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星空 回家

作者 ︰ 處晷

()就在第二天,學校出了通知,要能回家的同學都盡量回家,人群太過聚集,怕引起疫病。昨夜一直趴在椅背上睡,半夜醒了幾次,腿麻,沒有知覺。此刻地上木板鋪的床空了出來,流星沉沉睡去。午時,忽听得一聲淒楚的呼喚,刺得人陣陣心酸痛。校長高大的身軀出現在眼前,旁邊,一女子緊緊抱住林淵,涕泗橫流。

「媽,我這不沒事嘛?」林淵輕聲說。那女子沒有任何反應,林淵只感覺自己後背漸漸潤濕,他也不再說話,任憑女子抱著。流星見了此狀,腦中只有強烈的一個念想——我要回家,馬上回家!他突然陷入深深的自責與愧疚。

半響,校長拍拍林淵媽媽的肩膀,「好了,梁月,林淵這不沒事嗎?」又對著林淵說︰「好好安慰一下你媽媽。當時她正在老家,公路不通車,擔心了你好久。」

當日,班里除了一些偏遠地區或是被告知家鄉交通斷裂的同學仍呆在學校外,大部分都想著法子回了家。下午陽光燦爛,水已經通了,廁所不知何時已被沖洗干淨。前幾日廁所里的情景想起直讓人起雞皮疙瘩,不寒而栗,胃里翻江倒海。有同學趴在水管下洗頭,十分暢快地舒氣,好似洗掉了一輩子的罪孽,任憑鳥語花香,兵荒馬亂都不重要了。

幸運的是,到天落鎮的車通了,只是價格比以往貴了幾塊。從車窗看向遠方,所見之景讓流星心不再吊著,天落鎮看起來受災並不嚴重,除了多了些帳篷,和往日並無不同。人們躬在麥田里干活,顯得和麥穗一樣厚實從容。「媽一定也在收麥子吧!」流星這樣想著。

站在希望樹旁,只見村子一切安好,平靜、祥和。房屋旁多了些新的風景——村民們自己搭的帳篷。從遠方到近處,都是熟悉、真實的況味。一波一波樹浪讓流星的記憶霎時明晰起來,一時間,恍若化為蝶、化為燕,在樹枝頂端和風一起飄。田野里,各處是人們踏實勞動的身影,心突然猛地跳動起來,「我要馬上回家,只想馬上回家!」流星心里喊著,抑制不住的激動與歡喜,如同一個久違的赤子,在泥土路上大步奔跑。

泥土路上,一人佝僂著身子,背著沉甸甸、金燦燦的麥子迎面蹣跚走來,眼看要與流星擦肩而過,流星突然有點凌亂,低著頭。「流星,回來了?」那人停下步子詢問,語氣親切。

流星一怔,也停下來,只見是雨潔的女乃女乃,慌忙點點頭。「嗯,二婆,在收麥子?」「嗯,你媽和你外公也在收,在戀人坡。」流星一邊「哦」,一邊邁開腳步,心中復雜,各種滋味與情景一樣一樣在百米的泥土路上鋪展開來。

家門口,葉霜枝正一邊抹汗,一邊擺放剛剛背回來的小麥,今年的小麥收成極好,顆粒飽滿,色澤明亮,光是看,也覺得幸福。流星在身後看著葉霜枝的背影和金燦燦的麥穗,心頭涌上的卻是莫名酸楚。

葉霜枝回頭間,只見一灰頭垢面的少年立在身後,驚呼︰「星兒。」一把扔下手中的麥穗,那麥穗掉在地上,麥粒散落了一地。「星兒,我正說這都幾天了。明天去學校找你,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快、快,這幾天餓壞了吧!媽去給你做飯,做紅燒肉。」葉霜枝拉著流星急匆匆地說。

「媽,我不餓,學校里有吃的。麥子還有沒有?我去背。」流星欲要拿背簍。

「不割了。今天不割了,麥子放在地里,明天收也一樣,你在家歇著,我去叫你外公回來。你外公還在戀人坡。」流星拿起背簍便撒腿跑了。「媽,我去。」

戀人坡上,一層一層麥田里,見到的均是人們躬身,累了的老爺爺坐在一邊抽一袋煙。這幅畫面著實讓流星心里安靜,這是最質樸最鮮活的風景,不似城市的燈紅酒綠,繁華後隱藏的是聲嘶力竭的衰敗與空虛。此刻心是滿滿的,外公見了流星,也是驚奇,「流星回來了?什麼時候到家的?你媽才在說明天要去你們學校呢?」外公身體還好,就是經常腿疼,疼得整宿不能入睡。爺孫倆便在麥田里邊聊邊割麥子,外公一直讓流星去旁邊坐著,「麥子熟透了,稍微氣力大點,麥粒就全掉啦。你沒經驗,坐著就好。」這年近七旬的老人,膚色早如小麥一般,金燦燦的。此時天地所有的色彩都是金燦燦的。

流星其實是餓的,除了尤芳的那頓面魚子,幾天來,並沒有吃過多少東西。而現在,紅燒肉的味道愣是將封鎖的味蕾開了個口子,餓意乘風噴薄而出,真是前所未有的滿足,前所未有的好吃。這種味道,刻骨銘心。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消逝的星空最新章節 | 消逝的星空全文閱讀 | 消逝的星空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