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十三香(女尊) 第84章 傷晚

作者 ︰ 荷塘春曉

馮晚手一抖,長勺直接掉進了鍋里,激起幾滴熱湯,燙在他皮膚之上,也沒覺出疼來。另一手趕緊放下餃子盤,慌亂的跑出門去。

門前站著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子,身量不高,須發半白,正叉著腰、扯著尖厲的嗓子破口大罵︰「章老頭!你個墳地里不冒青煙的老絕戶,給我滾出來!敢趁人家主父不在,拐帶小伢子!學那猴子拉稀,你可是壞了腸子了。等著,把你告到縣太女乃女乃衙門地兒上,不打死你那老皮臭肉。出來,你給我出來!」

離鳳從未听過這等粗俗言語,不由愣住。隔著簾子一瞧,但見院中那人顴骨高突,下頜尖細,面上無肉,一雙小眼凶光畢露,令人陡生懼意。

章老翁氣得渾身哆嗦,步出房外,舉起拐杖顫巍巍指著來人︰「姬老四家的,你再要是混罵人,我可饒不得你了。」

「 ……」姬四公滿露橫氣,步步向前逼近︰「吊死鬼打粉插花,死不要臉的,你還敢在這兒滋歪,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我問你,你把我那小女婿兒鼓搗哪兒去了?」

馮晚急跑兩步,擋在章老翁面前,對著姬四公說道︰「公公!我在這里,不關章爺爺的事……」

話還沒說完,就听見「啪」的一聲,姬四公抬手就給了他一個巴掌。「小兔崽子!沒人管你了是不是!白天黑夜的不著家,野著性子在外面胡混。房子不收拾,被褥不洗不曬,炭不燒,炕不熱,冷鍋涼灶,想凍死餓死你妻主麼?我臨走前怎麼吩咐你來……」

離鳳見馮晚被扇翻在地,心中一急,剛要掀簾而出,卻見馮晚捂著半邊臉,狠命朝自己這里搖頭。離鳳手底一僵,心口鈍疼,瞬間領悟過來︰想是他那公公為人不善,若見著來了自己這樣的陌生人,恐生是非。

「我問你,大香養的那只雀兒呢?你是給喂死了,還是給放跑了?那是陪著大香解悶的,最得她喜歡,你都不上心侍弄,心里頭還有沒有妻主?」

姬四公越說越氣,趕上來猛捶了女婿幾拳,猶不解恨,一把搶過章老翁手中的拄杖,劈頭蓋臉就砸了下來。

馮晚也不敢躲,只得抱臂護頭,閃出脊背硬挨了一杖。閉著眼咬緊牙關再等下一杖,卻遲遲未覺打來,睜眼一看,原來是凌訝擋在了面前。

凌訝架住那拐杖,冷笑了兩聲,猛一使力,直接將姬四公推了個跟頭。又轉身來扶馮晚,見他半邊臉腫的老高,伸手就撫了上去。

姬四公摔的四仰八叉,剛「哎呦」了一聲,就看見對面一個穿紅衣的美艷女子,一手托著他女婿的下巴,一手在他臉上輕輕摩挲,心中又驚又怒。也顧不得心疼自己**,一骨碌爬起來,跳著腳的大叫︰「住手!快住手!你是哪兒來的野女子,竟敢公然調戲人家女婿兒。你作死麼你!給我住手!」

凌訝一僵,他因著方才上街又扮成了女子模樣,連自己都忘了,撤回手剛要和姬四公解釋,卻被馮晚拽住衣襟,喊了一聲︰「姐姐!」

凌訝一低頭,正對上馮晚擔心的目光,他暗暗咬牙,改過腔調,回身對著姬四公怒道︰「你罵誰是野女子?瞎了你的狗眼!」

姬四公定楮一瞧,面前的凌訝衣著華貴,氣度不凡,顯見是有些身份來歷的,不由眉頭一皺,也不答話,過來一把拉起馮晚,指著鼻子罵道︰「你這個小畜生,狐媚道行真不淺呢!在家禍害妻主,出門又勾搭女人,好好的娘子們一個一個都被你鬧得五迷三道。你不守夫道,丟我姬家的臉,看回去不揭了你的皮!」

馮晚美麗的雙眸中瞬間涌起淚水,強自辯道︰「我沒有……」

「還敢頂嘴!」姬四公連聲冷笑,一指凌訝︰「那你說,你當著這位娘子的面,為什麼不帶面紗?不是想拿這副風騷體貌引誘人家,還是什麼?你眼見自己的公公被人推倒,不來攙扶,還拉著那推人的柔情蜜意喊姐姐,你又是想干什麼?」

馮晚看了凌訝一眼,默默垂下頭,只余幾聲抽泣。

姬四公看得火氣,反手又是一個巴掌打來。「當著我的面,還敢對別的女人遞送秋波?」

「不許打他!」凌訝厲聲喝道。

姬四公瞥來一眼,冷冷笑道︰「娘子管的太寬了吧!我教訓自家女婿,干你何事?」

「我……」凌訝火冒三丈,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章老翁也是怒目瞪來︰「老四家的,你怎麼不問青紅皂白就打小晚?凌娘子是一位大夫,小晚一片好心,請她回家給你閨女治病……」

「不用他這好心……」姬四公立刻打斷他的話,瞟了一眼凌訝,不屑的說道︰「當我不明白麼?這麼年輕貌美的「大夫」請回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想偷情私會可是容易呢!再要是拿出什麼靈丹妙藥,我閨女的命還留得下麼?」

凌訝倒吸一口涼氣,見馮晚驚得面無人色,連連退步,急忙說道︰「小晚,你別怕……」

「听听!」姬四公冷笑道︰「連閨名都告訴了外人!我家大香還在呢,他都等不及了,惦著日後再走一家,過富貴日子!我現在就明白告訴你,甭打這如意算盤!你生是我姬家的人,死是我姬家的鬼,一輩子逃不出我手心去。大香要是沒了,我就讓你這黑心腸沒廉恥的東西給她陪葬!」

離鳳在里屋听得心肝一顫,見章老翁也被氣得哆嗦起來;馮晚雙手緊捂著臉,哭得聲噎氣短,渾身都在戰抖。

凌訝憤怒的喊道︰「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姬四公冷哼了一聲︰「他是我花兩碇銀子買回來的,不守規矩,狐媚外道,我該不該處置他?就是說到衙門里去我也站著個理字!」又斜了凌訝一眼︰「我說小娘子!看你人五人六的,想必也是家大業大,爹娘寵著慣著。我就勸你一句,別被美色迷了心竅!漂亮的男人全是掃把星,越是美貌,越會害人。你要是真著了他們的道兒,日後等著被吸髓蝕骨吧!」

「你胡說八道……」凌訝氣得變了顏色。

姬四公一撇嘴︰「你不信我也沒法子!我家大香也是一樣的死性,就盯上了他這風騷勁兒。之前我也沒細打听,他這來路還不正,他爹不知是被賣到哪個窯子賣笑,生出個沒娘認的小賤種,骨子里就沒個正經!」

「啊……」馮晚淒厲的尖叫了一聲,跌跌撞撞的向門外跑去。

「小晚!」凌訝閃身要追,被章老翁死命攥住胳膊。

「他還有臉哭!」姬四公轉身跟上︰「今兒個非打死他不可……」

凌訝是會些功夫的,情急之下猛力一抽手肘,甩開章老翁,就要奔出院子。

章老翁年老體衰,如何經受得住,剎時向後栽去,正被趕來的離鳳一把扶住。「凌少爺,不能去!你會把小晚逼死的。」

凌訝腳步一頓,回身怒道︰「老頭你說什麼胡話!我是去救他!」

「你救不了他。」章老翁咳個不停,勉強又說了一句︰「你再去就真是害他了。」

離鳳抹了抹眼角的痛淚,拉回凌訝說道︰「凌少爺!你現在還扮著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莫說去搶回小晚,就是為他鳴個不平,也會招人議論。流言如刀,殺人無血。小晚真的是再經不得了。」

凌訝忿恨不已︰「那他剛才還不讓我說自己是男人,憑白受這委屈?」

「男裝女相,有傷風化,是要被抓起來問罪的!他是怕你出事!」

「這世道兵荒馬亂的,官府都自顧不暇,誰有空管我?」

離鳳苦笑一聲︰「徽州和安城不一樣的……凌少爺,小晚是為你好。」

凌訝急道︰「那我更不能坐視不理,放任他擔著個虛名,受人指摘!我把他救回來,再帶他走,永遠不回這個破地方,再多的閑話也听不著了。」

離鳳嘆道︰「你眼中這兒是個破地方,可在小晚心里這兒是他的家,有他爹爹的墓碑,他舍不下的。」

「那……」凌訝遲疑了一下︰「我幫他把他爹爹的遺骨請出來,一起帶走?」

「不是這樣簡單的事兒。」離鳳閉了閉眼楮,還是落下一滴淚來︰「小晚想要的……是一個家,你給不了他!」

……

凌訝頹然的坐倒在地,只覺一顆心都空了下來︰他的家在安城,富庶美麗,四季如春。常日里他讀書累了,便去古道縱馬,乘風沐雨,且行且歌。古道兩旁遍植花樹,香飄百里,滿目芬芳。每月一旬,同姐夫去山間采藥,游于溪水,歇在佛寺,听那晨鐘暮鼓,看那日升月落。有時調皮,便在城中尋一藥館,替下坐堂先生,隔簾為人把脈。開方不收診金,取藥嘗有白贈,鬧得藥館主人叫苦不迭,抓耳撓腮,方盡興而歸。家中爹娘雖已不在,姐姐姐夫都待他好,日子過得隨意安然,灑月兌無狀。或與白眉老太太拼酒,或與禿頂老爺子斗嘴,看姐姐、姐夫相親、相罵,怡然多樂。那日攬鏡自照,見朱顏無匹,青春正好,心下忽覺不足,想歷一歷夏暑秋風,見一見寒冬冰雪,與天下美人把酒共歡,更尋一心人,永伴朝夕。這方盜取安城令,男扮女妝,踏入六國。

誰知……

六國,竟是這般模樣……

美人,卻是這般境遇……

暑之悍厲,秋之肅殺,冬之冷酷,皆是這般難于熬忍。

桃謝李凋,芙蓉揉碎,更是這般讓人痛惜

……

章老翁端出餃子來,招呼離鳳和凌訝進屋。凌訝拈起一個,看了半晌,忽然就「嗚嗚」哭了。

章老翁知他為小晚難過,輕拍他肩膀︰「凌少爺,各人有各人的命,強求不得。小晚畢竟出嫁了,妻家再不好,旁人也不能強加干涉,為他出頭啊!莫說是咱們這些人,就算他爹爹仍在,這嫁出去的兒子也要不回來了!且看他後日造化吧!興許養了孩子,就一天天好起來了呢!」

「不可能!」凌訝擦去一臉涕淚,「我不信養了孩子,小晚在姬家就能過得好。他那個妻主半死不活的,圓房都不行,怎麼可能讓他生的出孩子?章爺爺,你們總拿這些話哄他,根本是畫餅充饑,自欺欺人。」

「這……」章老翁攤手苦笑道︰「不勸他認命,難道鼓動他造反?真要是紅杏出牆,被人逮住了,可是要沉塘的……這樣好歹還有個盼頭……」

凌訝氣得放下筷子,轉頭對離鳳說道︰「你怎麼說?是不是也打算眼睜睜瞧著他往那死路上去?」

離鳳恍惚了好一陣,才慢慢說道︰「我不知道世間有沒有一個女子,能達成小晚的心願……」

話還未完,忽听得帳子里有人低聲問道︰「這是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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