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宮詞 第32章

作者 ︰ 薄慕顏

慕毓芫正對明帝雙眼,烏黑深邃至不可捉模,自己從不曾認真看過的他,或許是根本不想去讀懂他。♀或許,再華麗的人生也不過是一場繁盛美夢,禁不起清醒琢磨。如果不想傷痛,還是不要醒來的好。冥冥之中,彼此間的宿命早已注定,因無路可退,所以只能繼續向前!于是慢慢別過目光,靜靜說道︰「過去種種,已如昨日死。」

空氣里是長久靜默,幾乎可以听到花瓣摩擦衣襟之聲,明帝輕輕嘆了口氣,卻轉過話題道︰「雲瑯跟去快半日,也不知道進展如何?現在想起來倒是有些冒險,早知道該讓郭宇亮跟他一起——」

「公子,昭陵郡主請你去下棋呢。」香陶遠遠的跑過來,抿著嘴笑道︰「昭陵郡主還送來好多小點心,听說都是親手做的呢。」

「是麼,難為她了。」慕毓芫起身抖落衣襟上的花瓣,復將綃紗香帕拾起來,聲音一如往常無異,「昭陵郡主心思極密,皇上要不要同去觀棋?」

明帝頷首道︰「嗯,走動一下也好。」

靜室內光線幽幽泛著清涼,角落里放著一尊青銅紋獅螭耳的香爐,五木香飄出裊裊淡煙,不時發出輕微「 啪」之聲,襯得四周愈發安靜。只听「啪」的一聲清響,慕毓芫在中央落下一枚黑子,此子孤零零立在大片白子之中,頗有孤單之勢。明帝仔細觀看片刻,不由吃了一驚,原來周圍早已布置妥當,只等後面豁然一擊。

明帝抬眼朝對面看去,謝宜華仍舊是一臉平淡之色,素雅裝束透著與生俱來的從容不迫,雲鬢上碧玉稜花雙合長簪隱隱震動,「已無退路可走,我輸了。」並不顯得如何頹喪,只微笑道︰「已經連輸五局,不知慕公子是否乏味?」

慕毓芫一枚一枚撿回棋子,頷首道︰「琴棋書畫,都不是朝夕可成的易事。況且不過是娛心之物,不宜太過費神,下完這局撤棋盤罷。」

「朕與昭陵郡主對弈一局,你先到旁邊歇息。」明帝含笑負手走過來,又對謝宜華微笑道︰「盡管象剛才那樣放開下,不必太過拘束。」

慕毓芫直起腰身,頷首道︰「也好,我到門口吹吹風清醒片刻。」又朝對面謝宜華微笑道︰「謝姑娘,皇上的棋是先松後險,你可千萬要當心了。」說著就徑直走出去,明帝在後面笑道︰「還未開局,你就把機密透露出去。」

夕陽西墜,落日已經靄靄深沉下去。滿天的雲層五彩絢爛,被巨大的霞光映得格外的璀璨,深紅、金紅、嬌紫諸多霞色混在一起,好似九天玄女打翻染缸,連天不斷的廣闊彩霞生出一種無形之力。暮色中一人身形金黃模糊,清風掠得袍角飛揚起來,鬢角發絲凌亂飛舞,卻是雲瑯大步流星走來。

慕毓芫正倚站柱邊看景,見面問道︰「雲瑯,你怎麼回來了?」

雲瑯抖了抖身上的灰塵,「謝淳並沒有同去,若是回頭不見我倒是讓他疑心,所以我用****刀交待妥當,刻不容緩連忙趕回來。」

慕毓芫點頭道︰「外頭冷,進去里間再說話。」

姐弟二人走進內殿,明帝此刻棋局已經顯出優勢,謝宜華看了看幾人,微笑道︰「殘局留著便是,我細細琢磨一會,再收拾下去。♀」

「你們說話,我陪郡主把棋下完。」慕毓芫走近看了看棋路,笑道︰「唔,不如我們換個方向而下,倒是更有意思。」

正說著話,只見王伏順慌慌張張跑上來,「回皇上的話,漢安王出事了!」

明帝驚道︰「在王府內,漢安王還能出什麼事?」

王伏順忙道︰「方才有人前來通報,漢安王在書房內被謝淳擊暈,到現在還是昏迷不醒——」話還沒說完,卻見謝宜華已匆匆奔出去。

「郡主!」慕毓芫忙喊了一聲,回頭蹙眉道︰「現在形勢還不明朗,漢安王出事疑點甚多,只怕謝淳帶另有打算,應該攔住她才是。」

「正是如此,咱們得趕緊過去。」明帝點點頭,領著眾人趕往書房,到門口只見內外人進人出,已經忙亂做一團。

「逆子!逆子!!」漢安王蘇醒過來又氣又痛,皺眉摁著胸口,「都怨本王平日太縱容他,才會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咳,咳咳……」說到急處,更咳得滿面通紅,床前一名中年女子泣道︰「王爺,都怨我沒有教導好淳兒。」

漢安王勉強要起身,明帝忙摁住他,「不必拘禮,躺著說話就是。」

「十多年前,本王曾經參軍歷練,其間幾年結識兩位好友,我們三人相見恨晚便結義為兄弟。那年濠祜大戰之中,兩位義兄隱瞞身份于敵方臥底。誰知道有人走露風聲識破身份,淳兒的父親為求減小牽連,當夜自殺于軍帳之中。當時他母親即將臨盆,族人又生出風言風語,說那孩子是外面懷上的。」漢安王朝那中年女子看過去,眉目間很是唏噓,「所以本王接她到府上,以二夫人的名分暫且容身。」

那中年女子哽咽道︰「王爺……」

旁邊有丫頭捧上茶來,漢安王卻推開不飲,接著說道︰「另一位義兄隱忍多年,直到兩年後,才能趁亂逃得回來,他就是宜華的父親。」

眾人更是吃驚,慕毓芫似乎明白了些,因問道︰「昭陵郡主的父親就是玄真方丈?」

「正是,想來你們已見過了。」漢安王稍微坐起來些,頷首道︰「淳兒父親的死,讓他多年來都愧疚于心,後來便出家訟佛,以告慰淳兒父親在天之靈。」

海陵王按捺不住,問道︰「你多年來的養育之恩,謝淳不可能不清楚,怎能做出將你擊暈的事?他打暈你後,到底取走什麼東西?」

「方才已經查點過,原本藏在書房的秘密帳簿,以及這幾年收集的證據,都已經被他拿走了。」漢安王眉色沉痛,合上眼楮長聲嘆息,「淳兒這孩子太過偏激,始終懷疑他父親之死,認為是因我和玄真方丈而起,又疑惑他弟弟是本王兒子,故而才對他們母子這麼好。」

「王爺!」家丁沖進來急急回稟,渾身抖成一團,「總管抓走了郡主,現在綁在後院的高架上,揚言王爺再不過去就要……,放火燒死郡主!」

漢安王大驚失色,比丟失賬簿還要著急,咬牙撐起身道︰「快,快扶本王過去,這個逆子到底想做什麼?!」明帝朝旁邊遞了個眼色,孫恪靖趕忙上前攙扶,眾人都疾步朝後院趕去。

漢安王府四周隱著高大古樹,枝葉繁茂,隨著夜風發出「簌簌」摩擦聲,間或有蛐蛐聲、水蛙聲,彼此交疊起伏。夏夜星空原該明亮,但此時卻被一圈火堆映得通紅,星光皆隱沒下去,甚至連月華也跟著暗淡起來,霧蒙蒙掩在火光之後。

九尺來高的粗木架仿似一尊古塔,塔頂上木架正中綁著謝宜華,淺藍紗裙被火光映成奇異紫色,兼職幾縷流蘇飄飛,更讓四周氣氛有種祭天般詭異。粗木架下堆積著眾多木枝,已濕濕的潑過油,謝淳手持火把站與旁邊,明亮火光映出面上猙獰的表情。

「淳兒,你瘋了!!」漢安王氣急敗壞,幾乎喘不上氣來。

「我瘋了?沒錯,我早就瘋了!」謝淳一改先前謙和,陰冷笑道︰「是你,是你害死我父親,還霸佔了我母親!你一定對人說,因為我母親被族人遺棄,無處容身,所以才收留她的吧?哈哈,哈哈哈……」漢安王嘴角不住打顫,旁邊沖上來一名中年女子,正是方才病床前的二夫人。

「你走,你不配做我的母親!!」

「淳兒,你听我說……」二夫人滿眼含淚,跪在庭院中央泣道︰「不錯,你弟弟是我跟王爺所生。」此話一出,宛若震天驚雷從萬丈高空劈下,「可是淳兒你不知道,為娘在嫁給你爹爹之前,早就已經認識王爺。我們,我們不過是後來犯下錯誤,你爹爹又冤屈而死。這些年來,我們也不曾好過,從來就沒有一天心安日子……」

「你們不好過?」謝淳仰天狂笑不已,冷聲問道︰「難道,你們做出這等事情還要別人同情?還要我爹爹諒解?你快住口,我不想听如此污穢之事!」又指著漢安王冷笑道︰「還有你,這些年對我假仁假義關照,以為這樣就可以贖清罪孽嗎?本來想劫持郡主要挾你,誰知道她福大命大,居然還能夠逃月兌回來。不過也沒關系,我又不想讓你如此簡單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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