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妹 61第60章

作者 ︰ 竊書女子

接到了靖楊傳回的消息,玉旒雲有半晌沒有說話。傳令的士兵看到她仿佛雕塑似的立在案前,雖然房內炭火燒得正旺,卻也叫人感覺寒意刺骨,快要凍僵。然後,玉旒雲猛地一拍桌子︰「把郭罡給我帶來!」

郭罡不時就到了,從容自若好整以暇︰「大人突然叫老夫來,是不是前線情況有變?是……」

話還沒說完,只見寒光一閃,玉旒雲的劍已經架到他的脖子上。

郭罡愣了愣,依然微笑︰「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你問我?」玉旒雲的劍峰緊貼著他的脖頸,「靖楊被水淹了,就是這個意思!」

「被水淹了?」郭罡還是微微含笑,「那豈不是天助我也?大人應該開心,為什麼要動怒呢?」

「混帳!」玉旒雲用劍身「啪」地在郭罡身上一抽,他整個人就被推倒在地。玉旒雲緊跟著又將劍指在他的喉間,道︰「我三令五申不許引水淹沒靖楊,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郭罡毫無懼色︰「靖楊被水淹沒,就一定是老夫引水造成的麼?」

「不要狡辯!」玉旒雲斥道,「不是你做的還是誰?」

「大人親見是老夫做的?」郭罡道,「為什麼就不會是天意呢?」

「你當我是三歲孩童麼?」玉旒雲道,「哪有大冬天發洪水的道理?」

郭罡道︰「大人有所不知,其實越是嚴寒,越是容易發洪水呢!當天氣驟冷並持續寒冷,河中就會形成一道冰壩,上游便成了一個臨時的水庫。如果遭遇周圍地形變化,或者冰壩本身的拉伸、壓縮而產生裂隙,冰水沿裂隙滲透,最後導致冰壩潰裂,臨時水庫的水在短時間內奔瀉而下,就形成突發性洪水——」

「一派胡言!」玉旒雲憤怒地打斷,「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公然違抗我的命令?」

「老夫如何是胡言?」郭罡道,「冰壩洪水,過去的二十年中史上有載的便有六次。老夫自己曾見過一回,水勢之強百倍于平常。」

玉旒雲道︰「你不用再說了。我這里不是刑部大堂審案,不需要跟你講證據。你做了什麼,你自己知道,我也知道,這就足夠了。你罪不可赦——來人,給我拖出去砍了!」

「慢著!」

玉旒雲自己言出必行,她下的命令也決少有人敢違抗,郭罡不僅陽奉陰違,還當面呼喝,真把她氣得不住冷笑︰「還有人自己替自己喊刀下留人的?既然怕死,就不要做該死的事!」

「老夫不怕死。」郭罡道,「老夫是為大人著想。冬季洪水的確不如夏季常見,當初老夫向大人提出水淹靖楊的計劃,大人先拍手贊成,後來听了石將軍的話才改變主意。那時有許多人在場,他們的眼楮可是雪亮的。現在靖楊果真被水淹沒,他們會怎麼想呢?」

玉旒雲「哼」了一聲,不回答。

郭罡道︰「玉大人是軍隊的統帥,要說有人敢不得你的命令就私自行事,這話恐怕沒人會信。如果你就此殺了老夫,然後對人說是老夫瞞著你引水害人,我看大家多半會認為你只不過是想把一切罪責推到老夫的身上,所以就把老夫殺了滅口——且不論大家對引水這事本身的看法如何,單看這不敢承擔、歸罪于人的舉動,將來有誰還敢給玉大人賣命?」

玉旒雲怔了怔,既而冷笑道︰「你自己怕死,就編出這些理由來。我告訴你,我玉旒雲不缺敵人,也不怕敵人,別人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果真?」郭罡也冷笑,「那麼石將軍呢?」

玉旒雲呆了呆。

郭罡又接著道︰「大人走到今天這一步,犧牲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這時候是要排除萬難爭奪最後的勝利,還是患得患失功敗垂成?我想大人如此英明,應該有自己的判斷吧?」

玉旒雲盯著他,眼中的怒火和殺意絲毫未減。

郭罡也無畏地直視著她︰「大人現在不應該計較靖楊的大水是天意還是人為,而應該權當這是老天送給我們的禮物。你應該命令石將軍盡快繞路南下,率先攻入江陽,拿下鄭國。這個功勞,你不能讓給劉子飛。」

「禮物?」玉旒雲將劍猛地一刺,插在郭罡頸邊的地上,「以前我听說有些妖言惑眾的家伙,死的也能說成是活的,現在總算親眼見識到了。你花言巧語的本事很大,不過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你去閻羅王那里耍嘴皮子吧!」說時,將劍一拔,直朝郭罡的胸前扎下。

「玉大人!」門口一聲喝,跟著寒光閃過,一把刀架住了玉旒雲的劍。「玉大人,你這是做什麼?」原來司劉子飛進來了。

「我殺一個做錯了事的俘虜。」玉旒雲道,「這也需要經過劉將軍你批準麼?」

劉子飛扶起郭罡,擋在自己身後,道︰「什麼事把玉大人氣成這樣?郭先生早先投效于你,為你也算立下了汗馬功勞了——別人也許不知道內情,咱們都是心知肚明的,沒必要說假話。他就算做了什麼事惹你生氣,也不能傷他性命吧?」

玉旒雲知道自己方才太沖動了——如果她現在殺了郭罡,劉子飛將是第一個抓住機會抹黑自己的人。于是還劍歸鞘,道︰「劉將軍來找我有什麼事?」

劉子飛嘿嘿一笑︰「我看見靖楊那邊有消息來,想問問情形如何。」

玉旒雲瞥了他一眼,不知他對內情了解多少,看這滿有把握得意洋洋的神情,只怕他老早就曉得一切了。不錯,他當時堅持靖楊是空城,而之前,在玉旒雲從朱家壩回來的那個晚上,她分明听見郭罡對劉子飛說過,要教給他一條不費一兵一卒就取下靖楊的妙計——原來是這兩人勾結在了一起!玉旒雲因冷笑了一聲︰「靖楊的情形如何,劉將軍你會不知道?你敢拿自己的名字來打賭,自然是有十分把握的。」

劉子飛怔了怔,笑道︰「就是因為我拿自己的名字來打賭,所以才關心。靖楊果真是空城麼?」

「靖楊不僅是空城,」玉旒雲惡狠狠地道,「還是死城。不單如此,我想下游的乾窯、歸平,黎茳等六個縣也將成為死城。我軍果真不費一兵一卒。」

「真的?」劉子飛連戲也懶得演,表情中掩飾不住陰謀得逞的洋洋之色,「哈哈,那真是天助我也。我看沿河一帶都地勢低窪,不過北面有黑龍山余脈蛟嶺,大水應該淹不到那里。趁著現在難民紛紛涌向北方,在混亂之中我軍要從北面打開一個缺口攻入鄭國也應該是易如反掌。我建議讓石夢泉迅速離開靖楊,從蛟嶺發起進攻。我大軍也應立刻由此北上,從朱家壩繼續向東推進。」

「呵,劉將軍的作戰計劃制定可真快啊!」玉旒雲諷刺地,「怕是這幾天來你一直計劃的就是從北面進攻吧?」

劉子飛笑道︰「彼此彼此。玉大人不是早就調了幾千人在朱家壩麼?恐怕你從一開始就計劃著從北面攻打鄭國了吧?」

現在就是有一千張嘴說也不清了,況且根本就不屑同劉子飛這種人計較。玉旒雲就干脆閉口不言。

劉子飛道︰「我看移師北上一定要迅速,一旦過了難民奔逃的這一段時間,就不太容易趁亂襲擊了。玉大人,是否現在就傳令給石將軍?」

石夢泉……他看到靖楊一片汪洋,會是什麼反應?玉旒雲呆呆地看著地圖︰靖楊、乾窯、歸平、黎茳……這些都是鄭國的富庶之地魚米之鄉,七個縣加起來有多少人受災?

「玉大人?」劉子飛又喚了一聲,發現玉旒雲還是獨自出神並不答應,就自己命令道︰「來人,立刻傳我軍令,要石夢泉將軍率健銳、神弩兩營立刻轉戰蛟嶺,務必在三天之內取下龍牙關。♀」

他下完命令,又看了看玉旒雲。後者仿佛根本就沒有听見他說些什麼。原來玉旒雲也有神不守舍的時候。他心里便一陣得意,對郭罡道︰「郭先生,看來玉大人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自己一個人思考,咱們出去商量北線戰略吧!」

郭罡點了點頭,同時也望了望沉默不語的玉旒雲,微微一笑,故作神秘地對劉子飛道︰「劉將軍,北線如今一片混亂,我軍勢必一路凱歌。不過要對鄭國實現全面佔領,還有一個人很關鍵。」

劉子飛自然問道︰「誰?」

郭罡道︰「這人叫喬日新,雖然不是什麼皇親國戚高官顯貴,不過鄭國人把他當神仙一樣來拜,如果你把他收服了,那就相當于收服了整個鄭國,將來就算我們不駐軍于此,佔領區也必然不會造反。」

「真的?」劉子飛大喜,「那麼到什麼地方才能找到喬日新?」

郭罡道︰「喬家祖籍遼洲,還在朱家壩以北。不過自從一年前鄭國割讓半壁江山後,遼洲也劃入樾境,喬日新就帶著全家搬到他夫人娘家所在的定洲去了。喬夫人娘家姓童,是定洲望族,應該不難尋訪。」

劉子飛道︰「不知喬日新脾氣如何、有何喜好,我要怎樣才能將他收服?」

郭罡道︰「這人脾氣很古怪,雖然有些喜好,但是什麼也不缺,所以很難討好。依老夫之見,不必同他多花時間,應該直接派人把童府圍了,逼他順服。這些土財主們沒經歷過大風浪,嘴上可以說的很大義凜然,但其實經不住嚇。老夫保證,你把他抓起來關上幾天,他就什麼也答應了。」

劉子飛道︰「這個簡單至極。我這就去辦。叫驍騎營派三百人夠不夠?」

郭罡道︰「將軍真的心急——如果只是抓喬日新,驍騎營一百人就夠了。不過定洲還是鄭國領土,總得先把龍牙關攻破了,才能到達定洲吧?所以……」他打住了,向劉子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到外面來再說。兩人便一同走出了玉旒雲的書房。郭罡押低了聲音,道︰「將軍你雖然下令讓石夢泉去攻打龍牙關,不過我看他人在靖楊,並不一定听你調度。」

劉子飛道︰「怎麼,雖然他是玉旒雲的應聲蟲,不過現在靖楊淹成這樣,他呆在那里能有什麼作為?」

郭罡道︰「就是因為靖楊淹了,將軍你打算從北方繞路攻打江陽,他才更要留在那里——將軍請想,從龍牙關走,路途遙遠,又需要攻打險關,就算鄭國的諸侯再草包,龍牙關也是易守難攻之地,你先前說要‘三天之內’取下,根本是不可能的。老夫保守估計,光在這一座關上就要花五天的時間。」

劉子飛道︰「那又如何?石夢泉不會因為害怕無法在我規定時限內完成任務就公然抗命吧?」

郭罡道︰「當然不是。將軍,靖楊是怎麼發了大水,你我都清楚。現在大青河正是枯水季,我們純是利用地勢的關系才把那七個城池淹沒了,這場水持續不了多久。石夢泉只需要留在原地養精蓄銳,待大水一退,他立刻就可以從沿河的原訂路線揮師江陽。不僅路程近,而且洪水幫他掃清了抵抗力量,相信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來到江陽城下。這麼便宜的事放在眼前,他為什麼要去北線找苦吃呢?」

劉子飛「哎呀」了一聲︰「那可怎麼辦?」

郭罡道︰「依老夫之見,將軍一方面要去向石夢泉傳達軍令,一方面要立刻自帶人馬出發攻打龍牙關,片刻也不能耽擱。取下龍牙關之後,就進入定洲逼喬日新臣服。然後大軍東進,搶在石夢泉和玉旒雲之先進入江陽。」

「等等……」劉子飛皺著眉頭,「你要我立刻親自去攻打龍牙城,但石夢泉自己就在靖楊等著水退?如果大水很快退去,他和玉旒雲從南線先打到江陽,我豈不是吃力不討好?」

郭罡笑了笑︰「大人听老夫說完——老夫怎麼會讓大水那麼容易退去?」

「郭先生的意思……」劉子飛看著郭罡那一副「山人自有妙計」的樣子,呵呵笑了起來︰「先生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早就安排得如此妥當。佩服,佩服!」

郭罡道︰「這才只是其一。只要將軍攻下龍牙關,搶先佔領江陽,我們還可以追究石夢泉抗命之罪——為了追究的理由更充分些,將軍此去北線,傷亡越大越好。反正你領的都是玉旒雲的部隊,何必為她心疼?」

劉子飛開心得哈哈大笑︰「劉某人和郭先生真是不打不相識。今後有先生幫助,我可再也不用受那黃毛丫頭的氣了!」

郭罡也笑︰「老夫就先預祝大人馬到功成!」

劉子飛的軍令傳到了靖楊果然就沒有下文。作戰計劃因而就此改成劉子飛率領前鋒營和驍騎營北上,而玉旒雲則帶領步軍營在後方指揮,負責補給的調度和佔領區的統治。

玉旒雲對這個計劃並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劉子飛生怕她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想跟自己搶功勞,要讓她離自己遠一點兒,便建議她不必和自己一同出發,可以在富安多留幾日,或許石夢泉改變主意願意轉戰北線,到時也好聯絡指揮。

玉旒雲並沒回答,只是看看他,又看看郭罡。

郭罡自然十分清楚劉子飛的用意,對玉旒雲低聲道︰「大人以為北線作戰劉將軍能勝任麼?」

玉旒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這個人說的話,豈可再信?便無聲地冷笑︰「他不能勝任,有你在他身邊,他豈不是無往而不勝?」

郭罡愣了愣,嘆了一口氣。

玉旒雲不想再同他多羅嗦,自走到了趙酋和陳灝的面前,道︰「北面龍牙關易守難攻,你們兩個凡事要有商有量。事先計劃得越周詳,戰場上流血就越少。你們的部下都是你們的手足,也就是我的手足,我希望你們能把大家都平安帶到江陽。」

趙酋想也不想,一口答應。陳灝問道︰「玉將軍,你打算幾時跟上我們的隊伍?」

玉旒雲道︰「跟得太緊了,倒顯得我對劉將軍不信任。他好歹也是個將軍,要是完全不會打仗也坐不上這位子。你們跟著他好好的把龍牙關打下來。如果讓他覺得你們跟他擰著干,他也會找苦頭給你們吃。你們在軍中的時間其實都比我長,應該懂得隨機應變。」

陳灝听她這樣說話,不禁眼楮一熱︰這仿佛帶了幾分石夢泉的語氣啊!素來只覺得玉旒雲意氣風發鮮衣怒馬,是個武神一樣的人,未想到也會這樣輕聲叮嚀。他立刻一抱拳︰「將軍放心。不論到了哪里,跟著什麼人,我們都是為你打仗。」

趙酋也道︰「將軍你放心。我們一定打個漂亮仗等著你來。」

玉旒雲拍拍他二人的胳膊︰「好。拿下龍牙關之後,希望你們長驅直下,一舉攻破江陽。」說罷,轉向劉子飛︰「劉將軍,我的這些好部下就交給你了。我們江陽見吧!」

如果她大發脾氣惡言相向,劉子飛還習慣些,然而她這樣從容這樣鎮定,甚至有些灑月兌,反而使劉子飛愣住了︰莫非到底還是低估了這個小丫頭?難道她有了贏得這場爭斗的計劃,也有了勝過我的把握?這當兒已經無法再細細考量,他因道︰「好,那就江陽見。」說時,又看了看郭罡,道︰「郭先生跟我同去北線麼?」

郭罡的表情難以捉模,似乎對前日玉旒雲的一怒拔劍還心有余悸,因道︰「如果玉大人不反對……」

可玉旒雲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已經大步走開了,直來到了城樓之上,對整裝待發的樾軍將士拔出了劍,朝天指著,道︰「我大樾國自太祖皇帝建國以來,還沒有遇到過拿不下的城池,打不贏的仗。♀今日出發,望爾等勇往直前,揚我軍威,替聖上將我大樾的旗幟插上鄭國皇宮!」

士兵們自大青河之後就指望著痛痛快快打一場勝仗,從瑞津來到此處就是為了這一刻,因而山呼響應。跟在玉旒雲身後的趙酋等軍官俱想︰光是這士氣,就已有七分勝算。劉子飛則是稍有不快地暗自嘀咕︰玉旒雲在去年年初的時候還只是跟在我們這些老將身後,頭一次自己帶兵不過是在落雁谷。現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她在軍中竟有如此威望,這次要真被她搶了頭功又奪回兵權,朝中豈還有我的立足之地?

非得搶先攻下江陽不可!劉子飛暗暗發誓,不再耽擱,立即下城率軍向北而去。

玉旒雲和步軍營都尉慕容齊一直看著大軍遠去。然後慕容齊問道︰「玉將軍,石將軍究竟在靖楊做什麼?既然被水淹沒,他為什麼不肯轉戰北線?還是劉將軍根本不想我們去北線?」

玉旒雲當然清楚劉子飛的用意,不過她更加清楚石夢泉在靖楊的情況。只要一想到石夢泉在靖楊,想到他面對著滾滾洪水,想到他心里可能翻騰著的種種念頭,她就心煩意亂。

「我要去一個地方看看,」她邊步下城樓邊對慕容齊道,「你帶些人跟來。」

「是。」慕容齊得令,點了十名精干的士兵。玉旒雲打馬領頭,帶著一行人來到城西喬家廢宅。她半句也不交代,徑直朝院里走。來到廚房的水池邊,看池中清水依舊,仿佛地道仍舊關閉,但自己當初命人封鎖地道所用的石塊卻都堆在一旁。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她恨恨地想。上前撥動機關,池水漸漸消失,池底下陷,成了一段台階。之前郭罡演示時她看過,這台階是通往地道的。但這時一看,下面哪里還是地道,已經被滾滾黃水所取代。

慕容齊等人都還不知內情,奇道︰「這里的人修的陰溝和大青河是相連的麼?」又有人想問玉旒雲帶他們來此究竟是何意圖。而玉旒雲已經冷笑了一聲,令道︰「來,把石塊給我丟進去,看看能不能堵住。」

眾人心中都很奇怪,但是對玉旒雲的命令無人敢質疑,便都去搬石塊填入地道中。轉眼就已經把先前封堵洞口的大石都丟進了地道中。然而,石塊仿佛被水流吞噬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大家把眼望了望玉旒雲,後者道︰「怎麼?愣著干什麼?看看附近凡是能搬起來的,木頭也好,石頭也罷,統統給我填進去,一定要把水堵住。」

眾人不敢怠慢,立刻應了,各自尋找填堵之物,有搬磚的,有拿瓦的,有拆下破舊門窗的,一時間,喬家廚房的廢墟幾乎都被推進了洞里。只是,填堵物零散,地道中水流卻湍急,成效甚微。慕容齊因道︰「將軍,我們不是行家里手,做事不得法,恐怕把整個宅子拆了也堵不上。工兵營大都沒跟著劉將軍走,不如把許都尉叫來看看?」

玉旒雲愣了愣,似乎是驚訝自己怎麼早沒有想到找工兵營,便立刻令道︰「叫許昌來!」

士兵得令就去,不多時,工兵營都尉許昌就帶著幾個水利好手趕到了喬家廢宅。查看了地道口附近的形勢,匯報道︰「通水口隱在遠處,也不知是什麼機關,不把地面掘開,無法看到。但是貿然掘開附近土石也許會使洪水愈加凶猛。不知這水流到哪里去?如果在下游疏導,也許會更好些。」

「下游?」玉旒雲搖頭,「下游就在靖楊城中。那里地勢低于大青河水面,無法疏導,只能從上游堵。」

慕容齊聞言一愣︰「難道……難道靖楊的洪水就是因為這里?」

玉旒雲不答。

旁邊一個士兵又問道︰「那麼說是將軍巧計引水淹了靖楊城,使敵人不戰而退?」

玉旒雲也不回答。

士兵們都知道她平時話不多,只道不答應就表示默認了,登時興奮了起來,紛紛道︰哎呀,原來是將軍的好計策!當真不費一兵一卒就打下了靖楊城。又有人頭腦轉得快些,道︰如果能將靖楊的水排掉,咱們從南線進兵江陽豈不易如反掌?一定會比劉將軍先攻下鄭國!士兵們無不精神振奮︰難怪玉旒雲待劉子飛一走就立刻來這里要堵塞河水呢!便都看向了許昌︰「許都尉,要怎樣才能解了靖楊的洪水?」

許昌自己雖是工兵營都尉,但並不精通工程,自然要熟識水利的師傅回答。這師傅皺著眉頭︰「下游既然是‘懸河’,那就只能采取在上游硬堵了。只是一時之間能堵多結實可說不準。」

玉旒雲道︰「不管用什麼法子,給我解了靖楊的洪水就是。」

身為軍人,許昌對軍令唯有絕對服從,而他手下的一個師傅卻道︰「這種事如何能打保票?水勢由天而定,人力豈能大過天去?將軍下令毀壞河堤沖毀靖楊何其容易,現在想要洪水立刻停止,除非你有本事下令叫大青河逆流,否則我可不敢立這個軍令狀。」

郭罡私自引水,玉旒雲已經準備好要擔負失察之過,可驟然被人指責「下令」毀堤,這是莫大的冤枉,她心中立刻覺得既憤怒又委屈,本來陰冷的面色霎時變得比冰峰還凜冽,喝道︰「你是什麼人?敢如此跟我說話?」

這師傅毫不畏懼,一旁的許昌連忙答道︰「啟稟將軍,他叫孫繼宗,是在青窯才應征入伍的,在軍中的時間不長,所以不識得規矩。」

青窯,玉旒雲想,那是大青河回師石坪的途中。

孫繼宗冷笑了一聲︰「我不是‘應征入伍’,我是被強拉入伍的。本來好好的在青窯跟著顧侍郎治蝗,卻被你抓來排水修路。顧侍郎說你這個人窮兵黷武不顧百姓死活,我真是深深領教!」

原來是顧長風的人!玉旒雲反而不那麼生氣了︰顧長風跟自己的誤會由來已久,將來總有解開的一天。這個孫繼宗既然是追隨顧長風的,脾氣古怪些也不足為奇。重要的是,能夠追隨顧長風做事,應該還有些本領,有了他,修復機關總算有了希望。

玉旒雲因而也冷冷一笑,道︰「我是不是逆天而行現在來計較還有什麼用?我告訴你,洪水一下,淹沒靖楊之後還會相繼淹沒乾窯、歸平,黎茳等六個縣。如果你是個在乎百姓死活的人,你就應該好好想一想,究竟現在是該趕緊把洪水止住,還是要繼續跟我作對。」

此話一出,孫繼宗果然愣了愣。

玉旒雲知道事情有望,演戲要演足,于是一揮手︰「我們走——許都尉這里就交給你了,需要什麼東西,多少人手,你直接傳我的命令就可。」

許昌連忙頓首答應。而他話音落下時,玉旒雲已經帶著慕容齊等出門到趙家宅中查看去了。

趙家宅中的地道也遭到了相似的毀壞。玉旒雲嘗試著叫士兵用土石木料填堵,但成效不大。而她並不放棄,決心就是要把整所宅院填入地道也要把洪水擋住,便率領慕容齊等將士一刻也不停地將磚頭、木柱等堵進地道中。士兵們干了兩三個時辰,都累得滿頭大汗,玉旒雲即叫慕容齊立刻再調一隊人來換班——如此一直到了黃昏時分,士兵換了幾撥,她自己卻一直留在一旁監督,連水也不曾喝得一口。

天快黑的時候,許昌興奮地來報,喬家地道出口已經被堵死,大青河水不再灌入,地道內水面平靜,基本沒有流動的跡象,應該不會再流入靖楊城了。

玉旒雲大喜,立刻親自去查看,果不其然,慕容齊在趙家宅中填了幾個時辰也未達到如此效果,驚喜地追問孫繼宗︰「究竟是如何做的?」

孫繼宗連正眼也不看他,道︰「你們只會打仗殺人,何必管我這些救人的事?」

「喂,你——」慕容齊很是惱火。

不過玉旒雲攔住了他︰「正好,這旁邊還是一處缺口,你也照樣堵上吧。」

孫繼宗氣憤地看著她︰「人說禍不單行,原來是有人造孽也要造成雙成對!」

玉旒雲不再被他所激怒,只是冷冷地命令許昌把孫繼宗和其他工兵營的工匠都帶到趙家宅去。

「如果能把另外一個缺口也堵得和這邊一樣,」她問孫繼宗,「靖楊的洪水是否會就此退去?」

孫繼宗冷然道︰「內澇無法向大青河排,自然需要很久才能慢慢消退。」

玉旒雲道︰「多久?」

孫繼宗道︰「怎麼?將軍是關心多久大軍才能通過靖楊麼?恕草民無可奉告——不過有一點草民可以告訴將軍,這里的封堵只是暫時,畢竟泥土木料不比石磚灰漿,只要河水浸壞了堤防,洪水還是會灌進通道中,到時候大軍被淹沒,草民可沒有辦法。」

這就是說要立刻到靖楊去,玉旒雲想,否則洪水再次襲來,一旦靖楊河堤決口,夢泉就有危險!

她看了看孫繼宗,冷冷一笑,道︰「我大軍無論如何一定要東進。我也許不顧百姓的死活,但是很關心我部下的死活。你如果也當他們是自己的同胞,就該明白自己要做點什麼。」

孫繼宗恨恨地盯著她,明知她用激將法逼自己在此繼續修護堤防,卻也不能出言拒絕。

玉旒雲又接著道︰「並且,我也可以告訴你一點——這些士兵有不少原籍是南方七郡,戰爭結束後我打算讓他們解甲歸田回鄉務農。他們的父母能不能見到兒子,就看你在富安的表現如何了。」

「你放心,」孫繼宗咬著牙,「我做事只求對得起天地良心,如果這些士兵有個萬一,一定不是因為我。你還是擔心自己怎麼向這些士兵的家鄉父老交代吧!」

「很好。」玉旒雲冷冷道,「既然你這麼說,如果我在下游遇到洪水就唯你是問!」說著,又轉頭吩咐慕容齊和許昌︰「傳我軍令,步軍營立刻準備,明日一早前往靖楊。工兵營留下半數人在此協助治水,其他人跟我部隊東進——不,許都尉,你現在就傳令下去調動糧草,預備輜重,點齊人馬。我就在總兵府里等著,你們什麼時候準備好,就什麼時候出發。」

雖說兵貴神速,但許昌還是愣了一愣。只是玉旒雲沒給他發表意見的機會,已徑自跨馬而去。

率領工兵營離開富安是在這天晚上。玉旒雲乘馬夜行,才突然想起這天是大年初二。往年年三十和年初一都是在宮里度過,繁文縟節十分累人,只有到了大年初二,才得一家人自己聚聚。她和石夢泉常在年初二的晚上一起去放煙花,整個西京的夜空都被煙火點亮,仿佛星河被無限放大,心里就會有一種孩子般的快樂,把什麼都拋到腦後。

而這一夜,她覺得無比的擔心,更有一種古怪的情緒,委屈、憤怒、不平、憎恨,全都混雜在一處。她想,有些話除了對石夢泉,再無法跟第二個人說了……其實也不見得要說出來,只要見到他,心情就會平復……只希望他平安無事……

工兵營人少,裝備也輕,行軍一夜,破曉時就到了靖楊。正見到太陽從空城後怯怯地升起來,薄薄的紅光顯得十分慘淡。

眾人往城中行了一段,道路並不泥濘卻滑溜不已——乃是因為前兩日又下了雪,建銳、神弩二營的兵士將雪踩化了,夜間寒冷非常,雪和泥水都凍成了冰,現在玉旒雲率眾前來簡直寸步難移。許昌當即命令工兵營士兵將路旁的樹木砍倒,將樹枝鋪在冰上做防滑之用,樹枝不夠時,又將民宅的籬笆拆毀替代,到籬笆也不足以解決問題時,他便命人去將屋頂的茅草扯下來用。

部隊行進緩慢,到天大亮時,也不過才走出一里地。玉旒雲看前方,根本不見建銳、神弩二營的蹤影,心急如焚,嫌馬不能在兵面上行走,索性躍了下來,找了些稻草綁在靴子上,徒步先向前去。許昌本要追上來護衛,但玉旒雲命他留下繼續督促修路,盡量為後面慕容齊的部隊開道。許昌只得另派了一個年輕兵丁隨從。

玉旒雲在滑溜無比的冰道上艱難地行出一段路,發現冰漸漸被爛泥取代,又走一程,路面上的泥水漸多,起初只是淹過了腳背,既而便淹到了膝際,鞋襪盡濕,冰冷刺骨。那個小士兵凍得直打冷戰,還不忘許昌吩咐自己要盡責,對玉旒雲道︰「玉將軍,這路實在太爛,您要是急著見石將軍,小的跑進去給您傳個話——萬一您凍病了,可不得了!」

但是玉旒雲不听,反而加快了步子。走到岔路口,便見到一個樾軍士兵從北面匆匆而來,身後拖著一只小木船,上面堆滿了木料和沙石,見到她,驚喜道︰「玉將軍,怎麼來了?」

玉旒雲不答反問︰「你們在前面修路?」

「不是。」士兵道,「我們和石將軍在南邊加固大青河堤。還有一些人在城北開挖渠道,那里有個湖,冬天水位很低,也許可以把城里的水排到湖中去。」

玉旒雲點了點頭表示肯定,又問︰「估計什麼時候能把水排干?」

士兵道︰「這個我可不曉得。也不知上水是從哪里淹起來的,好像是從天而降似的,不曉得排得干排不干。」

玉旒雲道︰「上游洪水源頭已經堵上了。渠道修成大概要花多久?」

士兵道︰「那可好!我們都不是行家里手,估模著總三天之內就能挖好。只要河堤不出事,應該不影響大軍通過。」

玉旒雲再次肯定地點了點頭︰「我叫工兵營許都尉帶了人來,現在後面修路。挖渠的工作他們比較在行,你們便換換崗。」說著,吩咐那隨行的小兵︰「你與他同去見許都尉,傳達我的命令。」

小兵答應了,又問︰「那將軍去哪里?」

玉旒雲道︰「我去河堤上找石將軍。」說時揮揮手,示意二人趕緊去傳令,自己接過了那拖船的繩子,拽著木料沙石向南方趟水而去。

只不過隔了兩日的時間,靖楊的水位比石夢泉初進城時又上漲了。才向南走出沒多遠,積水陡然變深,連大腿都浸在刺骨的泥漿之中。

大伙兒在這樣的形勢下勞作了兩日,也不知有多少人會病倒?玉旒雲且行且想,兩腿都凍得有些麻木了,想咬緊牙關,卻只是不住地打顫。那船木石變得有千鈞重,每走一步背後就出一層汗,冷風吹過,感覺涼颼颼的。看到前面有人影朝自己跑來,她竟有一剎那眼前發黑,听到來人叫道︰「哎呀,是玉將軍!真的是玉將軍!」她才猛地一甩頭,看清了跟前,原來是盧進的手下。

那幾個士兵趟著水跑到了跟前,接過繩子,七嘴八舌地問道︰「將軍,您怎麼一個人跑到這里來?」

「我不是一個人。」玉旒雲道,「工兵營在後面來幫你們排水修路——石將軍在堤壩上?」

士兵們道︰「可不?上了堤就還沒下來過。」他們簇擁著玉旒雲朝南走,不久,水都快淹到腰際了,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搖搖欲倒。幸而又走一段,看到前面亂石堆得小山似的,腳下也突然踩著了實地。「這是咱們兩天來的戰果。」士兵說道,合力將船拉到了石灘上。大家加快步子,終于走出了寒冷的水潭。

一個士兵指了指堤壩,上面許多人正挑土抬石。「堤壩下面原本都是土夯的,」一個士兵解釋道,「水一泡好幾處都滑坡了,石將軍害怕堤壩決口,大軍無法前進,所以讓咱們無論如何要保住大堤——玉將軍如今帶了工兵營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玉旒雲無心听他們細說,只眺望大堤,分辨哪一個才是石夢泉的身影。那堤上忙忙碌碌足有百人,個個都滿身泥漿骯髒不堪。然而她還是很快就認出來了——正站在大堤頂上獨力扛著一塊大石的便是了。便疾步朝堤上攀去。

她雖然半身染滿泥漿臉色也凍得發青,全然不似平日高高在上縴塵不然的模樣,但一路上搶修堤壩的士兵們還是都認出了她來,紛紛驚喜地問好。她也同他們一一點頭招呼。

眼看就要上到堤頂了,石夢泉的背影也越來越清晰,顯然是因為干活賣力,出了一身的汗,這麼冷的天氣里他只穿了單衣而已。玉旒雲想︰這要是再像大青河之戰時那樣病了怎麼辦?便想要喚他一聲,可突然又把那聲呼喊咽了回去——那日在富安,她原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危特特從朱家壩趕了回來;見到了他,她的第一句話是「你沒有受傷把」而他的第一句話卻是「這都是你計劃好的麼」——他疑她至斯!他們相識已經是第十七個年頭,他卻這樣同她說話。他應該知道她是有苦衷的,是逼不得已的——越是這種時候,他越是應該支持她,然而他竟然責問她!

今日她來到這里,他的第一句話會是什麼?原指望著從他那里得到一些安慰,但靖楊如此情形,他會相信這都是郭罡自作主張嗎?

多半又是要責問我,玉旒雲想著,起了一絲任性的念頭︰他應該支持我,應該理解我,若他疑我,那就是他的錯。我何苦低聲下氣來找他,反而好像我做了錯事一樣。錯的是郭罡,不是我。

這想法上了心頭,她立刻轉身又朝堤壩下面走去︰她要回去升帳坐堂,看石夢泉來不來哄自己!

只是才走了幾步,听得背後有人叫道︰「玉將軍!」顯然是堤壩上的士兵也認出自己來了,同時就感覺到石夢泉轉過了頭,看到了自己。她只好又停下了腳步。

堤壩上的士兵紛紛丟下手里的活兒跑了過來,將她圍在了中間,有些只是問長問短,有些則是保證會保護河堤,決不延誤行軍,還有的見她滿身泥水,催促他趕緊下堤,免得生病。玉旒雲有口無心地同大家應答著,惟獨不見石夢泉上前來。她終于有些忍不住了,「霍」地轉過身去,見石夢泉還站在原地,肩上扛著塊石頭,靜靜地望著自己。因為背光,辨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她感覺不到一絲的慰問,那兩道目光中只有質問和失望。

她本來被這寒風吹得渾身發冷,這時卻覺得有一股火焰從心里燃了起來,燒得四肢百骸無不滾燙,便一咬嘴唇,大步朝石夢泉走了過去,完全端起了自己皇親國戚的架子,冷冷道︰「石將軍,我讓你做先鋒火速東進,你為何耽擱在此?」

石夢泉愣了一下,頓首道︰「道路已經被水淹沒,如果不加固大堤,恐怕決口,洪水泛濫,到時東方另六個城池也會全部被淹沒,大軍將寸步難行。再說,我作為先鋒部隊的主將,也不希望留給後繼佔領部隊一個爛攤子。」

玉旒雲道︰「我給你的命令是進軍,接下來如何實現全面佔領是我的事,我自然會處理。現在上游洪水的源頭已經被我堵住,這里的積水會自然消退。你自作主張逗留在此,可知道劉子飛率領部隊轉戰北線,要多消耗多少人力、物力?」

石夢泉不答。

玉旒雲又道︰「先前傳令給你,命你立刻繞路攻打龍牙關,你為何只當沒听見?也許你一意孤行想等這里的洪水退了,再繼續東行,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由劉子飛率先攻進江陽,將置我于何地?」

石夢泉不擅辯論,一時被玉旒雲問住了——他在這里治水,根本就不是為了東進,他已把整個軍事行動拋諸腦後,所以更加不會考慮到劉子飛改變作戰計劃的後果。他只是覺得引水淹沒這些無辜的百姓是一個天大的錯誤,如今既已造了這個孽,他要盡己所能來贖罪。他因而只是定定的看著玉旒雲,一言不發。

玉旒雲心中的火燒得更加厲害了,覺得兩眼都燙了起來︰「雖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但是你如此決斷,和公然違抗我的命令有什麼不同?」

石夢泉顫了一顫,聲音有些低啞︰「如果大人覺得放任洪水先淹沒下游的城池有助于我軍作戰,屬下……屬下也無話可說。現在您是要屬下立刻招集人馬轉戰北線麼?」

「我現在要你去北方跟在劉子飛後面做什麼?」玉旒雲听他如此語氣愈加生氣,「已經耽誤了時間,只好將錯就錯——你趕緊把排水溝修好,步軍營隨後就要到了。我們繼續從東線進攻,一定要搶在劉子飛之前攻下鄭國!」

「好一個‘將錯就錯’!」石夢泉突然也冷笑了起來。人命在你眼里究竟算什麼?你為什麼甘于受郭罡的擺布?你開始叫我轉戰北線,莫非是想他去替你殺了劉子飛麼?這些問題幾乎沖口而出,但他終于忍住,只道︰「那麼就請大人去制訂一份詳細的作戰計劃,到時候只要交代屬下,屬下一定竭力完成。」

玉旒雲盯著他,咬牙道︰「好!」轉身就朝堤下走——因為動作過猛,竟然有些踉蹌,旁邊有士兵想伸手扶她,又被她一掌推開。

大家都看出玉、石二人的態度有些不同以往,但誰也不敢發問,都愣愣地呆在原地,有人望著玉旒雲,有人瞧著石夢泉,希望他們能給出個解釋,但這兩個人也都咬著嘴唇不發聲。良久,石夢泉才道︰「都愣著做什麼?既然玉大人要我們挖渠排水,立刻整隊去城北開渠就是!」

大家這才訥訥地答應,放下了手里的籮筐扁擔,各自去稟上司、招呼同伴。

而這時候,突然听到堤下一聲叫︰「啊呀,玉將軍!」

所有人都尋聲望去,並不見玉旒雲,只見到有七、八個士兵迅速地朝一處聚攏。在齊腰深的水里,他們都矮□去,在渾濁的泥漿里一陣模索,不一會兒,就拉出一個人來,正是玉旒雲。

石夢泉的心跳幾乎停止了,忘記了方才還跟玉旒雲賭氣,不顧堤壩上亂石滑溜,提了一口氣就直向下奔。他從幾個趟水過來的士兵身上借力疾縱,分開人群來到玉旒雲的身邊。

「大人!你怎麼了?」他一把從士兵的手里抱過玉旒雲來,只見她面色蒼白,嘴唇青紫,眉頭深鎖,雙目緊閉。試了試額頭,比火還要燙。

石夢泉覺得仿佛一把尖刀剜開了自己的胸膛,疼得幾乎站立不住。幸而羅滿也走到了跟前,見狀立刻叫到︰「拉一條船來!快叫軍醫!」士兵們才像被發動了機關,亂紛紛跑開找船、喊大夫。

啊,她病得這樣厲害,我方才怎麼沒有注意到?我方才……石夢泉不住地埋怨自己,緊緊地抱著玉旒雲,生怕一松手,就會永遠失去她。

然而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河堤西面有人叫道︰「不好了,這邊開始滲水了!」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

下禮拜是否更新還不不知道……偶打算繼續出門玩……如果更新也是繼續虐人啦……

這里講一下關于冬季洪水的小常識。郭罡說到「冰壩洪水」,這並不是他信口杜撰的哦︰)不過,大青河是原型——大家可能也猜到了,是黃河,他說的那套理論不太適合。

以下引用科技文獻——

天山北坡的四棵樹河,發源于天山山脈的婆羅努山和依連合比爾尕山北部.出山口以上大致呈東北一西南走向,干流長69公里。在2700米以上高山區降水充沛,氣候寒冷,年平均氣溫在攝氏0度以下,山麓地帶積雪相對較厚。就是這條並不惹人注意的河流,冬季卻經常暴發突發性洪水,對人民生命財產危害很大,也是水文界,氣象界最為關注的問題之一。

自1970年來的18年中,大于100立方米/秒的冬季突發性洪水出現了36次,其中大于250立方米/秒的有3次。洪水歷時最短僅3分種,最長也只有2.5小時左右,因而,冬季洪水有歷時短,突發性明顯的特點。四棵河夏季也出現過暴雨洪水,但最大強度不如冬季,歷史上實測到的夏季最大洪峰流量為357立方米/秒(1981年7月16日),而冬季突發性最大洪峰流量卻達467立方米/秒(1984年12月17日),最大洪峰流量是最小流量的近千倍.是多年平均流量的50倍左右。

06/08/2009typocorre此外,因為之前修改了前40章,這次也順便把後面連不上的改了

這次是批量修改了41-60章

呼呼,累死我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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