個侍衛正在彎腰對著竇昕說什麼,她更能清楚明白的看清楚竇昕的面色越來越白,不多時那侍衛轉身而走,竇昕又走到竇準的席位上低語幾句,竇準周身陡變的氣勢她瞧得分明,末了,竇準卻也只能無奈的揮揮手。

隨即竇昕滿是挫敗的回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竇煙大抵也听到了什麼,轉頭看了一眼沈琳瑯,兩人的目光尚未接觸她就將頭轉了回去,沈琳瑯心中沉甸甸的,卻仍在想著,老天是公平的,她失去了最愛的,那其他的定然會嘗所願——

「去查!到底是哪一宮哪一殿!」

「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捅下的簍子,直接拖至司禮監杖斃!」

昭武帝的聲音溫透之中帶著冷酷,衛城當下便領命而去,陸氏面色略有兩分難看的看著底下宴席上面色各異的人們一時之間也沒了興致,看了看繁星燦爛的夜空道,「欽天監分明算了今日乃是個吉日,想來是哀家沒有這份福分。」

人越老總是越發迷信,听陸氏一語昭武帝眼底暗色更重,趕忙安慰陸氏道,「母後莫要胡思亂想,定然是底下哪個趁著今夜的喜慶一時疏忽了。」

昭武帝雖然如此安慰,可不知怎地他心中也有兩分不安起來,陸氏看著這湖邊聲勢浩大的宴會場地微微搖了搖頭,「今年就是最後一次吧,哀家年紀大了,要為自己多留點陰德,這麼鋪張招搖的壽宴往後就莫要再過了。」

「母後……」

昭武帝還欲再說,陸氏已經搖了搖頭,「人老了就想得多,歲數越活越大,日子越過越少,小五的事情你不會就想這麼耗下去吧,依哀家的意思,也別關在天牢里了,到底都是你的兒子我的孫子,只要他知錯就改便好,罰他去封地待幾年思過吧。」

昭武帝聞言不由得心頭微動,要說論起來嬴琛犯下的事情還真是不好論處,就這麼被關著也不是個辦法,可如今陸氏松了口,他心頭大石也放了下來,到底是他的兒子。

母子之間正在感嘆,衛城卻面色詭異的回來了,走到昭武帝身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昭武帝見他如此不由得眸色一冷,「怎麼?沒找到縱火之人?」

衛城艱難的吞了一口口水,「找到了。」

昭武帝轉過頭去不再看他,「既然找到了還等什麼,直接杖斃。」

衛城眉頭一簇,頭垂的更低,「皇上,縱火之人乃是……德妃娘娘。」

話音一落,整個萬壽亭都安靜了下來,緊接著,整個太液湖都變得悄無聲息。

萬籟俱靜之中陸氏最先反應過來,她滿是苦笑著長長一嘆,「果然還是哀家沒有福氣啊!」

昭武帝緩緩轉眸掃了衛城一眼,「確定?」

衛城硬著頭皮應聲,「早先德妃娘娘過來太液池的時候從凌雲殿經過,她硬說凌雲殿之中有鬼,後來,後來一把火將凌雲殿給燒了。」

衛城的聲音並不大,可是近處的人一听到傳來傳去便也是誰都明白了,德妃竇瀾素來在宮中行事無忌,囂張跋扈的宮外人都知道,可此番憑她一句有鬼就燒了一座殿閣,這樣的事除了竇閥之人還真是做不出!

昭武帝深吸口氣,帝王的休養不似常人,他默了默,「先收押棲雲宮,明日再說。」

衛城領命而出,昭武帝冷冷的眸光便落在了竇閥席上。

「五姐,是德妃娘娘防火燒了凌雲殿!她真是好大的膽子,听說她在宮里素來為所欲為,竟然連宮殿都敢燒,你說皇上會怎麼處置她呢?」

沈君心的問題實在太多,沈蘇姀掃了他一眼,「我又沒有說過宮中不要多說話?」

沈君心應了一聲「說過」便悻悻的低下了頭,沈蘇姀眸色淡淡的看向了竇閥席上,他們的面色比之剛才更為白了兩分,在這詭異的靜默之中,寧天流終于姍姍來遲,然而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人去關注一個本該早些到來的權閥世子了。

「怎麼會是德妃!」

沈王氏恨鐵不成鋼的嘆一聲,一邊沈琳瑯早就沒了裝模作樣的心情,她的面色也更著有兩分白,握著杯子的小手略帶著顫抖,一個五殿下還不夠,此番再來了一個德妃!竇閥能有多少力挽狂瀾的本事?

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看向了竇閥,竇準的背脊仍然有兩分佝僂,可在那重如群山的目光之下他的背脊依然維持著原狀,竇昕和竇煙的面色都不好看,唯獨除了那小少爺竇宣,眼看著每個人都奇怪的看著他們,小少爺在人群之中看來看去最終看到了沈蘇姀那里,沈蘇姀對他安撫的一笑,立刻讓他小臉上生出兩分笑意。

他像高台之上看了一眼,發現那亭子里的主子們面色都不甚好看,想到此前沈蘇姀與他說的話,又看了看更為奇怪的父親和爺爺,他忽然站起身來,鼓起勇氣朝亭子里面的壽星公行了個禮,「太後娘娘——」

詭異的安靜之中一個小娃兒的聲音立刻引來了全部的矚目,陸氏看著竇宣小小人模樣有些意外,不論大人怎樣,作為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對于小娃兒她還是有耐心的,略微牽了牽唇,語聲放緩道,「竇小少爺,你喚哀家做什麼?」

竇宣的表現讓竇準和竇昕都有兩分意外,生怕他胡說兩句什麼,竇宣有模有樣的朝太後一拜,「太後娘娘,竇宣恭祝太後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竇宣沒有貴重禮物送給太後娘娘,現下背一首詩送給太後!」

這小娃兒倒有趣!

陸氏適才的壞心情略微消去兩分,看著他笑意更甚,「好啊,你且背來哀家听听!」

竇準和竇昕見此心中未定,見陸氏的面色見晴心中更是一喜,竟不知竇宣小小年紀也有兩分討好人的心思了,不過是一首詩而已,無論背什麼太後必定都不會挑剔!

「竇宣要背一首歌頌沙場軍人的詩!」

竇宣見陸氏如此和藹可親頓時便不再害怕,見听到他如此一眼陸氏眸光一亮心中更覺受到了鼓勵,不由得挺了挺胸膛,高聲的將深藏于心中的詩念了出來,「焉耆一平蕩,種落自奔亡,收功報天子,身死墜夕陽——」

竇宣面上洋溢著屬于竇家人桀驁的笑意,他的聲音清脆悅耳略帶著兩分稚女敕,可能是平時對別人頤指氣使慣了,此刻背詩之時更是聲音洪亮讓滿場的人頭听了見,小小年紀的竇宣只知道這首詩乃是一首軍人征戰的詩,可他並不知這首詩乃是在蘇閥滅族之後君臨城的文人墨客為了替蘇閥鳴不平寫下的,後來,但凡是傳頌過這首詩的人皆沒有好下場!

如果說德妃縱火還只是讓昭武帝和陸氏無言以對沉怒在胸,那麼竇宣這般激情昂揚背出來的詩便如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在了皇族的臉上,蘇閥之亂,更是大秦嬴氏之亂,一位皇後一位皇子皆牽連其中,而這個竇家的小公子,竟然以此詩來賀太後壽辰!

可笑!可笑至極!

「太後娘娘,皇上,微臣有罪!」

竇準在第一時間跪倒在地,在他身後,竇昕,竇煙,還有小小的竇宣也都被按在了地上。

竇準深深磕頭在地,「不知頑孫從何處學來此詩,請太後娘娘贖罪,微臣該死!」

「是他在別處學的,還是你教的?」

一片靜然的場中,昭武帝冷冷的聲音從上傳來,在場眾人沒有人敢議論,生怕一不小心說錯了話便是個死,沈君心好似也明白了什麼,乖乖坐在沈蘇姀身邊緊盯著竇閥的坐席,一言也不敢發,而在他身前,沈王氏已經徹底的失去了希望,沈琳瑯也面色沉凝。

「請皇上明察,絕非微臣所教!」

竇準說完便轉過了身,凌厲的眼神看向竇宣,「宣兒,你這詩從何處學來?」

竇宣不知所措的看著跪倒在地的爺爺和父親,為什麼和他想的不一樣,為什麼他沒有得到賞賜呢,他還想叫姨娘為母親呢,竇宣呆呆的看著竇準,被那凌厲的眼神驚到,一句話說不出,卻是「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竇昕見此眼底滿是沉色,一把將他的嘴巴捂了住!

看著這一幕高台之上的昭武帝眸色更冷,竇準深吸口氣,「請皇上明察,此詩乃是擁護那蘇閥叛黨的,微臣,微臣怎會將此詩教給自己的孫兒,必定是他在外面胡亂學來不知其意這才誤獻給了太後娘娘,請太後娘娘贖罪,請皇上贖罪!」

昭武帝微微一愣,似乎是竇準的哪句話打動了他,場面一時凝滯,可誰也不敢去打破這個僵局,大多數人都因為這首詩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沈蘇姀垂眸靜坐,削蔥一般的指尖極輕極輕的敲擊著身前的桌案,茶盞之中綠湯微晃,倒映漫天星光,她的眼底好似也落進了星子,只是那星耀如刀,帶著七殺破軍之勢,勢要將世間一切悲憫盡數滌蕩開。

這看似荒謬可笑的局面到底是竇閥某些心思的暴露還是一個孩童不知事的玩笑呢?

對于竇閥,這位執掌大秦近三十年的帝王到底是何種態度?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們沒能等來昭武帝的回答,因為比他的回答先一步的是禁衛軍大統領何沖的出現,衛城做為禁衛軍副統領通常都隨侍在皇帝身邊,而這位何沖雖然沒有常伴君側,卻一定是昭武帝最為信任的君臨武將,皇城之中的三萬禁軍,有兩萬歸他調集!

他的出現不僅讓底下眾人色變,便是連昭武帝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再沒有時間留給竇閥做任何解釋,只將眸光一冷,「出了什麼事?」

何沖年過四十,曾經是陪著昭武帝上戰場的一員猛將,此刻他身上鎧甲未卸,高大威猛的身子走動起來鎧甲發出鏘鏘的撞擊聲響,他先是至昭武帝身前跪地行的一禮,而後將眸光朝跪著的竇閥諸人身上一掃,眾人心中頓時洞明,又是竇閥的事!

沈蘇姀掃了一眼那何沖所站之地,唇角微微的揚了起來——

「竇家軍巡防軍生了亂子。」

一句話就讓眾人的心提了起來,竇家諸人更是頃刻間抬起了頭,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看著何沖,本以為這「生了亂子」就已經是最大的震撼,可他們並不知,這還只是個開始。

何沖頓了頓,語聲沉凝且萬分冷酷,「他們從永定門而出,闖了城門向北去了!」

竇閥三人面色煞白,竇準更是在頃刻間就軟倒了身子,強勢威懾如他,竟然也有被打倒的時候,何沖的眸光從竇閥諸人身上移開,轉而看向了昭武帝,唇角一動,說出口的話讓昭武帝和陸氏雙雙眼前一黑!

何沖說,「他們帶著五殿下。」

沈蘇姀唇角的笑意從何沖說出「竇家軍巡防軍」之時開始變淡,至最後一句話道出,她唇邊的笑意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巡防軍……巡防軍……驟然抬眸,沈蘇姀狠狠地看向了距離她並不遠的嬴縱,此刻的他垂眸坐著,和往常無數次一樣,骨節分明的大手把玩著白瓷酒盞,大抵是她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他在她的注視之下抬起頭來。

狠戾,嗜血,眸若貪狼。

沈蘇姀幾乎立刻就確定了是他,他們四目相對一刻,依舊如蜻蜓點水一般的滑開,嬴縱並不介意她看著的他那般通透的目光,他滿意的掃了一眼高台上色變的眾人,復又百無聊奈的把玩起了手中的杯盞,事情最終按照他的設想發展,他只是微微蹙著眉頭在想,德妃縱火,竇宣吟詩,這些並不在他計劃之中的小插曲,到底是天助與他還是今夜有人與他作伴?

「嬴琛此刻應當在天牢之中!」

饒是昭武帝這一生已經經歷了許多的波劫,在此刻,他的語聲還是有些微的緊繃,不難讓人听出那平靜之下壓抑著的怒火,他眸光沉沉的看著他最為信任的老部下,希望他能給他一個不那麼叫他失望的答案。

可何沖沒有,他肯定的說,「五殿下越獄了!」

「荒唐!」

帶著沉厲怒意的二字從陸氏口中爆出,她回頭看了一眼太液湖便燦若星辰的燈火,看了看盛裝出席的各位朝臣親眷,在這所有人都在為她賀壽的夜晚,這個讓她動了惻隱之心的孫兒卻竟然做出了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天下可還有比這更為荒唐的事?!

「還不去派人去追!」

陸氏心中的怒意來的又凶又烈,她冷冷狹眸,「算計公主陷害兄弟,如今,竟然敢越獄出逃,嬴淵啊嬴淵,這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哀家真是有愧于先帝!」

這算計公主從何而來昭武帝已經沒時間去細想了,底下的沈蘇姀卻立刻將眸光落在了澹台瓏身上,想到那一次澹台瓏對陸氏單獨說的話,她心底頓時生出了然。

昭武帝的臉色早就已經不能用黑沉來形容,他緩緩垂眸看向仍然跪在地下的竇閥族人,實在太可惜,他本來想要給他們的赦免終于要無期限延後了,何沖看著太後和皇帝勃然做怒的面色垂眸抱拳,「末將已經派出五千精兵前去追捕。」

昭武帝點點頭,陸氏滿是疲憊的笑了開,「竟然往北逃了,逃到北邊就能逃出大秦嗎?!」

陸氏的自言自語不需要答案,可還是有人願意為她解開這份疑惑。

何沖前腳剛走,整個宴會場地的最外圍,忽然有一人一馬極快的沖了過來,眾人還沉浸在適才的震撼之中無法自拔,陡然听到馬蹄聲不由得嚇了一跳,這宮中,誰敢胡亂縱馬?!誰又敢在太後的壽宴之處縱馬?!

連番的疑問在看到來人手上拿著狼毒金箭之時幡然解開,能在皇宮之中猛然疾奔的只有這持有金箭令的特使,而這些特使帶來的通常都是讓國家震動百姓哀呼的消息!

那金箭特使一路沿著湖邊的回廊到了萬壽亭的腳下,看到那金箭令的時候昭武帝和陸氏心中就生出一股子不詳的預感,相視一眼,眼底都有深深的陰霾。

只見那金箭令特使手持金箭跪倒在地,雙手奉金箭與額前,開口說出的話語好似一個巨石砸碎了大秦帝國不久之前才獲得的短暫的平靜,「啟稟皇上,十萬竇家軍打著營救五殿下的旗號正朝君臨城開拔!距離君臨城只有三日路程不到!請皇上速速定奪!」

鏗鏘有力的話語徹底將今日的壽宴變成了一場有關于五殿下和竇閥的謀逆大亂,竇準面色慘白的跪倒在地,在他身後,兩個年紀輕輕的小輩早就面若死灰的好似一只玩偶,唯有那被竇昕捂著嘴的小少爺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那一顆顆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好似連他爺爺和父親心中的眼淚也一並哭了出來!

昭武帝三十二年八月二十一日,這一日對于竇閥來說是毀滅性的一天,而對于沈蘇姀來說,這一天她卻享受到了重生五年來第一次的饕餮大宴。

坐在沈閥席位之上默不作聲的她緩緩的品位著這樣的感覺,她沒有讓自己露出勝利者的笑容,因她知道,這與她而言才只是個開始,在她的對面,嬴縱終于能確定今夜這場大戲之中確有一人與他共謀,冥冥之中仿佛有天意,那人為他開頭,他為那人鋪路,一切就這樣相輔相成完美契合,最終變成了埋葬五殿下嬴琛與竇閥全族的深淵萬丈!

嬴縱將深若淵海般的眸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終,他看向了那個正垂眸靜坐的藍衣少女,她身上仍是那沁人心脾的從容靜琬,通明的燈火映襯出她完美的側臉,她什麼表情也沒有,唯有那份氣定神閑運籌帷幄的模樣,和他一模一樣。

------題外話------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這麼猛的一章啊,一切皆有伏筆與天意,有看不懂的小伏筆下一章會有一些後續的解釋,今天實在寫的太累了就先到這里,這種內容好費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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