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令色 64唐的惜春的總結

作者 ︰ 笑嘆無憂

人與人之間是講究緣份的。

如唐惜春與蜀太妃,兩個性子完全是八竿子搭不著。唐惜春除了有算術的天分,當然,相貌生的也不錯,其他方面,簡直不及蜀太妃一根小手指。但,蜀太妃硬是喜歡他。

這種喜歡,並不是男女情愛的欲念,更多來自于長輩與晚輩之間的感情。

就是周湄與鳳真都沒少在肚子里嘀咕,唐惜春這是走了什麼狗屎運,這般得太妃青眼。莫不是太妃就格外喜歡這種缺心少肺的家伙不成?

唐惜春這大白目,半點臉色不會看,一個勁兒的說,「其實師父一點兒不喜歡我。」蜀太妃教他為人要謙虛,不要太過炫耀。于是,唐惜春就這麼一臉臭美的瞎謙虛,「師父可不喜歡我了。」

連周湄都受不了,問,「惜春,你這是在跟我們炫耀嗎?」

唐惜春晃晃腦袋,美滋滋的咧著大嘴,「不是啊,師父本來就不喜歡我。」

鳳真只想吐血。

沈博難得與鳳真心有靈犀,點頭,「嗯,我們都是瞎子。」唐知府那樣正常的人類,竟生出這樣的怪胎來。

唐惜春哈哈笑,「沒啊,你們眼楮都很好看,哪里會是瞎子呢。沈公子,你來找我師父有事麼?」

沈博溫雅無比,道,「本來是去青雲觀看望青雲道長,順道來給太妃娘娘請安。」

唐惜春問,「你要去青雲觀哪?我也要去,不如咱們做伴可好?」

沈博笑,「好。」

不知這些人找蜀太妃何事,唐惜春並不多問,待蜀太妃召見他們,唐惜春便回了自己院子吹笛子。

周湄鳳真當天便離去了,沈博因為要等唐惜春去青雲觀,住外頭的侍衛所。蜀太妃問,「你要跟沈博一道去青雲觀?」

唐惜春道,「是啊,踫了個巧,他也去,不如做個伴。」

蜀太妃問,「你不是在給鳳真管賬麼?鳳真與沈博向來不合。」

「我就給阿真管管賬,又沒賣給他。」唐惜春笑,「他要借師父的名聲,我很大方的叫他借了。但是,沈博也跟我沒仇沒怨的,我近來讀三國志,看上面好多人雖然在不同陣營,也是好朋友。像諸葛亮家的三兄弟,分別在魏蜀吳三家。我本就不是阿真一伙啊。再說了,我想看看阿真跟那一窩了沈家婆娘到底是不是一伙!再順便看看他為人如何?」

蜀太妃好笑,「看三國志倒是長心眼兒。」

「那是當然的啦。」唐惜春美滋滋的,「以後我也不到處說師父多喜歡我了,要把真事藏起來,拿了假的出來說,這樣就能雲里霧里的糊弄人了。」

蜀太妃笑的花容亂顫,道,「惜春,真正的聰明人不會只說假話,而是真話假話混合起來說,五分真五分假。或者是,把真話換個模樣來說,這樣,雖是真話,卻叫別人听不出重點來。」

唐惜春仔細思量,道,「師父的話果然有道理。」

第二日,唐惜春收拾了包袱,帶了個侍衛與沈博一並去青雲觀。因為都是山路,雖然可以坐滑竿,唐惜春與沈博都默契的未擺那排場,直接用走的。

唐惜春是個話癆,嘰哩咕嚕的同沈博說話,「沈公子,你家是不是生意做的很大啊?」

莫不是要探听他的底細。沈博不動聲色,笑,「只算薄有產業罷了。」

唐惜春壞笑,還朝人家不停的眨巴眼,一幅你我心知肚明的神色,「你就別騙我了,我早听說沈家是蜀中第一大富商。」

沈博道,「你听別人吹噓。擺在明面兒上的富商都不是真正的富商,真正的富商,絕不會說自己有錢。」

「這是為什麼?難道有錢還怕人知道?」

沈博笑,「沒錢的人,會裝出有錢的樣子來,這是怕給人小瞧。真正有錢的人,往往會哭窮,因為太有錢,便有無數人打你的主意。」

唐惜春恍然大悟的模樣,「沈公子,你是說有很多人打你的主意麼?」

沈博一噎,忙道,「你誤會了。」

「是啊是啊,我知道,沈公子家沒錢。」嘴巴這樣說著,唐惜春卻是一幅肯定是大財主的表情,怕沈博不信,唐惜春還拍拍他的肩,很善解人意的笑,「放心吧。以後我肯定跟人說,沈家其實沒啥錢。」

沈博默默半晌,實在想說,求你千萬別提俺家成不成!

唐惜春自己瞎樂了一陣,忽然一扯沈博的袖子,沈博一愣,止住腳步看向唐惜春。唐惜春打發自己的侍衛和沈博的侍衛,「我有話跟沈公子說,你們都離遠些。」拉著沈博前走幾步,唐惜春捏著沈博的耳朵,湊上前小小聲打听,「你是不是喜歡阿湄啊?」

沈博無語,撥開唐惜春的手,板著臉道,「唐公子,咱們交淺言深了吧。」剛剛探听他家家底,現在又敢問他的私事,唐惜春難道不曉得什麼叫分寸嗎?

唐惜春哈哈一笑,「哎呀哎呀,我知道啦,不要惱羞成怒嘛!」看來肯定是有干系的!

沈博依舊板著臉,唐惜春道,「你可年紀比我大啊,別生氣啦!你放心吧,就算是這樣,也沒什麼關系啊!我跟阿湄交情好的很,而且,我早就知道啦!」

你知道個屁!沈博狠狠的在心里回復唐惜春。

沈博臭著臉不再說話,唐惜春無趣,便哼起歌來,他本就懂音律,又有一把好嗓子,唱起曲子非常動听︰自天飛下九龍涎,走地流為一股泉,帶風吹作千尋練。問山僧不記年,任松梢鶴避青煙。濕雲亭上,涵碧洞前,自采茶煎。

沈博心道,唐惜春倒也全無長處。

一曲結束,唐惜春又扯著嗓子唱起來︰學邵平坡前種瓜,學淵明籬下栽花。旋鑿開菡萏池,高豎起荼蘼架,悶來時石鼎烹茶。無是無非快活煞,鎖住了心猿意馬。

沈博微微頜首,心說唐惜春這又是水又是茶,定是渴了。

唐惜春清清嗓子,繼續唱︰荷盤敲雨珠千顆,山背披雲玉一簑。半篇詩景費吟哦,芳草坡,松外采茶歌。

唐惜春接連放歌三首,侍衛都沒反應,終于忍不住,回頭瞪一眼自己的侍衛,不滿的抱怨,「阿誠,公子我快渴死了,怎麼還不給公子送水來。一點默契都沒有。」

萬誠忙顛顛兒跑上來,道,「屬下只顧得听公子唱歌,沒見公子要水啊。」忙擰開水囊,遞給唐惜春喝水。

唐惜春灌了半壺,方道,「沒听到公子我都是唱的煎茶歌麼!你得學著聞一知十啊。」

萬誠忙應了。

沈博忍笑,唐惜春喝飽了水,果然不再唱煎茶歌了,他換了詩經︰綏綏白狐,九尾龐龐。成子家室,乃都攸昌。

萬誠求教,「公子是要我去抓白狐麼?」

真笨!唐惜春白眼道,「你去給我抓一只來看看。」

「屬下沒看到狐狸啊?」

「那就是了,這是唱來玩兒的。」唐惜春哈哈笑,「說不定我一唱就跳出只狐狸精來呢,書上說狐狸精都美的不得了。」

萬誠簡直不知該如何答話,唐惜春已徑自笑起來,胳膊肘兒一撞沈博,對著沈博笑道,「要是母狐狸精,就歸我。公狐狸精,就給沈公子。」

唐惜春很有幾分天真可愛,沈博情不自禁的勾起唇角,道,「我字子淵。」

唐惜春喚他,「子淵子淵。」聲音驚起林中飛鳥,唐惜春立刻臭美,「剛剛這些鳥兒都在听我唱歌啊!」

沈博笑,「惜春唱歌很好听。」

「我吹笛子也很好听。」唐惜春得意洋洋,忽然指著一樹黃燦燦的野杏道,「阿誠,摘幾顆杏子吃吧。」

萬誠要去摘,沈博溫聲道,「惜春有沒有看過王戎識李的故事?」

唐惜春眨眨眼,沈博道,「說是王戎七歲的時候與小朋友出去玩,看到路邊一棵李子樹,樹上結滿李子,小朋友們都爭先恐後的去摘李子,唯王戎不動。有人問他,為什麼你不去啊?王戎說,‘樹在道旁而多子,此必苦李’,小朋友們采了李子一嘗,果然是苦的。」

唐惜春笑,「子淵,這又不是李子樹,這是杏樹啊。杏子除非不熟的,不然,很少有苦的,頂多是甜中帶酸,很好吃的。」

萬誠跳上去摘了滿滿一兜杏子,唐惜春拿帕子擦了擦咬在嘴里,笑,「果然很甜哪。」遞給沈博一個,「子淵嘗嘗。」

沈博便也咬一口,的確是甜中帶酸。

唐惜春挑眉笑,「看,這就是盡信書不如無書啦。」

盡管給連王戎識李都不知道的大文盲給教訓了,沈博仍是一笑,「惜春說的對。」

唐惜春大方地,「阿誠,把杏子給子淵的侍衛也嘗嘗。」

「別看野杏個頭兒不大,做出的杏脯也很好吃。尤其山上的杏子,比外頭莊園里種的杏子味兒要好。我以前听人說,成都府有個啥地方叫杏園,有上千株杏樹,春天開了花,別提多好看了。」唐惜春道,「子淵,你說,上千株杏樹,每年得產多少杏子啊。幾萬斤肯定有的吧?」

沈博笑,「杏園的杏樹是觀賞用的,那些杏樹只開花,不結果。」

「啊?不結果子啊。」唐惜春道,「那這杏園的主人可真是財大氣粗。」

沈博呵呵,「過獎過獎。」

「哎,過獎什麼。」唐惜春慧至心靈,問,「難道那杏園是你的?」

杏園是沈博的得意作品,成都盛景。不知為何,此刻沈博忽然有些不大想承認了,只得謙遜道,「不過一處莊園而已。」

唐惜春嘖嘖道,「原來是你的啊。」

唐惜春心道,我還以為那大傻子是誰呢,竟是沈博!真是人不可貌相,大家都說沈博如何了不起,原來竟是個大傻子!

唐惜春雖然沒把心里的話說出來,不過他半點沒落的都寫在了臉上,雖然在唐惜春面前,沈博恨不能自己是個瞎子才好,但,畢竟沈博並不是瞎子。並且,他還不是個會自欺欺人的性子。

沈博心下只想吐血︰尼瑪!竟然叫連王戎識李都不曉得的唐惜春鄙視了!

唐惜春看沈博臉上不大痛快的樣子,大發善心的安慰他,「沒事啦!杏園多好啊,可有名氣啦!子淵,你真是太能干啦!果然很有錢啊!我特羨慕你!真的!」

沈博忍著吐血道,「惜春,求你別說了。」假的不像樣,你是在諷刺老子嗎!沈博大為光火!

唐惜春笑著拍拍他肩膀,「好了吧!看你,這麼一大把年紀,還叫我哄你。」

一大把年紀……

沈博唇角抽了又抽,問,「惜春,你覺著我多大?」

「不是二十六了嗎?」唐惜春問。

素有少年英才之稱的沈博問,「二十六很老麼?」

「我才十六啊!」

沈博,「……」

唐惜春又安慰他,「算啦算啦,又不是女人,干嘛那樣在乎年紀啊!」只得把沈博當成女人口是心非的來安慰,「行啦,你生的面女敕,一點兒也不像二十六的,你看起來像十六的。長的可女敕了!」

沈博,「……」

沈博不說話,唐惜春也不在理會他,他看到前面一處茅屋草舍,春天來了,院中一樹艷艷桃花,山花繞籬開遍。一個年輕豐腴的婦人正在院中晾衣裳,唐惜春揮揮手,高聲喊,「梅花兒姐——梅花兒姐——」跑了過去。

小梅花兒直起身,虛眼望來,將衣裳往木盆里一丟,一掃衣裙,笑著迎出門。沈博見唐惜春與個胖村姑如同經年未見的老朋友般相握著手臂,親熱的了不得。沈博不禁暗道︰莫非這是唐惜春的姘頭?這品味也忒與眾不同了吧!

小梅花兒笑著拍拍唐惜春的胳膊,歡喜道,「這不是小唐麼?可有些日子沒見你了。」

「我也很久沒見梅花兒姐了。」唐惜春笑問,「梅花兒姐,有吃的嗎?」

「有有,今天還有早上新做的白肉胡餅,新量來的好村酒,灶上有自早上就開始炖的黃羊肉。」小梅花兒往唐惜春一行往里讓,笑道,「你們稍等片刻,我這就做來。」

唐惜春笑,「好啊,有好吃的盡管上,今天有大財主付賬!」

大財主沈博,「……」

小梅花兒開心死了,往耳邊一掠秀發,笑的眼楮彎彎,「小唐你就是有良心,知道照顧姐姐的生意。」

「這不用說啊。」貧了幾句,小梅花兒就去準備吃食了。

唐惜春還替小梅花兒吹牛,「梅花兒姐的手藝特別好,簡直是山中一絕。子淵,你以前沒吃過吧?」

沈博已經恢復往日的從容,笑,「這麼好吃,定值得一嘗。」

「那是一定的啦。」

其實,小梅花兒的手藝也就是個村味兒。唐惜春並不是挑食的性子,一路走來也餓了,足吃了兩碗飯,沈博也吃的不少。待得告辭時,唐惜春讓沈大財主付的賬。

沈大財主手面兒大,喜的小梅花兒送他們出門時一個勁兒的朝唐惜春揮小帕子,一把清亮的嗓子在山間回蕩,「小唐弟弟,待你下回來,姐姐再給你烙白肉胡餅吃哩!」

唐惜春也模出小帕子朝小梅花兒揮了揮,小梅花咯咯直笑,如同白靈鳥。

沈博對于唐惜春的審美簡直不抱希望了。

吃飽喝足趕起路格外快,下晌時,一行人就到了青雲觀。皓六在觀里,一見到唐惜春頓時喜上眉梢,笑著抱住唐惜春,「惜春,你怎麼來了?」

唐惜春捶他肩一記,「來看你們啊!」

皓六歡天喜地,「我這就去逮兔子抓魚,晚飯歸你了啊!唉呀,惜春,哥哥盼你都要忘眼欲穿啦!」望眼欲穿了一回,皓六扔下唐惜春就跑了。

唐惜春嘟囔,「剛一回就叫人家燒飯!」

不理會皓六,唐惜春徑自去青雲道長的院子,喊一聲,「青雲師父,你在嗎?」

青雲道長在屋里懶懶回一聲,「不在。」

唐惜春哈哈大笑,從侍衛手里接過兩壇美酒,舉步進去。

沈博微微挑眉,唐惜春果然扮豬吃老虎啊,竟然與青雲觀上下這樣相熟,一道跟著進去了。

青雲道長臨窗看書,見到沈博微微欠身,「大公子來了。」

唐惜春把酒放在桌上,青雲道長笑,「你們怎麼一道來了?」

唐惜春道,「大公子去給師父請安,我听說他要來,就結了個伴,省得路上寂寞。青雲師父,這是我帶來的美酒。你跟子淵是不是有正經事商量,要不要我回避?」

青雲道長笑,「閑散山人,有甚正經事。倒是你,一去上清宮就杳無音信,我還以為你都忘了我呢?」

「怎麼會怎麼會。」唐惜春眼楮如同水晶,含著許多歡欣,讓人一看便不由自主跟著歡喜起來。唐惜春快言快語,道,「你不知道發生了多少事。本來我拜師的時候想請你去,師父說你不願意,就沒請你。後來我又忙著演算星象,就耽擱到了現在。晚上我燒幾道拿手好菜,咱們一起喝酒,我有好些話想跟你說。」

唐惜春嗦半日,直待皓六喊他出去燒飯,他才去了。

皓六問,「你怎麼跟沈子淵一起來啦?我听說你拜師時,蜀平侯府可是為難了你一回呢。」

「主要是為了試試他的人品。」唐惜春自是有自己打算的。

皓六已經活魚去鱗,野兔剝皮,這麼會兒工夫,不知他從哪兒逮了頭小野牛犢回來,于是,皓六剝了牛皮又開始庖丁解牛,問,「試的如何?」

唐惜春撇撇嘴,「可小氣了。連年紀大都不能說,總要我哄他。一句話說不對,還不理人。」

皓六忍笑,「這樣啊。」

「可不是麼。傻有錢傻有錢的,你知道不,子淵還有個杏花園,種了好幾千株杏樹,結果那些樹只會開花不會結果。哎,要我說,除了錢多到不行的大傻子,誰會干這種事兒啊。」唐惜春把魚剁成小段用鹽和料酒腌上,另取出一條剔刺去骨,細剁成葺,一面念叨,「這麼有錢,還硬跟我裝窮,非說自己沒錢,不實在。」

青雲道長看著沈博握著茶盞的手一顫,不禁一笑,「惜春是個直性子的人,子淵莫介意。」

沈博風度翩翩一笑,「不會。現在已經很難得听到這些真心話了。」

「是啊。」青雲道長笑。

唐惜在的聲音又傳來,「不過,子淵學問很好啊。他給我講了王戎識李的故事。我請他吃杏子。可能有學問的人都脾氣比較古怪吧,好幾回我看他臉色怪怪的,有話不直說。你說,要是把話都擱肚子里,這得憋著多難受啊!」

唐惜春道,「我總結了一下,子淵其實就是個小氣不實在又很會憋的人。」

皓六笑翻。

沈博額角青筋直蹦。

青雲道長微笑︰都說唐惜春笨,其實,唐惜春真正一點都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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