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然恍惚 第六章

作者 ︰ 若安安

「將軍,火箭炮不對和騎兵隊損失慘重,步兵隊也傷亡很重,我們肯定是攻不下那座城池的,要不放棄吧……」

「報——十三部隊傷亡慘重。要認真學習啊。」

「警承教悔,孩兒永不忘。」十六歲的他對父親扣了三個相投,抱拳以待。

「好,去吧。離開這個家,出去學習手藝,學有所成才能回來。」

他就帶著父親的話,帶著簡單的行李離開家了,記得快要跨出門檻之時,他的媽媽含著淚地被一個小丫頭扶了出來。他只念了一聲︰「娘。」便已泣不成聲了,他不知該說什麼了。「兒啊,早去早歸,不用在乎你爹怎麼想的,沒錢的時候,就給家里寫信,我會給你寄錢的……」他媽媽抽泣著地碎碎念著,「和尚廟里都是不能吃肉的,你一個正直長身體的年紀,一個大小伙子,長身體的時候,怎麼能不吃肉呢?而且,那里規矩太多,以後,我是不是要經常派人去看看你呢?」

「這,不用了。」韓季芩有些顫抖道,這時候,父親已經跨步走了出來,他一拳便揍倒了他老婆,丫鬟急忙去攙扶早已泣不成聲的夫人。

望著倒在地上哭泣的母親,他又一次地感到母親已經老了,老得很憔悴,老得,他似乎難以離開了。就這麼地留下母親,讓她肚子面對一個冷酷無情的父親。父親對待部隊里的士兵,以及教育他的幾個兒子,都是嚴格苛刻的,而當他回來面對自己的妻子的時候,雖然不再像對士兵那樣苛刻嚴格了,但還是會很嚴肅,對母親還是會很粗暴,他很擔心母親的安危。事實,也的確如此。

離開家有一年左右,他便收到一封三哥寫的信,信里說母親已故了,而他這個小兒子卻不在身旁,信里也在強調他要好好休息,不必念家,也沒有說讓他回來。就這樣,他母親的葬禮,他沒有參加,就這麼地錯過了母親的葬禮,錯過了一個生養他的母親的葬禮,對于一個兒子究竟是意味著什麼呢?那是一個天剛明的凌晨,天朦朧亮,他把信皺緊塞到懷里去,深沉地跑到樹林里,他在那樹林中哭泣,深沉而無聲地哭泣著。父親對母親的態度一定不是太好。而家里的五個兒子出征的出征,參軍的參軍,連他這一最小的兒子也出來到寺廟里學藝來了,年老的母親一個人守家,日子一定很寂寞不好過吧。而父親的態度又總是那麼粗暴,還總是會對她拳腳相加的,這種身心的煎熬,讓她過早地去世了吧……

他們家不是沒有女兒的,記得母親說,好像是有個姐姐的,但年紀還很小的時候,就因為一場病而生病去世了。♀她就教育兒子,雖然父親因為習武而態度很不好,待人很粗魯粗暴,但是,一個人也只有身體健康,身體強壯了才能辦事,才能做好事情。她雖然一直在受爸爸很多的虐待,但是媽媽卻能理解他,覺得他也很不容易,她似乎還是能理解丈夫的為人的,只是,她還是離開了。她能理解是一回事,她是否能承受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傷心一過,一切又都要重新來過,一切又都重新如常了,生活不會因為你的傷心或難過而結束,習武的日子也一直在三秋如一日地進行著。那是一種,望天長遠,想要走得更遠的日子,他曾經多次坐在山腳的石階上,看著往來的行人,生活是要繁忙的,生活是需要生機的,生活是需要創造的,每一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創造和努力才對的,只是每一個人的創造和努力並不相同。創造的可以少一點,但不能沒有。原本的位置太過熟悉,原本的自己,也太過不足夠,只有給自己加一點,再加一點,似乎如此才能更好地發現自己。人……是需要一點壓力的。

就像一匹馬,只有鞭子,才能讓它快跑快奔的。只有適當的疼痛,才能讓那懶惰的動物有一點動力,那由內心生出來的,對生活的渴望,對進步的渴望,那種對痛苦與可怖的不恐懼,對那種未知與陌生的不恐懼,就如此地給自己加一塊磚,再加一塊磚。他記得當在蹲馬步的時候,智和方丈輕輕地拍著他光光的肩膀道︰「你知道你自己能承壓多少嗎?你希望你自己能承壓多少呢?」

他曾經枉然無知地回望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一時間仿佛難以回答,他難以作答似的,他不知道自己能承壓多少,也不知道自己需要承壓多少,但是,後來,不知道是哪一個夢里,或者是修行的時候,忽然有這麼一句話跳了出來,那句話就是︰「承壓,是練出來的,每天承壓一點,每天在自己能承受的住的範圍內,給自己加一點,能加多少就加一點,加一點,再加一點,一切由時間來決定吧。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當得到這一念頭的時候,他的確有一點欣喜若狂,他一道休息的時候,就急忙往寺廟大堂那里奔去,想和智和方丈去談他的想法,卻踫到一群香客,一群香客把智和方丈給圍了起來,他這才知道一個人不只是為一個人所擁有的,他還可以為很多人所擁有,這就看那個人是為多少人服務于努力的了。智和方丈若為香客所環繞,就會花很長的時間吧,他今天可能無法和自己說話了。這麼失落了一會兒,韓季芩還是離開了,他又回到了他熟悉的山腳的台階上坐了一會兒。

那是一個傍晚,紅霞滿天,漫天遮蔽著紅光與各種的五彩光芒,他覺得這世界好美好美,他握緊拳頭,不知道承壓是什麼,那對他而言,就像身體能承受多少塊磚頭,能承受多少重量一樣死的,他曾皺眉過,他曾感到痛苦過,但在那慢慢的突破中,他感到有一種熱流襲滿他的全身,他喜歡這種熱流,像電流一樣的感覺,那全身流滿汗水的一種電流的流瀉的感覺,記憶也會如潮水般滾滾用來,那腦海中全是父親的教會,要想紅毛槍一樣沖鋒,打前陣,只進不退。

他不能後退,對,人生應該是一個不斷進步的人生,他不能退縮,他不能後退,他不能,絕對不能,讓轉頭再多加一點吧。有人對他嘆息,他問為什麼?這麼習武,雖然強身健體,是有好處的,但是……孩子啊,媽媽看到你這樣子,一定會心疼吧。

他告訴那位好心人,他媽媽去世了,他父親也是習武之人,他父親也是贊成這樣的。那個人便用力點頭道︰「好,那你去吧,來吧,加吧。」

想去做什麼呢?那是行路人的悲哀嗎?那是行路人的嘆息嗎?那是一種無猶悔的無聲與哀嘆,有一種深深的落寞和死寂,卻又無法突破,他想要吼叫,在那四聲裂肺之中,樹林深處,群鳥飛起,陣陣如煙,那麼拍翅遠走,遠飛至空中,在空中放出飛的呼聲,那呼聲中有風的呼吸。他想要問為什麼?如同一個籠中之鳥,渴望飛翔一般地詢問著為什麼,他在那尋望無處之中,哀鳴無聲地痛楚著。

方丈來到他的身邊,給他畫了一個圈,聲音緩和地告訴他︰「走出它。」

那是在一個清晨,在樹林里,他和方丈兩個人,還有個一個給他畫的圈,一個給他約束的圈子,那是用一個枝丫給他畫的圈子,方丈說︰「走出它。」

他要走出它,他以為他能夠走出它,能夠走出那個圈子,他拼盡了全力,他汗水淋灕,那是一個只需要兩步就可以跨出的圈子,而他……汗水淋灕,卻依然跨不出去,他頭昏眼花,卻依然跨不出去,饑餓多少次來找過他,他都忽略過去了。他要跨出它,他要要跨出那個圈子,兩步,只需要兩步,可是他一步也跨不出去,是什麼樣的力量,緊緊地困住了他……

那清晨的涼爽過去了,午日的酷暑來了,他上身衣服除去,身上滿是汗水,而面前的方丈依然面容溫和地看著他。他做了什麼?他究竟做了什麼,方丈究竟做了什麼。承壓,究竟是什麼,那究竟是多少的力量,他擺月兌不了,他跨越不了,他怎麼也逃不出去,他怎麼也跨不出去,他毫無辦法地在那一處嘆息,嘶喊著。

無聲地嘶喊著,他好痛苦,好痛苦,好怨恨好怨恨,為什麼他不行,為什麼他跨不出去呢?握緊拳頭,閉上眼楮,努力地往前沖,他要沖,他一定要沖,像一個紅毛槍一樣地往前沖,沖破一切的阻礙與困難,他要沖破這一切的一切的妨礙。

「啪嗒。」

傍晚,涼風習習,風掠過樹葉群中,群樹如人的頭發一般,婆娑起舞。韓季芩愕然地瞪圓了眼珠子,他實在難以相信,他所看到的這一切,他實在還是難以相信,這一切都是怎麼了。

那樹枝,那個剛剛方丈給他畫的樹枝,在方丈的手中就那麼地斷了,像是被什麼力道給這段了,這力道來自哪里呢?來自他嗎?可是……再看看自己,卻依然是一步也沒有跨出去,他依然還是沒有跨出那個圈子。

那怨悔與泄氣一股腦兒地全部襲上心頭,他一時間,全身軟而無力,他終于感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從清晨到傍晚,就那麼整整一個白天,他如此這般地面對著方丈,面對著一個小圈子,一個需要他跨出去,卻是怎麼也跨不出去的圈子,他會倒下嗎?他會就這麼地倒下嗎?他似乎都往了他一整個白天都沒有進水,沒有進糧,沒有進餐了,他忘了這一切似的。

只記得,方丈很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和道︰「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這麼溫和的一句話,他卻非常驚恐而又詫異,他詫異地不是方丈的話語,而是,就那麼輕輕一拍,他身體便不由自主地扣下了一個膝蓋,是那種無力而發軟地跪下了一個膝蓋,那站立許久而發麻的腿,忽然間如此跪了下去,一種生痛折磨著他,那生痛的刺流,襲滿全身。

方丈說了什麼,他好像臨走前還說了什麼,他說了什麼呢?

為什麼想不起來了呢?為什麼怎麼都想不起來了呢?

「報——敵人追到這個山谷了。」一個士兵風塵僕僕地跑進來,氣都不能喘地跑進來叫著。

韓季芩這才從回憶中出來,他全身早已穿好,周圍睡著的士兵也早已站起來,待命進軍了。

「好!將士們,讓我們來殺敵吧!」韓季芩拔出寶劍,舉向天空,道,「讓我們拿出我們保家衛國,不做亡國奴的使其風範吧。為了我們祖國的妻兒老小,我們決不能做亡國奴,來吧,竭盡我們的全力殺敵吧!」

在一片士氣高漲的吶喊和狂呼聲中,韓季芩心里十分悲涼地走出了帳篷,敵人的數量會有多少呢?比他們多多少倍呢?……會輸嗎?不能,他不能想這些,他不能……他要繼續指揮戰斗,他不能擾亂軍心,他一定要戰到後方支援的到來,支援——他,快來啊……他韓季芩一定要帶領這些弟兄抗戰到最後一刻,戰斗到支援的到來……或者是……死亡的到來……他不能想這些,他至少不能害怕這些,一個戰斗的將士是不能害怕和畏懼死亡的,他的承壓力是多少?他以為是很強的,他以為是可以的,但是……那圈子究竟有多大?那兩步之大的圈子,他跨不出去啊……會是永遠嗎?

好像要撕破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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