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求斷案 第28章 驚堂木二十八

作者 ︰ 千面君子

()白色的露水從樹枝上滴落,灰藍色的天空終于劈裂出一道象征著晨曦的橘色光芒。(鳳舞文學網)

「要記著何芷被害以及鬼麒麟這兩件事,暫時不要聲張。」從知府衙門出來後,方淮之、駱秋楓和常余清三人臉上掛著一夜未睡的疲倦,商量一夜的結果也不過是暫時壓下何芷被毒殺一事。

至于那鬼麒麟——

方淮之蹙了蹙眉︰「他若真是在向我們宣戰,他就一定還會出現。」說實話,他查案多年的敏銳直覺自昨晚開始起,便隱隱覺得何芷被殺的不太尋常。他第一時間想到了那晚曾諾在何芷屋內尋到的那沓信紙上的內容。

他有一種猜測,想要除去何芷的應該是另有他人,而鬼麒麟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向他們官家挑釁,因而也就順勢尋了這個機會替那人下手。

方淮之望了望天色,而後模了模袖中的那只鬼麒麟印章。

凶手藏在證據里,魔鬼藏在細節內。

有了易容和變聲兩大技巧,鬼麒麟就真以為自己沒有線索可尋了嗎?方淮之冷冷一笑,將那只印章交到了駱秋楓的手中︰「秋楓,你命人去尋出這印章的木材、銀漆來源,以及查出是何人制作的。」

鬼麒麟啊鬼麒麟,你自以為膽大而丟下的信物,也正成了你作繭自縛的蜘蛛網,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將成為抓捕你——最大的線索和證物!

……

天色大亮的時候,方淮之已經來不及趕回府里,他一夜未眠,接著又去了大理寺繼續審閱卷宗。

難得的是,以往解決完一個案子的釋然心情到了今時竟變成了一股綿長的惆悵之感。

他從不是一個多愁善感之人,也稱不上良善,很多時候他大多居于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審視案件本身。案情水落石出的時候,有報仇之人的冤情、也有被害親屬的痛苦,每每有人潸然淚下的時候,他總是無比清晰的了解到——

他不在局內,卻也千萬不能深陷在局中。辦案之人,要的是最為冷靜清晰的頭腦。

那一晚,曾諾將那沓信紙遞給他的時候,他更加深刻了解到了一個世家大族的黑暗和心狠手辣,也明白了這個精神都被摧殘至崩潰的女子這些年的心酸和淒苦。

那沓信紙,是近幾年間翠兒和昀國大將軍府的秘密書信。這些本該被翠兒在閱覽之後毀去的,卻被翠兒當做贖身後尋求條件的籌碼,一直存留了下來。

也因為如此,他和曾諾了解了這期案件的始末。

何芷,不,她的真名其實應該喚作顧芷。

她曾是昀國大將軍顧訓的大兒子顧言和某位小妾所生的小女兒,生下來本嬌俏可愛,無比懂事,深受家族喜愛。十歲那年因為顧言正妻的嫉妒和不甘,生生淬煉了一條毒辣的陰招,不僅放火燒毀了顧芷一張甜美的臉,也在她身上下了一種毒,此毒不傷人性命,卻可將人的肌膚腐蝕成耄耋老人的皴裂皮膚。

何芷原本很堅強,即便到了如此的淒苦的田地,她依舊樂觀地活著。

可顧訓一向注重門面,認為顧芷這幅惡心的模樣簡直是有損顧家威名。他放風聲出去,說顧家小孫女染上重病不幸夭折,另一面,卻把她關在漆黑不見光明的破屋內。

顧芷的母親也被禁足不準探望,顧言那時恰逢在戰場上身負重傷,療養于病榻,也忽略了這個女兒。

十歲本來就是個心志漸漸發育成長的過程。

它就像是一顆幼苗,你若賦予它陽光和照拂,它則會健康成長;但你若常年不去打理,給予的只有不見天日的黑暗,這顆幼苗總有枯敗衰竭的一日。

從此,顧芷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十五歲那一年,顧家內部爆出一樁丑聞。

翠兒的信件里面提到,她也是在被殺前不久也偶爾得知這樁被顧家深藏于心的秘密。

原來顧芷的生身父親竟不是顧言,而是——

他的父親,顧訓。

一場烏龍,一場醉酒旖旎,一場強迫與侵佔,顧芷的母親,竟懷了自己公公的骨肉。

顧訓大怒,一夜之間將知曉秘密的侍女小廝殺光,他瞞著顧言,逼得顧芷的生母自刎在房內,從此永遠不能將這秘密說出口。而後他怕顧芷再留在府內,丑聞難消,東窗事發,便尋了理由將人把她丟出顧府,安置在郊外。

顧訓好歹也顧念了顧芷是他的女兒,留了她一命並沒有殺了她,而是命人變相看守她。

而那個看守的人——正是翠兒。

這幾年內,翠兒隱沒在泱泱人群中,時不時露些顧芷的情況給顧訓和顧言,她對顧家言听計從,佯裝善待顧芷,實際仗著自己的花容月貌暗里打罵嘲諷,逮著顧芷那張毀容的臉就百般笑罵。然而貪心如她,在一次偶然間遇到駱秋楓後,傾心不已,更是在無意中得知了顧家的秘密後,以此作為籌碼要挾顧訓讓她贖身,尋理由將她下嫁給駱秋楓,不然她就將這秘密公之于眾。

顧訓知她蛇蠍心腸,卻也忌憚她放消息出去,于是一昧的拖延,直到——

顧芷發現了翠兒的那些信件,她的心理在直面事實時又遭受了一次極大的崩潰。

曾諾曾對方淮之解釋︰「人在堅強樂觀的時候遭受重創,和在極端脆弱的時候遭受同樣的重創,這對于身心的傷害程度不可同日而語,後者,甚至可以摧毀一個人原本的性格、心理、處事原則和情感。」

于是顧芷——崩潰了。

也許是殘存的理智告訴她必須守住這個秘密,也許是多年在翠兒欺壓下深埋的憤怒被點燃,她的嫉妒、羨慕、否認……一切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

她籌劃了一切,殺了翠兒,並將尸體套在沙袋里丟進了威河,也許是第一次殺人的恐懼和害怕,她在回去後,很快,精神便開始錯亂起來。

原本一切的秘密應該隨著翠兒的死亡深埋在威河之中,除夕那夜曾顏的落水,讓這起案子和丑聞重見天日。

方淮之把正在審閱的卷宗平攤在案幾上,他深深嘆了一口氣。

依他的為人,在得知這樣的內情後,他本是想將此案的始末公之于眾。可是曾諾似乎發現了他的想法,她將他帶到了顧芷的房內,在灰白的牆角深處,讓人很難發現的一個角落,用灰炭歪歪扭扭的寫著幾個殘破的字,依稀辨去,筆跡應該是顧芷的。

即便是只看這些字,方淮之都能深深感到顧芷撰寫時那強烈震顫的內心和宣泄不能的痛苦。

這也許是她理智偶然間清晰的時候寫下的,她寫道︰「不要。我不想成為一個恥辱。」

那麼簡單的一句話,方淮之卻第一次在辦案之時心里開始有些發澀。

也因此,他頭一次作了一個不甚公明的決定。他把那些信件藏了起來,並沒有把這事實宣告出去。

憑借他的縝密,他也料到了,翠兒一死,官府查到了顧芷頭上,顧家畢竟坐不住。以顧訓的心狠手辣和注重顧府門面,一定會選擇殺人滅口。

他暗示了常余清多注意顧芷的安全,千算萬算,卻沒想到此事牽扯出了一個鬼麒麟。

……

傍晚時分,方淮之回了府。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一抹霜色的人影迎風佇立在方府門口,似乎是等待他良久。

在看清來人的容貌時,一天的沉悶瞬間化為柔水。

方淮之漸漸向曾諾走近,看著她秀美恬靜的面容,想要傾訴、想要出口的話卻生生止在唇間,沒有出口。

陡然手中一暖,方淮之低頭看去,手心里多了一只小暖爐。

「回府吧。」

回家吧——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溫馨又舒心,生生撫平了方淮之這一日的悵然和郁悶。方淮之頓時覺得心髒重重一錘,然後是鋪天蓋地的暖意襲來,心中沉悶頃刻間——煙消雲散。

她果然,是最了解他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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