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未敗 夜寐

作者 ︰ 雲折煙

只要順著那男人的心思,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幾番交鋒終于模清楚了墨丞的脾性。上官絳心中大石落定,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冥冥之中就覺得墨丞說的那些承諾值得信任。蘇芳王扭了扭腦袋,從他的魔掌下掙月兌,又瞥一眼剔透珠簾,始終沒將舌尖上的另一個疑惑問出來︰她今晚到底睡哪兒?

若是真要與他同床而眠,那她寧可回去陰暗潮濕的地牢。

兩人相顧無言。墨丞似乎看穿她的顧慮,收拾了條絨毯轉身移去一邊的美人榻上,連外氅都沒褪。上官絳依靠在床上,默不作聲看著他裹著被褥灰溜溜走遠,愈發覺得此刻的自己活月兌月兌像個侵略者。

等一下!為什麼有負罪感的是自己?明明是他把她捉到這兒來的,也是心甘情願將床讓出來給她的……那她替他委屈個什麼勁兒?想到這里,上官絳心安理得躺好,一股腦兒將榻上余下被褥全攬了過來,緊緊攥在懷里,生怕又被他搶去一條。

腳上纏著厚厚紗布,月弄影給她涂抹的藥膏冰冰涼,好似連身體都生了寒氣。

上官絳終于意識到自己正在做極不正常極可笑的事情——瘋了,她與他一般,算是瘋了。

漲紅著臉,她松開手里的被褥,用余光去尋墨丞。耳邊听得窸窣聲響,男子正起身滅燈。

她急呼,「留著燈罷。」

「我有那麼可怕麼?睡個覺也需的點著燈防備著?」墨丞有點不高興,他的喜怒哀樂總喜歡掛在臉上,只是分不清幾分真幾分假,「就算我真的想對你做點兒什麼,現在的蘇芳王也無計可施不是嗎?」

他的手就這麼懸在半空,忽明忽暗的火光將他鍍上一層淡淡金色。

「不是提防你,是我怕黑。」

上官絳語畢,猛然醒悟自己失言,吱嗚著又想改口,「我……我的意思是……」

從來沒有曝露在人前的秘密,竟然毫無保留地對他和盤托出。她悔青了腸子,直嘆跟這個男人相處久了,就會漸漸失去防備心。沒了嗜血的兵刃,沒了厚重的鎧甲,沒了扎人的尖刺……一身素衣窩在被褥間不能動彈的蘇芳王,無能地像一只食草的兔子。

「乖乖睡覺。」末了他終于開口,聲沉若水,「知道麼,你很吵。」

*

上官絳有听聞,情緒敏感的人往往很討厭睡夢中被人吵醒,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驚了他,也不知道他流露出那副神色算不算是生氣,只是燈盞一明,半身濕透的自己已經睡意全無。借著燈光看清美人榻上橫臥的男子,他睡得那般沉,呼吸均勻,長睫微顫,清冽得好似天地萬物入不得他眼,縱然是刀劍擱在脖頸,也亂不得他絲毫分寸。

再想夜不能寐的自己……

蘇芳王自嘆弗如,四更天後才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日睜眼已不見墨丞。昨日蓋在他身上的薄毯疊的整齊擱在美人榻上。外頭陽光正好,屋里已經敞亮,施加了法訣的燈卻依舊幽幽燃著。往昔扎營魔域荒野,稍有風吹草動便會驚醒,昨夜惹了墨丞休憩被他一聲呵責,倒是成全了上官絳一晌好眠。

她扶著額頭想要起身,早早就侍候在外間的仙娥們立即殷勤地遞來洗漱物件。

簡單梳洗,她側目去探年輕仙娥的話,「你們帝君去哪兒了?」

「帝君事務繁忙,一早就去了別處。」仙娥們相互使著眼色,不知如何稱呼這位自魔域而來的女王,「您……大人您腿腳不便,若是有事急著尋帝君,不若先與我們說……帝君吩咐了,您想吃什麼,想要什麼,都由我們來照應。」

她們說得懇切,眼中洋溢著羨慕,儼然將她當成了凌玄帝君的寵妾。

也罷,總比被當做一個怪物,一個戰俘受著輕蔑眼神要好很多。

只是,說什麼事務繁忙?那個男人若是事務繁忙犯得著花半個白日用胡蘿卜雕個鳳凰當配菜?上官絳冷笑一聲,轉念間又想到什麼,「那他可有說是去見什麼人?」

仙娥們面面相覷,閉口不言。

想來是去見戎苑或是燕宣了,對于勸降一事,凌玄帝君還真是不遺余力。上官絳見她們表情心下就已了然七分,擺手示意眾人退下去,模樣當真有幾分是在蘇芳城中使喚自家侍從。

那些飄逸裙擺還未有完全在眼前消失,屋外就有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帝君有吩咐,無他的命令,閑雜人等不能來打擾蘇芳王靜養,娘娘還是請回吧……」

「好啊,那個狐媚子果然在這里!」清脆嘹亮的女聲響起,生怕旁人听不見「狐媚子」三個字,隱隱還拖著哭腔,「我就說昨日沒有看錯,那牢里的女人就是被帝君帶回了寢殿!怎麼,我也算是閑雜人等?」

狐媚子?長這麼大生平還頭一回被人這麼稱呼,上官絳眨眨眼,捧著熱茶壓下一口,暗忖比起矯揉造作的狐狸,自己倒更像是威風凜凜的老虎。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來者定然不是什麼善類。

果不其然,又有應和的聲音傳來,「就是,姐姐可是未來的帝後,這凌玄天界,有哪里是她不能去的?你們讓開,統統讓開!」

繼而是一陣沖撞的聲響,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外踢打開。與陽光一並進來的是兩個身著華服的美貌仙女,皆帶著高不可攀的傲慢神色,提著裙擺款款向她走近。其中樣貌較長者,正是昨日墨丞抱她出地牢時遠遠見到的姝華神女。

只見姝華一身明黃色百鳥朝鳳天香裙,身披縷金提花綃,拖地三尺有余,烏發挽作驚鵠髻,渾身配飾無一不精致有加,人未至,香襲人,儼然比昨日裝扮更加用心幾成。那女子面容本就姣好,往屋里這麼一站,頓時就惹得眾仙娥投去驚羨目光。

另一女子年紀則較小,面貌生的清秀,眉眼間與姝華倒是有幾分相像,穿戴卻不比她奢華,只是相較于一身素衣面容蒼白的上官絳,亦是頗為惹眼。

上官絳曾有听聞,凌玄諸神對待男女之事素來開放,未行嫁娶之禮就有夫妻之實的神仙眷侶絕不在少數。看著二人似乎是對姐妹,若非是墨丞討了姐姐還戀著妹妹,干脆兩個都收了回來?只是畢竟是人家的私事,她無心過問,只求不引火上身,無故躺槍。

她是來找墨丞打仗的,不是來找他的女人們玩宮斗的。

上官絳不動聲色垂眼四下打量︰自己只著一件素衣,松松垮垮不怎麼合身,昨日被他帶來這里太過突然,那些侍奉她的仙女也不知從哪兒找來件衣衫換下她滿是血污的戰袍……等一下,身上的這件似乎還是男款的?被褥上沾著斑駁血痕,想來是昨夜腳底傷口又裂開了,乍一眼看過去……還真有點兒像那麼回事。

見面前這兩名女子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樣,她第一次後悔昨晚睡美人榻的不是自己。

可若與她們解釋說墨丞和自己一夜相敬如賓,楚河漢界各自為政,什麼都沒有發生……應該沒人信吧?

「你就是上官絳?」姝華神女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她眸子一動,壓低了聲音,「神女應該稱我一聲蘇芳王。」

「呵,荒謬!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們魔物這一戰被帝君打得落花流水,連蘇芳城都快保不住了,你這狐媚子竟敢在這兒與本神女說這種風涼話?」

「連墨丞都還稱我一聲蘇芳王,莫不是你這個神女,比凌玄帝君的名號更大,更響?」她笑了一下,低頭看著指甲上的半月白,「我不知你是什麼來頭,竟然敢擅自違抗凌玄帝君的命令,闖他寢殿……不過,想來一個讓他連容貌都記不住的神女娘娘,也不會有什麼來頭。」

「你,你說什麼!」被戳心中痛楚,姝華氣急,柳眉倒豎想要去抓扯她身上墨丞的衣服,卻被身旁神女急忙攔下,「姝裳,你別攔著我,看我今兒不好好教訓這個女人……」

喚作姝裳的神女所幸還有幾分頭腦,知道蘇芳王身經百戰,即便被封住了魔息使不出法術,自家嬌生慣養的姐姐也絕不是她對手,一邊攔著姝華一邊說著氣話,「哼,打不過我們就想著用旁門左道來迷惑帝君……你以為自己的名聲在外很好嗎?莫不是因為長了張好皮相會討男人歡心,誰會喜歡你這只母老虎!」

姝華終也是消停,平靜下來整了整衣裙,譏諷道,「一個月弄影還睡不夠,還想著裝可憐爬帝君的床,如此恬不知恥……活該你們魔物就此滅族!」

她語音剛落,上官絳眸中便隱隱彌漫起殺意,你說什麼?

伸手去夠案幾上的銅燭台,她冷了語氣,「方才沒有听清楚,姝華神女可否再說一遍?」

也不知是哪一句觸怒了魔王,姝華姝裳見她臉色忽變嚇得花容失色,連連退後,不想這一退,竟雙雙跌進一個人的懷中,「……帝、帝君?」

上官絳看清來者,握上燭台的手緩緩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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