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血性 第十章︰待業青年

作者 ︰ 永遠的血性

劉文明已經七天沒上學了,知道蕭見捅人後,劉文明就一陣陣慌慌。

劉文明總覺得這事和自已月兌不了干系,自已反倒象是個罪魁禍首似得。劉文明想白眼他們遲早會賣了自已。劉文明怕楊老四的人找上門來,更怕派出所。

這個時候的劉文明覺得自已還是個四好青年,盡管不愛讀書,滿心思的歪道道,可劉文明還沒犯過大事。

其實,劉文明並不知道蕭見出事的第二天白眼他們三個都沒有去上學。

白眼在躲西街派出所,白眼他們不願和派出所的人嘮叨,送走了蕭見的那個晚上,白眼他們沒回造船廠。白眼蹬著自行車下了江堤就往西去。

白少年那當兒肚子早就餓得前心貼後心的了,白少年模樣長的周正,小時候得過腦膜炎,病好了腦子就變得不好使了。

全造船場的人都知道白少年腦子缺根筋,缺筋的白少年還倔,倔得和少年血性一樣的名動造船廠。

80年的時候,造船廠還是個好單位,工資高,還有寒暑費。

因此,造船廠的這幫子弟口袋里多半有幾個零花錢。

白少年在後面叫,白眼不回去了?我肚子餓了。

其實都這光景了,誰不餓啊。白眼和雕也覺得餓,心里想著心事倒不覺的,被白少年一朗,也覺出餓了。

白眼口袋里沒了錢,錢給蕭見買煙了。

白眼腳下不停,車蹬的飛快。白眼問雕,你那有錢嗎?

雕是個人精,歷來跟白眼混吃喝,把錢看得比命重。

雕說,有,我口袋里還有二塊。雕沒說實話,雕暗地里打了底稿。其實雕另一口袋里還有一塊。

雕就這習慣,小的時候大家就知道了,雕到老這習慣也沒變。

白眼不問白少年,知道問了也沒用,白少年的零用錢還不夠他買煙的。

白眼他們三個在外面躲了半月,白眼門路廣把三輛自行車賣了。

蕭見出事的那個晚上,劉文明就躲出去了。

那時候西街上一派雞飛狗跳,程天陽領著一幫子兄弟滿西街的找,程天陽腦子活泛,那時候程天陽還不想和瀟灑弄。

程天陽之所以不去造船廠是因為他早知道西街派出所在哪抓蕭見哩,程天陽在做姿態,程天陽想模模瀟灑的下數。

那時候的瀟灑和大坤大馬金刀的坐在紅旗飯店的門口,一張桌,兩張凳,兩瓶三花酒。

喝小六結婚喜酒的人都散去了,紅旗飯店也關了門。

夜風靜靜地吹,正街的那幫子混混始終沒敢踏上瀟灑待得這條街。

劉文明沒躲遠,劉文明甚至沒有離開桑樹窪。

劉文明天插黑的時候就去了四毛家,四毛家在桑樹窪的最西頭,背靠著山包的桑樹林。

四毛有羊癲瘋,犯病時滿口的白沫,渾身抽抽。

四毛一老早就不讀書了,四毛的大哥大毛是個人物,當兵退伍後分到西街彈子廠,十幾個人的小廠,做玻璃的。

沒兩年大毛就干上了廠長了,還取了管街道廠主任的女兒毛毛。

毛毛人如其名,寒毛重,一張厚嘴唇上絨絨地象是一片胡須。

大毛做了領導,給四毛找了活兒在家做,糊紙盒。

那當兒大毛早搬出了桑樹窪,住彈子廠了,一溜煙黑磚大窗戶的平房。

四毛不發羊癲瘋的時候,沉靜如水。四毛成天待屋子里糊紙盒,糊的人和紙盒一樣的白滲。

劉文明打小里和四毛是哥們,那時候四毛還沒得羊癲瘋。

劉文明一進屋就躺在四毛的床上了,四毛沒抬眼地說,文明又被你後媽罵了嗎?四毛嗤嗤地笑。

劉文明不吱聲,想著心事。劉文明有點後悔,心說真不該把花雞被凌風欺辱的事告訴白眼,劉文明甚至有點怪白眼太厲煞了。

沒事打什麼人啊你。

劉文明想白眼書是白讀了,**他老人家都說過了,要文斗,不要武斗。這不不听話,犯事了吧。你犯事別連累人啊。

劉文明沒想過是自已多嘴。就算想到了他也會找借口說,那還不是犯煙癮了嗎,不就是想找白眼糊弄根煙抽嗎?

想到煙,劉文明哈喇子就要下來了,劉文明坐起身小眼轉的象跑馬燈。

四毛看他一眼說,文明,你怎不說話啊,是不是被你後媽氣傻了。

劉文明說,四毛,別在提我後媽了,再提我和你急。

「有煙嗎?」劉文明覺得有點憋不住了。

四毛看他一眼說,文明別老找我磳煙,一根煙我得糊好幾個紙盒呢?

劉文明覺得沒勁,怎麼自已的朋友都沒錢,一個趕著一個的窮。

四毛家這偏避,四毛獨自住自家木樓旁搭的一間小黑房,月光灑一遍清輝,遠遠地西街那頭一片犬吠聲傳來。

劉文明沒敢出四毛家小院,扯開褲門在牆角稀稀落落的撒了一地尿水,臨了還在牆上抓了一把干枯了的老絲瓜葉。

屋子里的燈暗,劉文明拿塊紙盒墊底,老絲瓜葉細細的揉。

四毛嘆口氣說,文明,全西街沒比你窩囊的了,書不會讀,你找點事做啊,怎麼說也能管自已啊。

劉文明一臉不屑的罵,你媽*的,少羅嗦。糊紙盒還不很老子一樣窮。

四毛知道劉文明急了,四毛不願和他一般見識,也就不搭理他。

劉文明搓好了絲瓜葉,卷成一喇叭筒。

七十年代計劃經濟時期,缺煙,滿世界連煙葉都缺,西街的老人們那時候有拿絲瓜葉當煙葉抽的,純粹為過個癮。

這東西不能多抽,上火。抽多了滿嘴燎泡,舌苔硬苦。

劉文明小時候見過,也沒抽過,猛一口,他那吸煙的方式獨到,像個吃獨食的。頓時被嗆得眼淚鼻涕都下來了。

四毛看不過眼,遞杯水給他。

劉文明那時憋的連死的心都有了,好半天緩過味來,一陣搶天呼地的咳,就差肺沒咳出來了。

原本劉文明準備在四毛小黑屋里過夜的,合該著會出事,沒倒十點的時候,劉文明鬼使神差的往回走。

一夜的月光清輝,溜溜地似水瀉落在地面上。

劉文明甩開外八字腳走在黑影里,這時候的桑樹窪黑燈瞎火的進入了夢鄉,四下里一片寂靜。

劉文明有個習慣,愛爬牆頭。他那個膽,倒不是為了偷,小時候養成的,見牆就爬。

耳輪中听到左面院落里傳來開門的吱呀聲,那年代都是木頭門,門軸一推就吱呀響。

劉文明伏底了身子,八字腳一蹬爬在了牆頭。

劉文明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一爬,直接把自已爬成了流氓。

劉文明爬上牆頭腦子就炸開了,渾身的血液一個勁的往上沖,整個身體都不由自已的戰栗起來。

三丫今天回來的晚了,三丫晚上約了小銀去燈光球場看藍球。

小銀是三丫最好的姐妹,小銀嘴碎,話匣子開了能把人說死。

打球的是紅旗中學的老師團隊,另一組是造船廠的,一彪子年青漢子,個個似人似模子的高挺。三丫看著心動,三丫喜歡高大魁梧的男青年。

原來三丫和狗子戀愛時,狗子雖也生的高挺,卻少一份男子漢氣概。

看球的人山人海,一遍人頭攢動,一些混混子斜著眼乘機揩三丫的油。

其實,小銀也長的很漂亮,細細的兩條長辮子,很精致的一張瓜子臉。小銀嗓子大,罵起人來沒輕重,知道的沒人敢挨她。

因為有三丫在,這一塊就格外擠得一塌糊涂,小銀沒心機覺得擠就扯開嗓子叫,擠什麼擠,想揩你媽油啊,臭流氓,再擠信不信姑女乃女乃抽你耳刮子。

小銀到沒看出什麼,只是張開碎嘴隨意的叫。

不一會三丫覺得上被人掐了,三丫不好意思說,三丫說,小銀我們不看了。

小銀說,正激烈呢,咱說不看就不看了哩。要走你走好了。

三丫無奈。只好接著看。

看完球,滿身是汗,三丫回家。

那當兒三丫家,爸媽和二丫都睡了,大丫在棉紡廠上夜班,三丫進了廚房洗澡,那年月還沒衛生間,大家洗澡都在廚房里。月兌了長褲外衣三丫才發覺忘了拿毛巾。

大家可能也遇到過類似的狀況,一般來說既然是在自個家里,又夜深人靜的,這時候大家多半為省事,直接就去拿毛巾了。

估計三丫也是這麼想的。合該要出事,三丫豐潤,小衣掩不住胸前的一嘟嚕肉白,一條紅花色的大褲衩,兩條白生生的肉腿。

那個驚艷就叫劉文明當場噴了鼻血。這時候,劉文明才知道自已爬了三丫家的院牆。

本來這件事就該這麼結了,可偏偏劉文明身後有人朗了一嗓子叫劉文明,那嗓門壓得低低地,在劉文明家樹下。

劉文明不知道啊,劉文明那時候已經是魂飛魄散了。

三丫本來要進屋了,听見對街一聲劉文明,三丫下意識的捂住了胸部,她那大,捂住了左邊的,捂不住右邊的。

都說人有第六感,三丫下意識里一回頭,就見牆頭一雙賊亮的眼楮,跟個惡狼似得。

抓流氓啊。三丫扯聲長叫的撞進了自家的里屋。

劉文明被抓了。劉文明後來和花雞說這事的時候說,上下五千年除了岳武穆,就屬他冤枉了。

那時候,劉蘭芳的評書《岳飛傳》正流行,估計劉文明也就知道個岳飛。

抓劉文明的是大丫的男朋友大偉,大偉是紡織廠的修理工,大偉今天送大丫回家,大丫來那個了就請假提前回家來了。

大偉總算找到表現自已的時候了,大偉楸住劉文明一陣猛擂,滿街月光下都是瞧熱鬧的人,劉文明他爹劉盛和他後媽,羞得連門都不敢出。

那年月全世界的人都恨小偷和流氓,大家還沒法律意識,逮個小偷流氓的都往死里揍。

這不離文革的上綱上線也沒幾年,大偉揍累了還沒完,直接把劉文明提溜進了派出所。劉文明解釋不清啊,你說自已有個爬牆的壞習慣,誰信啊。

所以說壞習慣得改,否則早晚得吃大虧。

劉文明從派出所出來已經是七天後,本來要不了七天,主要是劉文明沒人管。他爹和他後媽都說只當沒生過這個小王八蛋。

劉文明苦啊,跟個沒爹媽的苦孩子似的。

劉文明從派出所出來整整的瘦了兩圈,小八字腳走得是步履維艱,劉文明不上學了。

花雞在來劉文明家的時候,劉文明已經在家待了半個月,劉文明這時候還不知道那天晚上喊他的就是花雞。

花雞見劉文明笨的跟個木頭似得,也就不提這檔子事了。

原來那晚花雞知道表哥為自已出頭犯事了,花雞煩惱的不行,花雞就來找劉文明。花雞那時候不知道劉文明正爬牆頭流鼻血哩。

花雞就站在閣樓的樹下叫劉文明。等花雞明白過來的時候,一切都沒法改變了。

花雞對劉文明說,你不上學了嗎?

劉文明這檔兒早活過來了,劉文明翹著二郎腿吸著顆過濾嘴說,還上他媽個*啊,老子現在是待業青年了。你知道不,政府說要優先解決待業問題呢。

花雞有點暈,花雞覺得劉文明這趟派出所沒白進,看看這都知道國策了。

這個冬天快來臨的時候,西街一下子就出現了許多的待業青年,象白眼他們三個躲了半月,回來也不上學了。

凌風更不能上了,原來楊老四,小冷手下的那幫子弟兄都跟了凌風,凌風除了每天上醫院瞧這哥倆,就整日的在正街混。

三丫也不讀書了,三丫進了桑樹窪街道的瓶子廠,整日的洗瓶子,惹得瓶子廠的老娘們一片怨聲載道,那是老娘們嫉妒。

三丫就象是一群雞窩里的一只飛不動的鳳凰。

強子那晚送走蕭見後,沒回造船廠。

近八年來強子第一次沒和血霏一起上學,血霏推車走到路口的時候,心里一片失落。

白楊樹下落滿了明黃色的葉片,一葉葉如同往日散落的書頁。

血性疾跑的過來說,姐。強子哥呢?

血霏搖搖頭,一種失去的憂傷就棲上了眉頭。

強子直接去了學校,沒等到上課強子就被黃菊芬老師喊進了校長辦公室。

校長辦公室里坐著派出所的干警小涂,小涂九月警校畢業剛進的派出所。

小涂說,蕭見呢,你們把蕭見藏哪里去了。

強子那時候有點蒙,強子直到現在還沒見到白眼他們。

強子裝糊涂的說,從昨天下午,就沒見他了,我藏他干嘛?

小涂冷笑說,你昨天一夜去哪了,你說,還挺能裝的啊。

強子說,去紅旗飯店了,喝喜酒去了。我裝什麼啊。

小涂說,你不裝,你喝了整晚了嗎?

強子沮喪地說,我自行車吃酒席時,叫賊偷了,我都找一整晚啦。

其實,小涂不信強子說得。盡管強子說的有鼻子有眼。

問的急了,強子就一言不發,無論小涂怎麼恐嚇,強子就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畢竟是學生,小涂是個有素質的人,也不願動粗。

這個秋天最後的日子里明飛從省城轉學進了紅旗中學,明飛的全家從省城調到了造船廠,明飛的老爸成了造船廠最年青的一位副廠長。

明飛是全紅旗中學唯一架一副眼鏡片子的學生,明飛個小,一米六二。白淨斯文。淡淡的一縷憂傷,象飛一樣走進了這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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