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鋒芒之一品佞妃 077 你今日在夢中喚了本王的名字!

作者 ︰ 步月淺妝

「丫頭!」

「王爺!」

見那墨色的身影如離弦之箭一般追著沈蘇姀的身影墜了下去,岸上眾人一時間都慌了神,西岐茹和陸氏此刻都跌滾在地,陸氏眼看著二人齊齊墜湖只覺的眼前一黑,西岐茹面色煞白的盯著缺口之處,一時間都怔了神,嬴珞和寧微傾面色大變的將二人扶起,一時間都不敢再站在這高懸著的亭子里,待將二人扶出亭子沿著階梯而下,寧天流和嬴胥已經躍身而下到了湖邊,然而此刻湖面上茫茫一片平靜,嬴縱和沈蘇姀人呢?

「貴妃!這就是你為哀家修的亭子!」

陸氏此番被嬴珞扶著已經緩過了勁兒,眼看著湖面上不見自己愛孫和沈蘇姀的身影又氣又怒,再加上適才那一下的驚嚇,此刻面色煞人的白,西岐茹也是滿眸擔憂,聞言眸色狠狠一沉,深吸口氣平復了心境,想說什麼卻又覺得有口難言,卻也沒有立刻低頭認錯,只雙手緊攥的注視著湖面之上,一顆心跳如擂鼓!

「七王爺可別有什麼事!」

寧微傾扶著西岐茹喃喃一句,西岐茹眸光一定,「阿縱不會有事!」

一句話深重而肯定,那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信任,亦是她此刻的期望,陸氏最初的怒火過去,此時聞言掃了一眼西岐茹來,她到底是經歷頗多的人,心思玲瓏雖然比不上年輕的時候,卻到底不是迂腐笨拙的尋常老人,看了一眼西岐茹雖然擔心卻沒有驚慌畏怕的面色,她眼底的怒氣褪去大半,卻愈發的深沉起來!

所有人都注視著鏡子一般的湖面,遠處的侍衛守在那邊頻頻朝這邊望過來,然後幾位主子沒有下令,便也沒有敢徑自過來,湖風吹過,平靜的湖面上生出淺淺褶皺,某一刻,一道墨色的身影從那波瀾之中「砰」的一聲破水而出,眾人俱是松口氣,下一瞬便見嬴縱渾身濕透的抱著沈蘇姀落在了湖邊。

寧天流和嬴胥趕忙走過去,只看到嬴縱懷中面色煞白的沈蘇姀正緊閉著雙眸,渾身發著抖,西岐茹雖未走近卻也知道大抵是沈蘇姀不好,趕忙眉頭一簇,「先去棲霞宮!」

棲霞宮距離此處比壽康宮近些,嬴縱聞言眸色微沉的點點頭,也不等眾人一起過去,內息一提便抱著沈蘇姀從湖邊掠起,一路飛檐走壁朝棲霞宮去了,西岐茹叫來棲霞宮的侍衛長付昀讓他守著那亭子,而後跟著眾人一路往棲霞宮去!

「王爺要我裝到何時?」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沈蘇姀一睜眸便對上一雙漆黑不見底的眸子,那里頭蘊著雷霆之怒,叫人一看便生出畏怕之心,他素來威懾赫赫冷酷迫人,可無論喜怒,他的情緒絕對不會輕易外露,看著他此刻的眸色,沈蘇姀稍稍一想便明白過來,她抿了抿唇不再說話,只當做自己真是掉進湖中而暈了過去,心頭略微泛起疑惑,是什麼人要陷害貴妃呢?

沈蘇姀乖乖垂眸再不說話,嬴縱垂眸掃了她一眼,御風而行不多時便落在了棲霞宮院中,宮中侍衛本有一驚,卻在看到是嬴縱之時放下心來,嬴縱帶著沈蘇姀直接往偏殿而去,身後之人見他渾身濕透手上還抱著一人不由得滿面驚駭的跟在了嬴縱身後。

「去為沈姑娘找干淨衣裳來。」

嬴縱一聲令下,身後宮女趕忙轉身就走,容冽和容颯不知從哪里出現,此刻都跟在了嬴縱身後,嬴縱眸光半狹的冷冷開口,「去天寰宮守著,看看最先去報信的是誰。」

容冽應聲而去,容颯跟在嬴縱身後到了偏殿門口,嬴縱抱著沈蘇姀直入內室將她放了下來,沈蘇姀此刻渾身濕透,算不得厚的衣裳緊緊地裹在了身上,衣擺上還在滴滴答答的落著水,秋日的天氣早就帶上了秋涼,沈蘇姀不得不承認還是有些冷的,嬴縱上下掃了她一眼,眉頭一簇轉身走了出去。

沈蘇姀以為他就此走掉,挑了挑眉看著自己這身濕衣裳不知如何是好,正打算是不是要走出去喊個宮人嬴縱卻又回來了,他手上拿著兩件墨色的長袍,往床榻之上一扔,「先換上躺著,皇祖母他們稍後便至——」

嬴縱墨色深沉,一雙風雷涌動的眸子緊緊盯著她,見她竟然就那麼站著不動幾乎快到發火的邊緣,沈蘇姀揚了揚眉,「王爺是要站在這里看我換衣裳?」

嬴縱即將爆發的怒意就這麼的被壓制了住,他唇角詭異的一沉,豁然轉身朝外頭走去,見他走出了內室沈蘇姀才開始換衣裳,一邊寬衣解帶一邊想今日之事,沒有人能想到那亭子會有這樣打的隱患,正如沒有人想到今天貴妃會請太後過去看看,試想一下,如果沒有今日之行,那三日之後從那里掉下去的會是誰呢,那亭子里到時候必定是坐著太後、皇帝和各位娘娘,那一處位置是最好的觀景之地,無論是誰站上去不出片刻便要發生意外,無論是誰發生意外,做為此番壽宴的準備者,最終要受難的都還是貴妃!

那麼是誰要陷害貴妃呢?

西岐茹在宮中雖然不像申屠婉那般萬事不管不顧,卻從來都懂得分寸,更從未听說她在宮中與人結怨,不過在這宮里,不正是這種藏著掖著的陰詭才更為可怕嗎?那麼是為了什麼呢,三日後的壽宴,不僅是後宮諸人,更有百官親眷,在那樣多的人面前出事故,那個人是想要了她的位份還是她的性命?亦或是,為了對付他?

一個罪妃的兒子只怕一輩子都和皇位無緣了。

可能性實在是很多,沈蘇姀並沒有一個十分有把握的結果,相信不僅是她,嬴縱和西岐茹只怕都不知道那幕後黑手是誰,沈蘇姀眉頭一皺,依嬴縱之言躺在了床上。

不消片刻,急亂的腳步聲便出現在殿門之外,陸氏當先走了進來,踏進殿門看著沈蘇姀躺在床上面上一片煞白呼吸就是一重,沈蘇姀見她們進來要起身行禮,陸氏趕忙一把將她按了住,「快躺下快躺下,你剛剛生病才好,那湖水多涼啊,哀家已經吩咐讓笙娘過來給你瞧瞧,你什麼都別想先在這里躺著,等先喝了藥再說。」

陸氏對沈蘇姀的緊張眾人都看在眼里,身後寧微傾和嬴珞等人的目光卻落在另一處,沈蘇姀的濕衣服整齊的搭在衣架之上,此刻她濕發半散在枕上,身上卻是穿著一件寬寬松松的墨色袍子,因為領口太大的緣故,她穿著那衣服,卻感覺好似被一塊布包裹著似得將脖子以下捂得嚴嚴實實,可正是這樣的感覺讓人覺得有些奇怪,因為誰都看的出來,那件袍子是嬴縱的,不僅是其他人,就連沈蘇姀自己都覺得不對勁,那衣服上沾著他的味道,是一股子說不上來的清冷龍涎香味,特別當那衣服絲滑的質地緊貼著她身體每一處之時,想到他也曾穿過這件袍子,她心底就莫名的生出兩分怪異之感。

「太後放心吧,沒什麼大事兒,剛剛那會兒是被嚇暈了。」

太後將那墨色的錦被嚴實的蓋在她身上,只露出一張精致白皙的小臉來,她為了安撫陸氏便微微笑著,左頰上的梨渦好似沁了水,看的人心里濕漉漉的,那一雙黑漆漆的眸子也盈盈閃著光,自然無邪,楚楚動人的緊。

她陳墨一般的眼珠兒忽然滴溜兒一轉,看向旁邊的西岐茹,輕咳兩聲道,「貴妃娘娘素來行事周全,此番亭子定然是底下人手腳不干淨,娘娘要多派個人瞧瞧別處。」

她分明是一副天真模樣,可那話里卻又好似含著別的意思,在場之人都非常人,心中早就將今日之事過了許多遍,卻只有她這般意味不明的說明今日之事不是貴妃主使而是「底下人手腳不干淨」,西岐茹還沒來得及應聲沈蘇姀又看向了陸氏,「太後娘娘身子不好,且先回壽康宮吧,蘇姀無礙,稍後去壽康宮看您,您還要喝藥呢!」

陸氏抬手往她額上一觸,也不知是她心理作用還是怎地,似乎覺得她有些發燙,看著這張懂事又溫暖的面容,陸氏心底滿是嘆息,剛才的那一推救了她的性命!

若是換了旁人可做的出來?

「不許起來,就在這里躺著,喝了藥一定要睡一覺,好歹去去身上的寒意,三日之後便是哀家壽辰,你莫不是想和策兒一樣拖著一身病體來哀家的壽宴?」

沈蘇姀想著自己要在這里躺一天就渾身不自在,見她那略帶糾結的表情西岐茹也笑起來,「好好躺著吧,好讓母後安心,恩?」

沈蘇姀聞言只好點點頭,陸氏滿意的笑了,西岐茹便勸著陸氏先回宮喝藥,陸氏拗不過諸人,再加上壽康宮還有嬴策在養傷,陸氏便先由西岐茹陪著走了,嬴珞和嬴胥跟在她們之後,寧家兄妹則是留在了棲霞宮中。

走出殿門的西岐茹眸色微暗的垂眸,「母後,今日之事乃是臣妾失察,請母後恕罪。」

陸氏轉頭看她一眼,頗為無奈的一嘆,「今日之事確是你失察!竟然容的別個在你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等事來,幸而今日不是哀家的壽辰,否則今日你連請罪的機會都沒有,阿茹,這宮中的女人啊,說什麼姐妹和睦都是假的,你若沒有別人心狠,就只能被別人踩下去,這麼多年,哀家以為你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西岐茹唇角泛上兩分苦笑,陸氏卻拍了拍她的手,「你這個位子最是不好做,多少人都盯著你呢,今日之事自有哀家在,你不必憂心。」

微微一頓,她轉頭看了看眼前面色沉靜眼睫微垂的女子,曾經容色風華的人眼角竟然也已經爬上了皺紋,這宮中的歲月,看似不經意之間溜走,卻最是讓人容易變老,她自己是如此,眼前之人也是如此,「阿茹,這宮中的女子沒有誰可以永遠無欲無求,就算你真的沒有,別人也會以為你有,就算不為你自己,你也要為小七考量一二。」

或許是剛才倒地之時西岐茹緊攥著陸氏手臂的力量打動了陸氏,她不知不覺就說了許多話,見西岐茹面上似有所悟,陸氏笑著拍了拍西岐茹的手,「不必送了,好好照看沈丫頭,哀家這一輩子從來都是自己算計自己拼,到老了卻讓個小姑娘救。」

陸氏話語之中帶著淡淡的玩笑之感,西岐茹卻萬分慎重的點了點頭,看著陸氏帶著宮人一路走遠,她攏在袖子里的拳頭微微一緊,抬睫一看,沒有一絲雲氣的天空湛藍澄澈,連綿起伏的帝闕巍峨恢弘,她抿了抿唇,轉身朝嬴縱住著的偏殿而去。

寧家兄妹留在外室,西岐茹進去的時候二人趕忙朝她行禮,她對他們擺擺手,「本宮去看看阿縱,你們隨意些——」

從左廂而入朝書房而去,嬴縱果然正站在窗前,他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身後的下人捧著袍子站了許久,卻因為他沒有反應而不敢出聲,他的眸光涼涼的落在牆上,那牆上掛著他的裂天劍,西岐茹抬手將那袍子拿在手中,揮退下人披在了他肩上。

「當心著涼。」

嬴縱回過神來,眼底的沉暗之色在看到西岐茹之時驟然一散,他排開雙手由著西岐茹為她穿上外袍,西岐茹默了默,「你不必擔憂,今日之事有太後在,不會再生出什麼事端來。」

「母妃。」

嬴縱話語一頓忽然握住了西岐茹的手,抬睫看進她眼底,頓了一頓,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口,西岐茹見他這般模樣不由搖頭一笑,「與母妃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嗎?」

嬴縱垂眸勾唇,搖搖頭,「沒什麼重要的。」

西岐茹唇角微揚也不說什麼,拿起一邊的錦帕為他擦濕著的頭發,母子二人默默無言卻自有溫情脈脈,某一刻,西岐茹的手忽然一頓,「阿縱,母妃知你想要什麼。」

嬴縱微微一怔,西岐茹將他的墨發束起,輕聲道,「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不必想著母妃。」

嬴縱垂眸並未言語什麼,西岐茹淡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頭,「我去看看沈姑娘,小丫頭早前生病今日又說了水,只怕不甚好過。」西岐茹本要轉身而走,可步子剛一踏出又停了下來,她回頭看著嬴縱語氣略帶促狹,「阿縱,你是不是喜歡沈姑娘?」

室中只有他們母子二人,嬴縱听見這話下意識抿了抿唇,末了,他搖搖頭。

西岐茹露出了然的表情,眼底的興味卻未消,轉身出了書房。

內室之中早有宮女前來照看沈蘇姀,她的頭發已干,大抵真是那湖水太涼,此刻身上多少有些泛冷,見西岐茹過來她不由得滿是抱歉,「真是麻煩娘娘了,娘娘不必顧及與蘇姀,太後的壽宴應當還有很多要忙的。」

西岐茹不由細致打量眼前之人,見她眸色澄明不由一笑,「怎麼是麻煩呢,今日的事故說到底還是我監察不力,照顧你自然是應該的,等母後那邊的大夫來了我便走。」

沈蘇姀只好點點頭,西岐茹一笑幫她掖好被角,「今天被嚇到了吧?」

沈蘇姀遲疑一瞬點點頭,雖然心底不情願,卻還是輕緩道,「幸而七王爺出手相救。」

西岐茹一笑,眼睫微垂落下一抹陰影,好似有什麼憂心的事情一般,沈蘇姀下意識出口相問,「娘娘在擔心今日之事?」

西岐茹搖了搖頭,「我有些擔心阿縱,他的身子……」

話至一半便不再說,沈蘇姀心頭一跳,正欲再問,可室外已經傳來了腳步聲,下一刻笙娘的身影便走了進來,沈蘇姀只得咽下口邊之話,笙娘行禮之後西岐茹便不再多留,又吩咐了幾個下人在外面守著才帶著人離開。

笙娘坐在床前為沈蘇姀把脈,沈蘇姀掃了一眼屋里守著的兩人,「待會笙娘要為蘇姀行針,麻煩兩位回避一下。」

那宮女二人一听便明白,當下福身一禮走了出去。

沈蘇姀看向笙娘,「棲雲宮的花兒澆的可好?」

「是德妃宮里的人先去報的信?」

書房之中,寧家兄妹已經蔚然落座,嬴縱依舊是一身懾人之勢站在窗前,聞言點了點頭,寧天流扶額一瞬,「竇閥是想做什麼?即便是動了手腳也不能為五殿下月兌困,皇上看到他們如此不安分,只怕更不會放人了。」

寧微傾眸光微深的落在嬴縱肩頭,听到這話回過神來,想了一想眸光一定,「我倒覺得今日之事不一定是德妃的主意,那幕後之人的算計必定是在三日之後,今日只是個意外而已,既然計謀未成且提前曝光也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為什麼還要冒著被懷疑的風險去報信呢,德妃的行事素來囂張跋扈風風火火,沒有大利絕不出手,此番她竟會為了這等事前去報信到叫人有些驚訝,按道理來說這幾日她應該安分些,任何的小動作都會讓她在皇上那里更為負面,只會讓她更不得心而已。」

寧家世子風流無雙少年英武世人皆知,寧家郡主寧微傾的才名同樣也名滿君臨,這位聰慧過人的郡主雖然是女兒身,卻小小年紀便入住寧閥議事堂,手下握有寧家軍三分之一精銳不說,听聞連寧隱也時常與其談論時政,可想而知其人在朝堂暗涌與人心謀算上的高明。

嬴縱听到寧微傾之語轉過身來,看她一眼微微頷首,「郡主說的不錯,前去報信的那宮人並非德妃指使,據說……是經過太液湖的時候看到了沈蘇姀落水的那一幕。」

寧微傾聞言眼底亮色更甚,看著嬴縱道,「所以是這宮中有人想要一石二鳥?拉貴妃娘娘下馬的同時還不忘給德妃雪上加霜,在這宮中的會是誰……」

嬴縱復又轉過身去,觸目便是連綿鋪陳一直到蒼穹盡頭的飛檐斗拱,比起朔風雪寒的西境,這宮里的刀光劍影好似更為森寒,他眸色漸漸深沉,分明只是站在那里,卻瞬間生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氣勢,微微一頓,他復又沉沉開了口。

「不必等了罷。」

寧天流和寧微傾一愣,相視一眼眼底皆有兩分不確定。

嬴縱的語氣卻更為低沉而肅殺,「不必去探究誰才是幕後黑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話音落定,寧天流卻並沒有立時應聲,他不知想到了什麼,沉吟一瞬才開了口,「王爺是因為今日貴妃娘娘之事所以著急了?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如今的大秦,若是竇閥當下倒下,朝中勢必唯王爺軍權最大,王爺不可一枝獨秀,這樣會引起上面的猜忌和對手群起而攻!」

嬴縱沉肅的背影半分不動,寧天流頗有些著急,略微壓低了聲音道,「你素來明白這些道理,今日怎生將忍不住,朝上剛剛才有人提出立儲之事王爺就開始大展拳腳,這樣豈不是要招人非議?萬望王爺三思而行,從長計議。」

寧天流所言句句在理,他能想到的嬴縱怎麼會想不到,嬴縱聞言並沒有立時應聲,默了良久他才重新開口,「若本王連自己最親近的人都護持不好,又有什麼資格從長計議?本王再不想日後追悔莫及。」

寧天流被嬴縱這兩句話說的微怔片刻,那一個「再」字更是讓寧微傾眼瞳微縮,默然片刻,寧天流到底還是妥協,略微深長的嘆一口氣,「罷了罷了,我什麼時候沒有照你說的做,真是勸了也白勸,打算如何做?」

寧微傾並非是嬴縱的謀士,也不知他們二人之間有什麼計劃,听到二人似乎要說些機密之事,不由站起身來道,「我去看看沈姑娘。」

話音落定她便走了出去,從書房出去經過外室進內室,剛走到門口卻听見里頭有說話之聲,沈蘇姀的聲音帶著低低的鄭重,「屆時竇家軍絕不會坐視不理……」

听到那竇家軍三字寧微傾心頭一動,眉心一簇正想听那為何沈蘇姀會說道竇家軍,卻隨機听她話音一頓隨即便是一聲輕喝,「誰在外面!」

寧微傾唇角微揚走了進去,看到沈蘇姀躺在那墨色床幃之下時面上的笑意到底微微一僵,「蘇姀,我來看看你,覺得好些了嗎?」

寧微傾一邊說話一邊看著正在一旁收拾藥箱準備離開的笙娘,笙娘先放下手中東西對這寧微傾行的一禮,而後便將藥箱拿在手中看向了沈蘇姀,「沈姑娘喝了藥稍微休息片刻便可以起床了,回家之後按照奴婢的方子繼續用藥兩日便可痊愈,奴婢還要回壽康宮為太後和八殿下熬藥,就先告退了。」

沈蘇姀點點頭,「多謝笙娘。」

笙娘一福就朝外走去,寧微傾笑笑,「這位笙娘很得太後喜愛。」

沈蘇姀點點頭,「笙娘醫術高明,听說她以前為太後治過病。」

寧微傾看著沈蘇姀的眼神讓沈蘇姀略有些不舒服,欲言又止,眼底更帶著疑惑,沈蘇姀心知剛才的話定然被她听到了一半句,她面色泰然的看著寧微傾,「七王爺和寧世子呢?」

「他們在書房談事情。」

沈蘇姀頷首,「听貴妃娘娘說七王爺的身子不好,她很是擔心。」

寧微傾果然挑了眉,「怎麼回事?」

沈蘇姀回想片刻,「似乎是舊傷復發。」

寧微傾眼底暗色一閃而逝,眉心微蹙略有兩分不放心。

沈蘇姀對她笑笑,「想必七王爺沒告訴你們,不如你再過去看看?」

「看貴妃娘娘的樣子似乎很是嚴重——」

或許是沈蘇姀的眼神太過無害,寧微傾想了想點頭,「那你好好歇著,我過去瞧瞧。」

寧微傾剛走便有宮女為沈蘇姀送藥來,她從善如流的喝下,因藥中有催眠之物,沒多久便睡著,室內安靜至極,沈蘇姀迷迷糊糊之中只听到有腳步聲響起,她不知來的是誰,只知道一道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識的繃緊了神經,腦仁兒一疼又做起夢來!

素雪皚皚,狂風大作。

九巍關之外的寒風好似刀劍一般凌厲,她不知怎麼她竟然出了關,眼睫上冰凌簌簌而落,目之所及皆是身穿敵軍軍服的焉耆人,他們各個手執長槍利劍,全部都對準了她!

她看著這場面眼底卻燃起了熊熊大火,敵軍撲面而來的高昂士氣不僅沒有壓垮她,反而更讓她生出一種從心底涌上的嗜血般的渴望,她震了震手中長生劍,銀色的劍芒光暈耀眼,刺耳的劍鳴直沖九霄,身骨血脈之中泛出一股子奇癢,這癢來的蝕心,唯有敵人的熱血可解,她喉間爆出一聲低喝,運氣揚風朝對面敵軍殺了過去!

不知道何時開始她已經不畏怕鮮血,也不害怕死亡,她會因為敵人的血而興奮,她也知道,只有敵人死足夠多的人,他們才會對大秦望而生畏再也不敢生出侵略的心來,她更知道,焉耆一日不消亡,她和她的將士們就可能永遠不能回家!

邊關並沒有什麼不好,那里有一群肝膽相照的兄弟,那里沒有君臨城中的勾心斗角,她甚至不必那麼的掩飾自己,因為這群只會上陣殺敵的傻子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那麼多的細節,她曾經想過一輩子守在邊關不回去,可這怎麼可能呢,她是威遠侯的「嫡子」,她是步天騎的少將軍,終有一天,她要披著赫赫榮光回去,到那里接過蘇閥這面大旗,以男兒身完成這一輩子的護持,想想很難,可她早已習慣。

劍鋒如影,敵人根本看不清楚這位神出鬼沒的少年郎是怎麼出招的,他們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刻自己喉嚨上就生出一抹涼風來,再看時她的身影又去了下一處,而那突突的冒血聲正代表著自己已經離死神不遠!

她便是以如此出神入化的身手來完成這以一敵百的絕殺,她根本不把這百人放在心上,她只是在心中計算,這一次比上一次少用了多長時間,敵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她的劍卻更快,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殺人機器,眼看著還有十多人便可以結束這場戰斗,她的眼楮陡然被另一處的打斗聲所吸引!

距離她數十丈之外,一道墨色的身影也在和一群焉耆兵纏斗,相比她眼前的,他那處的焉耆兵還剩很多很多,幾十個人圍著他,將他一點點的的逼退,巨大的血腥味之中,他艱難的突圍,然而他似乎身受重傷,依舊被人擋了住——

她眼睜睜的看著那人步步退敗,墨劍被打落在地,他整個人似乎再無招架之力,她身後又有勁風來襲,這邊廂卻看到他正被他們逼退至崖邊,她並看不清遠處那人的臉,可就在那千鈞一發之時,她寧願生生受了背後一刀也朝那墜下懸崖的身影疾奔而去,好似一只離弦之箭她追著那身影墜了下去,然後,她看清了那張臉!

在巨大而眩暈的失重感之中沈蘇姀驟然驚醒,睜開眼看著那墨色的帷帳仿佛還能感受到那天旋地轉之感,心頭急跳不止,沈蘇姀深吸口氣,緩了良久才重新睜開眼,墨色的帷帳,墨色的錦被,還有那若有若無的龍涎香味,沈蘇姀稍稍動了動,四肢略有些發麻,渾身上下都出了一層薄汗,這一下,不管有沒有受那湖水之涼相比都無礙了。

剛剛得來的松快沒有持續很長,沈蘇姀一轉頭,愣了住。

好似第一次躺在這里一般,那道墨色的身影在這幽暗的室內仍然站在距離床榻幾步之地,他看到了她醒來,四目相對一瞬,他眼底似乎有異樣閃過,隨即他轉身,走到角落將落地的宮燈點了著,昏黃的燈光亮起,室內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你睡了很久。」

他又站回原地,那樣的距離能將她面上的表情看的明明白白,沈蘇姀默了一默,眸光朝內室入口處一看不由一驚,天色竟然已經黑透了,她掀開被子欲要起身,卻見嬴縱並不回避,她重新擁著被子坐好,嬴縱卻搶先一步問她,「誰告訴你本王舊傷復發?」

沈蘇姀眸光微轉,「王爺本就有舊傷在身,郡主對王爺乃是關心。」

嬴縱唇角冷冷勾起,「沈蘇姀,你好像越來越自大了,本王的事輪得到你置喙嗎?」

沈蘇姀想了想,點頭,「確實輪不到。」

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看著真叫人討厭,他有時候更懷疑她那雙眼楮,怎麼能做出那樣無辜純良的表情來蒙騙別個,偏生那些人還真的被他騙到,大抵是他的眸光太過凌厲,她又將那被子拉的更高了些,脖子以下嚴嚴實實盡數遮住,只露出一張小臉來,那張臉從容靜琬,因為剛剛睡起還是一副雙頰微紅的微醺模樣,略帶戒備的看著他,好似他想要做點什麼似得,豈不知她本就睡在他的床上,他想做點什麼還會給她遮掩的機會嗎?

「沈蘇姀欲要更衣,還望王爺回避。」

嬴縱掃了她一眼,霍然轉身毫無留戀的走了出去,似乎在外面吩咐了一句什麼,沒多久便有宮女捧著一應衣物進了內室,沈蘇姀本要自己穿,奈何宮女們各個認真,她便只好讓她們侍候,將衣服從里到外穿好,又有宮女捧了首飾妝鏡進來,要為她綰發。

沈蘇姀客隨主便,卻听到外頭響起一陣腳步聲,隨即便听到容冽的聲音。

他說了許多話,可沈蘇姀只听到兩個詞,德妃,鬧鬼……

感覺到自己身邊的兩個宮女也是面色微變,沈蘇姀漫不經心的一問,「敢為二位,宮中何處鬧鬼,和德妃有什麼關系?」

兩人面面相覷的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稍微活泛些的低聲回答,「是凌雲殿。」

沈蘇姀了然的點點頭,隨機眉頭一挑。

那二人知道她是太後和自家貴妃身邊的紅人,雖然她沒有問下去,卻還是繼續就這這事當個玩笑一般的說道起來,「沈姑娘大概不知道,那凌雲殿已經五年沒有人住了,最近的一個乃是五年前的大皇子。」

微微一頓,那宮人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些,「沈姑娘肯定知道大皇子吧,那位曾是和蘇閥同謀通敵賣國的罪人呢,後來在天牢之中畏罪自殺了,之後他住過的凌雲殿就再也沒有人住過,過了五年一直也沒出什麼事,可是前兩天有一次德妃晚上從那里經過去天寰宮的時候卻忽然發現那里頭好像有人……」

好似覺得有些嚇人,那宮女也靠的更近了點,「這幾日五殿下的事情鬧得風風雨雨,宮中各種各樣的傳言很多,包括說是五殿下沾上了什麼不好的東西的,那天晚上德妃到了那凌雲殿的時候听到那殿閣之中有響動,可是叫人去看的時候里面又什麼都沒有,本來可能是德妃的幻覺,可是等他們都以為是搞錯了的時候德妃身邊所有的宮燈都熄了,狂風亂吹還有黑影從那殿中飄出直直落在了德妃頭頂,德妃還說感覺到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

「當天晚上德妃就有些不對,太後送去的藥她是從來不願意喝的,有太後親自‘照看’其他太醫哪里敢隨便去給德妃診治,德妃一口咬定她當天晚上是遇見了鬼,不知從哪里找來一些偏方喝,可那病好似越來越重了,現在她連棲雲宮都覺得有鬼!」

宮女說著說著便有些害怕似得,對著鏡子看了看沈蘇姀的發髻,二人都頗為滿意,那宮女還好心提醒,「沈姑娘晚上可莫要走過去,那種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沈蘇姀笑著點頭,看到她們要給她插上玉釵金簪的趕忙阻止,「我尋常都不用這些的,收起來吧。」

二人正面面相覷,沈蘇姀已經起身,她們沒有辦法,也只好拿了東西轉身往外走,剛一轉身便看見嬴縱眸色漠漠的站在內室入口處看著她們,也不知是不是剛剛講了鬧鬼之事,兩個宮女都被嚇了一跳,其中一人更是將首飾都落在了地上,見她們如此嬴縱身上的氣氛更為凝重,沈蘇姀無奈搖頭,溫聲道,「快撿起來退下吧,替我多謝貴妃娘娘。」

兩個宮女齊齊退下,沈蘇姀看向嬴縱,果然是和鬼一樣可怕的人啊。

「時辰已晚,壽康宮就不必去了,直接隨本王出宮。」

嬴縱一語落定便轉身往外走,沈蘇姀不知想起了什麼略有遲疑,卻終歸硬著頭皮跟了上去,晴朗的夜空星月爭輝,如練的光暈之下沈蘇姀綴在嬴縱身後朝宮門而去,或許是月光太涼的緣故,她只覺得此刻他的背影好似比往日更為迫人,他不知在想什麼,垂眸走的十分專心,沈蘇姀便也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頭,寂靜的夜里,只有二人頻率相差無幾的腳步聲。

某一刻,沈蘇姀視野之中忽然映入一抹陰影,她一抬頭,嬴縱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一副審視的眸光正在注視著她,沈蘇姀福至心靈般的抿唇道,「今日之日可有查出什麼眉目?那萬壽亭之中是誰動的手腳?」

嬴縱移開看著她的目光繼續朝前走,只淡淡道出二字,「沒有。」

沈蘇姀一默,當然不會那麼簡單的就查出來!

「宮中竟然有人將矛頭對準了貴妃,實在叫人意外。」

沈蘇姀自言自語一句,嬴縱眸光微冷,清厲如月光,「這只是宮中最尋常的戲碼。」

沈蘇姀似有共鳴,「權利總會讓人欲罷不能且不擇手段,真是要步步為營步步小心,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被算計,可大家爭來爭去,殊不知都只是棋子而已。」

「所以要成為有資格執棋之人。」

嬴縱淡淡接一句,腳下的步伐越發快,沈蘇姀往他身上一掃,眼底微亮,月光朦朦朧朧灑在二人之間,地上他們的影子被拉得老長,相互依偎的模樣平生曖昧,可他們彼此之間卻無人再說話,一路默然的出了宮,宮門之外沈府的馬車和七王府的侍衛牽著馬都在等著。

「沈蘇姀——」

沈蘇姀本要朝自家的馬車走去,卻忽然被嬴縱叫了住,她回過頭來,只見嬴縱正眸光深刻的看著她,她眸光微凝,「王爺有什麼吩咐?」

嬴縱看著她的目光萬分奇怪,好似帶著某種不能理解和疑惑的探究,他看她半晌都不說話,沈蘇姀漸漸生出幾分疑竇,干脆抿唇道,「王爺沒有什麼吩咐的話沈蘇姀就先告退了。」

沈蘇姀說完便走,剛走出兩步嬴縱復又開了口。

「你今日在夢中喚了本王的名字。」

沈蘇姀心頭擂鼓般急跳,眼前一花又浮起夢中最後看到的那張臉!

她整個人僵在了原地,涼意從腳底漫上,只盼此刻仍在夢中,可身後的魔音卻還未完,他的語氣那般從容深長,無端讓人覺得真實。

「你喚的聲嘶力竭——」

「好像生怕本王死了一樣。」

時光好似在此刻停止,某一刻,沈蘇姀忽然一笑,「王爺曾經以同樣的伎倆騙過沈蘇姀一次,今日王爺要來第二次嗎?沈蘇姀不會相信了。」

話音落定她便朝自家馬車走去,身後的目光深沉的壓在她肩頭,卻再未道出一句話,上馬車,放下車簾,當車廂之中盡數都是黑暗之時她才松出口氣來,車輪滾滾而動,她渾身癱軟的靠在了車壁之上,喊他的名字,她怎麼可能?!

星光閃耀的藏藍色天幕下,隨著馬車的前行他和她的距離越來越遠。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此時的他們沒有時間去分辨和證明。

她有她的堅守,他也有他的護持。

他們同在一盤棋之中,誰是棋子誰是執棋之人,權利的游戲,從很早之前就已開始……

------題外話------

權利的游戲,從很早之前就已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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