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宮詞 第20章

作者 ︰ 薄慕顏

「如此說來,以後還要專挑雨後的日子來了。」正說著,卻仿佛瞧見密林里一個人影晃過,明帝心下一驚,忙大聲喝道︰「是誰?!」

皇家狩獵範圍太大,一般頭幾天就會清理幾遍,不過偶爾還是會有誤入之人。眼下並非太平盛世,只恐有歹人意圖不軌,羽林衛頓時迅速包抄過去,剩下的人將明帝和慕毓芫圍住,以防發生意外不測。

只听遠處混亂中傳來細細驚呼聲,喧嘩鬧了片刻,羽林衛捉過來一名藍衣幼女,不過才十來歲的年紀,垂首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明帝不由啞然失笑,「放了她去,想是不小心誤闖了進來,不用大驚小怪的。」底下的那名侍衛卻不肯松手,回道︰「皇上,這女子身上有凶器!」說著,呈上來一把長柄尖尖的內凹小刀。

眾人頓時又緊張起來,卻不像是普通的匕首。慕毓芫輕輕跳下馬,搬倒旁邊的碧綠小竹簍,伸手揀了兩樣,像是赤芍、半夏等藥材。她伸手拿了那小刀,對明帝說道︰「還是叫太醫院來個人看看,象是采藥用的物事。」

明帝點了點頭,喚了一聲,「王伏順!」

因出宮帶有太醫預備,只得片刻,一名穿正六品服色太醫趕上來,仔細的看了看回道︰「這是個采藥的鐮刀而已,竹簍里都是尋常的草藥,請皇上定奪。」

明帝覺得好笑,搖了搖頭朝下道︰「這算不上什麼凶器,放了她去。」見那侍衛反倒有些臉紅不好意思,又笑道︰「細心些也是好的,回頭找王伏順領五十兩銀子,跟弟兄們去喝喝茶吧。♀」那侍衛轉喪氣為歡喜,趕忙磕了頭。

虛驚一場,眾人都松了一口氣。突然後面的雪狸不安靜起來,那幼女箭步撲上去,喚道︰「雪團,雪團!」只喚了幾聲雪狸就安靜下來,顯然幼女是它的舊主。

慕毓芫似乎頗有興趣,笑問道︰「雪團?」

明帝也看得甚是有趣,見她幼女雖然生得單薄,眉目間卻是淡淡的不俗,指著雪狸道問道︰「這個名字倒是有趣,這小家伙是你養的罷。」

「雪團是我上個月在山里撿到的。」那幼女有些怯怯,又眼淚汪汪的懇求,「我身邊只有雪團了,求求你們,把它還給我吧。」

慕毓芫翻身跳下馬,溫柔笑道︰「你今後只用照看雪團,別的什麼事都不做,可願意跟我回去?」那幼女懵懵懂懂望著她,情不自禁跟著點了點頭。

「臣妾想帶這個丫頭回去,皇上覺得如何?」

「這丫頭來歷不明……」

王伏順有些不安,明帝打斷他道︰「她才多大?既然宸妃發話就帶回去罷。」又拉慕毓芫上了馬,溫和笑道︰「今日不光得了雪狸,一並連狸奴都有了。你的丫頭,還是你來替她取個名字罷。」

慕毓芫揚鞭策馬,遠遠傳來笑語︰「她原來是采藥的丫頭,就叫做桔梗罷。」明帝在嘴里重復了一遍,「桔梗?不錯,果然不俗。」雙腿用力一夾馬月復,赤兔馬撒蹄疾奔迅如閃電,眾人緊跟其後尾隨向前。♀

次日清早起來裝束畢,慕毓芫領著雙痕去給皇後請安,到了映綠堂卻見文繡先迎了出來,含笑道︰「宸妃娘娘來得不巧,五公主昨夜一直哭鬧,皇後夜里反復起來好幾次不得睡,此時剛剛睡下。」

慕毓芫也听說五公主近來病情反復,因此一笑,「沒事,那就下午再過來罷。」正待要走,卻听里面傳出嬌滴滴的女子聲音,「啊呀,外頭是誰來了呀?」聲音嬌女敕宛若黃鶯初啼,听口氣斷然不像是尋常宮女,也不知道是何人如此膽大放肆。

「是樂楹公主在里頭,因皇後睡了沒人陪她,正在悶悶不樂呢。」文繡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名楊桃色箭袖宮裝的女子跑了出來,年紀約模十四、五歲,小模樣極是玉潤可人。

樂楹公主見了慕毓芫,先「呀」了一聲,「好生眼熟啊!」又朝文繡問道︰「她也是皇兄的妃子麼?」

慕毓芫卻認出了她來,乃是明帝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當年只不過是個小丫頭,如今也長成婷婷少女了。

文繡忙拿話岔開道︰「這是新冊封的宸妃娘娘,公主你還未曾見過呢。」

樂楹公主半信半疑,突然皺眉搖了搖頭道︰「不對,一定是在哪里見過?嗯……是在哪里呢?」又拍拍自己的腦袋,「怎麼想不起來?好像,好像是……」

文繡忙道︰「想來是宸妃娘娘面善,故此公主看著眼熟。皇後娘娘正在歇息,禁不起吵鬧,咱們還是中儀殿去說話罷。」

樂楹公主卻不听文繡的,細細看了半日,上前拉著她的手撒嬌,「好不容易才出來一次,他們一個個都不陪我玩,你帶我四處走走好不好?」

慕毓芫見她嬌憨天真,微微一笑,「我也沒什麼事,那就上車再說。」又見文繡不大放心,回頭笑道︰「一會就把公主送回來,你去伺候皇後娘娘就是。」文繡有些無奈,只好送到大門外。

路過偏殿知微堂的時候,樂楹公主突然嚷嚷著要停車,原來是院內木槿樹花枝橫斜延伸了出來。從門口遠遠望去,滿院的木槿花枝都掛滿了瑩透水滴,象是結出了一粒粒水晶珠,隨漫漫折射出冰針似的光線來,很是美不勝收。幾滴雨水凝在花枝梢頭不肯落下,樂楹公主跑下去抬手觸踫,水滴頓時無聲下墜濺開,斑斑點點,浸濕了裙下的刺彩線繡花鞋。

「小心濕了鞋子,快過來吧。」慕毓芫伸手要去拉她,樂楹公主卻拍手笑道︰「這屋子看起來很舊了,也不知里頭藏了什麼寶貝。」一手提起軟綿縴薄的長裙,一手拉著慕毓芫上了台階。

知微堂一直是鳳鸞宮的專設書房,如今卻陳舊不堪,仿佛很長時日沒有收拾過。因地處偏僻背陰,又加上雨後未晴,門軸被雨水浸透膨脹,推開那四扇並開的暗褐色舊門時,便發出長長的「吱呀」聲來,有種說不出的沉悶。屋內光線也是幽暗晦澀,首先映入眼簾便是蒼白如棉的蛛網,桌椅陳設也十分狼藉。越朝里間走進灰塵越重,雙痕跟在二人後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小聲說道︰「我們還是回去罷,這里不干淨。」

此處對自己來說再熟悉不過,慕毓芫知道雙痕怕自己觸景傷情,淡淡笑了笑,「你如今也學得嚕蘇,要是不舒服,就到外面等我們便好。」雙痕不敢多言,只好垂首跟在後頭。

殘木窗外,樹上雀兒依舊在嘰嘰喳喳,而書案上舊書卷卻已泛黃,雕漆花椅上的金漆也有些殘落,蛛絲更是牽連得不能輕易拂。有瓦碎散開,縫隙間透下幾縷光線映在書案前,里面灰塵浮動跳躍不止,隱約還能聞見從前雜亂的言笑聲。

冬日的陽光是清冷的,少年將自己的手捧過去,又放到嘴前不斷哈氣,「你看手都涼了,好些了沒?」旁邊宮人們早已習以為常,自己微微一笑,他又親自磨墨︰「這墨汁已有股子淡淡的清香,只是顏色卻還不夠,你先到旁邊用手爐暖暖手,待朕磨好了再過來寫罷。」小太監趕忙捧上來八珍獸角的鏤空小銅爐,外面罩了層黃絨絨的細布,捧在手里溫溫透出熨心的暖意。

外面幾縷涼氣從門簾縫里鑽了進來,少年不禁打了個噴嚏,卻將硯中濃墨灑的滿手都是,鼻子發癢又忍不住撫了一下,臉上也沾了不少去。自己放下手爐上前用絹子替他擦拭,突然一時興起,反手又將剩余的墨汁抹在他臉上,握住臉笑道︰「這樣反倒更好些,唱戲都不用再畫了。」

滿屋子宮人們都笑起來,他也笑,一把環住自己,「芫芫,你笑起來真好看。」

昨日的笑語晏晏,轉眼灰飛煙滅,連塵土都厚的已經不可觸模。慕毓芫正在茫茫出神,只听樂楹公主在里面大叫了一聲,嚷道︰「有老鼠,有老鼠!!」臉色蒼白的跑了出來,「咱們,咱們還是出去罷,怪怕人的。」

慕毓芫拍拍她的後背,笑道︰「公主還怕老鼠呢?」

樂楹公主咂舌道︰「難道你不怕嗎?嚇死我了。」慕毓芫笑而不答,攜著她的手朝外面走出,出門時抬頭看見上面匾額,清秀的三個大字「知微堂」,字跡格外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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