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和他的子孫們 第六十三章

作者 ︰ 王國虎

我想到了死。♀特麼對于+我只有一句話,更新速度領先其他站n倍,廣告少

年少的時候,我也曾多次有過死的念頭。

死有多種方式。我祖父挨了槍子,葉賽寧也挨了槍子。說實話,我不咋欣賞他們這樣的死法。不過還好,我的精明過人的祖先們也曾創造過一些更為優秀的死法。像屈原、李白,他們是那樣不謀而合的精明——跳河。簡單易行,便于操作。囫囫圇圇地來,囫囫圇圇地去,中國人喜歡這種大團圓的結局,我也喜歡。

如果一定要讓我挨槍子的話,我不祈求呼嘯的子彈在我的腦殼前卻步,但我渴望我的靈魂在腦殼碎裂前超月兌。

人總是要死掉的,哪怕是咋樣一具光彩照人的軀體,終將要變成一堆可怕的腐殖質,再以各種方式參加到動、植物的體內,參加到空氣中、人的呼吸與血液中,這一點誰都一樣。

那麼,人活著究竟又為了啥?

種在同一片林中的樹是自由的,遵照優勝劣汰的法則生長著、競爭著,新生總是伴著無可回避的損害和死亡。我祖父、我大伯、我父親,還有英子、少衛、王世紅,誰不會被這鐵定的法則命中呢?

我像一個不走運的落網之魚,被人粗魯地提上岸來,不得不用喝慣了水的腮,痛苦地呼吸空氣。我的胸脯憋悶得慌,可又沒有適當的方式發泄,我只有適應,殘酷地適應。

在這個社會里,一切都要順從共性,屈就共性,依附于共性,只要你按照共性給定的思維,中規中矩的生活,不要異想天開地跨進雷池,你的生活就會平安無事。若是你一味地放任個性,與鐵打的共性天真地抗衡,或是企圖用渺小的個性打破共性固有的平衡,你就會招致滅頂的災禍。

我祖父就是我的鏡子,我的前車之鑒。

我不奢望來世,可我的今生卻又這樣有限,它就像一柱香,越燃越短。

朦朧的夜色中,我看見一只黑色小甲殼蟲在窗前游弋著。

這樣寒冷的夜中,它在尋找啥呢?莫非它就是春上被那些頑皮的女圭女圭們破肚 腸的小東西的精靈?

我正這樣胡思亂想著,忽然見那小精靈越過窗縫,徑直朝我飛來。

我本能地伸出手,想讓它再次落在我的手掌上,而它這次改變了主意,落在我眼前隨意堆著的被角上。

我趄起身,打亮眼,借著微弱的光亮,細細地打量這只不肯舍我而去的小東西。然而,就在我的目光湊近它的一瞬間,它的身子劇烈地震顫了一下,隨即白光一閃,幻化成了一個美麗的少女。

「你是誰?」我很驚詫,聲音抖抖地問了一句。

她沒有回答,但對著我笑了。

這一笑,我才發現她的面容其實是在不斷變換著,就像川戲中的變臉一樣。一會兒是少衛,一會兒是卓瑪,一會兒又是英子。當我正想呼喚她們其中一位的名字時,她卻定格成我常常夢見的那位白衣女子。

「你到底是誰?」我幾乎是驚呼道。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那女孩口齒十分伶俐地說出這番令人模不到頭腦的話語。

「這……」我想問個究竟,可她卻忽然身子一縮,變回小甲殼蟲的模樣,撲閃著一對單薄的翅膀,順著原來的方向飛走了。

那一夜我又做了一場惡夢,我夢見我的肢體像上不了杠杠的鐵儡那樣,被人一塊一塊地肢解。

奇怪的是,我絲毫沒感覺出疼痛,就像一塊受熱的酥油愜意地融化那樣,我特別大度、特別慷慨地瞧著我的**漸次落下,又很快化進泥土,去滋養那些和我一樣無足輕重的花花草草……

劉老師退休離開學校後,我開始安心教起書來。我打算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理理自己的思緒,最好能暫時忘掉少衛。我想只有冷靜下來,我才能對未來做出正確的判斷。

這期間,少衛給我來過一次信,但我沒有回。以後,少衛就一直沒有消息。倒是肖曉來過一次電話。

「王大哥,你和少衛姐的事到底咋樣。」肖曉的口氣里有點責怪我的意思。

「挺好的。」

「我是說,你們倆……」肖曉欲言又止。

「這……」我明知肖曉要說啥,但我把到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看你倆挺般配的。」

「可我倆班輩不投。」

「少衛姐不是說你們五服出外了嘛。」

「一言難盡呀。」

「王大哥,其實,你的事少衛姐都告訴我了。」

「是嗎?」

「當然。我不僅知道你和英子的事,還知道你和少衛姐的事。」

「我和少衛?」我嚇了一跳,以為肖曉知道了我和少衛在一起睡覺的事。

「告訴你,這是秘密。」

「啥秘密。」我緊張起來。

「少衛姐從小就暗戀著你。」

「不會吧。」我有些驚異。

「你知道少衛姐臥室的窗台上為啥放一盆馬蹄蓮?她說你喜歡英子就是因為喜歡馬蹄蓮,所以她也買了一盆馬蹄蓮。她還說看著馬蹄蓮,她就會想到你。」

「這不可能。」我幾乎是喊了出來。

跟肖曉通完電話,我感覺整個天快要塌下來了。

「我和少衛能走到一起嗎?」在遲後的一段日子里,我反復審視著我和少衛的關系。

那是初冬的一天,從早上開始一直下雪。雪很厚,足以沒過鞋面。這天,我又接到了肖曉的電話。

她說︰「趕快來河州。」

我說︰「學生要期末考試,太忙,來不了。」

肖曉急了,說︰「少衛出事了。」

我忙問︰「出啥事了。」

肖曉非常生氣︰「你來了就知道了。」說完便掛了電話。

我心里一驚,當下決定要去河州。

可遇到這樣的天氣,這里是不通車的。

好在夜里雪停了,第二天一早,我趕緊向學校請了假,匆匆趕往河州。

因為雪後初晴,道路十分泥濘,班車開得很慢。

班車越慢,我的心里越是發急。

盡管外面太陽朗照,但四面的山頭上依舊白雪覆蓋。遠處的積石山,被莽莽蒼蒼的白霧籠罩著,老遠就能感到襲人的寒氣。

回想我這一生,與雪結下了不解之緣。一看到雪,我的靈魂就會震顫。

在雪封的積石山中,我牽著驢子一步一滑地將英子送下牧場。那次跟英子在積石山牧場的相逢,實際上成了我跟英子情感生涯的一場謝幕。

在雪中的情人島,我和少衛相約漫步。跟英子在積石山牧場的相逢不同的是,我和少衛的不期而遇,使兩顆同樣苦澀的心靈,開始撞擊出情感的火花。

由于停放在碼頭的車輛太少,渡船一時半會還不能擺渡。我只好去雇小木船渡河。

「這鬼天氣,要不是你有急事,我才不會出船呢。」船家是一個五十上下的中年人,他一邊抱怨著,一邊領我朝他的小船走去。

「我會給你加錢的。」我趕緊許諾道。

小木船上沒啥擋風的家什,嗖嗖而過的冷風吹在身上,使人一陣一陣地直打哆嗦。

為了忘卻眼前的寒冷,我盡量將思緒引向遙遠的回憶。

河水流得很緩慢,太陽照射在河面上,刺眼的鱗光在蒸騰的河霧中嘩嘩閃動,使人仿佛置身于一個瑰麗的夢境。

此刻,我仿佛看見少衛,在白霧騰騰的河面,揮舞著雙手,向我款款走來。

她那犀利的目光、瘦削的臉頰、憂郁的神情、單薄的身軀,使冷風颼颼的河面,更顯得寒光瑟瑟。

來到河州城時,天色已晚。

肖曉在少衛家等我。

「你咋才來。」肖曉一臉的憂郁。

「少衛到底咋了。」我沒心思向肖曉解釋,迫不及待地問道。

「你來晚了。」

「到底咋回事。」我一把抓住肖曉的手。

「少衛死了。」

「啥。」我心一沉,一坐在沙發上。

「你還記得幸福橋嗎?」

「記得。」

「少衛姐就是從那上面掉下去的。」

「咋會這樣?」

「那座橋早就破爛不堪,不中用了,坍塌是遲早的事。不幸的是,偏偏叫少衛姐遇上了。」

「要是我早一些來看她,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一切。」我哀傷至極,說話的聲音像哭。

「自從你走後,我經常去看她。看得出她是很喜歡你的。言語之間只要一提起你,她就顯得異常興奮、愉快。她說,在河州與你重逢,她就像一個快要咽氣的人,忽然遇到了菩薩,她又活過來了。可最近一段時間,她的心情似乎很壞,幾乎天天去幸福橋那里,回來時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曾勸過她好幾回,可她的性格,你是知道的,那麼固執,根本就听不進勸。誰知就在前天晚上發生了這樣的不幸……」

肖曉又說︰「少衛姐墜河後,派出所的民警組織人在下面的河道里一直打撈了一晚上,才找到她的尸首。在給她淨身時,我見她的右手捏得很緊,像是拼命地攥著啥東西。當我費了好大的勁掰開她的手指時,意外地發現了這個。」肖曉說著,給我遞過一張揉得皺皺巴巴的紙。

我展開一看,雖然上面的字已經模糊不清了,但我知道這是我離開少衛的頭天晚上寫在《葉賽寧詩選》扉頁上的那首詩。

離開少衛,其實是很偶然的。

我和少衛無憂無慮地狂歡了好幾天後,我靜靜地躺在少衛臥室的床上。那天天氣很好,強烈的陽光透過窗玻璃,暖洋洋地灑在我**的身上。我眯起眼,想看看窗外的情景,就在這時,我的目光忽然觸到少衛放在窗台上的那盆馬蹄蓮。說來也巧,就是那盆馬蹄蓮一下子使我短路的記憶恢復了正常。

我想起了西番莊、想起了英子,想起了櫻桃溝、想起了淑桃,想起了逃婚……同時,我也完完全全想起了面前這個名叫少衛的女人以及她的全部過去。

我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一時間,我叫嚷著要回西番莊,可少衛執意不肯。

那晚,少衛又要跟我睡在一起。

不行,我倆在一起,會生出長尾巴的怪物。我說。

少衛木木地望著我,沒言語。

我動身想搬到少衛的小臥室去。

還是我過去睡吧。少衛擋住了我。

少衛走後,我躺在床上,心里煩亂,絲毫沒有睡意。于是,我順手拿過放在床頭櫃上的那本《葉賽寧詩選》,翻開扉頁,把一直縈繞在我心頭的那首詩記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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