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飄起了毛毛細雨。
男孩立刻慌了起來,畢竟這些木材是他謀生的工具。如果木材濕了,在月國這種時不時下雨的季節里很容易發霉,何談雕刻?
男孩立刻抱起雕刻著母親的所有木雕還有臨近的少部分木材,月兌下單薄的外衣蓋住。然而還剩下大部分暴露在雨里。
「我幫你吧。」也不等他回答,便自顧自地抱起剩下的木材,用自己的披風擋雨,「我幫你送到你家去,你在家里幫我雕刻便好,這樣更方便。」
男孩听後微愣,臉上浮出一絲復雜的神色,似是拒絕。猶豫了片刻道,「我家有點遠。」然後就當做沒有我這個人般徑直往前走。
走了大半個時辰,越走越偏僻,後來,周邊的全是樹。愣了半晌才反應到他的家居然在森林里。
我本來就很懶,還是第一次走那麼遠的路,腿都走酸了。
四周都是樹和雜草,中間這條泥濘小路很明顯是經常走動而成的。左轉右轉終于在樹林遮擋的地方隱約出現了又小又破舊的小木屋。
木床上的枯槁的女人不停地咳嗽,滄桑而又憔悴,蒼白消瘦的臉卻依稀可見十年前的美貌。當看到她的時候,我立刻想起一句老話︰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
她看到我時雖然有些驚訝,但是卻也不說什麼,畢竟到了生命的盡頭,一個陌生人實在激不起一絲好奇心。
她的眼神空洞而遼遠,透過我和男孩,看向最刻骨銘心的記憶,似喜似悲。
男孩沒有招呼我,直接跑去屋前熬藥。
悄悄地關注小木屋,這房子根本連最基本的遮風擋雨都做不到,更何談住人?萬一森林里的野獸來了,恐怕敲敲門就可以進來了。
一個生病的女人,和一個瘦弱的男孩居然還可以在這里住上幾年,實在令人既心酸又佩服。
「誰派你來的?」瞬間床上的女人恢復了一絲光彩,緊緊地盯著我。
我聞言身形一僵,這女人也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吧。摘下面紗,正想解釋。
「她叫你來的?」也不完全沒有等我回答意思繼續自言自語道,「怎麼九歲就長那麼高了?你和她長得真像啊!她竟是叫你來接樸兒,罷了罷了,我時日無多,怕是再無能照顧樸兒了。」說著眼楮溫柔地透過我,仿佛沉浸在往事,「樸兒一直都很乖,乖得讓人心疼。前人的恩怨與稚兒何干?我既已臨死,心中的束縛便也不存在了。樸兒喜歡研制什麼,便任他去罷。我罵了怨了打了,都無濟于事。這幾年樸兒受了不少苦,卻也堅持,他們可真像啊!」
眼中呈現枯竭之色,看樣子她已經神經錯亂,把我錯認成某個人了。
聲音消失了半晌,眼中燃燒了一片光彩「瑕兒,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最重要的是讓樸兒活下去!另外,他只能姓韓,只能是我韓家人!他生是我韓家人,死是我韓家魂。」
雖然不知道什麼事,我腦中也一片混亂,卻也不能不答應一個將死之人的要求,于是乎重重地點頭,作出自己的承諾。
眼中神采依舊,勉強地撐著坐起來,「我死之後請你替我火葬,帶我離開這里,魂歸故鄉。你出去吧,樸兒快回來了,我交代他點事。」
離開門口的時候,我回了回頭,看她蒼顏中帶點不符的紅潤,孤寂地坐在床上。
回光返照。
果然,不出十五分鐘,便傳來了抽抽搭搭的哭泣聲。
韓大娘的葬禮很簡單,甚至,韓樸也沒有守孝。
我感覺到她的尸體已經冰涼了就不顧韓樸的反對就焚化掉,並將她的骨灰裝進小甕之中。也因為如此,韓樸對我又咬又踢,也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以最不敬的方式消散。
火焚之人魂飛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半夜三更,韓樸還哭得淚人似的,無奈只能點了他的睡穴。若此刻他能感受到的話,定然能感覺周圍氣息瞬間不同。
到客棧門口,只能躍入高高的牆,推開為我準備的房間,不料黑影一閃。
「誰?」伸手護住懷中的韓樸。
「小姐?為何這麼晚才回來?」
是如月。
「退下吧。」我不置可否,徑直回到內室,把懷中的韓樸輕輕地放進被窩內。而自己則月兌下披風,也不管什麼男女有別,合衣躺下。
今天真夠累得夠嗆,便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很不爽地被如月吵醒,洗漱完畢後,幽怨地看了看仍睡得香甜的韓樸。一把抱過,連早膳也不吃直接扔馬車里,繼續睡。
無視如月還有一群人復雜的眼光和欲言又止的舉動。
「啊……」
一聲鬼哭神嚎瞬間吵醒了睡著的人兒,我微微睜開眼楮,覺得陽光有點刺眼,用手揉了揉眼楮。一看嚇一跳,只見韓樸雙手捏著衣襟,活像被采花賊輕薄了的樣子,一臉驚恐。
「韓樸?怎麼了?又想到你娘了?」當下魂都回來了,立刻以為因為自己母親死而難過。
「啊!我娘她……」還沒說話又抽抽噎噎的哭泣起來,臉上驚恐全消,換成哀傷難過。
我總感覺好像說錯話了,轉眼看了看小桌子上擺放了幾盤點心,也不顧韓樸的哭鬧,直接拿起幾塊狼吞虎咽地吃,味道還不錯,很熟悉的香味。又拿了幾塊塞韓樸懷里,大功告成,繼續睡。
韓樸聞著香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那就吃完再哭。心中有了思量,也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沒想到這糕點非常美味,算了,多吃幾個。
用衣袖胡亂擦了擦臉,小韓樸猶豫了會,看著仍在熟睡的人,又看了看窗外的十幾個黑衣人。他究竟是被床上的人擄過來的,還是他們兩個被外面的黑衣人擄過去的?
下定決心,拉了拉床上女子的衣角。
紋絲不動。
拍一拍她的臉。
她皺了皺眉,手在臉上揮了揮,繼續睡。
小韓樸爆發了,伸手把床上的薄被一掀,看你會不會冷醒。
沒想到,依然紋絲不動,畢竟現在還是夏天,實在算不上冷。
沒辦法,只能使出絕招了。小韓樸使勁捏了捏她的鼻子,就不信憋不醒你!
司馬無雙在夢中夢到自己掉進了大海,透不過氣,正要被淹死。手不斷地亂晃,希望能浮出水面呼吸點空氣。
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小韓樸一臉憋笑的樣子。呼,原來是做夢!
韓樸斂了臉上的笑,正色道,「為什麼我會在這里?」軟軟的童音。
原來是要問這個,「你娘拜托我照顧你,」似乎猜到他還要問什麼,「現在我們正趕去樊京,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干弟弟。你姐我雖然是左相的女兒,但是你不是左相的兒子。也就是說雖然你現在是我弟弟,但是只是我弟弟,不是左相的干兒子。」說完繼續睡。
韓樸愣了愣,反應過來後,看到床上的人已經閉上了眼楮,喃喃道,「豬姐姐。」
閉著眼楮的無雙心里緊了緊,好吧,不計較,我本來就是姓諸。諸姐姐,很對不是嗎。
接下來幾天,幸運的話可以住住客棧,不幸運的話,就只能睡馬車,吃沒有味道的烤野雞野兔。自從第一次吃過之後,囑咐如月進城時一定要買些調味的香料才行。
第五天中午,太陽炙熱地烘烤著大地,微風中傳來細微的異動。前面的道路穿過森林,而且異常狹窄,四周的樹木高大茂密,因此道路上完全沒有陽光,陰森恐怖。
「如月,你的馬留下,」我指了指那狹窄的道路,「快進森林的時候,停一炷香的時間。」
柳如月看了看前面的森林,喃喃道,「黑森林,」想了想,頓時反應過來,「是,小姐。」
馬車繼續前進。
「姐姐,我們為什麼要在這里下車?不去樊京了嗎?」軟軟而又清脆的童音。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微笑問道︰「你想不想學騎馬?」
韓樸听言,眼楮霎時間閃光一絲亮光,「姐姐要教我學騎馬?」馬也算是富人的象征,因為月國的馬並不多,所以窮人既沒有錢買馬根本就不可能有機會去騎馬。只是,為什麼這麼突然要教他學馬呢?有點琢磨不透。
我六歲學騎馬,被宸嘲笑了很久。雖然我還能找到駕馭自行車的平衡,但是和騎馬是兩回事。馬是活的,自行車是死的。雖然很容易控制馬,甚至是烈馬我也能很輕易控制好,可是就是不習慣,馬兒跑的時候我總懷疑我是不是要死了,胃酸都要吐出來了。
好在經過幾年的習慣,終于克服了。
雖然我就坐在韓樸後面,他還是不停地抖,而且還手忙腳亂。不過韓樸也不算笨,很快就入門了。雖然控制的還不好,在馬上東倒西歪的。總有點害怕馬上的小人兒突然摔下來。
就在韓樸玩得正歡,遠處黑森林那邊,馬車已經陷入了包圍圈。
三十個黑衣人滿臉煞氣地盯著馬車,那十五個黑衣侍衛和車里的如月早已經做好了準備。
「保護馬車,」如月從馬車里跳下來,喝道,「本小姐可不想沒馬車趕路!」
「殺。」
一聲令下,銀光四閃。黑森林飄蕩著兵刃相撞的聲音,也不時響起慘叫聲。
「是暗衛,跑!」
如月武功高強,其他侍衛也絲毫不遜色。只剩下七個刺客準備跑路。
「休想跑。」明月等人立刻追上。
一個不留。
「把這些尸體都扔進森林里。」
「是。」
一炷香後,無雙拍了拍馬,溫馴的馬立刻如離箭的弦一般沖去。小手一撈,把韓樸從身前撈到身後,用身體擋住了韓樸的視線。
血腥的場面,韓樸暫時還不宜接受。
因此盡管聞到一股血腥味,韓樸卻沒有看到滿地的鮮血。