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未敗 第24章 桃符

作者 ︰ 雲折煙

眾神都知凌玄帝君的脾氣,當日就將囚禁上官絳的凌玄殿里里外外圍了三層,連結界仙障是由墨丞親自加固。姝裳硬著頭皮去過兩次,說盡了好話,都叫看守的斗將給攔了下來。

她一路恨恨咒罵著墨丞,不自覺就晃回了洛水閣西園。

遠遠瞥望見那一片桃林,她似乎想起什麼,側身去問身邊的侍奉仙娥,「之前讓你準備的東西,都備齊了嗎?」

那小仙娥點點頭,腳下生煙跑了趟房間給她取來個包裹。姝裳打開來點了點,心滿意足將包裹抱在懷里,又示意她去準備一桌酒菜,送去西廂桃林的夭夭亭。夭夭亭這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取逃之夭夭之意,四方亭子被大片大片的桃花籠著,景好人也好,閑來無事去賞賞桃花,吃吃桃干,倒也頗有一番情韻。

她吩咐完畢,就要往林子里去,身後的小仙娥急忙喚住她,「神女大人,那個魔物……可不就在這林子里面?您一個人去桃林,不要緊麼?」

「沒事沒事,你們都別跟過來。」

顧不得身後那些勸阻,那抹淡粉色很快融到深深淺淺的桃花之中。

天界的花兒不比人間︰沒有四季交替,玉池桃園中桃樹的生長也並不合乎時節,只按照用途的不同劃分作好些個區域︰用以觀賞的桃花,用以食用的果實,用以雕刻成各種物件闢邪的桃木……不同區域的桃樹皆處在不同的生長階段,相互交替,周而復始,使得桃花、果實、桃木這三樣東西在凌玄天界終年不會匱乏。

而在砍伐桃枝時,為保持桃林美觀,一般會先從里面的一片區域砍起。

那里建著一間小小的木屋,是留給刻桃符的工匠休息的地方。

姝裳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始終尋不得燕宣身影。之前她讓他住進西園桃林,也是害怕姝華又想到什麼法子去欺辱他,可是忘了約定見面的信號,也不知他此刻是不是安安分分在小屋里呆著。

畢竟蘇芳城戰俘這個身份,在天界諸神眼中如同草芥,還是腐爛發臭的那種。

行至林中小屋前池塘處,忽見一人半身浸沒在水中,衣服擱在岸邊,似是在……洗澡?她叫出聲來,急忙用手捂住眼楮,想了想又不忘從指縫里偷偷往外瞅︰嗯,身材不錯。

是那個魔物麼?若不是他還能是誰?

尾音剛落,池中男子已經發現異樣,上身不動,只揚手拾起漂浮在水面上的樹枝直直沖著姝裳所在的方向丟擲過去,動作雖小,力道卻是極大,她還沒來得及張開仙障擋一下,那截樹枝已經擦著她的發髻飛過去。

她嚇得花容失色,慌忙抬手擋住臉頰,生怕那男人又來那麼一下,「早知道就該給你這魔物帶上枷鎖!你你你你,你竟然敢傷我……唔,還不快點穿好衣服起來給本神女賠罪!」

燕宣這才看清楚來者,心下一亂,抬手去模岸邊的衣服,「唐突神女,實在對不住。」

熟料粉衣女子捏著鼻子嫌棄地將他衣服踢到一邊,嗔道,「那破破爛爛的衣服還穿什麼,髒都髒死了……你,你過來,穿我帶來的這身……」

她將手中包裹一攤開,里面是一身裁剪精良的玄色男裝。

姝裳神女露出十足得意的神色,忙不迭將衣服擱在岸邊,「這麼好的料子,怕是你這窮酸魔物一輩子都沒穿過罷——要不是你眼下在我的桃林里做事,走出去代表的可是本神女的面子,我才不會費心思給你準備衣裳呢,要記得心存感激啊。」

燕宣抿唇不語,躊躇片刻往水里又沉了分寸,慢慢向岸邊去。

他身上的燙傷好了七七八八,結痂的傷口有些觸目驚心,姝裳微微心疼,暗忖著有空得去一趟濟世仙境討幾帖去疤痕的良藥,雖然那麼一副結實身板多幾條傷疤也挺有男人味……咦,怎麼會想到那里去?她漲紅了臉,速速將目光移開,抬手將衣物扔到燕宣臉上,背過身去。

他接下。

姝裳喋喋不休地催促他快些梳洗,一番話說得如刀子,「我說你這個家伙也真是的,大白日在池子里洗澡作甚?還好只有我一個人進來,要是在帶著個多嘴的小仙娥,你這yin賊的惡名,早就傳便了凌玄天界,姐姐若是知道,還不戳瞎你的眼楮!」

「是你看到的,為什麼要戳我的眼楮?」

「閉、閉嘴。」

「雪豹子」本是為難,轉念一想或許天界仙娥神女不比魔域女子豪爽干練,大多都是這般黏黏糊糊脾性,索性快手快腳將新衣套上了身,輕輕咳嗽一聲,示意姝裳可以回頭。

「還有,我可先與你說清楚,這里是天界,可不是你們那窮山惡水的蘇芳城可以比的。以後你總會有機會跟著我出去面見那些神仙,不說穿得多體面吧,至少也得有個得體的僕從模樣,切不可像個乞……」她翻著美眸轉身,繼而干干怔在那里,嘴里沒了後文。

切不可什麼?燕宣系好腰帶,蹙著眉問。

沒沒沒沒、沒事。姝裳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完整的話,眼楮直勾勾看著面前裝扮妥帖的男子,恍惚間有一道巨大的黃色閃電從身後橫著劈過去,她心里毫無預兆彈出四個字︰真他媽帥。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清楚燕宣的模樣,身材勻稱健朗,卻不似一般習武將士魁梧,那種線條剛剛好好,多一分少一分都叫人念叨;他的膚色白皙通透,一張臉甚至可以稱得上秀氣,特別是右眼下的兩點淚痣,畫龍點楮一般,著實驚艷。

只是面上表情少了些許表情,總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息。

又或者,這份生疏……僅僅是對于作為敵人的神仙們?她百思不得其解,忽而又想起什麼,在包裹中翻找了幾下,將幾塊桃木制成的牌子和一柄刻刀塞進燕宣懷中。

「這些是……」

「這些是桃符。」她解釋道,「我和姐姐本是洛水神女,數萬年前才來到凌玄天界,一直守著這玉池桃園,平日里除了照料這些桃樹,便是畫桃符,再由工匠們雕刻好,每逢新春或是特別的祈福宴席,便會將這些桃符散發給天界諸神,以示福澤。」

見燕宣將那柄刻刀刀鞘取下,拿在手中細細端詳,姝裳又道,「桃樹都是用仙術催生,若是再用仙術刻符,就更顯得不夠心誠……已往散去給各位仙家的桃符,都是我們這兒的工匠一刀一刀刻出來的。我給你這個,是因為之間與那些天兵說過了,你是來玉池桃園做工匠的,就算是裝裝樣子,你也得配合一下裝的像點罷?」

她指指他手中東西,「這個刻刀,是我能找到最堅硬最鋒利的一柄了。我想你好歹之前也是個魔軍副將,手邊沒有兵刃防身總歸不太自在,要是那些神仙再欺負你,你也別老是忍著,該還手就還手——當然,不許打我姐姐……嗯,那個,你自己保重,別還沒見著蘇芳王,你先趴下了。」

姝裳說的句句在理,燕宣看看手中的刻刀,點點頭,道一句多謝。

「還有一件事……」

「可是關于大將軍和王上的事情?」

洛水神女點點頭,說的有些猶豫,「你們那個什麼將軍,前幾日已經順利逃走,我後來偷偷去問消息靈通的妖類,它們說他已經回到蘇芳城。你不要再擔心了。」

該死,她到底站在哪一邊的?為什麼要說「順利」兩個字?

燕宣果不其然眸中洋溢出欣喜,「那你見到我王了嗎?她可有計劃逃走?」

姝裳咬了下唇,狠狠心還是決定告訴他實情,「我們帝君……封了她做帝後,然後將她囚在凌玄殿中,我去了幾次,都見不到她,也不知她現在究竟有什麼打算……」

「王她……可是被脅迫的?」

姝裳回憶起那日在凌玄殿墨丞發怒時的情境,上官絳對這突然的決定似乎也顯得出乎意料,她眨巴著眼楮又道,「上官絳雖然說過根本不屑于留在天界,可依照當時的情況,她若不答應嫁給帝君,就得眾仙家被送去地牢受刑,連命都保不住,更別想保住你們蘇芳城……總之,蘇芳王那天並沒有拒絕,至于是不是被脅逼……」她搖搖頭,我不知道。

燕宣動了動唇,卻沒有發出聲音。畢竟,作為一個臣下,他無權議論蘇芳王的決定。

自從他跟隨戎苑出征以來,「無條件服從蘇芳王」是他接到的第一個命令。

「我說姓燕的,你難道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幫你們麼?」她一句話將男子思緒引了回來。

魔物眯起眼楮,這件事他亦有過猜測,只是無從定論。

姝裳神女默了片刻,「說實話,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我姐姐能順利成為凌玄帝後,蘇芳王答應過我,說只要幫她放走那個男人,她也會找個機會逃走,絕對不會嫁給帝君去影響我姐姐在天界的地位,可是現在……事情根本沒有按照我們預想的那樣發展,帝君他,好像真的很喜歡你們的女王呢。」

「能得神女相助,實屬蘇芳之幸。」燕宣說著說著又似套上層鐵甲,幾句話落得生疏,「我王不是信口開河之人,她答應的事定然會做到,請神女放心。」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唉,女人家的心思你一個粗鄙家伙自然不會理解,懶得與你說!」姝裳嗔怪兩聲,繼而像想起什麼清清嗓子,故意將眸子瞥向遠處,「對了,本神女見你初來乍到,十分可憐,特意備了一桌酒菜在夭夭亭……走,跟我去嘗嘗,也讓你開開眼界見識見識,什麼叫做‘雲泥之別’。」

她說得盛氣凌人,輕微動作惹得發髻上金步搖窸窣作響,提了衣裙正欲引路,卻听得燕宣在身後冷冷一句回絕,「多謝神女好意,但我還有旁的事要做。」

你——

姝裳猛然扭頭,描畫得精致的雙眼直直瞪著他,「你能有什麼事?」

他掂了掂懷中包裹,桃符和刻刀上還纏著她身上的香氣,「做這個。」

燕宣不等她回神,點頭算是道別,徑自走進小屋中合上房門,空留姝裳神女目瞪口呆留在原地︰這算是……被拒絕了?

她,堂堂姝裳神女,就這麼被一個魔物給拒絕了?

「喂,這家伙!」姝裳恨得咬牙,渾身都不自在,沖著小木屋小聲念叨,「人家提前準備了那麼久的飯菜,居然膽敢說沒空?當自己是什麼,還在我面前耍威風,我……我……」

她一腳踩上燕宣之前的破碎衣服,胡亂踩踏一通,最後不解氣地全數踢進池子里。

胸口起伏不定,姝裳叉著腰一副盛怒模樣,「我以後,以後要是再和你們這些又粗俗又野蠻的魔物扯上任何關系,我,我……我姝裳神女就這輩子都嫁不出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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