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書記的表情有點不對頭。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她的眼中里有很深的恐懼。她哭了。她說︰「是的，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由于哭泣，她的話含混不清，「……但是，我可能要完了，我已預感到我沒好果子吃了……」
這段日子，郝書記一直在說這種莫明其妙的話，他搞不懂。郝書記不像他認識的那個郝書記了。
他沒回應郝書記的話，他說︰「已經十多天了，可她們連影子也沒有。也許他們已不在人世了。我都不敢想。」
他在郝書記的身邊坐了下來。郝書記也已穿好了衣服。郝書記這會兒臉已從剛才的威嚴轉變為溫和。他拍了拍王申夫的背，說︰
「我不怪你。你的命也不好。怎麼會這個樣子呢？你是個苦命的人。」
郝書記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嘆息。這嘆息激發了王申夫身體里的流淚的**。這段日子，王申夫感到似乎有一種悲傷而絕望的氣氛一直繚繞在這個黑暗的橋洞里，就好像他們已沒有了明天一樣。王申夫感到，這幾天淚水一直在身體里滯伏著，讓他堵得慌。王申夫的眼淚是一點點流出來的，最初很不暢通，但一會後就流淌得歡暢了。眼淚出來後，身體就馬上放松了，在這一瞬間有著無比巨大的快感。總是這樣，他一流淚，就覺得自己的無助，就需要依靠。他不知道，這天早晨和郝書記是第幾回擁在一起了。他感到自己的身體非常可恥，每次身體放松的時候，就會有一種類似饑餓的感覺，就會尋求另一具身體的溫暖。好像肌膚也像胃一樣有不知饜足的特性。後來，他實在太疲倦了，他沉沉地進入了夢想。這一次他連夢的影子也沒有。
一覺醒來，已是午後。他發現郝書記依舊睡著。睡著的郝書記看上去比平時蒼老，臉上有一絲痛苦。王申夫感到肚子餓了。他看了看手表，已過了午飯時間。這一覺睡得很踏實，他有一種「新生」感，腦子非常清醒。這是一種非常強烈的「現實」感，這種現實感讓他經確信他的妻子和女兒已不在人世了。他用不著再找尋了。過去的生活像一陣風一樣刮走了，只留下他一個人。他的眼前出現一個孤獨的形象，一個苦命的形象。現在，他認命了。生活將在這一天重新開始，他該干什麼還得干什麼。現在，這十多天來的奔走，在感覺里都覺得不現實，好像這些日子因為這一覺都留在了過去。他輕輕地來到橋洞外，洞外陽光燦爛。周圍沒有一個人影。他還發現橋洞下有一條船。這條船已破敗不堪。
王申夫打算去附近找一點吃的。現在，他覺得自己已接受了現實，這種接受令他有解月兌之感。向東走，在城市的西側，有一個集市，那里有一家國營飯店。他打算把自己的肚子填飽。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沒有饑餓的感覺。現在，他終于饑餓了，他要把肚子填飽。在飯店里吃飯的時候，他的心中又涌出了負罪感和厭煩感。他想清楚了，他之所以和郝書記這樣，是因為他在逃避，是因為他不敢正視落在他身上的打擊，所以才會迷戀這個事情。他得和郝書記好好談一次，他們不能再這麼做了，否則天理不容，對不起組織的培養。王申夫想，生活還將繼續，他不能再犯錯誤。
當他吃完飯，準備付錢時，卻發現自己沒有帶錢，他模遍了所有的口袋，身上竟無分文。他急得面紅耳赤，他木訥地來到櫃台前，對一中年女服務員說了情況，中年女服務員一臉橫肉，臉上露出看透一切的譏諷。她進入里屋，一會兒，一個胖男人出來了。
「就是你？」胖男人說。
「是。是。我還以為帶著皮夾子的。」
「你自己說，怎麼辦？」
「我是造船廠的，我回頭再來付，可不可以。」
「我怎麼相信你？有工作證嗎？」
「我什麼都沒帶。」
「那我怎麼相信你？」
王申夫想了想，從手腕上取下手表，說︰「我先把手表壓在這里，我回頭拿錢來換。」
那男胖子接過表，臉色緩和了一點。他解釋道︰「操，最近不知怎麼了，不是踫到小偷，就是踫到騙子。這幾天，老是踫到一個女瘋子，偷我的包子吃，怎麼打她都不行，照偷。」
「你說什麼？」王申夫听了胖子的話，心突然狂跳起來。
「什麼？我剛才說了什麼？」
「你說有一個女瘋子偷你的包子？」
「是呀？」
「她長什麼樣兒？」
「什麼樣兒？瘋子的長相都一樣。我也講不清楚。」
但那胖子還是描述了一番。王申夫松了口氣，想，妻子和女兒還活著。那個偷包子的人一定是妻子。他也沒和那胖子告別，迅速向橋洞奔去。這時他對郝書記的怨恨早已煙消雲散。他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郝書記。
十三
她在偷東西的時候又一次被人打了。這回比上回厲害得多，這回，她的腿好像被打折了。總之，她是爬著進來的，她的腿拖在船甲上，就好像她的身後拖著一根木頭。她的臉上還有一點兒血淤。朝卉想她一定是好不容易才爬上船的。
母親坐在船艙口的光芒中。她的輪廓發亮。她坐在那里喘粗氣。一會兒她開始哇啦哇啦說話，那只是一些音節，啊啊哦哦的，朝卉听不懂。但她這樣說話的時候，朝卉的心頭就痛，朝卉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母親見朝卉哭，就停住了叫嚷，坐在那里發了會兒呆。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從懷里拿出兩個面包，然後遞給朝卉。朝卉發現那面包里有血跡。母親模模朝卉的肚子，伊呀伊呀地叫個不停。確實，朝卉的肚子早已餓了。朝卉拿起那帶有血跡的面包，一邊哭一邊啃。母親好像已經忘記了被挨打的痛，看著朝卉笑了起來。她總是這樣，情緒變化無常，哭和笑可以瞬間完成。朝卉吃完面包，感到有點困，就沉沉地睡去了。
朝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母親的懷里。母親還睡著。她睡著的那張臉和平時是多麼不同，這會兒她的臉蒼白、安詳、無助，那樣子就像一個嬰兒。朝卉忍不住伸手模了一下她的臉，她的臉抖動了一下，眉頭也皺了起來。她眉頭皺起來後就和醒著沒有兩樣了。朝卉就不再去模她的臉，而是坐在一邊發呆。那橋梁縫隙里的五只小鳥正嘰嘰喳喳地叫著。現在朝卉已認得出它們的父母了。但朝卉不道哪只是它們的母親，哪只是它們的父親。她只看到那兩只鳥飛回來後，這窩小鳥歡叫的樣子。那些小鳥沒等它們的父親或母親停下來，它們就把嘴巴張到極限，胡亂啄。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